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来从阿虎口中得知主子本营所在,特地将符信递到柳川手中,命他带兵马藏于本营附近,小心被组织巡视的人发觉。
而他则佯装被玲珑缉拿的架势,跟着玲珑和阿虎去见主子。
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看今夜。
玲珑将绳索绕上白梦来白皙的腕骨。仿佛怕勒疼了,她还特地放宽了几寸,让白梦来有个活动的间隙,不至于损伤皮肉。
见她小心谨慎的模样,倒把白梦来逗得直笑。
白梦来靠近玲珑的耳畔,悄声同她咬耳朵:“不知情的人,还当你是同我帷幌合欢间玩的把戏。”
玲珑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芙蓉帐内,确实有一情致技法,便是将人双手都束缚于床架之上,再行鸳鸯交颈风流事的。
白梦来如今说话是越来越没谱了,言辞忘情大胆,生怕人听不出分明来。
玲珑被他臊到了,忙咬牙切齿扯紧了麻绳,引得白梦来双目紧闭,疼得轻哼一声。
原以为他吃到教训了,岂料还能勉强启唇,狡黠地道:“夫人好臂力,想来日后花前月下汗流山枕时也能令为夫情满足意。”
他这句话里既用了“满”,又用了“足”字,生怕人听不出他的狼子野心。
说来也有意思,白梦来满腹才情不用以江山社稷,反倒尽数摆布她来了。
玲珑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再多言,小心我往你身上多戳几个窟窿,好以假乱真,骗过主子。”
白梦来知道她逗不得了,忙败下阵来,连连说情讨饶:“是是,白某再不敢胡言乱语了,夫人且放我一马。”
玲珑稀得理他,只一昧架着人往组织本营赶去。
原本沉闷的气氛,在白梦来一溜儿插科打诨间消散。
许是他别有用心,故意说一些教人羞恼的情话来分散玲珑注意力。
玲珑本来不想带阿虎一同回来,奈何阿虎不愿独自一人待在金膳斋里等他们,执意要一同前往。
玲珑知道他担忧自己,无奈之下,只得协同他一道儿前往。
守卫的杀手见只有玲珑、阿虎、白梦来三人过来本营,心间的警惕心稍稍放下。
他仍旧满是戒备之意,道:“我去禀报主子,该不该给你们放行。”
这号人,玲珑不认识,或许是主子在旁的辖区还有培养下属。
言语间,那人已飞身而去,只留下衣角随风猎猎,犹在耳畔。
不过一瞬,便有紫钗上前来,朝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紫钗淡漠地看了玲珑一眼,道:“主子在地牢等你们。”
玲珑偷眼瞧了白梦来一眼,只见他微乎其微地摇摇头,神情淡然,想来是劝慰玲珑不必忧心,见招拆招便是。
阿虎按照白梦来先前的吩咐,入地牢之前,特地负手洒下一些无色药粉,这味药的气息,会使马儿兴奋,产生反应。如此一来,柳川就能带领援军寻到地牢所在了。
一路上,玲珑喋喋不休:“兰芝姐在哪里?”
紫钗面上无反应,淡淡道:“到了牢里,便瞧见了。”
其实此前,玲珑也想过,可以她只身前往,和主子谈判。以出卖白梦来藏身之处为条件,换取兰芝。
可是主子不蠢,非但不会跟她做买卖,还会伤害兰芝,借以胁迫玲珑把白梦来项上人头带来。
主子没有心肝,砍掉兰芝的手脚也不费吹灰之力,他只要保住兰芝不死就好。那他很可能断了兰芝一根手指或是一条臂膀,逼玲珑尽快杀害白梦来,别使花招。
可玲珑不敢冒险,若兰芝身有缺憾,那罪过都在她身上!
是她故意和主子卖弄小心机,导致主子不耐烦,反倒带累兰芝无辜受伤的。
她不敢赌,因此只能老实听吩咐,带白梦来深入虎穴。
地牢内,两侧都点着灯火。
明明火光旺盛,那烛苗儿却怎样都烧不旺。早前听人说,死人多地界,阴气就重。那孤魂野鬼把火光当成香火油钱供养,饥不择食吸食着,耗油也最快。
当然,这不过是奇闻异事罢了。
指不定是地界太阴冷,湿气重,这才着不了火。
不过玲珑等人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那铁锈般酸涩的气息蔓延开来,聚在她鼻腔底下,教她心惊。
若是个没见过杀戮的寻常女子,恐怕半道上就要吓得魂飞魄散了。
她心神不宁,心里默默祷告,祈求这血腥味的源头不是兰芝。
应当不是的,主子还没得到白梦来,又怎会伤她呢?
