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话说你之前到底往外卖袋里藏了什么啊。”鲸脂人见她将根又捞了回来,忽又想起这事,好奇往保温袋的方向张望,“刚才那一下真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它会直接把根叼走了。”
结果不知看到了啥,反而愣了一下,很火大的样子。恰好给了魔方大厦这边偷袭的机会。
许冥背靠墙壁,喘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放。”
袋子里除了根,也就只有那个缠在根上的工牌而已。
“?真的假的!”鲸脂人听了,登时更加傻眼。顿了会儿,忽似想到什么,语气一下微妙起来:“等下,说到工牌……”
“你到底往那上面写了什么名字?”
这回许冥却是秒答:“77。”
鲸脂人:“……”
你诛心。
……不然呢,难道叫它小帅吗?
许冥闭了闭眼,看了眼近在咫尺的8107,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皱了皱眉,准备伸出去拍门的手也缓缓收了回来,略一沉吟,又开始往远处悄悄地爬行。
奈何腿伤实在有些严重,挪了半天都没挪出多远,只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看上去颇为骇人;另一边,鲸脂人似也被她的状态吓到,再次趴在包沿探头探脑,像是在纠结要不要出来帮忙,无意中又往蝴蝶所在的方向看了眼,忽然又“咦”了一声。
“怎么?”许冥立刻抬眼,“蝴蝶赢了?”
“不、不是。”鲸脂人的声音却变得古怪起来,“不仅没有……它的状态好像也变得不太对劲。”
……不对劲?
许冥拧了拧眉,略一沉吟,果断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照相模式,努力地用镜头四下寻找起来。
很快,在鲸脂人的指点下,她总算找到了蝴蝶的所在——因为白痴的特性,许冥一时没法看得太清楚,只能隐隐看到一双高高扬起的翅膀轮廓,不断扑腾,像是正在挣扎,紧跟着又一点点地缩小、收拢——
它的身后,又似有什么正在旋转。黑色的粗线,交织成一格一格。许冥仔细辨认了一番,才终于看清,那像是一个转动的棋盘。
棋盘转动不歇,翅膀的萎缩也还在继续。直至最后,所有的翅膀完全收拢到了一处,并成了一条巨大的、臃肿的黑影,从许冥的角度,还能隐约看出些蠕动的模样……
“我去。”就在此时,鲸脂人的声音再次在意识里响起,音量不大,充满震惊,“它变成虫了!”
许冥:“……?”
“虫子!毛毛虫!”鲸脂人急急解释,通过它的声音,许冥甚至能脑补它努力比划的样子,“那个蝴蝶,居然自己变成了一条很大的虫子,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啊,它好像打算跑了!”
“……”许冥闻言,嘴角却是不由自主地一抿。
是“变成”——还是“变回”?
克制地吸了口气,她再次拿起手机,朝着蝴蝶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回,镜头内却是再看不到什么庞大的影子了,那个转动的棋盘也不见踪影。许冥尽力看了半天,才总算在镜头的边缘捕捉到一点点蠕动的黑影。她迟疑地滑动起屏幕,想试试看能不能再放大些;不料镜头拉近的瞬间,屏幕里却突兀地出现了一张苍白的人脸。
“!”许冥吓了一跳,本能地放下手机。脑海里随即响起鲸脂人安慰又嘲讽的声音:“瞧你吓得,是魔方大厦那个管事的啦!亏你之前还一直为她说话,叶公好龙了吧……”
“行了,至少现在蝴蝶总算爬了,你赶紧和她敷衍地社交一下,找人帮你处理下伤口,然后等着离开就行……”
话未说完,它声音却忽然小了下去。
又过一会儿,才听鲸脂人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回的语气,充满了忐忑和犹疑:
“那个,你是不是有哪里得罪她了?
