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大概也?是知道,所以才没回淮洲, 而?是跑到了加拿大。
摆明的,不想再跟季言礼有任何联系。
抱的是双方都?冷静一下,彻底断掉的心思。
她想逃。
林行舟摸了摸桌面上的茶杯:“沈卿手下的地产和娱乐文创两条线, 我们截了他们的融资, 散落在外的股份也?都?暂时?收到了我们手里。”
“前两个月因为收双峰和凌华娱乐的股票, 沈卿花了不少钱, 现在没有多余的资金去救这几个公司, ”林行舟把杯子往离自己?远一点的方向推了推,抿唇道, “目前来?说,应该会过得比较难......”
季言礼把饵料袋放在身侧的假石上:“确定所有收来?的股份都?在你手里?”
林行舟点头,肯定道:“不会被其他人拿到。”
因为配合调查,季言礼最近两天都?没怎么出过老宅的门。
上身穿的是米白色的棉麻布衬衣,外面套了个灰色的毛衣开衫。
很居家的衣服,甚至于脚上踩的也?是刚从屋子里穿出来?的柔软的棉拖。
林洋的视线在季言礼身上上下扫了下,觉得要不是季言礼是独生子,他一定是家里最游手好闲,最不爱管这些生意的闲散少爷。
整日里吃喝玩乐,笑眯眯地说一句“家里公司哥哥姐姐继承,每年给?他分点红,留口饭吃就行”的人。
“公检法?的审查还要多久?”季言礼走到茶台旁,拎了热水罐浇在盛了茶叶的紫砂壶上。
“不太好说,”林行舟如实道,“好多年前的案子,查起来?有点麻烦。”
季言礼把热水壶放下,拇指指腹蹭了蹭茶壶提手的内侧。
手松下来?,捏起一边的茶杯时?,再次问了句:“她联系过你们吗?”
林洋扔了手里的瓜子壳,没再插科打诨,认真?想了下:“没。”
林行舟也?摇了摇头:“没有。”
话音落,两人听到身前放下杯子的人发出一声短促而?低的笑。
笑音极其清淡,是十分熟悉的阴冷。
属凤凰单枞茶叶的宋种,加了陈皮,从浇过水的茶壶弥漫出清淡的茶香。
“把家里民国?之?前到清末年间的字画收拾收拾,递交到国?家博物馆,”季言礼手里捏着的杯子轻碰在茶壶上,“无偿赠予。”
季家祖上出过两位画家,清末时?期的画出自其中?一位之?手,现完整地保存在季家在青山下的一栋别墅。
价值之?高,难以估量。
林行舟楞了下,确认道:“全部吗?”
“挑七八副价值比较高的,那副青龙绘也?递上去。”季言礼声音淡淡。
金银珠宝有价,但文物无价。
前些年文物部差人跟季家商量过,问能不能把季家现存放的一些字画交给?国?家,但念着是祖辈的遗物,季家没松口,国?家也?没有强求。
这半个月时?间,季言礼配合调查的态度很好,现在又?主动交了自家的东西充公,限制出国?的禁令应该很快能解除。
季言礼杯底轻磕在茶台上,垂眸笑了声,声音里却带点冷意:“订这周末的机票,去趟加拿大。”
渥太华河作为圣罗伦斯河的主要支流,贯通加拿大的中?东部。
沈家在这边有房子,但沈卿嫌住着不舒服,前两年的时?候在临河的一个地方买了套平层。
顶楼十二层,视野开阔。
沈卿从瑞士离开,隔天下午入境加拿大便?住进了这里。
忙忙碌碌一周多,各种善后的事堆在一起,一时?没能喘口气歇一下。
沈卿站在客厅东侧的阳台上翻着文件,余曼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把手上的东西一份份呈上去。
“今早王林立手里的股份也?出了转让合同,百分之?六点五,转赠人是季言礼。”
晌午的日光温和,从东侧斜洒进来?,在脚底铺出一个三角形的光影。
沈卿单手搭在身前的栏杆上,抬眸往远处泛着淡淡金光的湖面上看了一眼。
“他手里现在一共有多少?”
