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冥见状一怔,下意识将东西赶紧捡起。短暂的迟疑后,又将茱萸挂了回去, 然而没过几秒, 那茱萸却又掉到了地上。
许冥脸色瞬变——却不是因为这束茱萸,而是因为她的感觉。
第一下时还没太察觉得出, 然而这回,那感觉却已经十分明显了——茱萸会掉,并不是因为她没挂稳,而是因为这里在晃!
脚下的地面、四周的墙壁,方才的一瞬间,全都在晃!
而就像是印证着她的想法般,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整栋楼便再次摇晃起来!
这次的震感还更明显,明显到501室虚掩的房门都开始摇晃。许冥这会儿也搞不清状况,只能强行镇定下来,从包里又掏出一枚工牌,用工牌上自带的绳子将茱萸捆在门把上,而后便匆匆转身,快步往下走去。
因为方才的震动,布置在五楼和四楼的灯具也基本都滚乱了。其中有的似乎还有磕碰,导致散出的光都黯淡不稳。注意到这点的许冥心里更是一沉,生怕这是许玲又在搞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赶紧加快脚步,等赶到三楼时,步子却蓦地一顿。
只见三楼平台上同样一地狼藉,本该被光困住的许玲,这会儿却已经不见踪影。
唯有一道很明显的拖拽痕迹,从三楼平台一直蔓延出去,延伸到下行楼梯的尽头。
“……”许冥呼吸微滞,随手捡起一枚手电防身。小心翼翼靠到近前,这才发现,楼道里留下的不止是拖拽的痕迹——还有一些脚印。
或者说,爪印。起码看上去,并不像是人类能留下的痕迹。
那爪印共有两道,看方向,应当是先从楼下上来,而后又从三楼下去……
201。
许冥终于明白了。是201。
先前搞出那震动动静的也好,上来将许玲拖走的异常存在也好,大概率就是来自楼下的201。
就是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这么做,许玲现在又是个什么状态……许冥抿了抿唇,转身就要接着往下赶。恰在此时,却听一声凄厉的尖叫从下方传来,听得她脚步又是一听。
是许玲的声音。听上去充满畏惧。声音尖且短促,稍纵即逝。
许冥轻轻闭了闭眼。很好,看来第二个问题不用自己去追究了。
话虽如此,二楼还是得去。许冥小心绕开一楼梯的灯具,毫不意外地发现这一层的灯具里还有不少已经被踩坏了;来到二楼时,却见之前一直紧闭的201室,这会儿终于打开了一条缝。
拖行的痕迹也好,诡异的爪印也罢,全都消失在了这道门缝的后面。
许冥停在门外,试探地抬手,屈指在门板上敲了敲。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但靠近时明显能够听到,里面有古怪的嗡嗡声在盘旋。
是那种令人不太舒服的嗡鸣,叫人想到正在运作的车床,但再仔细听,又似乎能听到隐隐的、不成曲的音调。
许冥嘴角抿紧,略一迟疑,终究还是没直接进去——而是先走到二楼楼梯口,看了眼楼下,确认楼下的人已经全部离开后,方又折返回来,从规则书里放出那只小小狗,低声一阵嘱咐。
而后才深吸口气,缓缓推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她原本还想过,要不要在进门后直接再开一次梦境模拟,毕竟这样会保险一些;然而不知为何,踏进门的瞬间,大脑却猛地恍惚了一下。包里传来小狗不安的哼唧,许冥一下回过神来,忙安抚地摸摸它的狗头,再次打起精神,认真朝四周望去。
……于是她看到了。
空荡的客厅内,没有一条人影。拖行的痕迹和爪印再次出现,蜿蜒于客厅坑洼的地板上,最终消失在一扇门后。
那扇门就位于许冥的正对面,一个按说不该有门的位置。看上去就是一扇普通的卧室门。房门半掩着,门的后面,是一团深不见底的黝黑。
许冥神情越发紧绷起来,赶紧抬手,想补一个梦境模拟,不想手指摸过去,却一下摸了个空——