“她现在就在你面前看着你……不知为什么,很火大的样子。”
……事实上,不用它说,许冥也已经感觉到了。
那近在咫尺的怒气与压迫感,和方才蝴蝶的释放出的,是如此相似。
然而许冥对此,却完全不感到奇怪。
“你是想要这个吧。”她举起手中的保温袋,尽可能平静地看着前方,“如果想要的话就拿去好了。我不跟你争。”
话音落下,面前的怒气却没有丝毫地减弱——不知为何,似乎还更强了些。
这下,许冥终于有点慌了。
“不是,你确定她只是想要根吗??”脑海里,鲸脂人烦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咋觉得,她的火气就是冲你来的……”
“不可能。”许冥不假思索,“我又没有得罪她。”
怪谈拆迁办应该也没有——之前的合作明明也都挺顺利。
更重要的是,许冥很确定,对方是想要这个根的。
略一沉默,她索性再次抬头看向空气,直接开口:“这个根,其实最开始,是你拿出来的吧。”
——话音落下,却没等到任何回应。
唯有鲸脂人,在她脑海里小声提醒:“那个什么,你看错方向了。她的头现在在你的右边。”
许冥:……
闭嘴,你这样会显得很我很呆!
许冥本着“这种时候再转回去未免太傻”和“邱雨菲也说过我四分之三侧脸特别冷冽有气势”的想法,继续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平静道:
“我之前就奇怪,为什么蝴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而且还一副精神很不稳定的样子……直到在8307发现了这个包,才明白过来。
“是因为它的根被人拿走了。所以它才恼怒,才发疯。”
气得跟某个被人抱着根就跑的咨询公司老板一样。
而整个酒店里,有本事拿走这个根的,除了一直盘踞在此的魔方大厦管事人,还能有谁?
“它疯了吗?”鲸脂人听到她的话,却是傻了,“它怎么敢的啊。”
域主失去根后,实力确实会遭受削弱,但这种削弱是逐步呈现的,绝无可能立竿见影。在这个前提下,对方冒险盗根,无疑是在自寻死路——从目前来看,事实也确是如此。
失去根的蝴蝶一怒之下直接对着魔方大厦动手,如果不是许冥在场,搞不好今天魔方大厦的所有人,管它死活,全都要团灭。
“乖乖。”鲸脂人继续震惊,“这位姐够莽的啊。”
“不。”许冥却摇了摇头,“它应该也是有做一些准备的。”
最直白的例子,就是她方才见到那一幕。
一只巨大的蝴蝶,逐渐萎缩回蠕虫的那一幕。
——旋转的棋盘格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们进酒店时拿到的白棋糖果。再联系下鲸脂人刚进这区域时的症状,以及它对白棋糖果气息的熟悉,某些结论,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些糖果,应当具有让服用者时间倒退的效果。”许冥猜测,“只是有的是身体时间,有的是意识时间……”
鲸脂人进入怪谈区域时触发了类似的防御机制,因此意识上的时间倒退到了几天前,并在困在了那一段时间里。而蝴蝶,作为大量白棋糖果的服用者,遭受到的则是躯体上的回退,而且是一口气退到了还十分弱小的时候……
若说魔方大厦这边没有盘算过这事,许冥是不信的。
“懂了,说白了还是下毒。”鲸脂人恍然大明白,“眼看着毒素积累得差不多了,觉得可以一举拿下了,就说趁机动手,先将蝴蝶的根偷走。没想到判断失误,没法一次将蝴蝶拿下,结果反而被蝴蝶入侵!”
要不是这次许冥提前削弱了几波,估计翻车也是迟早的事。
“哈,亏你之前还猜,白棋糖果就是拿来做慈善的。”理清这点,鲸脂人又忍不住嘲讽起来,“我就说,能在怪谈区域里混到现在的,哪有那么傻白甜。”
不过要它说,对方这波还是不太值当。差点翻车不说,自己也没捞着什么好——许冥看不见,可它看得清楚。在蝴蝶开始萎缩的那一刻,魔方大厦这边的女人也肉眼可见地虚弱下来,它当时还不明白,现在听许冥一说,总算反应过来。
要引爆蝴蝶体内积累的糖果效果,估计本身就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另一方面,蝴蝶因为只是因为时间倒退而暂时萎靡,有根存在,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到时候两边谁占优势,只怕更不好说。
但话说回来,这样说起来——许冥,似乎确实没什么惹到对方的地方啊。
除了自说自话带着找到的根跑路。可她也说了,愿意直接交出来,那对面还火个什么劲?
