阿宝的十个小手指像有各自的生命,想让图案怎么变形就怎么变形,想放在哪就放在哪,一将遥控板交给毛宁宁就不行了。但阿宝耐心非常好,而且他似乎铁了心要教会毛宁宁,不管毛宁宁失败多少次,他都能重整旗鼓。
沈牧在一旁看着,并没有阻止,俄罗斯方块能锻炼孩子的反应能力。
一直到毛晓峰过来叫毛宁宁回家吃饭,毛宁宁才总算弄明白了那些按键,但还是不够灵活。
沈牧跟毛晓峰寒暄了几句,两人并不相熟,毛晓峰牵着一脸苦大仇深的毛宁宁回家去了。
阿宝看着两父子的背影出神,沈牧只当他是不舍得毛宁宁,摸了摸他的头,“毛宁宁见回家吃饭去了,下次你去找他玩吧。”
不料阿宝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和毛宁宁玩太累了。他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笑,蹬蹬蹬地跑进书房去找妈妈了。
等吃过饭,天都已经黑透了,夏天天黑得早,沈牧正要走,门被人敲响了。
阿宝以为是毛宁宁又来了,连忙往房间躲。
秦姨走过去开了门,不想门外却站着一高一矮,蒋丹牵着肖童童,端着一小筐杨梅,她目光从秦姨脸上扫过,“沈牧和烟凝在家吧?”
柳烟凝坐着没动,她跟蒋丹做了几年邻居蒋丹一次也没有来拜访过,今天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秦姨没请她进来,也没给她拿鞋,目光暗藏警惕。
沈牧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肖童童,他脑海里又回响起上次肖童童那句话,面对蒋丹,他极不自在,“蒋丹,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蒋丹上一次走进这个房子还是几年前,那个时候沈牧都还没有结婚,这几年,她只是知道柳烟凝过得不错,家里时不时就添置电器,百货商店的人经常给她送货上门。
但蒋丹也万万想不到柳烟凝会过得这样好,矮几上摆着搭了块白色蕾丝防尘布的电视机,胡桃木餐桌看着高档极了,一组褐色真皮沙发大气豪奢,家里摆着精心打理的花草,就连客厅的地面上都通铺了木地板,用碧丽珠保养得油光水润,墙壁刷了白色的漆,整个家温馨,明亮。
在这样的房子面前,她家那个逼仄,压抑的房子,顿时就像丑小鸭见到白天鹅一样,自惭形秽了。
蒋丹将那小筐杨梅朝沈牧递过去,“家里送来的新鲜杨梅,送点给你们尝尝鲜。”
沈牧没接,也没有请他们进来的意思,“留给童童吃吧。”
沈牧的态度让蒋丹有些失望,她是看到沈牧来了,才拿着东西过来。沈牧无动于衷。她只好看向柳烟凝,“我真不知道伯母没将钱给烟凝,烟凝时常在给家里添置东西,我以为她拿到了.真对不起,害得烟凝受了几年的闲气,烟凝,你若是肯接受我的道歉,就请收下杨梅吧。”
“我们家都不喜欢吃酸的东西,杨梅你还是拿回去吧。”柳烟凝嘲讽一笑,一筐子杨梅,就能将故意为之的罪过清偿吗?
蒋丹只好推了一把肖童童,“你们大概认为我是故意这么做的,但对我没好处,自从童童他爸过世,我的心思就全放在了童童身上,他没了爸爸,所以院里的闲话,我真不知道,不然我早就澄清了。”
肖童童被推朝前面扑腾了两步,也就看到了客厅一角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小火车,长长的轨道,小火车停在上面。
这对小孩子来说是个绝对的诱惑,肖童童在大人们都没注意的情况下,突然跑进了客厅,后背留下了一连串的脏脚印。
“童童!”
蒋丹吃了一惊,她实在不愿意踩上那精心保养的木地板,好像她一旦踩上去,脚下就不是地板,而是自己的尊严。
秦姨也心疼得哎呀一声,“这孩子怎么穿着鞋进来了!”
