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许冥在短暂的思索后,果断拿定了主意。小心翼翼凑到位于左上角的蓝色门边,透过门洞往外看了又看,跟着便收回目光,十分谨慎地走了出去。
门外,依旧是眼熟的走廊。走廊的尽头,也依旧是一扇蓝色的门。
蓝色的门后,也依旧是相同的房间。
同样的布局、同样的陈设、同样翻倒的架子和玩偶、同样开在两侧的蓝色大门。
许冥这回进去,第一件事却是去看那个座钟——不出所料的,钟上的时间又变了。
现在变成了十点。
所以是整点整点地跳的吗……许冥眸光微动,再次抬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似是想起什么,又紧张地看了眼一旁展柜里的报纸桶。
还好,现在似乎并不是这家伙说话的点。报纸桶安安静静地站着,许冥松了口气。
然而这种放松还没持续多久,便在她再次将手探进包里的刹那,化为了深深的困惑。
“奇怪。”通过规则书的连接,陆月灵听到许冥在自言自语,“又不见了。”
“?”陆月灵努力探出一丝意识,“什么不见了?”
“纸条。”许冥一边翻包一边道。
“……哈?”陆月灵却是一愣,“那不是九点的时候就不见了……”
“不是那张。”许冥打断了她的话,“是你留下的那张。”
在陆月灵被自己的头发拖走前,她曾给许冥留下一份记录,纸上写的是她通过门洞看到的可怕幻象——虽然从后续的发展来看,那也不完全是幻象。
许冥在第二次进入这间房间时,便捡走了那张纸,并在阅读后塞进了包里。可现在,这张纸也不见了。
她包里现在就只剩一份记录。就是她听写的那个童谣。
陆月灵:“……”
“也就是说,你一共经手过三份记录。第二次进入房间时,最开始收集的那份丢了。第三次进入房间时,第二次收集的那份丢了。”
片刻的思索后,陆月灵略显复杂的语气再度于许冥的脑海中响起:“不是,冥冥老师,这怎么听着,像是你的包有问题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许冥当然不认为是自己包的问题。这包她用了几个怪谈了, 要成精早成了,还用等到现在。
相较而言,这个空间本身, 明显是更值得怀疑的对象。
又一次环顾四周,许冥抿了抿唇, 很快便拿定主意, 又从本子上扯下张纸,将之前听写下的童谣又原样抄了一遍, 在纸张一角标了数字加以区分。随即又把两张纸都摆在了显眼的地方, 自己则快步走向了门边。
“?”陆月灵不解, “你这是做什么?”
“试验。”许冥简短地说着,手已按在了门把上——这一次,她还特意选了和之前相反的出口。
转眼, 人便从来时的右侧门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关上,房间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动静。
又过片刻, 伴随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左侧的蓝色门缓缓打开,许冥从外面走了进来。
果然,不过怎么样都会绕回来——许冥在心里再度确认过这个事实,又飞快检查了一遍架子上座钟。
时间又跳了一个小时,现在指针指到了十一点。
再看自己留下的两张纸条,却已只剩一份——纸张的一角还有许冥特意标下的数字,正是二者中较新的那张。
旧的那张则再次不知所踪。明明用来镇纸的玩偶都还好好地放在柜面上, 偏就那张纸, 怎么都找不到了。
……所以,确实不是自己挎包的问题。
许冥拎着那张仅剩的纸条, 在心里得出结论。
有问题的,还是这个空间。
无限循环,首尾相连,无论从哪扇门出去,都会在穿过走廊后又从另一扇门进来;且每次进入后,座钟的时间都会快进一小时,快进到特定时间时,就会开始播放刺耳的童谣。这就是现下许冥观察得到的结论。
还有就是纸条的问题……
同一时间内,或者说,在每次她重新进入房间后,房间内“旧的文字记录”就会被清掉,只留下最新的一份。