玲珑心脏突突地跳,临到地宫里,她骤然瞪大了双眼。
只见正前方的铁架子上,兰芝的双手被绳索紧紧束缚。
她蓬头垢面,满身都是血污。那淋漓的鲜血从她的手脚流淌开来,一直攀爬至玲珑鞋底。
玲珑失声尖叫:“兰芝姐!”
铁架上的兰芝听闻玲珑响动,原本奄奄一息的她抬起头来。
兰芝气息孱弱地喊:“走!给我走!”
玲珑怎可能放下她独自离去呢?她刚要上前去解救兰芝,一柄凌厉的刀刃便架在了兰芝的臂膀之上。
那是持刀而来的主子。
玲珑胸腔起伏,发狠了一般唾骂:“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过我带白梦来过来,你就放过兰芝姐!你为何伤她?!为什么要伤她!”
闻言,主子无辜地道:“不是我要伤她,而是她傻!我说了你会来救她,我会善待人质,她偏要挣扎,非要送死。还说她死了,你不会受制于我,便能和白梦来双宿双飞了。话都说到这份上,那我也只能挑断她的手筋脚筋,让她丧失行动能力了。”
为了防止兰芝逃脱,主子竟然断了她的手筋脚筋!
玲珑呆若木鸡,一时间无话可说。
她明白兰芝姐想做什么,无非是想自尽,无非是想废除主子的筹码,无非是想庇护玲珑,让她趁机逃跑,和白梦来双宿双栖。
可是……用兰芝姐性命换来的自由,她不要!
她怎么敢过上幸福的生活,哪里又有脸过逍遥日子呢?
玲珑起了杀心,她抽出腰刀,晃了晃银白刃面。
主子必死!她一定要杀了他!
玲珑悄声对阿虎道:“若我出战,请你一定护好白老板。”
阿虎心头一跳,焦急地喊:“阿姐?你想做什么?”
玲珑不答话,她死死盯着主子,怒火滔天。她要将他碎尸万段!她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主子见玲珑气恼,只嗤笑一声,感叹:“玲珑,你是真的不聪明啊。空有胆识,却有勇无谋!”
玲珑强忍住怒火,道:“我把白梦来带来了,你该放过兰芝姐了吧?”
主子手起剑落,割断兰芝手间的绳索。
她全无站立的力气,好似一件轻飘飘的衣裙,顷刻间倒地。
兰芝身上的血流得更凶了,那一点点殷红液体,沿着砖缝弥漫,好似朱砂水在宣纸上肆意挥舞,作成一幅残酷无比的画作。
主子见状,笑:“我让你们一伙人团聚,你是不是该谢我?”
他脸上的笑一寸寸收敛,转瞬之间,主子变幻了神色,冷漠地道:“只可惜,尔等只能泉下再见了!”
“什么?!”玲珑讶然。
“来人,将他们拿下!”只见主子一声令下,乌泱泱的脚步声便纷沓而来,震耳欲聋。
不过眨眼间,玲珑等人的后方也攻入不少杀手。
他们训练有素,环绕在三人周身,堵住所有可以逃窜的路子。他们面无表情,没有灵魂,好似一具具行尸走肉,只是有颗心脏在躯壳里跳动。
曾经,玲珑也是他们的一员。
是白梦来、兰芝姐、柳川救了她。
现如今,她来救他们了!
这些人将玲珑等人团团围住,逼得他们不住后退,最终避到兰芝的附近。
许是主子知他们今日务必会死在这里,因此也无惧玲珑靠近兰芝。
今儿真是个好日子呀!
杀手们前后夹击,他们插翅难逃!
主子低低笑起来,道:“我呀,并不想很快杀了你们。你们可以说一说遗愿,互诉衷肠,我这人最是贴心贴肺,定然会施舍一点时间给你们的。”
主子抬袖,扬了扬掌心,一脸殷切地等待他们哭断肝肠。
阿虎解开白梦来手腕上的绳索,事已至此,戏也没必要演了。
他背起伤痕累累的兰芝,跟在玲珑身侧。
阿虎的武功不如玲珑高深,倒不如他来背负伤者,由玲珑对敌。
玲珑咬紧牙关,仔细观察四周,如今四面楚歌,竟是连个退路都没有。
他们会死在这里吗?会吗?