意识到这点,鲸脂人也感到奇怪起来。另一边,久久没有等到来自对方的回应,许冥也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只见她低头,干脆从保温袋里掏出了那个卵状物,三两下扯掉了缠在上面的工牌,跟着毫不犹豫,在鲸脂人的惊呼中,直直往对面一砸——
“砰”的一声,那卵状物直直摔在地上。许冥却是在裤子上蹭了蹭手,语气中不知为何,也带上了几分火气:
“你不用这么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我说了,我不要。如果不是不想蝴蝶继续留着它,这东西我根本不会拿。
“我也理解你的行为。换我是你,我肯定也不会坐以待毙,哪怕只是为了自保,这个根也必须得抢。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挑在这个时间点动手……”
哪怕只是晚一天,他们几个还在酒店里的活人,也不至于搞这么狼狈。
……不过转念一想,只要这个怪谈区域的规则还在运转,酒店内的房客就不会断绝。就算不是他们,也肯定会有其他人受到波及,这样看来,轮到他们这波,反倒还算好事。
毕竟换作其他人,可能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意识到这点,许冥心里刚冒起来的火气,又稍稍降了下去,一时又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拆迁办的存在,才会特意在这个时间动手;而另一端,不知是不是终于听进去了她的话,对面那无法掩盖的怒气,居然也渐渐平息下来。
紧跟着,许冥忽然感到脑门上一凉——像是被什么碰了一下。
奇异的感觉瞬间涌上,耳边似乎有时钟滴答作响。许冥陷入了短暂的眩晕,等到再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腿上的伤口,已然消失不见。
不只是腿,右臂上的伤口也没了。就连肩膀都松快了不少。
“咦,治疗?”鲸脂人啧啧称奇,“它还有这本事?”
“……”
许冥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缓缓抬头,视线一点点转向自己的右侧,片刻后,才克制地倒吸口气。
“不。”她望着面前的庞大身影,在意识里缓缓答道,“它应该……只是倒转了我的时间。”
倒转的是身体上的时间,让许冥的躯体直接恢复到了几天前的状态——只是相应的,白痴的特性,也因此被重置。
所以,许冥现在,是能看到的。
能看到那个站在自己跟前的,脖颈几乎抵到天花板的巨大身影。
它的轮廓,看上去其实像个女性,甚至还穿着繁复的裙子;只是它曲折的脖颈上,长着的却不是头,而是果实般沉沉坠着的无数挂钟,最中间的一个,还拖着长长的头发。
只是不少挂钟的钟面上,正爬着深深的裂缝。
它还有手,手指修长漂亮。许冥眼睁睁地看着它伸手,从地上捡起那个卵状物,洁白的指甲一个用力,居然生生将其从中间掰成两半。
紧跟着,其中一半,就被递到了自己的跟前。
吵闹的时钟声响起,震得许冥头疼。脑海里的鲸脂人及时给出翻译:“它的意思是,这个给你,作为再来的钥匙。
许冥:“……”
什么再来?再来哪儿?这里吗?
还指望我当回头客咋的?
许冥一时愣住,余光忽然瞥见几个路过的人影。她下意识转头,正见几个顶着动物脑袋的半透明人影,懵懵懂懂地在走廊的另一端徘徊。
是依旧住在蝴蝶大厦的人。
所以……是希望我能再过来,把更多的人接走吗?