当然,这只是猜测,具体如何,还需要进一步证实。但不管怎样,她们暂时无法离开这里,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了。
还有就是陆月灵根的反常,很难令人不在意……还好,规则书目前看来还很正常。
思及此处,许冥想想还是又掏出规则书来确认了一下,顺便翻到郭舒艺的工牌记录,略一思索,摸出了笔。
之前摔跤留下的影响还在,为了节省体力,许冥暂时不打算直接和郭舒艺沟通,而是选择了更保守的工信联系。
等了片刻,没等到郭舒艺的回信,许冥也不急,闭眼整理了下心情,又从包中翻出好几张草稿纸,再次安排起了另外的试验。
而随着房间门的一次次开关,所留纸条的一次次更替,这见鬼地方的见鬼机制,也终于渐渐清晰。
——首先,就像她猜的那样。每次进出门就相当于一次“刷新”,刷新后,屋内的文字记录,便只会留下最新的一份,其余的全部都会被“刷”掉。如果一直不留下新的纸条,旧的便会一直存在,直到出现新的文字记录,将其“顶替”掉。
其次,刷新的空间范围不仅限于当前房间,还包括了外面的走廊。换言之,哪怕是在走廊内留下的记录,也会在新的文字记录出现后被顶替掉。在进入空间前便持有的文字记录不在受影响的范围内。
第三,会被刷新掉的不只是写在纸上的记录。哪怕是写在墙上、地面的字画,甚至是用玩偶衣服做的标记,都会随着房间的刷新而消失。但无意义的变化却会一直留着。即是说,被刷掉的,本质其实是“信息”。
哪怕是在旧的信息上直接进行修改增添,也同样会被视为留下了“新的信息”,依旧会触发房间的刷新机制……
“等等等等,这句我没懂。”
规则书内,正兢兢业业充当着许冥全自动思路梳理机的陆月灵适时开口:
“意思是进行修改后,原来的内容还是会被刷掉吗?”
“嗯。”许冥望着手中标记着“9”的纸条,思索地点头,“打个比方就是,假如你先写下一句话,写的是‘谜语人滚出怪谈’。又在第二次进门后,在这句话后面添一个感叹号……”
那么等第三次进门时,你就会收获一张只有感叹号的纸。至于之前的文字,不好意思,全被刷掉了。
“嗯……”陆月灵努力理解着一切。
因为无法亲自体验,所有东西全靠许冥转述,这就导致她对不少概念依旧懵懵懂懂:“那假如,我在写完这句话后,直接给它加一个感叹号……”
“那它们就是一体的。”许冥立刻道,“除非你中间出了一次门。”
“哦。”陆月灵大概明白了,“所以,嗯,等于门就是时间戳。每一次进出都会造成变化……”
“严格来说,是‘进门’会导致变化。”许冥严谨地予以纠正。这是她在第八次试验时得出的结论。
“我觉得最奇怪的是,你居然能看到这些变化。”陆月灵忍不住道,“你不白痴吗?”
许冥:“……”
有一说一,这个畸变特性的名称有时确实让人蛮火大的。
“两种可能。”轻轻呼出口气,许冥就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用力揉了揉有些发白的脸,“要么,就是和在二十六层时一样,我的白痴特性在这儿又失效了。要么,就是这地方有独特的判定机制,我每一次进入这间房间,都被视为我第一次来……”
白痴的特点,说白了就是“我最开始看到时这地方是什么样,那它之后就一直是什么样”,自动无视之后的所有变化。
假设她的白痴特性始终在线,那唯一可能导致目前局面的,似乎也就只有“特殊机制”这一种可能了。
不过也不好说,毕竟这是个连根都能反水发疯的地方,谁知道它还藏着多少古怪。
“……啊,又听不懂了。”陆月灵自暴自弃地在许冥脑海里叹了口气,“一会儿旧房间一会儿新房间,我更在意的是要怎么才能离开现在这个房间……话说你规则书不是升级了吗?就不能直接捏个大门出来直接走吗?”
而且她们还是来找人的……结果搞到现在,一个异化根都没见到,反而自己被困在一个房间里出不去,这都叫个什么事。
“试过了,没用。”相比起陆月灵,许冥却还算淡定,再次打量起手中的纸张,顺口道,“要能直接捏大门我还至于在这儿研究这么久吗?”