肖童童可不管背后的声音,他跑到小火车边上,蹲下身体注视着小火车,在看到小火车的背上有个按钮后,他毫不犹豫地摁了下去,小火车突突地跑了起来,将肖童童吓了一跳。
随即他兴奋地扭过头来对蒋丹说道:“妈妈,你看,会跑的小火车!”
阿宝在房间听到了小火车的声音,也听到了肖童童的声音,很明显,肖童童在擅自玩自己的小火车,他连忙跑出来,果然肖童童站在轨道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奔驰的小火车。
阿宝立刻就生气了,那是他的宝贝,平时没有他的允许,就连柳烟凝她们都不会乱动。
他气冲冲地走到肖童童身边,朝肖童童愤怒地比划着小手,表达着自己的不满,随即在小火车经过他身边的轨道时,他眼疾手快地将小火车给摁停了。
蒋丹的脸已经红白交加,儿子对阿宝的玩具如此的痴迷甚至到没有礼貌的程度,还是在沈牧面前,这简直是将蒋丹的脸皮往地上扔,她连连呵斥肖童童,“童童,过来!快点!”
然而肖童童的全副心思已经被小火车牵住了,见阿宝关停了小火车,肖童童毫不犹豫地伸手朝阿宝推过去,霸道地说道:“不许你关!”
阿宝的身子非常壮实,肖童童在他面前瘦得像小猴,阿宝像个小山似的一动不动,在肖童童的手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挺了挺小胸脯,反作用力将肖童童震出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童童!”蒋丹焦急地站在门口左右为难,不管是脱鞋踩过去还是穿鞋踩过去,对她的尊严都是一种打击,她将求助地目光投向沈牧。
沈牧没有看她,他皱眉看向肖童童,这孩子也太没教养了。
大概是没了爸爸的缘故,所有人对他都不忍苛责,养成了霸道的坏习惯。
肖童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在沈牧以为两个孩子要打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的时候,肖童童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举动,他动作迅速地举起了小火车,朝地上掼去。
这小火车材质是塑料,又是阿宝自己二次改装的,经不起这么用力的一摔,顿时四分五裂。
柳烟凝霍地站了起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阿宝有多宝贝这个小火车。
阿宝呆滞地看着裂成几部分的小火车,肖童童在短暂失神过后,得意地看着阿宝,“你不让我玩,我就摔了它!”
沈牧晚了一步。
阿宝看着地上的火车碎片,瘪了瘪嘴,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
沈牧只得抱起阿宝,皱眉责怪肖童童:“童童,你怎么能摔阿宝的玩具!”
又心疼地给阿宝擦眼泪,“阿宝不哭,爸爸重新给你买一个。”
柳烟凝大步走过来,寒着脸劈手将阿宝从沈牧怀里接过来,而蒋丹在肖童童摔了小火车之后,终于有理由保持尊严地踩上了这昂贵的木地板,冲到了肖童童的身边。
肖童童在看到蒋丹脸上的愤怒之后,终于露出了怯意。蒋丹看向沈牧,沈牧沉着脸,注意力全在阿宝身上,一眼都没往他们母子看。
蒋丹扬手重重地搧了肖童童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客厅响起,伴随着蒋丹暴怒的声音,“肖童童,给阿宝道歉!”
肖童童哭着不肯道歉。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让人吃了一惊,阿宝更是吓得一激灵。
“蒋丹,你怎么打孩子?”沈牧眉头拧成了川字,柳烟凝也不赞同地皱眉,换她,她永远也不会舍得对阿宝动一根手指头。
肖童童想往沈牧身后躲,蒋丹拖着哇哇大哭的肖童童往外走,她流着泪,“童童没有父亲教育他,我这个做母亲的就要更严厉一些,他砸坏了阿宝的玩具,我会买个新的来赔给阿宝的!”
