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誉之将她打横抱起,往房间方向走:“我抱你回去,别乱动,喔不对你做什么。”
林格点头:“喔。”
她迷迷糊糊摸林誉之,胡乱揉一团,摸他的胳膊,用力摸一摸,戳一戳。
林格问:“这是什么?”
林誉之说:“手臂。”
林格说:“为什么这么结实?”
林誉之说:“因为结实了才能抱没心没肺的家伙回去。”
林格又摸他的手:“这个呢?”
林誉之说:“手。”
林格掰了掰,没掰动:“怎么这么大?”
林誉之说:“大了才不会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丢下。”
绕过走廊,林誉之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弯腰去取房卡,打开门后,抱着她进房间,顺势用脚轻轻将门关上。
将林格放在沙发上时,她犹不安分,一手搂着林誉之的脖颈,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还是好奇宝宝:“为什么你的嘴唇这么热?”
再往下:“为什么你的喉结这么明显?”
“为什么你的锁骨上有汗?”
“为什么肌肉要绷这么紧?”
依次往下,喝醉酒后的林格终于摸到混乱记忆中不存在的东西,两只手握着,她歪脑袋:“这是什么?”
脸颊被用力掐住,林誉之强迫她睁开眼,看他。
他沉沉:“林格,你玩我上瘾是吧?”
林格:“嗯?”
林誉之低头,仔细看她眼睛,确认她究竟是真醉,还是借酒发挥:“你真当我不敢碰你?”
林格大睁眼睛,看到林誉之俯身,微微的月季花叶子气味落下,她好像置身月季花丛,尖锐的花刺随时可能刺破她的皮肤,她躺在一片被压坏的叶子上,茫然地看着林誉之反复抚摸她的嘴唇。
他说:“如果我今晚真做了,你会怎么样?”
林格说:“做什么?”
?“会谅解?还是讨厌我?”林誉之似是自言自语,他抬手,隔着薄薄眼皮抚摸她的眼球,大拇指仔仔细细,温柔地描摹着她颤抖的眼球,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过也不能更讨厌了吧,格格。”
他柔声:“现在你喝多了,我也喝了酒,是不是应该告诉你一个秘密?”
林誉之原本没打算把这件事讲给林格听,但秘密放久了,蔓延出更阴暗的菌类。
他需要让这些密集的菌类透透气,以免罪恶的孢子将他彻底包围。
林格不解。
“格格,”林誉之手指压在她嘴唇上,“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妹的那天,我非常、非常、非常的难过。”
他说:“所以,以后别再用兄妹的名义拒绝我了,格格。”
“我的确一直将你当作亲妹妹来看待。”
“包括那天——你第一次吻我时。”
林誉之俯身,低声:“我知道你那天只是单纯地想要接吻。”
爱人的热量就像火。
在火炉旁的人,谁会看不到那些灼灼的、缓慢的温度。
谁能忽视掉一个第一次坠入爱河的姑娘的满心倾慕,她的眼睛、嘴巴、声音、肢体都在出卖她,那些以兄妹为名的小动作、小心思,都一览无余。
但谁能保证她的火不是临时起意,谁能确定她不会将这团火烧给另一男人。
林誉之亦无法坚信。
最初发生关系的那一天,林誉之清清楚楚,林格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亲吻,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妹妹,在某些事上有着她自己都不清楚的单纯。
但兄长呢?
就像现在这样。
林誉之握住林格的手,放在他衬衫上,他那薄薄的,贴着肌肤的衬衫。
那时候的林誉之和现在的林誉之都知道诱导下会发生的事情,她过于单纯,甚至不需要多加引导。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林誉之重复着第一次诱导妹妹上钩的语句,“自己来拿。”
彼时的林格茫然地看着林誉之,他能清醒地看到天真妹妹眼中的不可置信,他不动声色,按住她的颤抖的手,好让她的掌心更完整地贴和他的衣服。
现在的林誉之看着醉酒后的林格,他同样问着和之前一样的问题。
“只要你要,我都给你。”
这次的林格没有颤抖地拥抱他。
多年后,将他甩过、拉进黑名单、避开多年不联系的林格,用醉酒后含糊的声音,叫他,给出了和年少时截然不同的答案。
“我要钱,”林格说,“我现在不要爱,也不要男人了,我要好多钱。”
林誉之还握着林格的手, 压着她触碰自己。