虽然升到一级规则依据才没多久,但毕竟已经实践过,许冥对能修改的范围也大致有了点数——至少目前,她还是没法做到凭空创造规则的。
升一级规则依据,最大的优势就是能针对已有的核心规则进行修改增减,很少会再出现“改不动”这样的情况;对边缘规则的干涉也更加随心所欲。但想要在毫无凭依的情况下直接平地起高楼,这还是很不现实的。
就算能够实现,她作为规则的创建者,也多少得多一层皮。
……推己及人,她也总算明白为啥方雪晴每次用自己的规则书,都紧张得像是要断腕。这种真·徒手捏大门的能力,需要的代价怎么想都不会便宜。
“行吧。”另一头,陆月灵也不知听懂没有,只再次叹了口气,顿了会儿,又不死心道,“那让小小郭他们帮你改呢?电梯里不是有那个什么奇迹之门,你让他们帮你加一个能帮上忙的东西试试?”
“很遗憾,这条路似乎也走不通。”许冥掏出规则书翻了翻,随即便很平静地又放了回去,“郭舒艺还没有回复我的工信,我似乎也没法直接联系上她。”
哪怕试图通过工牌记录直接去窥探对方,看到的也只有一片黑暗。仿佛有什么东西拦在了她们之间一样。
“……”陆月灵再次安静了。
过了良久,才有些飘忽地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们失联了。”许冥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无法向外界求助、无法离开这个房间。”
也无法找到其他的人。
说得通俗点就是,彻彻底底地困住了。
“……我去。”又是几秒的静默,陆月灵没忍住再次骂出了声。
许冥抿了抿唇,安抚地摸了摸规则书的封面,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又听陆月灵恹恹道:“那什么,不好意思啊。”
“……?”许冥的动作一顿,“什么?”
“我说,怪不好意思的。”陆月灵声音低了下去,吐字艰难,“还以为能帮上什么忙呢,结果什么都干不了,还害得你摔一跤。”
她非常确信,许冥当时绝对摔到头了——不然按照正常流程,没准这会儿她们已经出去了。
“我只是摔痛,不是摔傻,谢谢。”许冥表情却是微妙起来,“而且老实说……我还以为你会后悔跟来呢。”
“那还是挺后悔的。”陆月灵立刻道,“主要当时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嘛……诶,要是你能现捏一个时光机就好了。”
许冥:“?”
“回到你还在电梯里的时候,摁着你的手,要你把设定改了。”陆月灵说完,还自我肯定地“嗯”了一声。
她记得很清楚,许冥当时说过,稳妥起见,她给第一百层加的设定是一个安全区……问题是这玩意儿完全没用啊。
如果能重来,她高低得让许冥给自己配一个□□——能直接给开出一个新房间的那种。
许冥:“……”
所以说,我要是有现捏时光机的本事,我为什么不直接捏一个□□呢?
神情复杂地揉了揉额角,她张口刚要说话,神情忽然一怔。
紧跟着,便听她话头一转,问陆月灵:“你刚才说什么?”
陆月灵:“……开个新房间?”
许冥:“不是,算上之前的。”
陆月灵还在茫然,许冥已经自顾自地开了口:“时间点,你说了——回到之前的时间点……”
陆月灵:……不这话我没说过,真的。
许冥却似明白了什么,兀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身体还摇晃了一下。顾不得眼前短暂的发黑,她快步走到了架子前,拿起上面的座钟,认真摆弄起来。
——因为许冥之前的反复尝试,此刻座钟的时针已经转过了快一轮,此刻正指向七点。
托这玩意儿的福,报纸桶的发声规律许冥也差不多摸清了:三、六、九、十二,当时针指向这几个数字时,报纸桶就会开始播放那首烦人的童谣,一次连念三遍。
在搞清这点后,许冥便没再没仔细看过这个座钟,直到现在。
而在顺利抠开座钟表面的玻璃罩后,许冥不得不承认一个糟糕的事实——
或许就像陆月灵说的那样,她可能真的是摔傻了。
时间!房间!变化!这么明显的联系,她居然一直都没有想到!