柳烟凝搂着阿宝,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阿宝将脸埋在她怀里,她穿的睡袍薄,很快就感觉到了湿意。
“秦姨,送客!”柳烟凝寒声道,她不想再看到这对母子,也不想看到蒋丹惺惺作态的脸。
秦姨脸色铁青,走到门边对蒋丹说道:“您二位,请吧。”
被人扫地出门,蒋丹这辈子没这么难堪过,她泪眼朦胧地对沈牧说道:“对不起,今天晚上我们不该来的,给你们添了更多麻烦,明天我就给阿宝买新的玩具。”
沈牧看向肖童童那张酷似肖强的脸,被蒋丹打过的半张脸又红又肿,肖童童是该好好地教育,可对这么小的孩子动手显然是最差劲的一种。
“蒋丹,你真不是故意将我的工资给我妈的吗?”沈牧像是在发问,又像是陈述事实。
沈牧仿佛洞悉了什么的语气让蒋丹吃了一惊,她刚要替自己辩解,沈牧拉开了门,语气似乎在克制着怒气,“回去吧。”
蒋丹拉着肖童童走了,那筐子杨梅没拿,放在门口的,柳烟凝看了心烦,“秦姨,麻烦你跑一趟,将这杨梅给还回去。”
秦姨去还杨梅了,沈牧想安慰阿宝,却不想柳烟凝没好气地说道:“你还不走,留在这做什么?”
阿宝抱着自己碎裂的小火车,哭得抽抽噎噎的,柳烟凝心疼得眼睛都红了,阿宝长这么大没哭过几次,都怪沈牧多事将人放进来!
这个时候,不管柳烟凝怎么刺他,沈牧都不会走的,他走到阿宝身边,将手放在阿宝的肩膀上,“阿宝,爸爸给你弄辆更好看的小火车,别哭了。”
阿宝却扭了扭身子,甩开他的手,一头扎进柳烟凝的怀里。
柳烟凝抱起阿宝,进了房间。
沈牧知道此时的阿宝应该只愿意亲近相依为命的妈妈。他找来布口袋,将破碎的小火车碎片一一收集起来,顺便将地板上的脏脚印擦干净。
“放着我来,我来!”秦姨将杨梅放在蒋丹家门口就回来了,看到沈牧在蹲着擦地板,连忙要将工作接过来。
沈牧没让,擦干净地板,不放心地走到房间门前,敲打门看了一眼,阿宝跟柳烟凝睡在床上,阿宝躺在妈妈怀里,红红的眼睛像小兔子,停止了哭泣,看到他,阿宝毛毛虫一样的眉毛皱得厉害。
阿宝很不高兴。肖童童砸了他的小火车!虽然肖童童被他妈妈打挺可怜的,可肖童童真的很讨厌!
柳烟凝没好气地对他说道:“你还是赶紧走吧,你继续留在这,不知道要引来多少妖魔鬼怪!”
阿宝早早地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溜下床,妈妈还在熟睡,他打开一条门缝,钻了出去。
“阿宝起来了。”阿宝的作息非常的规律,每天固定在这个时候起床,秦姨总会提前给他准备好洗漱用品。
阿宝站在他专属的小板凳上,对着洗脸池洗漱。
秦姨将阿宝的早餐摆上桌,等阿宝走过来才发现他的眼睛肿得像小灯泡似的,心疼得‘哎哟’一声,征用了柳烟凝的水煮鸡蛋,用棉布包了,给阿宝滚眼睛。
她不敢提小火车,也不提肖童童,“阿宝啊,一会儿你妈起床了,让妈妈带你去逛百货商场买玩具好不好?不过你可得看着你妈,不让她买衣服!她一钻百货商场啊,那钱就在她荷包里咬她!非得把钱花出去,才满意嘞!”
阿宝猛地摇头,他可不愿意去百货商场,妈妈一进商场就换了个人,非要将所有中意的衣服都试上一遍。阿宝就被托付给那些售货员阿姨,阿宝长得漂亮,惹人喜欢,那些阿姨挨个捏他小脸的场景让阿宝恐惧!