那本好好戴在她手腕上的手串,突然摸不着了。
看得见,摸不着。手指按在手串上,像是按着一团空气,一下就戳了过去。
心跳因此漏了一拍,来不及惊讶,另一个迹象又瞬间吸引了许冥的注意——
她的腰侧,感受到了热意。
是那种隔着一层热意,就像是口袋里正装着个发烫的手机。当然许冥这会儿身边并没有手机——
只有一本规则书。
许冥只简单检查了一下便找到真相。那个正在自己的包内发烫的,就是那本规则书。
规则书里还夹着她摘下来的脑菇,显得鼓鼓胀胀。许冥也搞不清为什么那个脑菇到现在还没吸收,只得先把它取出来,手指碰到规则书的纸张,只觉每一页都在烫手,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烧起。
——更诡异的是,这些纸张,不仅在发烫,还在发抖。
剧烈的震颤几乎渗透每一丝纹理,隔着封面都能感受到从内部传出的战栗。这战栗还愈演愈烈,强烈到许冥几乎拿不出,她咬咬牙,奋力翻开面前的本子,印入眼帘的却并非那些熟悉的规则说明,而是一团团陌生的、扭动的文字——
【不要靠近、不要靠近、不要靠近!】
【快逃快逃快逃快逃】
【它在这里,它不在这里,不要被它看见,不要被它听见!】
【你要进来吗?你要进来吗?】
【你你你你要进来吗?】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赶紧跑、赶紧跑】——
扭曲的文字,像是颤动的蝌蚪。它们仿佛眼珠般不停地转来转去,似乎周围有什么恐惧的东西,正在一点点逼近。
许冥仅仅只是盯着看了一会儿,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似是意识到什么,她又再次抬头,目光又落回了那扇打开的门上。
门后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漆黑、一片漆黑。
……不知是不是许冥的错觉,在她再次看向那门的瞬间,手中的规则书似乎烫得更厉害了。耳边甚至出现了尖锐的幻听,像是文字在尖叫。
许冥本能地捂了下耳朵,包里的小小狗亦不安骚动起来。许冥随手在包上拍了下,示意狗子稍安勿躁,目光则又落在那扇半开的门上,想要移动,双腿却被定住般动弹不得,心头微微一震,当即便打算拍一下挎包——
这是她之前通过小狗和兰铎约定的信号。此刻兰铎正守着她原本的身体,只要一得到讯号,就会直接晃动她的身体,将许冥直接拉回。
然而许冥尚未来得及动作,却又听一阵嘎吱声响。
那门似是受到控制般,竟开始自行向里合拢了。
门扉在合拢,双腿却依旧无法动弹,规则书的发烫与发癫,则同样在持续。许冥即将落在包上的手掌一顿,电光石火间,却突然做了个连自己也看不懂的主意。
她手腕一转,手没拍在包上,却探进了包里。
包里恰好还有最后一张现成的工牌。
许冥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工牌掏了出来,又飞快找出笔,在上面迅速写了几个字后,又将对方缠在了一根小手电上,奋力向前一丢!
缠着工牌的小手电稳稳穿过了不断缩小的缝隙,无声落进了门后的黑暗里。
而几乎就在那手电消失在门后的一瞬间,啪的一声,房门重重关上。
世界一下安静下来。
嗡鸣声也好,规则书的烫意也好,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许冥试着再次翻开规则书,里面的文字也已全部恢复正常。
再往前面看去,哪里还有什么门?
只有一整面的墙壁而已。
许冥:“……”
所以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
那就是所谓的“门后世界”吗?也就是所谓的“那个”?许玲是连接门外与门后的钥匙,住在201室的人带着它进入了门后,所以“钥匙”失效,门就关了?
那再之前呢?这扇门难道一直存在着?那个待在201室的人始终闭门不出,是不是也有这扇门的原因?