“不、不是,怎么了这是?”似是察觉到许冥内心的咆哮,陆月灵说话时都带上了些犹疑,“你是又发现什么了吗……?”
“还没。”许冥却是干脆了当地应了句,边说话边努力拨动起表盘上的指针,“只是我突然有点想法……想做另一个方向上的尝试。”
说话间,指针已经调整完毕。许冥将它们又回拨到了八点十分的位置,小心将拆下的玻璃罩装回去后,便匆匆退出了房间。
又过一会儿,房门打开。
许冥再次进入房间。座钟直接跳到九点。报纸桶又念起了那吵死人的童谣。但这些许冥都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她特意留在房间内的标记纸条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皱巴巴的纸。捡起一看,却是陆月灵之前留下的那份观察记录。
“……”没有半秒犹豫,许冥毫不犹豫再次转身,如法炮制地将座钟回拨到了七点。再次进入,这回陆月灵的观察记录又不见了——但在另一个玩偶的体内,她找到了一张写有斜体字的纸条。
正是她们最开始找到的那张纸条。
内心的猜测再次得到证实,许冥一时反而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脑海中又一次响起陆月灵带着困惑的声音,许冥却没顾上解释,只匆匆说了句“等等再说”,便又再次拿起了座钟。这次她又回拨了一个小时,指针转动起来更加艰难。许冥本就有些使不上劲,这次愣是两手都涌上,才将指针拨了过去。
指针被拨到六点,报纸桶随即念起诡异的童谣。许冥理也不理,径自往门边走去,出门、进门、一气呵成,再次踏入房间的瞬间,报纸桶的念诵声戛然而止,座钟的时间再次跳跃,稳稳当当指向了七点。
即她们进入这房间的一小时之前。
许冥深吸口气,往房间中央看去。果不其然,那张写着斜体字的纸张已再次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纸,一张完整的《怪谈拆迁办员工守则》。就用一个玩偶压在展柜上,进门就能看到。
许冥小心靠近,拿起那张纸,只见守则的空白处,是一行陌生又匆忙的字迹:
【不要相信他】
“……”
不要相信谁?
不太理解地皱了皱眉,许冥将那纸放下,再次拿起了座钟。另一边,听她简单复述过情况的陆月灵也似明白了过来,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哦——时间、房间!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意思!那个钟不光是用来看时间的……它还是个定位器!”
“差不多就这个意思。”许冥应了一声,原地坐了下来,抱着座钟摆弄,“或者也可以换个角度理解——不是我们所在的房间在随着时间变化,而是我们以时间为落点,不断进入新的房间。”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每次进入房间时,座钟都会快进一个小时。跳跃的不是时间,而是她们的位置。这也是为何她明明是白痴却也能看到变化——因为每次开门,对她来说都是新的开始。
但有一点她没有搞错:同一个时间点上,房间内确实只能存在一份信息情报。当有新的信息出现时,旧的就会被“刷新”掉。
她们最开始进入这个房间时,对应的时间是八点多,找到的是那张写着斜体字的纸条。也就是说,在它之前,房间内大概率曾存在过另一张信息,所以许冥试着将时间又往回拨了些,果然发现了另一则留言。
……虽然这则留言更令人费解。没头没尾的,完全不知如何解读。
许冥吐出口气,更加卖力地拨动起座钟的指针。很快便将时针又回拨一轮,跟着又匆匆跑了出去。
再进来时,纸条却没变化。许冥不死心,又试了两次,再试到第三次时,终于又给回溯出了一则新的留言——
用的还是那张《怪谈拆迁办员工守则》,空白处写的却是:
【我很好,我没事。请把你知道的离开方式告诉我。】
许冥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兰铎的字迹。后面还很老实地再次跟上落款:【怪谈拆迁办】。
……又是一则没头没尾的留言,但看上去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是在和谁说话?为什么非要通过这张纸沟通?
更多的问号浮上心口,许冥唇角微动,二话不说,又将座钟回拨了一次。
这回进入房间,纸上的留言却又变成了那种熟悉的斜体字:
【我好像找到离开的方式了。但我现在的状态很混乱,无法尝试。
【你们有谁愿意试一下吗?
