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这些东西,是他亲口和你说的吗?”苏素问。
木子君支起身体,疲惫地摇摇头:“不是的,是他朋友告诉我的。”
“这种心理问题自愈的表现之一是有能力表露创伤,”苏素拍拍她的头,“先让他试着和你开口吧。”
“开口吗?”木子君抬起头,眼神带了点希望,“还有别的吗?”
“这办法听起来可能有些像多喝热水,”苏素苦笑,“但是他又抵触正式治疗,那么……参加团体性活动,对一部分人来说,是有正面效果的。”
团体性的……活动……
木子君捧住脸。
宋维蒲,团体性活动。
杀了他可能还更容易点。
能让宋维蒲参加的团体性活动,木子君从诊所一路想到教室,又从教室想到图书馆。
刚刚开学,就像她上个学期初刚开始时各个社团组织招新的盛况一样,路边不时能见到架设的摊位。她边走边把各个能称得上“团体性活动”的宣传单接到手里,走到图书馆的时候,怀里已经叠了厚厚一摞。
图书馆工作的时候有专门的制服,她放下宣传单去换衣服,回来的时候,比她早到的宋维蒲竟然侧坐在桌边翻看那摞广告。木子君心中猛然点燃希望,她快步走过去,站到他身边,试探性地问:“你你你,你是对这些有兴趣吗?”
宋维蒲一愣,眼神抬起向她望去。手里的几张宣传单在指尖划过,又陆续落回桌面。木子君垂下视线,看到最上面的一张是从皮划艇俱乐部那儿拿来的,朝上那面印着一排在水面快乐徜徉的男校友。
各种颜色的皮肤,各种颜色的头发,唯一的相同点是,裸着上半身,肌肉都很发达。
“你拿来的?”他问木子君。
“对啊。”
“我在整理废纸,”他起身去收推车上的归还书籍,“可回收的都堆在门口,你去放到一起吧。”
木子君:……
她趁着他转回身子把那摞宣传单全放回自己书包。
她上个学期已经在图书馆做过一段日子,基础性的工作机械而简单,熟练了几乎不用动脑子。她也理解了宋维蒲会在这里工作的原因——不用和人交流,日常工作能放空大脑,薪水又高,选择实在比努力重要。
相比之下,书店那个活真的……
她倒是还好,宋维蒲给她开的时薪真是不少。
她是觉得宋维蒲作为老板,可以说是操心费力又不讨好,赚点钱还全给员工发了。
她工作上手以后宋维蒲就不再带她了,木子君把推车一层层推到四楼,还书也陆续归位。刚开学,来图书馆的学生并不多,她远远看见宋维蒲推着车在一处无人的角落,便心怀鬼胎地凑了过去。
这地方很眼熟,她辨认了一番,发现是他那次差点踩到她又砸了她一身书的地方。
时间过得好快,她当时没有找到图书馆的工作,也没有在他的书店工作。
这里是顶层,宋维蒲的推车也快空了。她跑到他车旁边把最后几本书归位,行为过于谄媚,很快被他看穿。
“怎么了?”