为了不让妈妈想起带他去百货商店,阿宝愣是忍住了对小火车的思念。可等柳烟凝起床吃了早餐,走进房间好久都没出来,阿宝开始感觉不妙。
果不其然,一个小时之后,柳烟凝穿着一身烟紫色旗袍走了出来,头发精致地盘在脑后,露出瓷白的脸,浓淡得宜的妆容是点睛之笔,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纤细白皙,涂着肉粉色指甲油的手抓着一只鳄鱼皮手包,“阿宝,快换衣服,跟妈妈去商店!”
阿宝的小脸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况且他不会说话,每次阿宝跟妈妈表达他不想去的时候,妈妈就假装看不懂他的比划。
收拾好,柳烟凝让阿宝抱着自己的手袋,她一手拉着阿宝,一手撑着伞,母子俩走出家属院,在路边等出租车。
一辆公交车驶来,几个妇人结伴从公交上下来,都背着满满一背篓的东西,她们都是去郊区赶集回来的,那边赶集东西便宜,为了节省几块钱,她们每隔五天就要去采购生活物资。
看到柳烟凝母子,走在最前面的何大嫂热情地跟她打招呼,“烟凝,你们这是出门啊?”
阿宝的目光从她们脸上扫过去,嘴唇抿得紧紧的,这里面好几个都骂过他是傻瓜呢,他扯了扯妈妈的手,出租车来了。
柳烟凝朝何大嫂点了点头,拉着阿宝上了出租。
“柳烟凝可真舍得花钱啊.”
师傅一脚油门,将背后的酸味都抛远了。
到了熟悉的商场,柳烟凝先带着阿宝去了儿童玩具店,昨天阿宝的小火车被摔碎了,她想给阿宝买一个安抚他的小心灵。
可阿宝看了一圈,一个玩具都没看上。
“阿宝,你没有喜欢的玩具吗?这个小火车会跑,给你买一个好吗?”柳烟凝指着店里可以跑动的内燃小火车,问阿宝。
阿宝只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脸上的小肉肉也跟着晃动表达拒绝,他只喜欢被摔碎的那个。
最后阿宝只挑了一个青色的铁皮青蛙,拧动发条,青蛙就会一直跳来跳去。
柳烟凝从没见过这么难看的玩具,忍了忍,还是付了钱。
完成了安抚儿子的任务,柳烟凝拉着儿子上了三楼女装区,柳烟凝面色凝重地一家家店看过去,仿佛进入了高度警戒的战场,终于,她像是发现了目标,拖着阿宝就走了进去。
售货员微笑着迎上来,“柳女士,店里刚上了新款,您来得正巧。”
阿宝蹲在衣架下,拧动发条,让铁皮青蛙跳来跳去,售货员们轮番用大白兔奶糖,泡泡糖诱他出来,阿宝不为所动,这是他的脸蛋保卫战,他要抗争到底。
总算,柳烟凝挑好了衣服,从手袋中取出现金,付了钱,拉着阿宝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服装店。
柳烟凝站在电扶梯上,上上下下的全是时尚的摩登女郎,她们衣着光鲜时髦,每个人都在散发着独立女性特有的光芒。
这是柳烟凝喜欢逛商场的原因之一,在这里,她可以遇见同类。
商场一楼响起了优雅的钢琴声,商场中央有个白色的钢琴展厅,音乐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柳烟凝情不自禁地拉着阿宝走了进去。
展厅里面只有寥寥两三个顾客,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前面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正弹得入神,优雅的音符从她灵巧的手指下方倾泻出来。
柳烟凝失神的看着她,仿佛透过这个红裙子小女孩看到了童年的自己——她偷偷地溜进家里的阁楼,那里有一架尘封已久的钢琴,那是她妈妈苏婉清的。她怕弄出声响,只能用手指在琴键上方隔空弹奏,好像那样,她就能穿越时空,触摸到苏婉清弹琴的手指。
柳烟凝低头看向阿宝,阿宝也正看着钢琴发呆,她蹲下身问阿宝,“阿宝,你想不想像那个姐姐一样弹钢琴呀?”