许冥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太多,短暂的沉默后,却还是点了点头。
“好。”她小声道。
她还想说些什么,比如自己关于彻底离开这里的思路,对面却没再给她更多的交流机会——几乎就在得到她回应的瞬间,对方当即朝后退去。庞大的身躯在接触到墙壁的刹那,忽地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紧跟着便像是液体一般,悄无声息地溶了进去,只留下一枚漂亮的圆形挂钟,静静悬挂在墙上,有条不紊地发出滴答声响。
许冥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总觉得那挂钟,更像是只眼睛。
走廊里再次陷入安静,唯有不远处的旧房客来来往往,发出些微的低语与脚步声。许冥原地缓了片刻,努力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走到大厅一看,座钟上的时间,已经到了十四点五十一。
实际用时比说好的十二分钟,还要短一些。
大门这会儿也已打开了,门前是数名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有的在搬钟,有的在打扫,有的正就着座钟里的倒影修整自己被摔烂的五官,或是独自坐在大厅的边角,努力拼接着脱落的四肢和脑袋。
见许冥过来,他们还会自觉地将身体背过去一些。似是觉得这画面有些活人不宜。
那专门负责前台电脑的秋小妹,这会儿也已经回到了岗位。依旧是那副冰冰冷冷的拽脸,只是在许冥路过时,略微抬了抬眼。
跟着就见她稍一抿唇,冲许冥点了点头。
“里面的人已经走了。”她道,“你是最后一个。”
“……好的。”完全没想到她会主动和自己说话,许冥反倒一怔。过了会儿才道:“谢谢。”
那前台小妹却又不理人了,收回目光,继续敲打起键盘来。
许冥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耸了耸肩,径自朝外走去。
酒店之内,时间已经指到了快下午三点;酒店之外,天却才刚蒙蒙亮。
踏出大门的瞬间,略带着潮湿的空气迎面扑上。许冥眯了眯眼,下意识抬头,正见东方既白,晨光熹微,无端给人一种世界正被点亮的错觉。
再下一秒,又觉眼前一阵恍惚——
等到再清醒时,身边已是邱雨菲焦急又如释重负的脸。
看到邱雨菲的瞬间, 许冥大脑狠狠懵了一下。
她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辆大巴车上, 周围空荡荡的,只剩自己和邱雨菲二人。
……对, 她想起来了, 自己是和邱雨菲来体验酒店的来着。沉浸式惊悚酒店……
许冥默默想着,起身就准备去拿行李。胳膊却被邱雨菲用力拽了一下, 跟着便见她将什么东西递到自己面前, 一脸严肃。
许冥不解低头, 只见她手里拿着的,正是怪谈拆迁办的工牌。
紧接着,又见她将工牌一翻, 露出夹在后面的提示纸。
【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不要进入酒店。去找冥冥,一起下车,和其他人汇合, 再设法离开。】
落款是怪谈拆迁办。
许冥:“……”
她狐疑地抬眼, 正对上邱雨菲紧张的眼神。
而就在许冥大脑开始疯狂运转,拼命思考起现下的状况时,脑海里忽然响起鲸脂人的声音。
“哟。”它语气有些懒散,听上去像是刚睡醒,“这就出来了?好效率。”
许冥:“……?”
很好,看来这里起码还有一个搞得清状况的。
于是毫不犹豫,带着邱雨菲就下了车。抬眼一看, 车子外面果然是一家酒店, 故意做旧的外观,看上去像是危楼, 外墙上是显眼的四个大字,“魔方大厦”。
许冥遥遥望着,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再细一看,却见那酒店大门正关着,门外站着两个工作人员,正在与另一名染着黄毛的顾客说话,看样子是正在劝离。另有一个穿着哥特裙的女孩,独自在不远处等着,百无聊赖地刷手机,似是正等待着什么。
封闭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纸,许冥凑过去,发现是几行打印字:
【本店与特殊公益组织[怪谈拆迁办]联名活动正在筹备中。
【为配合活动。主店区域暂不开放。未入住的房客,将迁至分店区域。
【前往分店的大巴即将抵达,请各位顾客稍安勿躁,耐心等候。】
许冥:……
道理我都懂。可谁能跟她解释下,为什么这里会有怪谈拆迁办?
她什么时候搞得联名,她怎么不知道?!