种种疑问与猜测再次争先恐后地涌出,挤得许冥太阳穴突突直跳。
就在此时,小狗的哼唧声忽又想起,许冥这才清醒过来,忙给了它一个稍安勿躁的讯号,跟着又在心里暗叹口气。
刚刚有机会,却什么都没看到,总感觉有点可惜……
就是不知道自己丢过去那工牌有没有效果。时间紧急,她也没法在上面留下更多信息,除了必备的单位名和简单用法与需求之外,也没写太多的。
如果运气好,真能被人捡起戴上,对自己而言,倒是多能一个观测的途径。
不管怎样,还是先退出去——许冥打定主意,转身的瞬间才发现自己两条腿都还僵硬着,一个不稳往后晃了下,后背却一下撞到个坚实的躯体。
她诧异扭头,正对上“哥哥”——或者说是田女士淡漠的双眼。
下一秒,便见对方缓缓抬手,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手势之后,却又是一声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才又听它再次开口,边说话,边将许冥扶起。
“我知道,你答应了老杨,一些事。”它轻声说着,目光定定地看着许冥,话语因为长久闭塞而稍显不畅,眼神却相当坚定,“那能不能,请你,也答应我,一些事?”
“一些,很重要的事。”
没过多久。
单元楼外。
方雪晴环臂站在门外,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凌光忙来忙去,大脑犹自一阵混乱。
她觉得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这短短十分钟里发生的事,确实相当令人费解——
先是试着用道具从怪谈内挖些线索,结果看到一堆神秘的光,神秘的光上还打着ISO质检标和怪谈拆迁办的名头,外加一个哭哭啼啼的异常存在;试图再研究下怪谈内部的情况发展吧,单元楼的门又自己打开了……
一堆——也不能说一堆,数道人影直接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摇大摆的、全须全尾的。一共四个人,两个戴着怪谈拆迁办的工牌,还有两个出来后立刻张罗着要戴。
搞得守在门口的四人就很茫然。
好在茫然归茫然,流程还是记得走的。凌光当即上去将四人拦住,尽可能打听起怪谈内部的情况。
又恰好对方的队伍里有一个邱雨菲,算是老熟人了。有她在中间牵引,其他人倒也没什么抗拒;只是其中有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边答话还边焦急地往四周看,时不时就问一句“那个戴着面罩的姐姐在哪里”,搞得凌光一头雾水。
田毅亮和黄鱼小姐与邱雨菲没什么交情,因此只能排在凌光后面;方雪晴懒得掺和这些事,索性便在门口等着。见邱雨菲得空了,便赶紧冲她招招手,又三两步蹦到她的身边。
“诶你没事吧!”她边说话边打量着邱雨菲,见对方除了脸色憔悴外似乎没什么大碍,当即松了口气,又道,“没事就好,顾铭为了你特意来找我们呢。你一个人进去,她还挺担心的……”
“顾……你是说冥冥老师?”邱雨菲闻言却是一怔,“可她不是……哦,对对,是这样的。”
她话说一半忽然顿住,旋即了然地点头:“我和她老朋友了,又没什么怪谈经验,她难免担心我。我等等就和她报平安。”
“嗯嗯……话说你等等去哪儿?单位还是回家?我开车送你。”方雪晴说着,下意识又往门口看了眼,“对了,顾铭不是说这次和你一起的还有个中级业务员吗?她人呢?方便的话能和她也谈谈吗?我们真的很想搞清进入这个怪谈的方法……”
“……”邱雨菲却是一时语塞。
还中级业务员……冥冥老师!在我不在的时候你到底给自己又叠了多少马甲!