余曼身上穿着米白色的职业套装,她把手上最后一份文件放在沈卿身旁的茶几上,再抬头时?轻叹了一口气:“百分之?三十一。”
“再多五个点就超过你手里的股份持有了。”余曼强调。
沈卿身上穿着单薄的黑色长裙,肩上搭了个米白色的披肩,她把披肩往胸前压了压,沉默地望着远处。
季言礼动的这几个公司都?是她近两年才接手的。
原董事会的那些老人本来?就不服她,现在自然是容易被策反。
季言礼没对她围追堵截,从资金链上做手脚,而?是把散落在外的股份都?收到了他自己?手里,换言之?,为的不是真?的让沈卿破产,受挫,而?是为了捏住她的命脉,让她去找他。
沈卿的手从围栏上松下来?,微微皱眉。
沈卿原以为季言礼顶多会报复她一下。
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季言礼做什么她都?受着,无论是搞垮她的公司亦或是帮着长房夺权,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毕竟是她骗他在先。
沈卿哪种可能都?想了,就是没想过季言礼会这么做。
怎么就这么执著的,非要和她纠缠,大家一拍两散不好吗?
披肩从一侧的肩膀滑下来?,沈卿垂头,单手捋着发顶的头发沉默地闭了闭眼睛。
余曼的目光在沈卿身上落了下,斟酌地问:“我们要采取什么措施吗?”
几秒后,沈卿抬眼出声。
“不用,随他的便?吧,”沈卿的手从发顶垂下来?,浅声道,“他想要就都?给?他。”
声落,外间有门铃响起。
余曼看了眼还在垂头发愣的沈卿,抱臂的手放下,转身出了阳台,去开门。
房门打开,门外站的是时?恒湫。
男人身影高大挺拔,内里一件黑色的高龄毛衣,外面是宽松的深灰色格子西装。
说是西装,但更像是半大不大的大衣。
余曼侧了侧身,把他迎进来?。
时?恒湫昨天下午到的加拿大,昨晚住在近郊的别墅。
他手里拎着保温盒,里面装的是鲅鱼馄饨,沈家阿姨做的。
装着保温盒的布袋被放在茶几上,时?恒湫往阳台处看了眼,很轻地皱了下眉:“怎么穿那么薄站在外面?”
听到时?恒湫的话,余曼不自觉地侧头,突然意识到沈卿是穿得有些薄。
一月末,晨风还是很凉。
余曼自己?身上穿着大衣不觉得,沈卿确却是实实在在地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裙。
余曼一时?恍然,觉得自己?这个助理有时?做的还不是很称职。
至少,不如家里人关心沈卿关心得紧。
余曼几步过去,从沙发上捡了厚一点的外套,抬步往阳台送去。
时?恒湫站在客厅,把沙发上乱丢的几件衣服搭在衣架上,抬头看到沈卿已经穿上余曼递出去的外套,默然两秒,没过去,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除了余曼外,沈卿还有专门的生活助理。
肉蛋奶之?类的,冰箱里准备得很全。
时?恒湫单手撑着冰箱门,目光上下扫了下,在看到最下一层放的矿泉水时?,再次皱了皱眉,伸手把水从冰箱里拿了出来?。
沈卿本来?肠胃就不好,大冬天再喝凉的,搞不好又?要去医院。
毛衣和外套的袖口都?松,时?恒湫把拿出来?的矿泉水放在冰箱旁的架子上时?,袖口往下滑了滑,露出他腕骨突出的手腕和小臂。
手腕往上大概十公分的地方有一道很浅的划痕,已经结了痂,隐隐的暗红,横在手臂中?间。
时?恒湫余光瞥到那处,手再垂下来?时?拉了拉衣袖,盖住了那道痕迹。
时?恒湫再转过身时?,沈卿和余曼刚巧从阳台出来?。
余曼用右肩夹着手机,一边嘱咐电话那端等下会议要带的材料,一边弯腰从沙发上捡了自己?的外套。
她披上衣服,手忙脚乱地提上背包,跟沈卿和时?恒湫两人点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出了屋子。
沈卿抬手指了下玄关处刚被关上的房门,在沙发上坐下来?,跟时?恒湫解释:“余曼还有个会。”
时?恒湫点头,把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拧开,水倒进面前的烧水壶。
按了开关,不出多久,透明的水壶下便?开始冒起细密的泡泡。
时?恒湫两手撑在吧台上,盯着眼前不断加热的玻璃壶,忽然问:“跟季言礼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沈卿单手撑着额,默了半晌,捡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电视机没开声音,沈卿略微有些失神?,盯着电视屏幕,漫无目的地换着台。
“随他便?吧,想要股份就给?他,想要公司也?给?他。”
“本来?就是我欠他的。”沈卿语调很慢,淡淡的,没什么波澜。
时?恒湫轻抬了下手指,碰了碰已经玻璃壶的外壁,快速加热的烧水壶,温度已经热了起来?。
他眸色略微沉了沉,还是没控制住说出来?:“你不欠他的,是季家欠你父母的,沈卿,你没必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你自己?的身上......”