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林格不需要男人了,她现在只需要钱。
林誉之自嘲地笑了下:“你真是, 要的东西真是越来越廉价了。”
他低头, 贴靠着林格的额头, 呼吸热潮,均匀温柔,最后,也只能在她额头,不惊动地吻一吻。
林格木呆呆看他。
真醉了,醉得什么都不清楚了。
林誉之低头,往下移,移到她唇角, 又亲一口。林格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什么酒后乱性都是胡扯, 人在醉酒状态下不会有丝毫的杂念,只想睡觉。
回顾过往,林誉之从没有强迫过林格。他从不用强, 向来都是尊重妹妹的意愿——
包括第一次察觉到林格的心意时。
林格那些稚嫩的想法令兄长想要叹息,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关系比“兄妹”更持久、更不能改变呢?他能在这段关系中占据着年长者的位置, 拥有着主导的权利,供给、哺育、照顾着她,林誉之经历过太多太多的抛弃, 更渴望能够稳稳掌控在手中的关系。
父女?也行,让格格作为他的孩子诞生, 从她刚到这个世界就开始细心照顾, 教她牙牙学语, 毫无瑕疵地珍爱她。
但一想到她还会有个同样重要的母亲,林誉之便难以接受。
孩子也不会永远依赖父母,很多事情,她们更乐意向同龄人倾诉。
这是林誉之不能接受的部分,他迫切地需要独一无二的关系和毫无保留的爱。
最好的便是兄妹。
做她唯一的兄长,成为能照顾她的哥哥,陪她一起单身,一同拥有着不能和父母分享的秘密,做她无话不谈的同辈人。
她不明白“亲兄妹”会是多么美妙的存在,她不知道血缘会如何成为两人之间永远斩不断的纽扣。她不理解,所以才会跃跃欲试地最先跨越兄妹的界限,在喝了啤酒后亲吻他的手指。
她真得什么都不懂。
短时间分泌的荷尔蒙如何能与常年累月的兄妹之情相提并论?单纯的肉,体欢,愉怎能比肩朝暮厮守的情谊?林誉之望着她的眼睛,只看到赤诚的勇敢无畏,身份让她不能开口,而爱意为她一切冒冒失失的行为做脚注。
林誉之花了近一年时间接受她做自己的亲妹妹,又花了半个月时间来说服同她开启情人这一层关系。
一切都是引诱。
替妹妹洗她被经血染脏的衣服,林格大大咧咧,完全不会去考虑,哥哥给妹妹洗衣服是不是有些不应该;她的贴身衣服,她的袜子,她擦拭脸的毛巾,甚至她洗澡后那一块儿专门擦拭私,密的白色小方巾,三个月一换,林誉之购买,林誉之手洗,林誉之仔细晾干。林格不知道这种事情已经越界,一直在做这些的林誉之知道。
为林格做一日三餐,早餐的红豆粥,中午的小炒菜,夜晚煨在小火上的菌菇鸡汤。盛饭时“不小心”触碰的手指,她偶然间提起的一道菜、第二天便会出现在饭桌上。她有一颗柔软的心,温柔的感化,偶尔的诱惑,林誉之暗地里观察她的交友情况,密切关注着她和所有异性的联系。
他需要确保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在兼职结束后,林誉之再累,回家前,也会给她带些小零食小礼物。他必须要让格格对“哥哥回家”这件事充满期待。
给她带最爱吃的街角那家店中冰激淋,放进保温杯中,塞进包里,到家后打开,只化了底部,上头的冰激淋球仍旧是圆圆的,用小勺一点点吃;
给她买她逛街时看好几眼、摸好几遍又放下的连衣裙,林誉之对自己已经到达几乎苛刻的地步,他基本没有任何娱乐开销,不抽烟不饮酒,所有攒下的钱都花在格格的家庭和格格身上;
绕三条街去买她上一周说过好吃的冰栗子,在夏日炎炎里回家,风轻云淡地说顺路带回来的。
林誉之故意不擦自己手背上被太阳晒出的汗,让她看自己长时间骑自行车而磨红的掌心,令她主动去观察他汗津津的T恤,诱她推理出“哥哥特意绕远路只为给我带零食”这一事实。
他说着一个又一个能被聪明妹妹看穿的谎言,假装对她的心疼一无所知。
做兄妹多好。
永远都不用苦恼,不必如他这般,处心积虑、大费周折地布置,确定让自己和她喜欢的所有东西都相关联——
很难说谁是被驯化的哪一个。
可惜妹妹还是太天真,她的勇气仅限于接吻,还是林誉之下定决心,轻轻一拉,一按,一句诱导性的话,才促使两人建立初体验这一联系。
他可怜、可爱的格格。
林誉之没想到自己会被“抛弃”。
这是始料未及的结局。
同样始料未及的,还有在清晨终于宿醉醒来的林格。
她头痛得要命,惊醒后的第一件事是去卫生间检查身体,没有,没有男人的液体,没有容纳过什么东西的痕迹,林格最近没什么想法,没有试过小玩具,探手指会不舒服。
林格探出脑袋,看林誉之:“你有没有趁着我喝醉,对我做什么?”
林誉之平淡地说:“对你做了王子会对睡美人做的事情,这个回答是否能令我妹妹满意?”