因为不知道许冥给所谓的“中级业务员”定的具体背景人设,邱雨菲对于这事也不敢随便发言。正琢磨着该如何敷衍,却见单元楼的大门又是一动——
又一道人影,缓缓从门里走了出来。
有些飘忽的身形,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类。个头不高,长发披肩,半边脸灿若玫瑰,半边脸状如恶鬼。
她停在单元楼门外的台阶处,并未再迈出一步。明明未发一言,却莫名给人一种强烈的存在感,短短几个呼吸间,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方雪晴目光往她胸口一扫,注意到她胸前并未佩戴怪谈拆迁办的工牌,不由蹙了蹙眉。张口正要询问,却听对方已经幽幽开口,语速不紧不慢,说出的话却听得所有人心头一惊。
她说,不用进这个怪谈了——事实上,不仅是这个怪谈,其他的怪谈,也都不用进入了。
“具体情况不便告知,大致就是这样。”方雪晴听她缓缓说道,语气波澜不惊,“所有的怪谈,如无特殊情况,从今天起,都将进入封闭状态。”
“尚未进入的人类请不要再试图进入;如果身边有已经进入的人类,请尽可能与他们取得联系,并将相关怪谈地址给到怪谈拆迁办,我们会以最快速度组织打捞……救援,力求尽快将人带出。
“如果还有疑问,请联系我司员工顾铭。如有合作或救援的需求,也请直接联系她。”
说完,再次抬眼,目光淡淡扫过周围,似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一手微微抬起,又一下落在了自己的挎包上。
不知是不是方雪晴的错觉,在她手掌落下之后,那斜挎包的表面似乎还动了几下,像是里面藏着什么东西……然而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又被吸引回了那个半面人的身上。
并非是因为对方又说了什么——而是因为对方,直接消失了。
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说没就没,没有给出一点征兆,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仿佛只是一瞬间,就原地蒸发了个干净。
这让在场的四个外勤人员忍不住又私下交换了下愕然的眼神。
……说消失就消失,这种技能哪怕是放在死人里,也是相当炸裂的了。
然而很快,平素以文职为主的黄鱼小姐,便又提出了另一个更加炸裂的事实。
“那个,你们有没有发现,她刚才的发言,好像有点怪?”
她推了推眼镜,不太确定地看向另外几人:“这个语气、这个措辞……”
“有些官方。”凌光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田毅亮揉了揉额头,忍不住纠正,“应该是相当官方吧。”还是知道内幕的官方。
“还是知道内幕的官方。”方雪晴不禁再次抱起胳膊,“所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发展到所有怪谈都要封闭的地步了?当然不是说对这事有意见,在他们看来这绝对算是大好事;但问题是,为什么忽然就宣布关了?这事还是从怪谈拆迁办那儿宣布的?
这个问题显然也是所有人都想问的,只可惜暂时没什么头绪。恰在此时,旁边两个穿着背心大裤衩的大爷路过,注意到这边一堆人,本能地看了几眼,很快又收回目光,继续投入到自己的对话中,声音随着凉风隐隐约约地飘过来:
“小区外面的麻将馆,怎么又关了哇。现在连个打牌的地方都没有,无聊啊……”
“你不知道啊?被相关部门关停的呗。说上次安全检查有地方不合格,必须关门整改,不改好不让开门营业……”
“……”
大爷转眼便走远。
只剩下单元楼前的几人,不知第几次面面相觑。
更不知第几次,集体地陷入沉默。
像是从梦中重重坠落, 许冥猛喘口气,倏然睁开眼睛。
入眼是熟悉的天花板。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陆月灵正守在旁边,手里还拿着装水的小碗和棉签, 看来是在许冥睡着的期间忙着给她喂水,见状立刻凑过来, 凑到一半又傲娇地缩回去, 轻咳一声,只将身体往床边靠了靠, 稍稍探头, 垂眼问起她的状况。
兰铎则安静坐在角落, 半合的眼睑缓缓打开,只见一双眼睛,已经恢复如常。
他一睁眼, 也当即朝着许冥这边看了过来,旁边挂在衣架上的挎包轻轻摇晃,从里面探出一只小小的狗脑袋, 同样专注地望了过来。
许冥正忙着回应陆月灵, 见状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还好,没什么难受,最多只是感觉有些不真实——那种如梦初醒般的不真实,好在也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牛不耕和马泰戈尔这会儿正拿着许冥的手机坐在门外,交头接耳地替她回复信息,见状也纷纷涌了进来, 顺便问起这回怪谈的情况, 许冥就着陆月灵的手喝水,三言两语匆匆带过, 说着说着,却似想到什么,渐渐安静下来。
“?”陆月灵不解地望了望她,刚想问话,手上却忽然一轻——兰铎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床边,顺势接过了她手里的水碗。
“你们先出去吧。”兰铎低声道,“让她静一静。”
“???”陆月灵诧异看他一眼,眼里问号更加明显。且不说你这突然好像很懂的表现是怎么回事;也不说“让她静静”的结论又是怎么来的;那个“你们”的范围又是怎么圈出来的?
没记错的话,从许冥醒来到现在,压根儿就没和你单独说过话吧?怎么就分成“你们”和“我们”了?