“但是祸不及子女。”沈卿轻声打断时?恒湫。
闪烁的电视屏幕终于停下来?,换到了一个加拿大本土的肥皂剧。
沈卿把遥控器放下来?,很认真?地说:“我做的那些事,无论是拿文件,还是卖双峰和凌华的股票,都?是为了给?爸妈报仇。”
“我不可能在知道是谁害了他们之?后,还什么都?不做,无动于衷,”沈卿声音沉静,“那我妄为他们的女儿。”
沈卿盯着远处的电视屏幕,顿了两秒,接着道:“但这和季言礼都?没有关系。”
不是迫不得已,她不想再做会侵害到季言礼利益的任何事情。
除了不想和他在一起外,其他事上,对上季言礼,她都?愿意退一步。
想到这里,沈卿再次轻拧了眉心。
所以现在季言礼只是收她的股票,而?不搞她是什么意思?
沈卿无意识地揪上披肩边沿的流苏扯了扯,她眉心一直皱着,没有展平。
世家子弟,不说绝情绝爱,但在感情上,一般也?很难放很多真?心。
家族斗争,企业责任,特别是那些从小被当成?接班人培养的孩子,他们要肩负得太多,爱情在他们心里实在是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
沈卿不觉得季言礼会是例外。
所以尽管知道季言礼对她可能有些好感,但沈卿从没想过“她想离婚”这件事真?的会伤到他。
但现在......是伤到他了吗?沈卿有些犹疑地想。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把这想不清楚的问题抛到脑后。
她轻叹了口气,微微偏头,隔着玻璃窗望向窗外。
上午九点多的阳光,温和明亮,却并不刺眼。
沈卿的思绪一时?飘得远了些。
她在想,究竟还能用什么补偿季言礼,股份、钱,还是地皮?
恍惚中?,沈卿忽然听到站在不远处的人出声。
“如果他不同意离婚呢?”时?恒湫把手上的玻璃壶放下,抬头看过去,声线平稳。
沈卿再次猝然皱眉:“不离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不可能......”
时?恒湫轻声打断沈卿:“我是说如果。”
如果......沈卿不理解时?恒湫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眉蹙得很深,手再次捏上披肩的流苏。
不可能的,长点脑子都?知道这样纠缠没意义,季言礼那样视利益至上的人,怎么可能犯浑。
沉默中?,沈卿扔在一侧的手机忽然震了下,屏幕上弹出来?电。
是个没有备注的国?内号码。
沈卿眼神?迷蒙,侧眸过去盯着那个来?电看了两眼,伸手捡过手机按了接听键。
手机震动的声音太小,站在吧台后的人没有听到。
时?恒湫右手从玻璃壶的提手上滑下来?,虚握后再松开,另一只撑在吧台上的左手,轻微使力,骨节有点泛白。
他最近总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会做些冲动,不计后果的事情。
对于他刚刚问的那个问题,沈卿实在沉默了太久,这让时?恒湫心里很没底。
此刻他目光偏向一侧的电视屏幕,看着肥皂剧里的男女拥抱在一起。
时?恒湫喉间涩然,很忽然地道了句:“或者我们在一起吧。”
清晰而?淡的男声回荡在此刻空旷的房间。
一字一字都?十分地轻触。
沈卿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得抬头,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于此同时?,手机那端的人也?听到了时?恒湫的这句问话。
开着免提的手机被握在林洋手里,但一侧坐的是季言礼。
林洋低头看了眼明显还在通话中?的屏幕,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然而?下一秒,手上的电话却突然断了。
清晰的“嘟——”声响在此时?的候机室。
淮洲国?际机场,有一趟淮洲飞渥太华的航班因机组人员的调配问题,将晚六个小时?起飞。
十分钟前,航空公司发通告,为赔偿该趟航班乘客的损失,在三天内,将按购买机票时?所付价钱的百分之?八十退款,并为该趟航班的所有乘客提供接送机服务。
但季言礼应该是不需要了。
林洋盯着季言礼的脸色。
只见男人灰色的眸子瞬间像是冰冻般沉得不能再沉。
季言礼抬手扯松领口。
他动作幅度不大,但黑曜石的扣子却从衣领处崩下来?,掉落在脚底柔软的地毯上。
他嗓音冷沉,几近沉入谷底:“找淮洲政府批一下航线。”
