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司不是一般的地方,这里面的兄弟干的都是卖命的活计,若他早知道了,不可能让她加入。
“不然呢?”柳清仪反问,“我进都进了,后面的问题就没意义了。”
盛明宇扶额失笑,“柳啊,你这性子啊也就我能受得住了。”
“司夜大人就不会有你这样的问题。”柳清仪坦白说。
“你诚心气我是吗?”盛明宇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坐下。”
“我不能坐。”柳清仪说。
“我让你坐你就坐!”盛明宇用警告的语气说,“在我面前不准提你那破大人,他的规矩也别告诉我,这里要守我的规矩。”
“好吧。”柳清仪坐在了他身边。
盛明宇晃着他那贱兮兮的肩膀,欺负人似的撞她,“诶,是为我留下来的吗?”
“不然呢?”柳清仪岿然不动。
盛明宇痴笑着,唇角无限度上扬,“好吧,原谅你先斩后奏了,但你得答应我,不准做危险的任务,回头我跟吴循打声招呼,就让你专职守在我身边。”
柳清仪:“我挺想出任务的。”影子似的藏在暗处那不是人干的事。
盛明宇唇角下拉,“你是来气我的是吗?那你出吧,明日就走。”
“我还没有资格。”柳清仪说,“我功夫不行,一般的任务无法完成,不然也不会被打发来守大殿。”
盛明宇拿手指戳她的额头,“你白长了副聪明的脑子,看不出来吴循在撮合我们吗,你这功夫守大殿也不够格啊。”
“我知道,所以我没推掉,不自量力地来了。”柳清仪打掉他的手说。
盛明宇愣住,嘴角的笑又慢慢漾开。他靠近她耳边,甜滋滋道:“你就是想见我呗,是吗?”
“是啊,就是想陪着你。”柳清仪去捏他的脸,“今日登基大典上,你没有一个表情是发自真心,累吗?”
盛明宇本来是累的,不光累还很烦,但她这么一问,忽然就都不重要了。他以为自己孤独一人的时候,原来有她陪着他。
这样看来,当皇帝也不是什么坏事。
“柳儿,你一直看着我吗?”盛明宇的胳膊肘撑在她腿上,捧着讨打的脸注视她,“那你有没有看出我想你来着?”
柳清仪没答,脸靠近他嘴角轻点了一下,“我认为,你在心里骂我薄情寡义比较合理。”
盛明宇被唇角温热的触感施了定身术,整个人僵住,连脑袋也停止了转动。
“盛明宇,虽然有点矫情,但我是该郑重地同你说声对不起,我,我不太会处理感情,我认为感情是经不起考验的,所以我不敢冒险,我做你的皇后,等于斩断了所有的退路,如果我们将来感情不在,我连个逃跑的余地也没有,我害怕那样的结果。”
“我以为我会像当初离家出走那样,洒脱地离开,可我发现我舍不得,我不忍心留你一个人在这不见天日的深宫中,哪怕你将来娶了别人,我可能,可能也会自轻自贱地守在你身边。”
“傻子。”盛明宇扭头留下了一滴泪,他流着泪笑骂她,“柳清仪,你真是傻透了,我要娶了别人,你还自轻自贱个屁,直接拿刀砍了我完事。”
“当然了,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盛明宇等那滴泪滴落,扭头吻住她。
“咕噜噜——”
一声腹鸣不合时宜地响起,美好的初吻就此打断。
盛明宇很是无奈地松开她,“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一整天。”柳清仪说。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盛明宇起身端来桌上的点心,拿了一块塞给她。
手指碰到她的嘴唇时微微一颤,方才唇齿相碰的感觉犹在,他家柳儿的嘴唇原来一点也不冰冷,温温软软的,十分好亲。他意犹未尽,但不忍心她挨饿。
“你们这当职制度很有问题,哪有当职一整日的,中间起码要换一次啊。”
“有换,但是我没换。”柳清仪嚼着点心说,“我觉得你今日可怜兮兮的,可能需要我。”
盛明宇看着她,控制不住地想亲她。
“你快点吃。”
柳清仪:“不,噎人。”
盛明宇拿来自己喝剩的冷茶水,“快喝。”
柳清仪:“我不喝别人剩下的。”
盛明宇忍无可忍,仰头喝了一口茶去堵她的嘴。
可还没碰到,大殿的门忽然响了。
“咳咳咳……”
一声声的呛咳声中,两人闪电般分开,一个旋身往粱上去,一个若无其事地坐回到桌案前,拿起朱笔刷刷刷,各自体现了极高的职业素养。
“圣上?”