许冥再次愣住,正在门口和人解释情况的工作人员却在此时注意到了她。不知为何,一副和她很熟的样子,其中一人还冲她招了招手。
许冥愈发莫名其妙,只得也抬手招了招,假装自己很懂的样子。
顺便在脑海里疯狂摇晃起鲸脂人,追问起具体的情况。
鲸脂人难得被她吵到,哇哇乱叫一阵,终于开始解释。许冥听到一半,又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酒店后面绕了出来,旁边还跟着个酒店的工作人员,看上去正在友好交流。
……正是顾云舒。
顾云舒手里拿着杯果汁饮料,看样子是酒店送的。细细的吸管从面罩下面递进去,吸得咕咕作响,一边吸,一边严肃地冲旁边人点头。
见到许冥,她眼睛明显一亮,当即探出了手,小幅度地冲她摇了摇。许冥下意识地回了一下,顶着一旁邱雨菲困惑的目光,快步走了过去,靠近的瞬间,正听见顾云舒一本正经地和对方说话。
“……对,就叫宏强。我以前就在那儿。”她听到顾云舒道,“我就是死在那里的,后来宏强被拆了,才转到拆迁办的。”
“福利什么的不重要,主要我们主任人很好,我就很喜欢。”
莫名其妙就拿了张好人卡的许冥:“……”
所以这又关我什么事?
而且为什么对面那位还在很认同地点头?我们见过吗?
许冥再次沉默,脑海里响起鲸脂人不客气的嘲笑声。
好在顾云舒还是很有良心的。看出许冥的茫然,她当即走了过来,将人拉到一边开始小声解释,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配合脑子里鲸脂人的补充,总算还是让许冥搞清了状况。
起码有一件事,目前可以确定了。
酒店的说明,靠谱。即将到来的大巴车,能坐。
确定了这点,许冥内心一下安稳不少。尤其是在发现自己的包里,确实存在着半枚古怪的卵状物后。
另一个存在分给自己的,属于这个怪谈的一半的根。
虽然好奇,但现在并不是研究这东西的时候。于是许冥想想还是把这个东西暂时放到了一边,转而先回去安抚起正在紧张的邱雨菲。又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说好的大巴车果然出现,出于谨慎,许冥第一个上去看了看,在看到坐在驾驶位的人后,不由微微一顿。
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同样穿着酒店的制服。
不知为何,看着有些眼熟。
“这人你见过的。”鲸脂人在脑海里提醒,“他来你房间修过空调。”
“……哦。”许冥恍然大悟,对着司机友善地点了点头,“师傅,修空调啊。”
司机:“……”
他沉默地看了眼面前的方向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另一边,许冥似是也意识到自己这声招呼打得有些歧义,听上去有种脑干缺失的热情。有些尴尬地笑了下,冲后面招了招手,转身走进了车厢里。
很快,其他人也鱼贯而入,许冥和邱雨菲坐在一排,同样坐在车上的还有那个穿哥特裙的女孩和黄毛年轻人。顾云舒独自坐在了最后的角落,扯着脸上的面罩,小心翼翼地挡着自己的脸。
大巴随即启动。车窗外的酒店越来越远。许冥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本想努力保持清醒,却还是随着车子的轻轻摇晃,不觉睡了过去。
——另一边。
就在许冥她们离开不久之后。
另一辆大巴停在了酒店门口。
方雪晴探头探脑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微带着几分犹疑。
而这些犹疑,在看到酒店门口的告示后,又瞬化为深深的愕然。
“嘿嘿!”她忍不住拍了拍同伴的胳膊,“看这个!”
“看着呢。”凌光抿了抿唇,客气地朝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旋即被方雪晴拉到一边。
“不要慌,让我们先好好捋捋情况。”她边翻着手机里的记录,边惊疑道,“我们这是已经第二轮了?”
“应该吧。”凌光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你那边没有关于第一轮的记录?”