林行舟看了季言礼和林洋一眼,应了声“好”,拿着手机从一侧座位上站起来?。
头等舱的候机室,人并不多,笑容甜美的服务生小姐端着咖啡盘走过来?。
林洋却直直看着季言礼的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他现在真?想打自己?的手,没事手贱拨什么电话。
几分钟后,一架得到批准的私人湾流G800从机场旁侧的一个停放点驶出,上了淮洲机场的跑道。
目的地,加拿大。
沈卿表情有些恍惚, 她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下一秒,时恒湫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转开,侧过来?, 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看着她的目光沉稳, 薄唇轻启,慢而清晰地再次重复道:“我们在?一起吧。”
“轰”一下, 这句话像一声?惊雷,击溃沈卿心里最后一丝防线。
原来?真的没有听错。
沈卿脸上带着明显不能相信的震惊,笑音很干:“哥,你在?说什么。”
时恒湫没说话, 只是维持刚刚的姿势, 定定地望着沈卿。
和季言礼不一样,时恒湫的眸色很黑, 眉骨高挺, 没什么表情看人时候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审视和沉静。
沈卿无意识地攥上大腿处盖着的披肩,眼睛里的愕然遮都遮不住。
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 沈卿舔了舔唇,终于肯承认, 刚时恒湫说的话是认真的。
她嗓音发哑,掩饰性地低头去拽自己的衣服,干笑着:“你在?开玩笑吧, 哥......”
时恒湫搭在?吧台桌面?的手动了动, 食指被刺痛般往手心?内侧蜷了一下。
她一口一个“哥”叫出来?, 刺在?他的耳边。
时恒湫沉默着抬手, 用手指碰了碰面?前的玻璃壶。
水已?经烧开了, 外壁烫得不行?,但时恒湫摸上去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 他食指顶着那滚烫的玻璃外沿,轻轻摩擦着。
几秒后,时恒湫视线侧了侧,再次落到远处的显示屏上。
他薄薄的眼皮动了动,如果认真盯着他看,能看出来?他整个人非常的疲累。
“为什么是在?开玩笑,”时恒湫声?音很轻,没什么实感地落在?地上,“你不喜欢季言礼都能跟他结婚,为什么我们不行??”
时恒湫的手从水壶上收回来?,他依旧盯着那演着肥皂剧的电视屏,眼神有点?虚,像是在?透过电视剧里的男女在?看别的什么。
他一字一句,语调很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除了父母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知道你的所有习惯和喜好,我愿意......”
时恒湫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沈卿,”他低低缓缓地叫她,喉间轻滚,嗓音干涩,“为什么不能是我?”
男人单手撑在?吧台上,侧身站着。
廓形的西?装外套很松,沈卿忽然发现,她和时恒湫最近半年见面?的次数很少。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瘦了很多。
沈卿手心?里的布料轻轻捏紧,略有些无措的偏开目光。
时恒湫性子沉稳,从小就不是爱开玩笑,插科打诨的性格。
他话不多,也?不常笑,这么多年好像确实也?没有自己的生活,一直围着沈家,她的父母和她打转。
沈卿松掉手上的披肩。
她头别向一侧,像是短短几句话的时间,终于在?这一刻,接受了时恒湫对?自己的感情不一样这个事?实。
沈卿手有些抖,她轻吸一口气?,撑着身体从沙发上站起来?
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她脚下有点?虚:“你是昨晚没睡好,还?是喝多了?”
沈卿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绕开茶几往外走。
她声?音轻颤,无论是脚下的步子还?是手上的动作,都有下逐客令的意思:“你先回去冷静一下......”