阿宝只觉得那音乐美妙极了,一瞬间,他的心情变得明亮无比,他连连点头。
这些钢琴是展示的,最便宜的一架钢琴标价八千块,最贵的三万多。
柳烟凝的目光放在了最贵的那一架上面,也就是小女孩弹奏的那架,音色丰富清晰持久,跟她妈妈留下来的那架一样,可惜那架钢琴被锁在阁楼了。
但柳烟凝没有那么多钱,她又不愿意买便宜的将就。柳烟凝只好蹲下身对阿宝说道:“妈妈再攒攒钱就给你买钢琴,好不好?”
阿宝想了想,点点头。
柳烟凝拉着阿宝走出展厅,她回头望向那架白色钢琴,她有四年多没摸过琴键了。
下午吃过饭,柳烟凝拉着阿宝去买雪糕,院子里三三俩俩地坐满了人。
蒋丹带着肖童童等待已久,在柳烟凝母子出现的时候,火速冲出来拉着肖童童拦住了柳烟凝的去路。
蒋丹手上提着一只大纸袋,上面印着百货商店的字样,她将纸袋朝柳烟凝递过来,“烟凝,童童不小心弄坏了阿宝的玩具,这是我买来赔给阿宝的。”
柳烟凝看了一眼,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蒋丹买的这个小火车正是阿宝没看上的那一款,标价两百多块。
肖童童咬着牙站在蒋丹身边,怒视着阿宝。昨天他摔了阿宝的玩具,被他妈妈打了一巴掌不说,今天他妈妈还去买了平时都舍不得给他买的玩具来赔给阿宝,肖童童生气极了,可他怕妈妈再打他,只敢瞪阿宝,不敢再骂人。
柳烟凝拉着阿宝绕开她,“不用了。”
“烟凝!”柳烟凝走出两步,听见背后的蒋丹大声地说道,“童童只是个孩子,他本意也不是想弄坏小火车,他只是想跟阿宝一块玩,我今天特意去商场买了新的小火车来赔给阿宝,你还是不肯原谅童童吗?”
这声音将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柳烟凝转过身,看向蒋丹,她不是个爱惹事的性子,但是蒋丹一而再再而三不怀好意地针对他们母子。如果真心想道歉,可以将小火车送去家里,姿态真诚,她也不会跟个三岁孩子计较,可蒋丹偏偏选择了人最多的地方,并且一开口就站在道德最高点,如果柳烟凝不肯接受这个玩具,那她就是在跟孩子计较。
“怎么回事?这两家又怎么了?”何大嫂问道。
“不知道啊,好像是肖童童弄坏了阿宝的玩具,蒋丹买了新的来赔呢。”
“看样子可不便宜啊,道歉的诚意也到了吧,怎么柳烟凝不肯收?童童只是个孩子啊!”
邻居们七嘴八舌地猜了起来。
“蒋丹。”柳烟凝语调并不高,却将所有的议论声都压了下去,“你自己看一下你这种道歉的姿态不惹人讨厌吗?肖童童冲进我家里将阿宝最喜欢的小火车故意给砸了,我没说过一句吧,我也没让你赔偿吧?好,既然你良心过不去,去买了新的玩具来赔给阿宝,你既然这么有诚意了,为什么不上门道歉呢,故意选在人多的地方,企图用道德绑架来让我们接受你的赔礼道歉。”
“什么叫我不原谅肖童童呢?小火车是阿宝的心爱之物,砸是肖童童砸的,要道歉也是肖童童给阿宝道歉,从昨晚上到今天,你的宝贝儿子对阿宝说过一句对不起吗?难不成你儿子也像阿宝一样还没有学会说话?”
蒋丹被质问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又抹起了眼泪,“童童这孩子,从小就没了爸爸,我教管不严,烟凝,你看在他没有爸爸的份上,别跟他计较,行吗?”