陆月灵心里犯着嘀咕,下一秒,却见许冥抿着唇,冲她轻轻点了点头。
……行吧。
若无其事地抬手顺了下袖口的蕾丝,陆月灵撇了撇嘴,叫上牛头马面,还是配合地先出去了。
当然,许冥的手机给留下了。既然许冥已经清醒,那这玩意儿就不用他们来操作了。
许冥坐在床上,拿起手机,先是给邱雨菲打了个电话确认她那边的情况,跟着百无聊赖地伸手划了几下,毫不意外地发现在自己梦行的这段时间,手机里又多出一堆信息——
几乎全是来自安心园艺和大力除草的,至于内容,则都是关于篮子桥单元楼的,有进一步的询问,也有一些内部情报的分享。
因为许冥之前的安排,这部分内容也基本都已经被陆月灵还有牛头马面三人回掉了。令许冥惊讶的是,他们回复得还挺好,语气拿捏不说,用词还特别到位,看着就充满了一股受过培训的专业打工人气息。
……不得不说,这对许冥而言很惊喜了。
只是她这会儿实在开心不起来,因此只浅浅笑了下,嘴角很快又沉了下去。
兰铎守在床边,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轻声开口:
“你还在想田女士最后的话吗?”
“……”许冥抬眸看他一眼,默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
——单元楼内,201室。最后田女士拦住她所说的那番话,除了她之外,就只有藏在她包里的小狗崽能听到。
而兰铎,当时又正好在与小狗共感。于是便成了除许冥外唯一知情的第二人。
许冥不确定这是不是好事。但至少现在看来,有多一人知情,对自己而言,似乎并不是坏事。
毕竟有些东西,只憋在自己心里的话,还真有那么些难受……
许冥默默想着,不由自主地屈腿,缓缓抱住膝盖。片刻后,终是无法克制地轻叹口气。
“……它说,它不会离开那栋楼。因为那里还有出现‘门’的可能。”许冥轻声道,“可它又说,要我帮忙看好外面的怪谈,担心其他的地方会有‘门’打开……”
还有就是,提防“钥匙”。
许冥记得清楚,当时的“哥哥”——准确说是田女士,说出这话时,面上那愈发深重的森然与严肃。
“钥匙”会自然生成,并在合适的怪谈中生效。并非是先有门后有钥匙,而是因为有了“钥匙”,才会生出对应的“门”。
而那“门”打开以后,又会怎样呢?
许冥没能从田女士那儿得到确切的答案。她只记得,对方在听到她的疑问后,反问了一个十分耳熟的问题。
她问,外面的怪谈世界,现在是怎样的?
——许冥很快就反应过来。类似的问题,五楼的楼长也曾问过。
她不认为这只是单纯的巧合。再结合进楼以来的种种,以及通过各种途径获得的情报,她不得不在心中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许玲是‘钥匙’。而且很可能只是‘钥匙’之一。”
将脸埋在膝盖中,许冥尽可能平静地向旁边的唯一知情人阐述着自己的猜测:
“这种钥匙的形态,可能就是异化根,或者是根……当初我的阿姨捡到了对应的根,亲眼看着对方变成异化根。她多半也觉得这东西不对劲,所以想要地方关起来,结果就找到了她朋友正在管理的单元楼里……”
对于那栋单元楼的成因,许冥尚不清楚。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那个时候,单元楼肯定是在楼长约束之下的。内部并无明显危机,这也是她阿姨愿意将许玲送进去的理由。
万万没想到,就是在这种地方,许玲渐渐完成了自己最后的进化,并最终作为“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门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许冥并不知道。但从楼长和田女士的疑问,以及田女士最后的嘱咐来看,许冥怀疑,前几年怪谈的疯狂进化,多半就和这门有关。
仔细一想,时间也差不多对得上。
兰铎在旁边静静听着,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所以田女士最后说,怪谈应都会关闭……就因为,那扇门已经被关上了?”