“哦,就是……”木子君组织片刻语言,“就是我最近事情有点多,感觉实习那边忙不过来了,我在想……”
“书店没办法来了吗?”他平静地反问。
这书店的活又没编制,但他这么一问,木子君就觉得自己不干了像犯罪一样。她又纠结了一会儿,问道:“你一个人可以吗?你忙不过来的话,我就不去实习了。”
“去实习吧,”他说,“苏素人不错,很难再碰到这么好的leader。”
“那你书店……”
“没事,我也想了很久了。”
“……啊?”木子君略带惊讶的抬头。
宋维蒲把最后一本书放回原位,转过头,看见附近没有自习的学生,声音略微提高了些。
“我想把书都处理掉,”他说,“然后把店面租出去。打理它太费时间了,这样会轻松一点。”
木子君心里内疚,要这样吗……
“你这个表情做什么,”宋维蒲捏了捏她脸,“不是因为你要离职才租出去的,高估自己了吧。”
木子君:……
哦这样吗。
他半倚在推车上,想了想,重新开口。
“这是我外婆留下的书店,”他说,“她离世到现在也快一年了,我现在想起她刚走的时候,心里其实是不接受这件事的。”
木子君安静下来,不由自主地向他的方向迈了一步。
“她以前和我说过,她已经把去世以后所有事都安排好了,不用我操心,除了那个书店。她让我把书店租出去,店面是我们的,租金足够我生活。”
“我以前就总帮她看店,我在的时候她可以回家休息一会儿。所以她刚去世的时候,我会从学校直接去书店,这样就感觉她还在,只是在家里。我回家的时候她不在,那她一定去书店了。”
她眼睛有些酸,使劲眨了一下,总算没有流出泪来。
“我是不是还没有和你说过谢谢,”他低下头冲她笑了笑,“我是从你来以后,才开始不用骗自己她在书店,或者她在家里的。我和你去了那么多地方,然后发现她不只是我外婆,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有过非常精彩的人生。”
“她这样的人,不会愿意看见自己的后代困在一个书店里走不出来的。她让我租出去,那我就租出去。人去世了就是去世了,每个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活着的人要继续往前走。”
她实在忍不住了,一直在抹眼泪。
“所以我才和你说,”他低下身子看向她,“你不用特意为我做什么,你的出现和存在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你继续实习,继续帮你爷爷找手链,不要操心我,知道了吗?”
她无话可说,只能拼命点头。
他帮她擦了擦眼泪,确认所有书都还回原位后,示意她可以翘班了。木子君破涕为笑,蹑手蹑脚地跟在他后面从员工电梯下了楼,绕开一楼打瞌睡的图书馆老师,再次回到了图书馆门前那片巨大的草坪上。
还是刚开学的原因,图书馆里空空荡荡,草坪上却人满为患。他们找了处树荫坐下,木子君想起他刚才说“继续帮你爷爷找手链”,从书包里翻了翻,掏出张名片递过去。
正常名片都是白色的,顶多是个鹅黄纯黑,这张名片是粉的,上面还带着一股香水味。宋维蒲眉毛跳了跳,谨慎接过,看到上面用烫金字体印着:
Laura Li
Laura’s Fantasy
最下面是一行位于墨尔本市中心的地址。
“这是……”他的语气仍然保持了谨慎与警惕。
“是撒莎给我的,”木子君解释道,“她说她联系到那家珠宝店的老板了,她对Magret.Hu这个珍珠品牌的确有印象,说我们有问题可以去问她。不过她以前经营的珠宝店……倒闭了。”
“倒闭了?”
“对,她现在在经营这个。”
宋维蒲:……
他又低头研究了一番这张名片,小心地问道:“那她有和你说这个Laura’s Fantasy,是经营哪种业务的吗?”
“她说就是合法的表演。”木子君回答。
宋维蒲看看木子君义正言辞的表情,中肯地点了下头,把名片还给她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
真正合法的表演,一般不用特意强调是合法的。
忙过了开学初的第一波论文期,木子君和宋维蒲把去Laura’s Fantasy的日期定在了一个周五,慕名而来的还有隋庄和由嘉。
其实最开始慕名的只有由嘉,她早就听说这家Show相当之优秀,她悉尼的朋友甚至特意前来观看,看完了赞不绝口,可惜那一次她抱病缺席,而后就一直没有机会去见识。
这次听说木子君和宋维蒲要去,立刻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反复强调她当天要陪同前往。隋庄本来没有兴趣,看到由嘉的反应以后心中警铃大作,强行加入了他们观看演出的队伍。
木子君来墨尔本以后被由嘉带着去过几家Club,几乎都把自己“地下场所”的名头贯彻到底,的的确确的处于underground,进去之前还要下段楼梯。Laura’s Fantasy则是其中异类,光明正大的建在雅拉河岸,白天不营业,招牌暗淡,她几次路过都没注意到。一到晚上,楼体外面灯火通明,招牌上的粉色花体字横贯整栋贝壳白的大楼,四个人站在门口看着进出的顾客和演职人员,最兴奋的是由嘉,最震惊的是木子君,最沉默的是两个男的。
“这真的是……合法表演吗?”她小声问由嘉。
“合法的呀,”由嘉红光满面的点头,“这么招摇,不合法早就被封了。”
她已经按耐不住进门的冲动,大踏步往金碧辉煌的大门里走,右手还攥着木子君的手腕。她被她拽进了转门,门口保安身高一米九以上,西装革履地冲她俩微笑,笑得极富服务意识。
木子君被他笑得踉跄几步,一回头,发现宋维蒲和隋庄被拦住了。
“由嘉由嘉,”她狠命拖住大步往里闯的由嘉,“你等一下,他俩被拦了。”
“啊?”由嘉转过头,语气也很意外,“没说不允许男生进啊。”
但他俩确确实实被拦了,还和保安说了几句话。木子君和由嘉不得不退回去,询问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
隋庄抓了下后脑勺,语气充满无奈:“他说不穿正装不能进。”
木子君:……
“我俩也没穿正装啊。”
“他说女生穿什么都行,”隋庄表情愈发无语,“在Laura的Fantasy里,男的就必须穿西装。”
木子君:…………………………
这Laura听起来还和她审美挺一致的。
宋维蒲明显已经不耐烦了:“要不然你俩去问她吧,我回家了。”
不等木子君否认,隋庄就盯着满面红光的由嘉大声抗议道:“不行!!!!”