陈公公掐着时辰进来,“已经子时了,您该歇息了。”
盛明宇低头遮掩被呛红的脸,摆手,“没事,朕再看一会儿。”
新帝做事极有主意,陈公公没有多嘴劝,“那老奴再隔半个时辰来提醒可好?”
“嗯,你等等。”盛明宇叫住他,“叫御膳房做点宵夜,热乎的,汤汤水水的,还要有肉,再拿些新鲜果子来。”
陈公公愣了一下,新帝从不叫御膳房做宵夜,他饿了通常随便填补点,今日是何故?
他眼睛习惯性地在殿内巡视一遍,视线猛然定在一处,那里似有尘嚣……不,好像是点心渣从天而落。
他眼睛微微上瞟,心说今日职守的人怎么如此马虎,竟然在圣上头顶上吃点心?
不妥不妥,明日得告诉司夜大人换人才行。
陈德发这两日十分纳闷儿,新帝的食量忽然大增,每天要吃双倍的饭,且还要变着花的吃。什么各式点心,各样水果,鱼虾蟹肉搭配非常均衡。
笑容也变多了。新帝平日虽说和善健谈,玩笑也多,但那不过是他逢场作戏的手段,当不得真,似眼下这般,喜由心生笑及眼底,那才叫真情流露。
陈德发看在眼里,不知不觉也跟着欢喜起来。
这笑着笑着,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他头上,他一愣,低头看看落在脚下的“凶器”。
这,这不是……这不是鸡骨头?
老天爷,怎么能在房顶上吃鸡!
定又是那个偷吃的冒失鬼。他那日提醒过司夜大人,换个懂事的孩子来,但司夜大人说无妨,圣上不喜欢自会叫他换掉。
都在圣上头顶上吃鸡吐骨头了,圣上竟然还能忍?他怎会迁就一个白夜司的兄弟?莫不是有什么渊源?
难道……
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从他心底升起——新帝不封后纳妃,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嘶……虽说王公贵族中有此好的大有人在,新帝如此无可厚非,但好歹留个后啊。
陈德发自此留了个心眼,尽量多留圣上独处,凡进大殿必定先通报,也告诫了手下的小兔崽子们,无事不要进大殿,免得撞见什么不该看的,小命不保。
可即便如此小心,也还是叫他撞见了几次。
一次是在深夜,圣上掌灯夜读,他在殿外伺候,听见殿内有轻微的说话声。还有一次早上,他进寝宫服侍,赫然瞧见圣上破了嘴角,脖子上还有两道抓痕。
还有这年除夕夜,宫里宴会结束后,圣上说要独自守夜。陈德发明白,新年夜自然要跟喜爱的人一起过,便清走了所有的宫女内侍,让御膳房备了些酒菜。
第二日不必上朝,陈德发特意迟来片刻,他打算先入大殿,替圣上清理“痕迹”。不想一推门,竟看见圣上歪坐在白玉石阶上睡着,腿上还躺了一个人!
他吓得魂飞魄散,也没顾上看那人长什么样,慌忙退出了大殿。
这话怎么说的,怎么就在大殿睡着了?
不过,那个小兄弟好像有几分眼熟?莫非还是个熟人?
早知道多看两眼。
不过没多久,陈德发就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年后一段时间,圣上没再叫宵夜,估摸着那个小兄弟不在宫中。那段时间圣上就没日没夜地处理政事,顾不上吃顾不得睡,人活活瘦了一圈。赶上一场倒春寒,人就染了风寒。
圣上仗着年轻不肯叫太医,拖来拖去竟严重了,高热不退,昏睡了三天三夜。
宫里的太医啊说来是最没用的,并非医术不高明,而是太谨慎惜命,不敢对宫里的贵人用猛药,凡病都是遵循着保守治疗,小病拖成大病,再拖成老毛病,遇上命不好的,病死了也是有的。
这日陈德发亲自守夜照顾圣上,夜深人静时,他忽听见有人闯入了大殿。
他慌忙挪步出寝宫阻拦,“哎呀要死了,是哪个不懂事的未经通传就进……就就就……”
“陈公公,他怎么样?”