“有是有,但是看着很奇怪啊。”方雪晴抿唇,“而且这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怪谈拆迁办……”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是她醒来时还发现自己身上戴着怪谈拆迁办的工牌。
更关键的是,她的规则书,明显已经发动过一次了。
准确来说,是建立了关于“门”的规则,但相关规则并未被使用,最终在超过时限后自动失效;能佐证这点的还有她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损害,说明能够触发规则的“钥匙”最后并没被用掉。
问题来了。她既然启用了规则书,就说明已经到了非用不可的时候,然而最终并未用上……这就很让人费解了。
带着诸多的疑问,方雪晴飞快浏览起了自己的记录,过了片刻,总算锁定了一个关键词——
同一时间,凌光也似找到什么,目光微微一顿,两人齐声开口:“顾铭。”
“……”
又是片刻的静默,方雪晴迟疑着张嘴:“酒店里出现变故,她组织起了跑路救援。”
“可她是个实习生啊。”凌光蹙眉。
“……我的那枚钥匙,应该是交给她用了。”方雪晴将记录往下翻。
“可她是个实习生啊。”凌光继续蹙眉。
“……我们第一轮导出的部分结论,也是她提供的。”方雪晴缓缓抬眼。
“问题是她不是个实习生吗?”凌光眉头拧得快要夹死飞虫。
方雪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两种可能。”默了一会儿,她慢慢开口,“要么,她撒谎,她其实不是实习生。”
“要么,就是她单位,新人培训确实做得特别牛X。”
“……”凌光与她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又往酒店大门的方向一看。只见那张通知上,“怪谈拆迁办”几个字显得尤为清晰。
出于某种沉重的担忧,方雪晴纠结一会儿,还是又走回了酒店门前,拐弯抹角地打听起了顾铭的情况。令她意外的是,酒店的员工却是相当直率,直接告诉她那个“其他单位来串门”的女人已经走了,乘的是上一班车。
不论消息是否属实,方雪晴总算是松了口气。而就在她琢磨起之后的安排是,更令她意外的一幕出现了。
又有两个酒店员工,从建筑物后面绕了出来,拖着一个有些眼熟的行李箱。照面之后,第一句就是问他们认不认识唐梦龙。
有些诧异地与凌光对视一眼,方雪晴谨慎地点头。跟着便见那员工将行李箱推了过来。
“他丢掉的东西。”他道,“他希望你们带走。”
方雪晴心脏重重一跳,刚想再问些什么,那名工作人员已经转身离开。
将目光又转回那个行李箱,她这才醒悟,为何会觉得眼熟——这分明就是唐梦龙离开时带的那一个。
打开行李箱,里面尽是胡乱堆着的东西。
从换洗的衣物,到随身的手机、钥匙,还有记录用的笔记本。
看的方雪晴楞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方徐徐合上面前的箱子。
凌光站在她的旁边,轻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方雪晴张开嘴,又闭上,反复几次,才终于挤出一点声音。
“你说,他现在还在吗?”她问凌光。
凌光没法回答这个问题,酒店的工作人员,也对此保持沉默。方雪晴没办法,只好将这个问题压在心底,一直压到登上大巴的那一刻。
大巴空荡,只坐着他们两人。和他们一起进入第一轮的甄姓小伙没再出现,想来他本身就不是活人,因此早一步走其他的途径离开。
方雪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心脏犹自沉甸甸的。大巴即将启动的那一刻,她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猛地坐直了身体。
一旁凌光不解地看过来,方雪晴指着酒店的大门,面上却是再复杂不过的神情——
她确定自己看到了。即使只有一瞬,但她确实看到了。
玻璃门的内侧,空荡荡的酒店大堂里,方才那一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寂寥的、半透明的身影。
穿着她熟悉的衣服,顶着她不熟悉的动物头颅,沉默地站在玻璃门后面。目光随着车子移动追过来的刹那,似含着万语千言。
而后转眼,又消失不见。
车子很快驶远。等到凌光循着探头看去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收回目光,他坐回原位。又过一会儿,才听他小声道:“这一部分,报告里面,就别提了吧。”
“……”方雪晴抿了抿唇,用力抹了下眼睛,思索片刻后,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片刻后,又听她低声开口:“说起来,刚才好像有在他身上看到工牌……”
凌光:“……”
凌光:“魔方大厦的?”
方雪晴:“和我们身上的一样。”
凌光:“…………”
凌光:“那唐哥现在,到底算哪个单位的?
方雪晴又一次默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另一头。
在车厢微微的摇晃中,许冥再次睁开了眼。
睡眼惺忪,看到计程车的车顶时,还迟缓了两秒钟。下一瞬,汹涌的记忆忽如潮水般卷入,许冥一个激灵,霍然坐直了身体。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旁的邱雨菲也猛地弹了起来。随即便是前座传来的一声大叫——许冥越过椅背朝前看去,正见那黄毛司机扒在方向盘上,肉眼可见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