“是啊是啊,童童已经够可怜了.”周围人附和,一连声地劝柳烟凝别再计较了,不就是一个小火车吗?
柳烟凝来了气,“没有爸爸就能随意的砸别人的东西吗?再说了,他没有爸爸是我害的,还是阿宝害的?”
“那场飞行意外是沈牧指挥的!”蒋丹顺口回敬柳烟凝,刚要继续说,却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分开了人群走了进来。
“是,那场飞行联调是我指挥的。”沈牧提着一只布袋子,沉声说道。
蒋丹万没想到沈牧会突然出现,一时间慌了神,连忙补充:“沈牧,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谁也预料不了那场意外.”
柳烟凝惊讶地看向沈牧,他英俊的脸上漫过一丝哀伤。
“那场联调是我指挥的,”沈牧重复,他看向蒋丹,虽然他依旧心怀愧疚,但事实上,那只是他接受不了最好的兄弟离开人世一厢情愿的自责,他甚至愿意为此对蒋丹母子多照顾两分,可他不能接受蒋丹利用这个来胁迫他的妻儿,“蒋丹,每一场联调试飞都有纪录备案,你可以去核查,如果我有任何一个指令错误导致事故发生,我会接受处置。”
蒋丹白了脸,她从来没想过要当着沈牧的面将这件事说开,她心里清楚沈牧跟这场事故没有关系,试飞的那天风和日丽,是飞机突然出现了故障导致坠机。她虽然清楚却依旧坦然地接受着沈牧的愧疚,可蒋丹知道,从今天起,沈牧不会再对此保持愧疚了。
她后悔自己一时嘴快,想解释,可沈牧已经不给她机会了。
沈牧不再理会蒋丹和震惊的邻居们,他弯腰拉起阿宝,微笑道:“阿宝,爸爸给你带了好东西。”
柳烟凝在这一刻什么都明白了,她知道蒋丹的爱人肖强跟沈牧是好兄弟,但并不知道肖强的死竟然跟沈牧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难怪沈牧对蒋丹会格外的宽容。
沈牧看向她,温和地说道:“回家吧。”
柳烟凝垂眸,难得对沈牧没有冷脸,“走吧,先回家。”
柳烟凝和沈牧分别牵着阿宝,在众人的注视下朝红砖房走去。
蒋丹咬着牙,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眼泪又流了出来。
回到家,沈牧甚至都来不及换鞋,只将鞋子脱在门口,穿着黑色的袜子就踩上了地板,他急切地将布口袋里的东西取了出来,冲阿宝献宝似的笑道:“阿宝,小火车!爸爸给你修好了!”
阿宝盯着沈牧手上的小火车。他认出来了,这是他的那个小火车,但是此时已经大变样了,整个车身都被画成了蓝色,在小火车顶上画着一组正在点火发射的火箭。
柳烟凝也吃了一惊,阿宝的那个小火车四分五裂,碎的不成样子,眼看是已经坏彻底了,没想到竟然被沈牧给粘好了,为了掩盖裂缝的痕迹,他竟然还细心地画上了火箭发射的图案。
沈牧的手上还残留着洗不干净的颜料,目光期待地看着阿宝。
柳烟凝太了解阿宝了,他估计遗传了沈牧,打小就喜欢各种各样的航天模型,果然,阿宝的眼睛越来越亮,双手接过了小火车,兴奋地扭头看向妈妈,嘴角都快裂到耳朵边了。
“快去试试吧,能不能跑。”柳烟凝笑着对阿宝说道。
第16章
沈牧不仅仅将小火车粘在一起,还更换了轮毂,重新接了铜线,强力胶也是军用的,粘上之后比原先还结实。
看着小火车呼啦啦地跑动起来,阿宝高兴得在客厅蹦来蹦去。
柳烟凝欣慰地看着阿宝,虽然阿宝今天陪她逛了半天商场,但她能感觉到阿宝不开心,她没想到沈牧竟然会花这么多心思将阿宝的小火车复原,这让她开始重新审视起沈牧。
“你跟我进来。”
沈牧正看着阿宝的笑脸出神,扭头看去,柳烟凝已经先往书房走了。
他跟在后面。
“工资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他刚将门掩上,柳烟凝突然发问。