援军何时回来?
白梦来远眺这杀机四伏的景象,缓缓勾起唇角。原来玲珑此前过的都是这样无助的日子吗?好在遇上了他,今后他将她往心肝里疼爱,定让她不再受这样的苦难。
玲珑满怀歉意,望着白梦来,道:“白老板,抱歉,让你身陷囹圄。”
白梦来笑道:“又不是没见过世面,这又值当什么道歉呢?”
玲珑腕骨摇动,剑花翻飞,竟是起了杀意。
她此前也有过这样肃然的时刻,不过那时,是她庇护在主子面前,用小小的血肉之躯保他性命无忧。
那时的主子在想什么呢?是在笑她蠢,被她利用吗?
玲珑想到母亲的死,想到身后还有一群她爱的人,她把刀柄握得更紧了。
为了这些人,她不能输,即便……赌上她的性命!
主子似乎瞧出玲珑的战意,他饶有兴致地抬指,道:“你们不要轻举妄动,让紫钗同她比试比试。玲珑,若是你赢了紫钗,我就让你们再活一个时辰,如何?”
一个时辰……足够让柳川赶来支援了。
只要援军一到,只要二千兵马铁骑抵达。再厉害的杀手,也刺不穿坚硬的铠甲。到那时,这些人只是乌合之众,定然会被将士们制服。
尽够了,尽够了。
玲珑道:“你说话,一定要算数!”
主子笑:“你都死到临头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他颔首,示意紫钗上前一步。
主子像是临时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道:“啊呀,忘记告诉你了!紫钗呐,可是组织里的玄狐。你应当……听过这个名号吧?”
闻言,玲珑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想不到……组织里第一高手玄狐,竟是个女子!听说组织开创期间,就是玄狐护着主子,为他打下的江山。主子负责秘药控制杀手,操弄人心,而玄狐则负责处置叛徒,缉拿叛变者,处以死刑。
难怪主子这般倚重紫钗,原来紫钗是玄狐,是和他出生入死共创组织的影卫。
就连自小指点玲珑的武学师父都打不过玄狐,如今对上本尊,她如何能胜呢?
阿虎吓得心惊肉跳,他自请出战,道:“阿姐,让我来!”
玲珑拦住阿虎,摇了摇头:“你保护好兰芝姐和白老板,我去。别和我抢生意,这一回,让我出出风头。”
她说得风轻云淡,言毕便飞身而出,连白梦来都拦不住。
玲珑足尖踏地,刀尖擦地,发出一阵肃声。一时间火星乱溅,刀尖相交声嘈杂。
玲珑用了全副气力,毛骨在打斗间尽数打开,气势宏伟,英姿飒爽。
见她头一回全力厮杀,白梦来才知,此前在他面前摆出小女儿姿态的玲珑是多么难能可贵,只有他得缘一见。
玲珑的剑法几乎自创,每一剑刺出的速度极快,携带石破天惊的铮铮风声,刁钻地擦过紫钗四肢与颊侧。
即便她再快,在紫钗眼里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破绽百出。
紫钗冷哼一声,她手握刀柄,侧身避开。岂料,玲珑那一招不过幌子,她是故意暴露弱点,使得紫钗轻敌。
就在紫钗避身的时刻,玲珑一个飞花手,旋动剑刃,当着紫钗的腰腹刺去。
玲珑虚晃一枪,假招后头藏着真招,惊得紫钗一震。
玲珑来势汹汹,即便紫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踏墙躲闪,还是被她割破了衣物,血珠四溅。
紫钗恼怒,却不敢再轻敌。
她郑重其事抽出长剑,要和玲珑正经比试一回。
紫钗不愧是组织里第一高手,不过几招就将玲珑打得节节败退。
玲珑已然步履踉跄,可她知晓,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停下。
在柳川带领的援军赶到之前,她绝对不能倒下,要给大家拖延时间。甚至她要尽力,将他们困于此地,这样才能和柳川里应外合,夺得生机!
不怪柳川的援军布置太远,实在是不敢离本营太近。这四周都有组织杀手巡逻,一旦发现援军,主子定然会迅速撤离,到那时,想救兰芝就来不及了!