时恒湫笑了,嗓音低低沉沉,轻声?反问?:“我有什么好冷静的。”
他垂眸盯着手旁的水壶:“我冷静了二十几年,除了看着你越走越远以外,还?得到了别的什么吗?”
沈卿听不下去了。
她实在?没有办法接受,从兄妹到别的关系的转变。
沈卿胸口微微起伏,强忍着内心?激荡的情绪,提步接着往玄关处走。
她尽量把声?音放平静:“时恒湫,你先回去,你冷静一下我们再说话.....”
话音未落,身后响起椅子抽开,男人大踏步走过来?的声?音。
拉开一半的房门,灌进一丝凉风,然而在?下一刻被身后走上来?的人直接抬手按了回去。
男女力量差别太大,沈卿在?季言礼手下吃过不止一次的亏,此刻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在?时恒湫手还?没有碰到她肩膀时,就已?经退出了他的怀抱范围。
沈卿喉间哽塞,伸手扶着一侧的置物架,抬眸望着他。
时恒湫站在?门前,沈卿则站在?玄关处的架子旁。
他眸光很轻地垂了下。
两人中间隔了两米,是无论怎么伸手,都碰不到的距离。
就像一直以来?,他和沈卿之间。
他知道,他往前走她会退,不往前走就永远隔着镜花水月的两米。
好像无论往前走还?是不往前走,都得不到一个善终的结果。
时恒湫看着沈卿明显带着些疏离戒备的眼神,深沉的眸色再度暗了些,他微微垂眼,视线落在?自己抓空的右手。
到底怎么样,才能不止是做她的哥哥。
时恒湫胸口处闷涩,喉咙间不上不下地像顶着什么东西?,咽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他强忍下心?口郁结的情绪,抬手拉住沈卿的小臂:“我们谈谈。”
时恒湫的动作很轻,但又桎梏得沈卿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沈卿被时恒湫一路拉到宽敞的厨房。
她抵着身后的橱柜,看了两眼时恒湫,想再次抬脚往厨房外走,语速很快:“过几天,等你想好了我们再谈。”
时恒湫往右一步,挡住沈卿的去路,于此同时抬手按着她的肩膀把她重新压回刚刚的位置。
因为长久以来?兄妹关系的制约,两人其实都不习惯太过亲密的接触。
所以即使是现在?这个时候,时恒湫握着沈卿的肩膀,却还?是和她保持了正常的距离。
两人松松地站着,中间隔了半米多。
“我们好好谈谈,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成?哥哥,”时恒湫高大的身影挡在?沈卿面?前,他微垂着头,声?音里有无措的恳求,“不要这么抗拒我好不好。”
沈卿快要窒息了,她闷着的声?音带了少许的急躁:“不可?能的,我根本接受不了,时恒湫你冷静一点?。”
时恒湫压在?橱柜上的拳微微收紧。
沈卿每一句话都像在?朝他的心?口扎。
“那你怎么能接受季言礼,你和他结婚的时候不是也?没有感情吗?”
时恒湫声?音里有痛色,他眼睁睁地看着沈卿结婚,搬家,和季言礼经历种种,再到现在?。
很多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在?华元府的时候,他都在?沈家老宅的阳台坐到天亮。
那份喜欢不能说,甚至是不能表露出半分,忍到现在?几乎让他整个人憋炸了。
时恒湫总在?想如果早一点?说,早一点?告诉她会不会不一样。
至少让他试试。
时恒湫上前半步,捏着沈卿的腰,低头,几欲吻下来?。
“时恒湫!!”沈卿拼命挣扎,慌乱中手摸上身后的东西?,想也?没想划在?了时恒湫的手臂上。
手腕处猛得刺痛,把时恒湫从几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一道不算深也?不算浅的血口,鲜红色的血珠顺着男人的手背流到手指,再由指尖滴在?脚边的地板上。
白色的瓷砖,每一滴血砸上去都是鲜红色的血花。
时恒湫轻抬眸,看向沈卿右手拿着的那柄小刀。
几寸长的水果刀,银色的刀尖还?染着他的血。
沈卿深深地看了眼时恒湫的左腕,银色的金属表带,已?经挂了滴垂的血渍。
她紧紧地闭了下眼睛,声?音轻抖,很沉:“哥,对?不起。”
时恒湫默了两秒,垂了下眼眸,看到手腕处的伤。
虽说并不是很深,但半个手掌那么宽的划痕。
能看出来?沈卿划的时候,是用了些力气?的。
很疼,真的很疼。
但远不及看到沈卿拿着刀的动作,和听到她说这句“对?不起”疼。
“试试也?不行?吗,”时恒湫眼神垂向一侧,低沉的声?线,轻而无力,“万一......”