【还有,狗现在是什么状况?你们的话让我很担心。】
“……”
攥着纸张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许冥调整了一下呼吸,又一次回拨时钟,迈出房间。
再次归来,纸上的留言,则又被之前那种陌生的字迹覆盖:
【小心狗!
【他亮了[划掉]他疯了!
【不要搭理他的任何发言,不要见他!
【别让他知道你所在的时间,他会把光带过去!】
“那个, 许冥?冥、冥冥老师?”
又过一会儿,似是意识到许冥的情绪不太对,陆月灵期期艾艾地开口:“你还好吗?你看到什么了?怎么这么久都不说话……”
“没事。”许冥却是回应得很快, 边说话边努力将目光从面前的纸张上移开,“只是兰铎……他的状况, 似乎有些糟糕。”
她言简意赅地给陆月灵描述了一下看到的内容, 听得陆月灵又是一阵低呼,随即又是深深的困惑。
“那写这张纸的又是谁呢?”她奇怪道, “它又怎么知道狗男……兰铎出了问题?”
“不知道。”许冥调整了下情绪, 扶着架子奋力站起了身, “从目前的情况看,参与了这场对话的,应该是三个人。”
一个是写斜体字的, 目测就是安心园艺的顾问;另一个就是兰铎。剩下第三位,也就是那个指证兰铎不正常的那个,则暂时无法确定其身份。只能推测, 也是被困在这地方的异化根之一, 不是“猫”就是“快乐”。
这些异化根,大概率曾和她一样,也被关在这房间中,被循环困住,被时间分隔,只能通过纸条留言这种方式来进行交流……
不过从最后一张纸条的表述来看,他们是有办法找到彼此的。只要掌握对方所在的“时间”就行。
可具体该如何操作呢?安心园艺顾问所说的“离开方式”到底是什么?他们已经离开了吗?又或者是和自己一样仍被困在这里, 只是自己看不见?
……还有就是, 兰铎,他现在到底怎样了?
再次扫过手里的纸张, 许冥微垂下眼睛。
她本以为有安心园艺顾问之前给的情报打底,自己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至少都会有些心理准备,但直到看到这份线索,她才真切地意识到——
心理准备有,但不多。
起码对现在的她来说,稍微有点不够用。
问题是这种时候,急也没用。许冥唯一能做的,就是强按下心头的不安,随即又抱起座钟,一口气将指针又往回拨了好几个小时——
然后进一次门
再进一次。
再拨、再进、再拨、再进……到了最后,进出门的脚步都变得有些麻木,拨动时针需要的力道,也渐渐有些超出许冥的能力范围。最后几次,她甚至不得不冒险先放出陆月灵,让她帮着扳一下指针,再赶在她头发蹦迪前赶紧锁回去。
随着一次叠一次的回溯,获得的情报也不断增加。因为看到的信息无法另外保存,许冥只能凭记忆一份份死记。有些一次没记住的,还得回拨时间重看一次——也正因为这几次回拨,反倒让许冥在积累情报之外,发现了又一件相当重要的事实。
首先,就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那些异化根们确实是很难看到彼此的,所以基本只能靠留言沟通——但奇怪的是,有时哪怕就处在同一个时间段,他们似乎也无法感知到彼此的存在。
因此就会导致,同一个时间点上,却会出现两张甚至几张留言。而当她进行回溯时,这些留言则会随机出现在她面前;换言之,同一个时间点,可能她第一次回溯时看到的是兰铎的发言,可第二次再去确认时,看到的信息就变成了其他人的。
这对许冥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她或许得每个时间点都回溯三次甚至四次,才能收集完所有的留言;即使使用规则书修改规则作弊,也只能做到一次性最多获取两条留言,还无法保证留言不重复……
这未免麻烦过头了。而且许冥也实在没那个精力和脑力了。于是短暂的纠结后,她还是决定偃旗息鼓,先研究下手头收集到的部分再说。
随意在房间里找了个地方坐下,许冥凭借着记忆,快速将收集到的内容速记并梳理了一遍,目光渐渐沉了下去。