他摆摆手,示意木子君和由嘉先进去,抱着宋维蒲肩膀和他商量起什么。木子君看见宋维蒲一副不想配合的样子,两个男生越走越远,由嘉那边又急着拖她进门。
越往里走越震撼。
木子君眼睛都不敢睁得太开,被由嘉拽着穿过金碧辉煌的走廊,又进了最里面的表演大厅。入门的时候她们手里都被发了号码牌,木子君和由嘉按照号码牌坐在一侧的圆桌旁,她压低声音说:“你帮我看一下包,我去找Laura了。”
“啊?”由嘉扯着嗓子反问。
木子君:……
她把包扔进她怀里就走了。
“Kiri!”由嘉撕心裂肺地在她身后喊,“你别错过表演啊!咱们这号码牌还能抽奖呢!”
我为了抽奖要献上我的耳膜吗!!!
平心而论,这Laura的幻想也太大了,从门口走到表演大厅就很远,去管理中心更远。她来之前撒莎帮她和Laura做过预约,她和站在管理中心门口的工作人员说了句,对方便拿起内部联通的电话帮她询问。
没什么意外,工作人员很快给了她一张预约卡片,表示Laura现在有访客,30分钟后可以会面。
木子君接过卡片,发现这工作人员也是金发碧眼,西装革履。
30分钟还是有些久了,木子君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刚好够看完第一场Show。她拿着预约卡沿原路返回,一回到表演大厅,就听到了观众席里山呼海啸一般的尖叫声,而她和由嘉坐的那张桌子,在黑暗里闪出斑斓的光彩。
木子君:……
她本能的感觉不妙。
果然,由嘉转头发现她以后,再一次扯起嗓门,大声呼唤她道:“Kiri!你中奖了!!快上台快上台,就差你了!”
场内各国女性都有,显然也不乏懂中文的,一道道炽热的目光转瞬移向了她。木子君一时骑虎难下,被这些目光架着往台上走去,看清五光十色的舞台上那些站立的人影后,眼前止不住的发起黑来。
合法的表演。
真的好合法。
西装革履,肩宽腰窄。
个顶个的胸大腿长,五官英挺。
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张椅子,坐着被抽到的女观众。她硬着头皮坐到最后那张空着的椅子上,抬起头,眼前是一张笑容得体的面孔。
木子君:……
对方微微弯腰,和其他表演者一样,双手按在了她椅背上,将她困在双臂之间。她后背紧贴着椅背,双手按住膝盖,人绷得像条直尺。
然而世事不由人。
音乐声响起的一瞬间,对方的脸上便展开一个极富营业性质的笑容,猛然将她右手攥进手心,和其他表演者一样,将椅子上的女孩的手,慢慢盖上自己衬衣下的胸肌,又用力按了一下。
木子君:………………………………
离开Laura’s Fantasy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强调自己已经忘了那个瞬间的心情,更不确定脸上的表情。但隋庄反复提及,当时他刚刚和宋维蒲换了西装入场,并在桌子旁找到了由嘉。
音乐响起的那个瞬间,宋维蒲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台上,发出了自我怀疑的喃喃自语。
“笑成那样吗?”