来人风尘仆仆满脸惊慌,就这样如入自家门地进了圣上寝宫。
陈德发愣了大半晌才反应过来,竟,竟是柳四姑娘?她穿着男装的样子分就是那日躺在圣上腿上的小兄弟。
天爷祖宗,原来圣上的小相好竟是柳四姑娘!
“哎呦柳四姑娘,您怎么进了白夜司了?”
“先不要说这个,把太医的脉案拿来给我看看。”
“哎哎,就在老奴这里收着呢。”陈德发把太医这两天写的脉案都交给柳四姑娘看,“您快瞧瞧可是药方子不好,圣上天天吃药,愣是没有好转,也不知道太医院那帮太医成日能做什么,连个风寒都瞧不好。”
“方子虽然平和,但没有错处。”柳清仪边看边说,“若是按时服用,不说药到病除,也不该不见好转。”
“这……”陈德发纳闷儿了,“圣上每日是按时吃药啊。”
“咳咳咳……”
龙床上的人虚弱地咳着,不知是不是错觉,陈德发瞧着圣上咳出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来。虚弱是真虚弱,做作也是真做作。
以他几十年看眼色的经验来看,他此时应该滚蛋,“那什么,四姑娘,刚好圣上该吃药了,您开个方子我叫人煎药去?”
柳四姑娘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圣上,走去书案前,在原有的方子上加了几笔,“有劳陈公公了,务必按照药方子煎药,药方子以外的,一概不准拿。”
“呃……”陈德发迟疑,圣上怕苦,每次喝药皆要吃几颗蜜饯,“那蜜饯可要上?”
“蜜饯?药方子上没有蜜饯,为何要给?”柳四姑娘毫不留情面。
床榻上的圣上听闻噩耗,垂死病中惊坐起,“柳,柳儿,蜜饯得多少给两颗啊,不然我喝不下去药啊。”
柳四姑娘:“你咳嗽带痰,吃甜的会加重,不准吃。”
“柳儿~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柳儿~”
陈德发没眼看没耳听,立刻垂首退下。
本以为他离开了,圣上跟柳四姑娘会说些体己话,不料大殿门一关,便听里面柳四姑娘大声道;“盛明宇,你很有本事啊,生了病不吃药只吃蜜饯你想做甚?”
“嘿嘿~”圣上笑得十分讨好……不,可以说是谄媚,能让闻者起鸡皮疙瘩那种,“柳儿,我这不都是为了见你吗,你说你出远门采药,一去就是两个多月,我想你想得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傻了,给你写信你不回,我只有出此下策了呀!”
陈德发听君一席话,对圣上的敬佩敬仰之情打包碎成了渣。
圣上一个大男人,竟然能干出如此没有节操的事?为了见相好,装病不吃药?
这不是胡闹吗,万一坏了龙体这可如何是好?
“你这是下策吗,你这是蠢策。”柳四姑娘对圣上一点也不客气,“我告诉你盛明宇,你以后再敢用这一招,我就一年不回来。”
“好好,以后不用了就是,那你得按时给我回信,让我知道你在哪,做什么,不告诉我做什么也行,反正让我知道你在哪就行。”
“我有时进山没办法回消息。”
“那你进山之前告诉我,让白夜司的兄弟陪着,让他给我消息。”
“好,你必须要喝药。”
“那你先给我蜜饯。”
“盛明宇,我惯着你了是吗?说不能吃就不能吃,非但不能吃,还要吃更苦的药,你的那些太医知道你吃不得苦药,药方子开得十分讨好,喝了没什么大用。”
“不是吧柳儿!你能别这么狠心吗,让我喝苦药汤不如给我一刀痛快。”
“你是我男人,我为何要给你一刀?”
“柳儿~求你了~”
陈德发:“……”
圣上啊圣上,你成日在朝堂上拿捏一干朝臣,拿捏得死死的,私下竟然是这副德行?
但是,陈德发又觉得这样的圣上很好,是圣上也不是圣上,对外是圣上,私下里还是个普通人,多难得啊。
柳四姑娘不进后宫也好,后宫女人都是身不由己,没有自由不说,还要遵循帝后之规,哪里能如此简单纯粹?