他是说万一。
“你也?喜欢我呢?”时恒湫嗓音微哑。
沈卿看着他,轻轻摇头,再次深吸气?:“不会的,时恒湫,你清醒点?。”
话音落,偌大的房间安静了两秒。
时恒湫抬头,再次往前上了半步,眼看要伸手要重新拽上沈卿的小臂,他声?音沙哑,还?是想再问?问?:“小卿,”
同一时间,被扔在?流理?台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沈卿推开时恒湫,两步跨过去把电话接了起来?。
是时恒湫的手机,但她想也?没想便划开接通。
不管是谁的来?电,只要能分散时恒湫此刻的注意力就好。
“喂?”沈卿接起来?。
......
从十分钟前,那通电话被挂断开始,季言礼就让林洋持续不断地回拨过去。
十分钟的时间,打的有将近二十通,但无一例外,没有人接。
林洋盯着季言礼一分一分冷下去的脸,再也?忍不住,宽慰似的说了句:“可?能是没听见......”
季言礼把烟头按在?一侧的烟灰缸里,冷声?嗤笑:“干什么呢能没听见。”
“可?能是......”林洋可?能了两声?,说不出来?。
季言礼有一架湾流G800托管在?淮洲机场,此时刚从停放点?开出来?,正在?检修。
几人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季言礼从宽敞的软椅上起来?,往右侧两步,站在?玻璃窗前,盯着窗外干净宽阔的跑道。
他用拇指蹭了下打火机上的转轮,很清淡的语调,却莫名听着让人冷寒。
“打给时恒湫。”
林洋抓着头发应了一声?。
消息发给段浩没多久,对?面?就把时恒湫的私人号码发了过来?。
电话拨出去,扬声?器里刚“嘟——”了两声?,很细微的电流扰动的声?音,再接着是低低的女声?——
“喂?”
一瞬间,林洋再度感觉到窗前站着的那人,肩膀微微塌着,冷冽的情绪从他周身萦绕挤出。
明明是时恒湫的号码,怎么会是沈卿接的?
季言礼的拇指再次剐了下手里打火机的转轮,紧接着侧身,接过林洋手里的手机,关了免提,放在?耳侧。
男人的动作依旧是慢悠悠的,显露不出什么情绪。
但林洋却莫名觉得,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他能把时家整锅端了。
那淮洲的其它几家的人可?要高兴了。
目前来?看,这一代最能干的两个要是内斗,那他们岂不是坐享其成?。
“怎么,”季言礼淡笑,笑音微冷,带点?慢条斯理?,对?电话那端道,“我打扰你们了?”
沈卿把手机从耳旁拿下来?,仔细看了眼屏幕上亮着的那串数字,确认这确实不是季言礼的号码。
她楞了下,把手机重新放回耳侧,迟疑地问?了声?:“季言礼?”
紧接着沈卿又想到两秒前季言礼的问?话。
她皱了皱眉,不能理?解的:“打扰什么?你在?说什么?”
刚匆匆一瞥,沈卿没注意到十分钟前打到自己手机上的也?是这个号码。
而且她的手机一直开的震动,确实不知道季言礼给自己打了十几二十个电话。
沈卿问?这话的声?音听着没什么异样,季言礼垂眸看了眼手心?里的打火机,敛了神色。
依旧是慢条斯理?的语气?:“你手里的文件不全,还?有半份在?我这儿。”
“明天晚上在?渥太华的Raity有场酒会,你过来?,我给你。”季言礼说。
沈卿单手压在?身旁的橱柜上,时恒湫还?在?她身后两米远的地方站着。
她略微有些踌躇,问?季言礼:“还?有半份?”
打火机的滚珠被季言礼用食指顶着,滑掉。
他沉笑一声?:“你不相信算了,今天晚上我就把它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