“喜欢更大的吗?”
【??作者有话说】
别紧张,这和size没关系,是个人上去都笑成那样。
评论区持续红包掉落。
◎守身如玉19年,今被强吻◎
一场表演二十分钟, 木子君下了台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硬着头皮回了座位,看到了一脸兴奋的由嘉、一脸尴尬的隋庄,和冷着脸上下打量她的宋维蒲。
空座位还剩一张, 就在宋维蒲身边。木子君低头落座,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清晰的冷笑。
由嘉还毫无眼色的来和她打听:“手感好吗?”
木子君:“就……就那样吧。”
宋维蒲:“我看你相当投入。”
木子君:“逢场作戏。”
第二轮表演也拉开了帷幕, 由嘉转回视线, 对着舞台大发感慨:“菩萨啊。”
木子君:……
她低头点亮手机,发现和Laura约定的会面时间就快到了, 急忙起身前往,顺便也把宋维蒲拖了起来。他不情不愿地被她拽着走, 直到两人走到表演场地外的走廊, 才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
“你至于吗!”木子君叉起腰,“我也不知道抽中奖是这么个待遇啊!”
“我至于吗?”宋维蒲猛然顿住脚步, “你讲理吗?”
“我……”
她试图回忆刚才在舞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脑子里的的确确一片空白, 只记得灯光炫目音乐狂躁, 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宋维蒲盯着她脸看了片刻, 又是一声冷笑把她从回忆中唤醒。
“别回味了, ”他转身大步向Laura的办公区走去,“我知道你摸得爽了。”
木子君:……
门口的工作人员这次并没有拦木子君, 她在门禁处刷卡, 和宋维蒲一同进入。相比于外面, 办公区的装潢还是收敛了不少,走廊里还有些衣服和道具堆积着, 显然是业务繁忙顾不得清理。
木子君站到贴着“Laura Li”铭牌的办公室前, 拘谨地敲了下门。
撒莎和她说过这是个华人珠宝商, 虽然现在已经是华人合法表演场所老板。女性, 年龄四十上下,但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三十岁。木子君很难想象她卖掉珠宝店转营Laura’s Fantasy的心路历程,不过就第一眼照面的印象而言,她这份事业经营得相当开心——
年轻,面色红润,很有亲和力。除了发型是同代移民阿姨里常见的小卷卷,身上其他特质都让人看不出真实年龄。
木子君站在门口和她打了个招呼,对方便用向她投以长辈的慈祥微笑。她微微弯了下腰,快步走进办公室,宋维蒲跟在她身后进来。
她刚才光顾着和他吵架,没注意到宋维蒲穿的就是上次接她下班那身西装。他穿什么衣服都是自己的气质,拽中带纯,黑里切白,和Laura’s Fantasy里的营业性友好比起来有着鲜明的辨识度。
木子君一落座,就发现Laura的目光从慈祥变得惊艳起来。她视线一晃,看见她目光炯炯的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宋维蒲,生生把他从懒散坐姿看得坐直了身子。
“Kiri是哦?”她嘴上和木子君说话,视线一点没从宋维蒲身上离开。
“对的,那个,李阿姨……”木子君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力。
“叫我Laura就好了啦,”Laura身子前倾一些,“你叫什么呀?”
宋维蒲:…………
木子君:“他叫River。Laura,我这次来是想问下那个胡丰年先生的珍珠贸易公司……”
“River,”Laura若有所思,“好名字。”
……叫河有什么好的??
“撒莎说你开珠宝店的时候和他打过交道?”木子君坚持把话说完。
“哦——打过几次交道,刚从我爸爸手里传给我,”Laura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神继续在宋维蒲身上游动,“River,缺不缺钱呀?”
意志力坚强如木子君,此刻也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宋维蒲身子往后撤了半寸,十指交叉放到腿上,冷静回答:“不缺。”
“不缺,”Laura语气带了一丝失望,不过很快又找到了新的话术,“不过打打周末工,也蛮不错的哦。猜猜我们这里时薪多少?”