身份啊,终究都是枷锁。
陈德发不由想起了先皇,先皇就是被皇帝的枷锁束缚了一辈子。他对权力求而不得,就一辈子垫脚去够,终究是妄想。
先皇在时,有次闲暇,问他最喜欢哪个皇子。他揣摩着圣意,说若论性情,蜀王最讨喜。果然圣上大笑,说他也是如此想。
先皇喜欢蜀王,一如他喜欢蜀王的母亲玉嫔,但喜欢得十分克制。先皇把别的皇子当皇子看待,唯独把蜀王当孩子看,他怕过度的示爱会适得其反,就像玉嫔那样,便一直放纵冷待。
先皇说小十一是皇家里难得有真性情的,不适合生在皇家,若有机会,不如将他远放,给他一世自由。
谁知造化弄人,十一皇子终是没能逃开。不过,他也是幸运的,有柳四姑娘这样常伴在侧,便是身在皇宫,他的心也是自由的。
晏长莺第一次见裴钰,就知道这非她的良配。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永远是高高在上充满轻视的。
但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此没有多么失望。她从小到大所得到的都不是她喜欢的,她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婚姻铺路,如此得来的夫君,焉能是良配。
她自己无所谓,但她家雪衣却很是生气,见过未来姐夫后,便跑去外祖母那里替她鸣不平。
“外祖母,那姓裴的眼里根本没有大姐,证明他眼中也没有您,可太叫人生气了。”
外祖母笑而不语,一旁的二表妹文媛拿话呛她:“如此也难免,人家到底是国公世子,眼眶子总归是高一点的。”
晏长莺见怪不怪,北都城里的姑娘小姐们个个都是眼高于顶,在他们眼中,凡不是北都城贵圈里的,一概视为乡下来的。无论多么优秀,嫁入高门都是高攀。
加上文媛表妹说的亲事门第没有国公府高,就格外气不过,处处针对她们,尤其爱跟雪衣呛。
雪衣打小就不是吃亏的性子,跟文媛表妹对上就是针尖对麦芒,天天吵嘴斗法。
雪衣回呛说:“国公府世子天之骄子,眼睛生在脑门儿上,看不上咱们是有的,可看不上我们晏家,倒是看得上我家的钱,出去吃顿饭都叫我大姐掏银子,二表姐你说这又是什么道理?”
“天啊,他怎么能这样?”四表妹文琪插嘴说,“太跌份儿了吧?”
文媛瞪了她一眼,吓得四表妹立刻闭了嘴。
晏长莺笑而不语,她知道家里的姐妹们人都不坏,只是观念性子不合罢了。在她看来,这样的斗嘴都是好的,是她想要而不能有的人生乐趣。
她自小就羡慕自由自在的雪衣,想要努力守护她的天性。她只要看见这样的雪衣就开心,便是她自己不得也没有遗憾。
这样的雪衣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呢?晏长莺经常想这个问题。这丫头看起来不是宜家宜室的贤妻,如今的世道,很难找到能接纳她的夫君。
如果能遇上像爹爹那样的江湖中人就好了,可惜,外祖母不会允许雪衣嫁给江湖中人。
怎么办呢,她的雪衣如果不能幸福,那她的牺牲就没了价值。
她私下里问道雪衣:“你来北都城那么久,可有看谁家公子顺眼?”
这丫头指着自己的眼睛反问她:“大姐,你看我像个瞎子吗?还顺眼,碍眼差不多,就北都城里那些公子哥儿要搁在扬州城里,我挨个打得他们学会低头做人,什么玩意儿,长得不及老爹一半好看,倒是都自觉良好,搔首弄姿眼高于顶的,别提多现眼了。”
晏长莺笑得不行,她心里不痛快,听雪衣骂骂人就舒坦了。“确实没见到一个配得上我家雪衣的,可如果外祖母非要让你嫁到北都来又如何?”
“外祖母八成是没见过北都城外的男人,不知道天下之大,就数北都城里的男人最不是东西,我才不嫁,我就不信她能把我捆起来送到谁家去。”
雪衣还是个孩子,意气风发,锋芒毕露,不知这世间事写满了妥协二字。晏长莺不忍心告诉她,如果外祖母想,还真就能把她捆起来送去谁家。
“倒也不是都那么不堪,我瞧着裴家那个老二就还顺眼,你说呢?”
晏长莺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无意中发现裴家老二多看了雪衣几眼。这丫头打小就惹人注目,她跳脱有趣儿,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很亮眼,就像天上的太阳,能照亮人心。
裴家那个老二,在看她的时候眼睛是亮的,应该很羡慕她吧。
“裴老二?”雪衣丫头皱眉想了半天,似乎对人家没有什么印象,“就那个病恹恹的家伙吗?我没关注他,怎么,大姐喜欢他吗?”