“工资被我妈给大哥买房了,我会去要回来的。”沈牧也没打马虎眼,他这几天太忙了,还没时间去化工厂。
“我是说蒋丹。”柳烟凝盯着他说道。
沈牧顿住,柳烟凝清清冷冷地看着他。沈牧心情复杂,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就是肖强,比跟沈贵荣还像亲兄弟。
客厅里传来阿宝嘎嘎大笑的声音,他的声带没有问题,可阿宝到底为什么迟迟学不会说话呢。一瞬间,沈牧的思绪飞出去很远,他回来这几日,深切地体会到了柳烟凝母子生活在怎样一个充满恶意的环境,但凡柳烟凝脆弱一点,他可能都看不到这样活泼可爱的儿子。
沈牧看向柳烟凝,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十八岁时的柳烟凝纯粹极了,不谙世事,眼睛盛满碎星,她不停地拨动耳边的碎发,双颊通红,小声地提出结婚的请求。
那时候他还担心,他的工作需要长期出差,漂亮得像瓷娃娃的柳烟凝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而她不仅将自己照顾得很好,还独自带大了孩子。那颗未经世事的心要经历怎样的捶打,才能变得如此坚不可摧。
沈牧的心隐隐作痛,他突然意识到,他不能牺牲妻儿,去成全自己的忠义。
沈牧迟迟不说话,柳烟凝会错了意,她冷笑一声,“这不仅是钱的事!蒋丹分别就是故意这么干的!她对你有意思,才故意整我们母子!要换了别的家庭主妇,早和孩子一块饿死了!”
柳烟凝其实不愿意说这些话,只是她看出沈牧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重情义也要看对方是什么人,沈牧跟肖强关系那么铁,按道理照拂肖强的遗孀和孤子是合理的,可蒋丹明显不怀好意,她最讨厌的就是男人在外面有牵扯,虽然她知道沈牧不是那种人。
沈牧被柳烟凝话里的那句‘对你有意思’惊呆了,他是刚参加工作就认识蒋丹的,那时候蒋建林带着他跟肖强还有其他的学员回家吃饭,就这样认识了蒋丹,见面的次数不多,没说上过几句话,也没有什么出格之处。
后面他们就各自成婚了,数年没见,也没通过书信,他不太愿意相信蒋丹会对他‘有意思’,可他又想起那次肖童童脱口而出的话,当时周围人的议论声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只是当时沈牧没太在意孩子的话,这样一想,似乎也有迹可循。
“应该不会。”沈牧定了定神,不愿意去想最好的兄弟的老婆对自己‘有意思’,沈牧想起那次单独去看望他们母子,暗暗后悔,他觑了一眼柳烟凝沉沉的脸色,终于表态,“我会跟单位反应工资这个事情,还给你一个公道的。”
柳烟凝冷哼一声,“还有信呢,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别人给家属写信都能收到,你给你妈写信她也能收到,我们俩的信就是收不到,邪门吗?”
沈牧这几天也在查,“我寄出来的信都是平邮,邮政局没有档案的,根本就不知道信送到哪里去了,无迹可查。”
柳烟凝一愣,“平邮是什么意思?”
“就是普通的信件,投递到邮政局,邮政局送到收信人手上,但邮政局那边不会有记录。”
“那哪种信才会有记录?”柳烟凝又问。
“给据邮件。”沈牧简单地解释,“寄包裹,寄特快信件,这些就有记录。”
柳烟凝想起来,“我生阿宝的时候给你寄的信好像就是特快啊,当时我问邮递员哪种最快,他给我推荐的这种,邮费都贵了几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