因此柳川只能静候在远处,待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再马不停蹄赶来,接近组织。
玲珑承诺过的,她会尽力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岂料主子这般心急,竟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玲珑眸间一黯,她屏住呼吸,继续持剑迎战。
见她骁勇善战,紫钗惜才之心骤起。
她游刃有余地应对玲珑剑招,淡漠地说:“你打不过我的,认输吧。”
玲珑咬紧牙关,勉力强撑:“我不!”
主子见状,头疼地道:“紫钗,别放水了,这般娇惯晚辈,可会让他们恃宠而骄的!”
主子发号施令,紫钗哪敢不从。
她应了句“是”,手上的动作愈发快了起来。紫钗不愧是组织第一高手,势挟劲风。
紫钗的招式越来越快,起初玲珑勉强应对,直到后来,她躲闪不及,手臂两侧纷纷中了几道剑伤。
白梦来见状,蹙起眉头,劝慰:“玲珑,停下!”
玲珑不听,只忍痛迎战,她气喘吁吁地笑:“白老板,莫要小看我!”
她知道,她不能停。
若是她都认输,那又有谁来保护他们。
她的身后,有她的长姐、小弟、恋人。
她决不能停下来,她浴血奋战,誓死为他们杀出一条血路。
紫钗怎么都没想到,玲珑气息已然不稳,到了精疲力尽的极致,她居然还能再斗。
好似不把自己当成人,而是成了一具只知争斗的行尸走肉。
她眸间涣散,却不愿放下手中剑。
就为了这些人,连命都不要了吗?
紫钗一时怔忪,无法理解玲珑的所作所为。
若她认输,若她投诚,紫钗这么欣赏她,会求主子恩典,给她一具全尸的。
紫钗也知要速战速决,再这么下去,她恐怕也要难以招架了。
于是,紫钗想了狠招,她一面持剑,另一面从怀中摸出暗器,偷袭玲珑下盘。
手段卑劣至此地步,饶是玲珑也出乎意料。
就在玲珑遇袭跪地,紫钗冷笑一声,抬手直冲向玲珑命门。
她的剑锋凛冽,挟带一阵呼啸风声,猛地往玲珑心口刺去。
白梦来见状,惊呼:“小心!”
就在这时,阿虎放下怀中的兰芝,朝前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紫钗的剑心贯穿阿虎脊背,教他仰面对着玲珑,喷出一口血来。
“阿虎!”玲珑悲痛嘶吼,看着小弟跪倒在她面前。
白梦来知晓玲珑想拖延时间,原以为只是一场比试,也一直留心紫钗的招式。
岂料她竟如同主子一般卑鄙,落于下风便巧用暗袭。
原本白梦来是想挡在玲珑面前,为她挡剑的,谁知阿虎故意将兰芝抛给他,挡住他的去路,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切变故。
白梦来震惊,心里五味杂陈。
诚如玲珑所说,她的小弟确实待她极好。
阿虎不会白死,如今时机成熟,柳川差不离要赶到增援,届时,他会给阿虎报仇。
玲珑看着眼前跪倒在地的少年,他明明这般瘦小,身姿却极其伟岸。
他低着头,无数粘稠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流出,汇聚至下颚,泊泊流到地面。
无数梅花在青石砖上绽放,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玲珑手足无措地捂住阿虎胸口,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可是那血止不住,怎样都止不住啊!
她哭得越来越大声,上气不接下气,哄阿虎:“忍一忍,柳大哥很快来了。阿姐让他们给你陪葬,让这些人给你陪葬!阿虎乖,你醒一醒,你醒一醒。”
阿虎颤动双唇,想要说什么,却被鲜血堵住了喉头。
玲珑捧住阿虎的脸,哀求地道:“阿虎,你醒一醒。阿姐求你了。都是阿姐不好,非要带你来地牢,都是阿姐的错!”
阿虎一面蹙眉,一面又想咧嘴笑。他想安慰玲珑,他想告诉她,他很好。
阿虎眉眼狰狞,一字一句,道:“阿姐,我……很好。我没有后悔,来、来地牢。我救了阿姐,阿……阿狼也会高兴的。我、我是不是很厉害?我保护了阿姐和姐夫,你们能……好好的了。”
“阿虎!你是傻子吗?!阿虎!你不要闭上眼睛!睁开眼看看阿姐!”玲珑难过极了,她已然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最爱的小弟们为何一个个弃她而去,这是她的报应吗?