“不仅被关上,钥匙还被它自己给吞了。”许冥面无表情讲了个冷笑话,旋即又重重叹了口气,额头再次撞向膝盖,“问题是她也说了,这种状态其实也维持不了多久……”
受到单元楼内“关门”的影响,所有的怪谈确实都会封闭一阵子,但也仅仅是一阵子——而封闭解除后的状态,连田女士自己也说不清。
最理想的状况,就是回到进化前的状态,重新变回通灵人士限定场景,且规则也恢复过去的直白清晰;相对糟糕的状况,就是维持现状,当然也有可能恰好处在这二者之间。
……最糟的状况,则是在这个过程中,又出现一把“钥匙”,再打开一扇“门”。
虽然对应的结果田女士并未明说——从她的阐述来看,她也确实不了解,毕竟她是当初唯一没有直接接触过“门后”这个概念的人;但倘若许冥的猜测为真,那对应的结果,似乎也算是显而易见。
怪谈进一步进化。更加无法防备的捕猎方式、更加恶意阴险的内置规则、更加嚣张的存在感。
夸张一点,说不定真会变成那些玩家所说的,“怪谈入侵”也说不定。
而这,也恰恰是许冥最头疼的点。
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总不能置之不理——但另一方面,这事她是真没什么头绪。
对于“钥匙”的定义,田女士自己也是一知半解。还是那句话,当初那批人里,她距离“门后世界”是最远的,因此提醒归提醒,一些更具体的情报,却是真的无法继续提供了。
不知道什么才算是“钥匙”,哪怕想下手也没有方向。这也是为何许冥先前装完X就急着先飘回来躺着——头疼啊。
当然,倒也不是全无方向。
“……等会儿弄点东西吃,吃完就去看看阿姨的房间吧。”又趴了一会儿,许冥终于冷静下来,抬起头来,深深吐出口气,“我阿姨的失踪估计和这种事也脱不了干系,可能有留下什么书面资料。”
提到阿姨,她心不由又往下沉了下。
兰铎见状,小心伸手,安抚地拍拍她的肩,想想又建议道:“或者问问安心园艺和大力除草那边?他们研究这些很久,可能也有成果。”
确实。许冥认同地点头:“对。从田女士的日记来看,他们当时那一批人里,应该还有在单元楼外的,说不定他们也有做这方面的研……?”
话未说完,许冥表情忽然一顿。
旁边兰铎递来探询的目光,许冥却只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别出声。缓了一会儿后,方轻轻吐出口气:“对哦,那研究报告呢?”
“??”兰铎茫然眨眼,眼中困惑更甚。许冥这才想起这部分内容他多半并未“看”到,便言简意赅地解释:
“田女士的日记里,曾经提到她有在楼里留下书面研究报告,希望看到日记的人能帮忙带出去。可我们当时在屋里四处看了,并没看到什么报告……”
其实当时许冥就觉得有点怪了。尤其是当她意识到,他们现在使用的大部分术语,似乎都来自当初包括田女士在内一小批人群——这是否意味着,在单元楼外,有田女士的朋友另外参与了命名工作?又或者,是有人进入了单元楼,看到了日记,找出了报告,并带出单元楼进行提交……
但这似乎仍有说不通的地方。比如为什么原本只是作为绰号的“扒手”和“恶棍”会成为指定的名词……但参与命名的人绝对和田女士他们认识,甚至玩得很好,这点毋庸置疑。
许冥说干就干,当场便拿起了手机。但她毕竟是“顾铭”,顶着实习生的身份,上来就打听人家的内部成员不太好,于是片刻的沉吟后,许冥果断选择了一种更加迂回的询问方式——
顾铭:【施老师打扰,雨菲的事劳你们费心了,真的非常感谢!
顾铭:【方便的话,能再打听件事。我这边正被要求整理一份资料,但其中有一个点我始终搞不明白……
顾铭:【就是,关于[根]和[异化根]的称呼,最初到底是哪里传出来的呢?我的同事都[不太现实],对这事好像也不太了解……】
消息发出去,回信倒是来得很快。
许冥看了眼施绵给的回复,神情却一下古怪起来。注意到旁边兰铎好奇的眼神,也没遮掩,直接将手机递到了他面前。
兰铎匆匆扫了眼,神情也跟着古怪起来。
只见屏幕上,赫然是来自施绵的回信:
【起源吗?这我不知道啊,我一入行就听见大家这么喊,感觉叫了得有好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