宋维蒲:……
“这季缺东方面孔的嘞,”Laura摇着头感慨,“不好找哦,都放不开……”
木子君:“他也放不开的。”
Laura:“小姑娘不懂了,教上一个月,什么都会。”
木子君:…………………………是吗???
不是这话题怎么回事!
她清了下嗓子,伸手按住Laura放在桌面上蠢蠢欲动且带着玉戒的手,发现她手上的皮肤也保养得非常光滑。她低头看着那双手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连珠炮似的说:“我们想找胡先生问点事,但是他去世了,您有没有他其他的消息?他有和您提过一个叫金红玫的人吗?”
她猛然凑近,Laura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寸,长睫毛忽闪了几下,发出一声迟疑的“啊——”。
木子君:?
“金红玫?”她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摇了摇头,“不认识。”
木子君刚提起的希望又落下去。
“不过我晓得他别的事,”Laura抽出右手拍拍她的手背,又把宋维蒲放在桌子下面的手也拿到桌面上,用左手抚摸了一下他的手背,“他那个公司,叫Magret.Hu嘛,Magret是他前妻。”
“前妻?”
“对的,两个人离婚了,”Laura越摸越靠上,宋维蒲硬着头皮不敢抽开,担心抽开她就不说了,“离婚了他带孩子,然后他死了,孩子也出国,Magret自己去了凯恩斯,也经营了一家珍珠农场。凯恩斯你们晓得吧?大堡礁。那么,Magret那边的珍珠也不错的,我珠宝店没倒闭的时候也从那里进过货。不过前年我开始做Laura’s Fantasy了,就没有联系了。”
“了”字结束,Laura的手也到了宋维蒲的臂弯处。木子君大脑里实在空白,看了一眼宋维蒲,发现他喉结动了下,隐忍抬头,继续追问道:“Magret的珍珠农场在哪里?”
Laura手停在他臂弯处顿了片刻,然后曲起食指和拇指,在他的肌肉上捏了一下。
木子君:……
“在这里。”她捏完了,心满意足地收回手,从桌上的一摞名片夹里掏出一张,然后卡在了……
木子君不忍地转回视线。
卡在了宋维蒲衬衣领口解开的夹缝里。
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他们终于要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木子君把自己的手从Laura手里抽出来,抬手伸向宋维蒲领口,把那张名片拿到了自己手中。也就名片从衬衣里出来的瞬间,宋维蒲立刻收回两只手,迅速把领口处的扣子系到了最上面。
两个人对视一瞬,木子君确定自己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快跑”两个字。
“那Laura,谢谢你抽出时间见我们啊,”她起身推回椅子,“我俩就先……”
“不一起喝杯茶吗?”
“不了不了。”木子君婉拒道。
Laura露出失望的神色,眼神仍然落在宋维蒲身上不移开。这一身西装在她眼里就像是没穿一样,宋维蒲又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木子君看见Laura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身上香气蔓延,和她的名片有着相似的香甜。
然后她从粉色的套装里拿出一张和衣服颜色完全相同的名片,再次角度刁钻地,别在了宋维蒲分明已经系好的衬衣领口上。
“缺钱的话,”她朝他吹了口气,“就来Laura’s Fantasy。”
话音方毕,她踩着她十五厘米的高跟鞋往前迈了半步,在宋维蒲左边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木子君:………………………………………………
回程比来时要寂静。
音乐声震耳欲聋,他俩之间则是震耳欲聋的沉默。宋维蒲终于把脸上的口红印擦干净,纸巾随手扔进墙边的垃圾桶,几步追到了木子君身边。
“你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吧,”他硬撑着说,“你刚才不是也摸别的男的了……”
“这有可比性?”