阿虎抬手,缓慢地给玲珑擦拭眼泪。
他笑着,继续说:“阿姐,阿虎真的……很高兴。阿虎保住阿姐了……”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阿虎的眼眸忽然出现了神采,他又能有精神说话了。
他脸上的笑容温暖,对玲珑道:“阿姐,金膳斋真好啊。柳大哥请我吃了烤肉,还带我喝酒。难怪你……不愿意离开金膳斋。我也很喜欢那里。还有啊,姐夫真的很好,我看到阿姐幸福,真的很高兴……”
“阿姐,阿狼来了!阿姐,我其实很自责对阿狼下手。不过,阿狼说,他不怪我。他夸我厉害,保住了阿姐……”
“阿姐,还有阿猫阿狗,你快看呀!”
“阿姐……”阿虎惊喜地指着不远处,喊玲珑和他一起看去。
不知是不是此前来时携带的梨花花瓣儿,那里的砖面,确实有一朵洁白无瑕的梨花……
玲珑呆若木鸡,她知道阿狼很爱梨花。
难道阿虎真的看到他们了吗?
待玲珑再回头看阿虎的时候,他已然闭上了眼睛,晃晃悠悠靠在了玲珑的肩上。
他气息孱弱地说:“我、我能死在阿姐怀里,他们肯定很吃味……哈,真好……”
随后,阿虎永远闭上了眼睛,中止了呼吸。
阿虎死了,死在紫钗的刀刃之下。
玲珑嘶吼一声,她执剑起身,杀红了眼。
紫钗从未见过这样的招数,一刀刀,一剑剑,像是不要命一般往她身上砍来。
紫钗的手臂受伤了,脸颊也被刀刃刮出伤痕。
她避无可避,躲到主子身边。
主子见势不妙,厉声道:“来人,拿下他们!”
这时,看戏的杀手们才蠢蠢欲动,开始了攻击。
就在此刻,一阵兴兵铁骑声传来,震得地宫簌簌落起砂石。在场的杀手全都慌了神,他们六神无主地抬头,不约而同看着屋顶。地宫上方,则是地表。
听这样的响动,来的骑兵不止十人百人,而是数千人!
他们骑着战马,身披刀枪不入的铠甲,全是征战沙场的武将,杀手们如何能敌?
莫说人数对不上阵,即便是对上了,他们的刀剑也不够劈砍这些裹血力战的将士!
该如何是好?是杀出重围,还是坐以待毙?
主子也没想到一个前朝皇太子还能引得强兵猛将来突袭!
难不成……
白梦来望向主子,问:“问你一个问题,你惜命吗?”
主子反问:“你什么意思?”
白梦来指了指上方,道:“我只是想说,若是你不惜命,大可伤我。这些人呐,都是来寻我的。”
主子骇然,问:“你是将自己的身世暴露于新君,这才引得军方围剿你?”
白梦来老神在在,道:“不是哦。这数千人马,乃是我麾下的猛将。”
“不可能!”主子放声道,“决计不可能!你是前朝遗孤,新君恨不得处死你,怎会增援给你?我懂了!我懂了!是我那不知羞耻的妹妹,竟勾得新君心魂,这才使得新君饶你一命!”
此言一出,惹得白梦来微微眯起眼睛,反问:“妹妹?”
主子放声大笑:“有意思吧?说来,我算是你大舅舅呢!”
这倒是让白梦来出乎意料。
他母亲是瑶国公主,那这人必然就是瑶国王子了。
他问:“你是瑶国的王子?既和我沾亲带故,为何执意要我性命?”
主子想起前尘往事,轻声道:“不过是抱养来的继兄,又怎算王族呢?你母亲明明说好,永远陪在我身边的。奈何前朝君王将她从我身边夺去,还生下你这个孽种!我曾入宫去找她,可她无法舍弃你,竟执意要留宫中……都是你们!都怪你们!”
原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情爱,怪道他要折磨白梦来,要将一腔怒火发泄于他身上。
这人执着以为,瑶贵妃不同他远走高飞,是因为眷恋前朝君王和孩子。殊不知她是为了保住瑶国子民,这才留下来的。
她一个人是快慰了,可前朝君主必然迁怒于瑶国。
瑶贵妃别无选择,只能做旧时君王的所属物。
到头来,主子千般算计都成空。
他魔怔了,也该灭亡了。
玲珑见这些杀手们不知所措,当即从怀里掏出那一枚秘药,厉声道:“我有一枚秘药解药!谁能取下主子首级,我就赠他自由!”