“别乱讲。”晏长莺笑睨她,“我与她是叔嫂关系,这种闲话是不能讲的,我是觉得他应该会懂得迁就你。”
雪衣丫头果然是没明白她的深意,或者明白了也不当回事。
晏长莺笑着摸摸她的头,“我们雪衣是最好的姑娘,不靠谁也能过得好,可好姑娘也是要人疼的。”
“求人不如求己。”雪衣撇撇嘴,还是不当回事,“我有钱能赚钱,不用靠男人,更不必看男人的脸色,大家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散伙,管他呢。”
晏长莺笑起来,这就是她羡慕雪衣的地方,可以像个男子一样独立自主地活着。
而她……
她的人生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大婚办得非常风光,她的嫁妆丰厚堪比公主,又有外祖母主婚,排场比过了任何一个北都的贵女。可惜,父亲母亲没了,他们不在,再风光的大婚也没有意义。
在她来北都待嫁前,父亲在一次押运货物途中被匪徒杀害了,母亲也殉了情。家里如今靠雪衣跟三弟长青照看着。
雪衣陪她来北都待嫁,没多久就离开了,因为要忙生意,可能是太忙了,大婚这日她没能赶过来。
没有家人在场的大婚,晏长莺前所未有的孤单,就如同她的往后余生,就只剩了她自己一个人艰难前行。
新婚第一夜,她的夫君告诉她,他有心上人,过两日就要接回来。她说不可以,起码要半年以上才行。
嬷嬷们教她要顺从夫君,给夫君纳妾是贤妻的表现,可她觉得贤妻也要脸,才过门就允许妾室进门,等于告诉全北都城她不受夫君待见,她晏家虽为商户,可也不允许被人家轻贱。
于是,她的夫君没有圆房,去了通房丫头屋里过夜,用冷暴力来拿捏她。
晏长莺无所谓,可外祖母不高兴,回门那日给她说了很多利害关系,并要求她一年之内生第一胎。
生娃娃,她的孩子生在这样的家里会成什么样呢?能自主吗,会像她一样身不由己吗?
成婚后第五日,裴钰纳了新的姨娘回来。身边的嬷嬷告诉她,要懂得低头服软,圆了房成了正经的世子夫人,才好拿捏姨娘们,如果过了新婚期,她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服软就服软吧,反正她的抗争从来没人在意,她早该认命。
从这日起,她放下尊严对她的夫君笑脸相迎,万般迁就,可换来的是更多的轻视与虐待。
裴钰是个虐待狂,家里的小妾三天两头受伤,一年要抬走几个,连他最爱的那个叫秦惠容的小妾也不能幸免。
秦惠容很懂得讨好她,她一度被她迷惑,与她姐妹相称。她们关系好,倒是换来了裴钰的优待,没多久她有了身孕。
太医检查后说她这胎是女儿,外祖母有些失望,她自己也很失望,因为女儿家生在这样的人家是灾难。
不过,裴钰反而没有不高兴,还说将来要给她寻一个好夫君,给她很多的嫁妆。或许是应了那句虎毒不食子吧,这个男人对待自己的孩子还算有几分良心。
生产之后,雪衣来北都看她,告诉了她一些骇人听闻的事。
雪衣告诉她,晏家被长青母子抢走了,宋国公府也很可能牵扯其中。
“大姐,他们利用我们北上的机会,威胁收买了晏家的几个大掌柜,控制了晏家的生意,他们母子把我们姐妹俩踢出去了。”
“那对母子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呢,背后一定有人相助,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查,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晏长青居然在北都城开了天衣纺。”
“北都城这地方,没有门路的外地人想在这里做生意很难,晏长青跟我们姐妹俩闹翻,却这么快在北都城立足,没有他人相助是不可能的,我这次过来就是为调查此事。”
“我发现天衣纺的掌柜与一家叫做刘记胭脂铺子的掌柜多有往来,还曾见裴钰进去过几次,因此我怀疑,是宋国公府在背后支持晏长青母子。”
晏长莺被这一切震惊,“这,这怎么会……那刘记胭脂铺子是裴钰以我的名义开的,说是将来留给孩子做嫁妆。”
“果然是他!”雪衣咬牙切齿道,“竟是打了图谋晏家家产的主意,可恨长青糊涂,竟为他们做嫁衣!”
晏长莺懵了,怎么会是这样呢,外祖母那样有权势,宋国公府怎么敢呢?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会不会伤害雪衣?