“澳洲人礼仪,走之前亲一下很正常……”
好一个很正常。
木子君回过头,宋维蒲手里竟然还好死不死的拿着那张Laura新递过来的名片,一身西装走在她身后,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是Laura’s Fantasy的员工在跟着她。
你和这里气场很合啊。
不开书店了准备来这里是吧,反正教一个月,什么都会了。
他边走边擦,用的也不是湿巾,口红印擦得很潦草,脸上还留着残余痕迹。木子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那片淡红色的痕迹,忽然转过了身子,往他的方向逼了一步。
宋维蒲:……
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在爱丽丝泉被她涂唇膏的时候,从游泳池里出来被她推在门上的时候,他都感受过到这种微妙的气氛。
另一位西装革履的服务生端着冰水出现在了走廊尽头。大概是已经习惯了Laura’s Fantasy里的各种场景,他目不斜视,见怪不怪地从他俩身边走过。就在他路过木子君身后时,手里的托盘忽然一轻——
她把其中一杯冰水拿走了。
都是受过训练的,这位西装服务生只是垂眼看了一下少了杯子的托盘,便继续目不斜视,见怪不怪地离开走廊,徒留下木子君端着一杯冰水,把宋维蒲步步逼退到墙边。
“你干什么?”宋维蒲被她推得手足无措。
“不干什么。”
说完,她把手指探进冰水里,捞出一颗冰块,然后抵在宋维蒲没擦干净的口红颜料处涂抹了几下。凉意冰得他太阳穴一跳,宋维蒲惊愕地看着她的动作,继而感受到木子君用手背狠狠蹭了一下他的脸。
这下就干净了。
半边脸颊都被冰麻了,宋维蒲咬牙切齿道:“你让我去洗脸不就——木子君!”
她掐着他下巴把他脸扭过去,在他刚擦干净的脸上亲了一下。
……………………………………
宋维蒲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的脸从离自己极近的位置后撤,垫起的脚落回原位,脸上的表情甚至透出丝挑衅,一举一动不带旖旎,倒像是单纯的在标记所有权。
他到底从机场接回来个什么……
“你什么意思?”他听到自己恍惚着问。
“没意思,”她回答,“你不是说这是澳洲的礼仪?”
她倒退一步,更完整地进入他的视线。
“我和你讲讲礼仪。”
和他讲讲礼仪。
和他讲讲礼仪?
她讲完礼仪了,扭头就走,宋维蒲半边脸又冰又烫,只觉得这Laura’s Fantasy的空气都有问题,好好的人进来就疯了。他快步跟到木子君后面,压着嗓子警告:“木子君,你别装没事,你刚才——”
“我刚才怎么了!”她不耐烦地回头,“我刚才还摸了别人胸和屁股呢,也没见人家追在我后面要说法啊。”
宋维蒲:……
“我和他们一样吗!”他额头上青筋暴起。
“你不一样!”木子君头也不回,边走边说,“你东方面孔!稀缺资源!守身如玉十九年!”
宋维蒲:……别在这种时候说我听不懂的成语!!!
两个人一前一后速度极快地回了表演大厅,里面光线愈发昏暗,台上的表演远比第一场劲爆。由嘉看得目不转睛,直到木子君坐回身边才发现他俩已经回来。
“去了这么久?”她语气惊讶,目光从木子君脸上移到宋维蒲脸上,发现两个人都是缄默不言,“怎么了?”
“没事。”木子君说。
没事,哈哈哈,没事。
宋维蒲已经顾不得台上在演什么了,他从桌上抓过几张餐巾纸把脸上的冰水彻底擦干,方才被她嘴唇触碰的位置明显比别处滚烫。
由嘉的目光忧虑地在他俩之间移动一番,实在忍不住,二次确认道:“River,真的没事吧?”
宋维蒲喉结动了动,视线落到侧前方的木子君身上,发现她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西装猛男们大跳特跳。
“对,”他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都是我的Fantasy!”
由嘉:……
好担心啊。
怎么感觉River和Kiri出去一趟,回来就疯了。
从Laura’s Fantasy回来后的一段时间,宋维蒲都没怎么出现在家里。有时候半夜听见客厅疲惫脚步声,木子君才能猜出他已经回来。她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只是有一天收拾书包时,偶然发现自己开学的时候收集来的那一摞宣传册里,少了那张皮划艇的广告单。
……是落到哪里了吗?
木子君偶尔去书店看看,发现已经关门歇业,里面的东西越来越少。她大概猜到宋维蒲在着手处理书店的事,干脆也不管他了,反正她自己也没办法解释那天在Laura’s Fantasy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