这样大的诱惑,惹得在场所有杀手都面面相觑。
既然要玩,那就玩一笔大的。
白梦来淡定自若地添彩,道:“你们还要效忠于他吗?为了他负隅顽抗,和几千铁骑硬碰硬吗?这样的领袖,是尔等想要以命相护的人吗?我问你们一句,在场的人,可有受过他的欺辱?可有被他肆意摆布过?!他无非是用毒药恐吓你们,逼你们为他卖命,践踏你们的尊严!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你们献上性命吗?”
众人缄默不语,纷纷想起前尘往事来。
主子从未待人友善过,大家虽说是被他寻来的,可他待他们,不是父辈或兄长的慈爱态度,而是将他们当作最下等的奴隶!
他们被秘药操控,干些猪狗不如之事。
早受够了,早就承受不住了!
若是能趁机杀他,那该多好。
即便可能死于秘药之下,即便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总归不杀他,也要被骑兵砍杀,倒不如死前畅快一回。
众人转身,纷纷逼近主子。
白梦来满是蛊惑人的手段,他依旧风轻云淡地笑:“只要你们杀了他,我会保住各位性命的。届时,我们一道儿搜刮组织,掘地三尺也要寻到秘药解药。尔等想走的话,可以服下解药离开,若是无处可去,也可以解毒以后为我所用。我和他不同,我会善待你们,决计不会伤害各位。”
仿佛一个是明,一个是暗。
白梦来有杀他们的能力,却不会损伤他们分毫。
一位仁君以及一位暴君的区别,展现得淋漓尽致。
主子头一回慌张,他教这些孩子千万种折磨人的手段,如今都要用于他身上了。
主子瞪着紫钗,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为何要给她解药。”
紫钗皱眉,道:“是主子的吩咐……说这样一来,给了玲珑希望,任她回金膳斋,此后再用兰芝胁迫她,使她绝望。我都是奉命行事,主子为何怪我?”
主子无话可说,千算万算也料不到白梦来手上有数千骑兵。若他知晓白梦来有这样的底牌在手,他必然会从长计议,必然不会给白梦来翻盘的机会……
主子咬牙切齿,道:“解药的方子只有我知道,若我死了,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杀手们此时终于看清了主子的真面目,他狠毒无情,一人赴死也就罢了,还要拉所有人垫背!
这样的人,该杀!
玲珑冷笑,道:“即便没有药方……我手上有秘药解药,让大夫钻心调配药剂,保不准也能制成解药!何惧于他!”
此言一出,杀手们不再有顾虑。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纷纷举起手中剑刃,刺向主子,将人刺成了筛子。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主子终于死了,他的死,是众望所归,是所有人的心愿。
主子身上满是鲜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手,只沾过他人的血,没想到如今竟沾染上自个儿的了。
他远眺白梦来,从白梦来的脸上,他好似看到了瑶贵妃的影子。
他看到小小的瑶贵妃提裙朝他奔来,喊他哥哥。
瑶国王后原本无法生育,特地将他过继来,养在膝下的。谁知晓,王后在养了他以后,竟生下了瑶贵妃,还生下其他王子。
他的身份变得尴尬,占着嫡长子的名分,却遭人唾弃。
只有瑶贵妃喜欢他,那个小小的、稚嫩的女孩儿。
她会牵着他的手,带他一起去看荒漠夕阳。
金黄色的太阳,照在他和瑶儿的身上,真是好暖啊。
后来,瑶儿被大国君王带走了。
他也出逃了。
他跋山涉水来到皇城,身边唯有紫钗这个武艺高强的侍女陪伴。
他需要变得强大,从君主身侧夺得瑶儿。
后来,他闯入禁中去寻瑶贵妃。
瑶贵妃贪慕荣华富贵,不肯同他离开。
只因她生下了君王的孩子……是这个孩子牵绊着她。
这个孩子,该死!
他带着怨恨离去,想再扩展手上的势力。
或许他就能和一个国家抗衡,或许他就能夺得瑶贵妃。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痴人说梦。
就连瑶国都依附这个大国,他又算哪门子的人物呢?
前朝被颠覆了,他的瑶儿葬身火海。听说只有瑶儿死了,那个皇太子不见踪迹。
她定然是为了护住孩子,这才甘心赴死的。
都是这个孩子害了她……他将一切仇恨都归咎于白梦来。
就这般,主子执意要对付白梦来,要他痛不欲生,要他悔恨,要他凄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