因为所有内容全是硬记的,她也没法做到完全照抄照背,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将所有留言以起承转合的格式,先进行了一波大的归纳梳理——
首先,“起”的部分——也就是异化根们刚被绑进这地方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看不到彼此,只能独自紧张慌乱,直至最后有人率先尝试使用留言沟通,大家才逐渐搞清状况,并全部参与到这种交流方式中……
值得一提的是,最开始使用留言的人,正是兰铎。
很显然,他严格遵循了怪谈拆迁办的优良传统,随身携带笔与工牌,并在意识到自己身处怪谈无法离开后,当机立断地拿出了身上仅有的纸笔,开始记录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而这份留言,又顺利穿过时间的间隔,被同样被困住的其他异化根看到了,他们这才意识到彼此的存在。
这也是为何后续的留言几乎都写在这张“员工守则”上,许冥有理由怀疑,这大概率就是他们四人仅有的一张纸了。
搞不好笔也是用兰铎的……因为字的颜色都一样。
而除了兰铎外,其余还有三个人参与发言。安心园艺的顾问,她用窥探的能力帮助找到了不少规律,比如留言的更替规则;以“快乐”为代号的异化根,她就是指认兰铎有问题的那人,很热衷发言,会详细描绘自己的经历,甚至还会用颜文字和网络用词来进行描述……
至于最后一个,也是令许冥最在意的一个。
它的代号是“猫”,许冥非常怀疑,它就是眼科医院的那一只,至少也和那里有关系。它发言次数最少,写的字最丑,每次留言也最简洁;但对于当前的情况,它似乎也了解最多。
比如,是它率先将他们当前的处境与“门”联系到一起,也是它率先提出,他们可能是作为备选的钥匙,被拉到这个地方的。
——接着,就是“承”的第二阶段。
之所以称其为“承”,是因为在这个阶段,基本所有的异化根都已经搞清了状况,也开始思考正经的解决方式了。比如安心园艺的顾问就提出建议,让大家在自己的每次留言后都写上自己当前所处的精确时间和发言编号,以免大家阅读留言时产生次序上的混乱。如果有错过信息的,也能大致锁定回溯的范围。
……而也正是在这个阶段,这地方的古怪之处愈发明显了。
许冥不确定是因为自己身为人类,还是受到白痴庇佑,截止目前,她在这个空间内几乎没遇到过什么危机,也没看到过什么糟糕的东西,唯一一次惊心动魄还是因为陆月灵;然而对那些异化根而言,这地方显然没那么太平。
时不时出现的幻觉、挥之不去的疲倦、身上突兀多出的伤口。或是和陆月灵一样,会莫名看到另一个自己,并因此陷入浑浑噩噩的自残;又或是像被谁操控一样,突然回忆起某些久远的、糟糕的记忆,连带着情绪都一起沉沦下去,难以自拔,如陷泥沼……
“快乐”一开始还会事无巨细地描述自己看到的场景、遭遇的袭击,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留言字数也渐渐少了,颜文字和网络用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至于“猫”,更是几乎找不见它的发言,就算有留字也是言简意赅。
在所有的异化根里,它也是最少描述自己遭遇的。许冥努力回忆了半天,搜肠刮肚,想起来的似乎拢共也就那么三句话。
第一句是,我去。
第二句是,我幻视我掉毛了。
第三句是,这怪谈好贱。
……用的还全是平平淡淡的句号,莫名透出几分临危不乱、宠辱不惊的气质。
至于兰铎……他依旧发扬着怪谈拆迁办的优良传统,努力表现出稳定的情绪,一边详细描述着自己的感受并试图总结归纳,一边尽可能地隔空安抚着其他异化根,全力镇场,甚至试图活跃气氛……虽然是肉眼可见的无效操作。
说真的,光看那些留言,许冥都能脑补出他当时的艰难表情。某种意义上来说,兰铎真的尽力了。
只是他真实的心情明显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这点从他逐渐凌乱的字迹以及频频出现的错字便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