“雪衣丫头,你不要再查了,说不定是有大阴谋,说不定牵扯了党争,你一个姑娘家,如今又没了依靠,斗不过的。”
“可是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大姐你放心,我不会硬碰,我打算另起炉灶,再创一个晏家出来,这口气我一定会出。”
雪衣这段时间一定吃了不少苦,脸颊都没肉了,晏长莺心疼地看着她,“对不起,大姐没有用,不能助你。”
“大姐不必担心我,倒是你自己该小心,裴钰没安好心,外祖母所谓的政治联姻应该是失败了,你才是最危险的。”
晏长莺感到六神无主,她不懂政治,如今又没有父母依靠,外祖母也只是把她当作联姻工具,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更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一帮雪衣。
“我没关系。”她只能尽量让雪衣不担心她,“只要外祖母不倒,裴钰就不敢对我如何,倒是你自己,你想东山再起,他们必定视你为眼中钉,你一个姑娘家,还是稳妥些好,钱够用就好了。”
“知道了大姐,以后我不能常来看你,你多给我写信,若遇到难处千万告诉我,还有,看好自己的嫁妆,我看宋国公府抠门得很,八成没什么钱,肯定要图你嫁妆的。”
晏长莺这段时间已经被裴钰骗了不少钱,她没敢告诉雪衣,怕这丫头找裴钰算账。
自这以后,她给雪衣丫头的信就只有喜没有忧。她说裴钰对女儿很好,对她也很好,说外祖母很关心她,经常派人来嘘寒问暖。
可实际上她跟女儿都很不好,因为她拒绝给裴钰钱,他对她就没了耐心,打她骂她,对女儿不闻不问,就连女儿生了病也不管。
无非就是如此了,晏长莺常常这样宽慰自己,比起雪衣的难,她遭这点罪实在不算什么,怎么好再拿这些永远解决不了的事给她添麻烦呢。
生了女儿后半年,她再次有了身孕,太医诊断说八成是个哥儿,这无疑重新给了她希望。生了子,女人才算是有了依靠,只盼他将来争气,能保护母亲跟姐姐。
她不知道,她跟女儿的噩运就此开始了。
裴钰开始变本加厉地虐待她,三天两头打得她不能下地,还不给她请医用药。再后来他强行把女儿抱走,不让她接触,说是交给国公夫人照料。
但具体交给了谁她不知道,她不能随意出屋门,裴钰谎称她染了重病不能见光,将她锁在一个不见光的屋子里,唯一能接触的人就只有秦惠容。这个女人原来是个极擅伪装的,她对她好,不过是配合裴钰骗她的嫁妆,现在揭开了伪善的面具,便对她极尽虐待。
她失去自由后,嫁妆就全部落入了裴钰手中,她的私信也被随意拆阅,然后裴钰再逼着她回信,让她告诉雪衣她很好,千方百计阻止雪衣来北都城看她。
雪衣不来也好,如果被雪衣看到她受尽欺负,怕是要跟裴钰拼命。因此她十分配合,只恨不能雪衣这辈子不要再来。
但终究纸包不住火,雪衣还是察觉到了异样,亲自来了北都城看她。
“你是不是在信里与她说了什么?“裴钰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地问,“你以为她来了就能救你?天真!我正愁找不到机会除掉她,她来了刚好自投罗网。”
晏长莺拼命摇着头,她没有,她怎么能让雪衣来送死呢。
“我,我可以不让她来……她不会来的!”
“现在晚了。”裴钰狞笑,“你那个好妹妹太有本事了,被赶出家门不过才两年就东山再起了,是天大的后患,必须要除掉,真是可惜,这么有本事的人却不识时务。”
晏长莺绝望极了,她要怎么办才能保护雪衣呢?她现在连外祖母都见不到。
对了,还有裴二公子!
裴二公子是裴家唯一一个有可能帮他的人。先前她被打伤,被二公子察觉了,偷偷给她塞了些伤药。
不过后来被裴钰知道了,他四处散播叔嫂不轨的谣言,污了二公子的名声。
晏长莺很是纠结,她要救雪衣,也不想害了二公子,到底该如何是好?
她想她真的是个累赘,害人害己,不如死了算了。
是啊,她不如死了算了,她死了,裴钰就消停了,她死了,消息会传出去,外祖母就会知道,有她老人家在,雪衣应该不会吃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