林格说:“林誉之,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满嘴跑火车了,这种鬼话你都说得出口,害不害臊。”
林誉之低头泡茶:“起来,喝杯茶,等会儿就要走了。”
今天他们要去新天鹅堡,退房时,林格又问了句高级套房的销售情况——今天一下子空出,有十多间空房。
林格目瞪口呆,暗想,此次出门不利,看来遇到教堂也去拜一拜,祈祷这异国的神明也能够保佑一下他们这些可怜的旅客。
只可惜,祸不单行。
不确定是否是大量的难民入境,还是因为物价上涨、通货膨胀外加经济不景气,小偷愈发猖獗。
尤其是艋艋。
他兴致勃勃地将手放入外套口袋,本想取手机拍照,却冷不丁和小偷在外套口套中完成了一次牵手。
机械转过脸,在同小偷对视时,艋艋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手机当然留下,但艋艋的钱包却不翼而飞。同行中,丢掉钱包的不止艋艋一人,还有可怜的赵蔷。
格格没有笑话他们俩。
因为她的手机和钱包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狠狠划开、咧着一张大嘴笑的书包。
林格:“……”
幸好护照还在。
林誉之挺平静的,他有条不紊地打开钱包,告诉林格:“我还有些钱。”
林格:“……你疯了?你为什么会兑换500欧面额的纸钞?能花出去吗?”
肯定不行。
那张500欧面值的纸钞,在当天下午就被林誉之去了银行,兑换成小面额的钞票。零零散散一些,分给艋艋和赵蔷。
林誉之说得挺妥切,只当是借给他们救急的。至少他们手机还在,银行卡和信用卡都丢了,先紧急挂失,现在去大城市补办,还是等回国后再补——随他们的意愿。
林格要惨一些。
她小时候就喜欢丢东西,这次护照和林誉之放在一起,还好,没丢。银行卡和信用卡,也都打了电话挂失。
她不打算这个时候补办,可以暂时用着林誉之的备用手机,直接去布雷根茨。
艋艋和赵蔷在这个时候选择暂时性的“分道扬镳”。
她们不像林格,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林誉之那么多的钱。毕竟是外人。四个人只好约定,行程在这个时候分开,等瓦杜兹再见。
林格忍不住问了句,语言问题怎么办?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艋艋和赵蔷的英语都不怎么样。
前几天还闪闪躲躲的艋艋,这次直挺挺地开了口:“没事,我们可以用翻译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格不好勉强,就此告别。
旅途骤然只剩下林誉之一个人。
在布雷根茨订旅馆,是一个位于湖畔的半木质结构小别墅,当林誉之说出订一间房时,不忘回头,沉静地告诉林格,他的现金不多了,需要节约些使用。
钱包被偷、目前身为分文的林格默默点头。
和林誉之睡同一张床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俩人都已经同一间房那么久了,不也是什么都没发生?
同床的第一晚的确什么都没发生,林誉之睡觉很规矩,甚至可以说得上直板。倒是林格,一晚上被自己惊醒好几次,她睡觉不老实,习惯性往旁边趴,总是忍不住趴到林誉之身上;又因长久没和人同床共枕,冷不丁摸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忍不住把自己吓醒——如此反复几次,好不容易才挨到天亮。
意外发生在第二晚。
她们品尝了餐厅特供的博登湖白鱼和蔬菜炖鹿肉,没点酒,但隔壁的女性请了他们一人一杯。林誉之没碰,林格碍于礼貌,刚端起酒杯,林誉之就将她手按下,阻止她:“不知道自己现在酒量什么样?”
林格悻悻然放下,抱歉地对隔壁桌那个明显拉丁裔的大美女姐姐笑笑。
对方不以为然,端着酒杯过来,用英语和他们交谈。她自我介绍叫詹妮弗,可以叫她珍妮,出生在美国,目前在洛杉矶工作,这是公司休假旅行。她很喜欢中国文化,对传统的东方娃娃也很感兴趣,所以想要和林格谈谈——
林誉之在这个时候介入。
他客气地拒绝了詹妮弗接下来的谈话,有些强硬地拉着林格,要她站起来跟自己走,称她是“生病了”。
林格皱着眉,勉强配合着林誉之,她不想在外人面前闹得过于难堪。
俩人的争吵在回房间后爆发。
林格压低声音指责林誉之:“你不该对那个美人这么粗鲁,她只是想和我聊聊。”
“看来你不知道自己这种类型在她们的性取向中多受欢迎,”林誉之铺床,“格格,这么大了,也该长点心眼了吧。”
“什么性取向?”林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又说,“你真是脏眼看人脏。”
“我脏?”林誉之铺好林格的枕头,折身,看她,“你是没有注意到她身上关于LGBT的标志,还是忽略了她对你的暗示?”
林格问:“什么暗示?”
林誉之说:“随时邀请你和她一夜,情的暗示。”
林格说:“你血口喷人!”
林誉之没回应,他忽而皱眉,捂着自己那个伤腿,像是骤然间失去力气,重重跌坐在床上。他这副表现吓了林格一跳,顾不上还在吵架,林格快步走到他面前,半蹲下,问:“腿怎么了?”
林誉之说:“可能是湖边湿冷,受了点潮气。”
架也不吵了,林格说:“让我看看。”
林誉之攥着裤子,苦笑:“这怎么让你看?”
“你去换上睡衣,”林格皱眉,“在飞机上时你就腿疼,现在还疼……我看看伤口,别瞒我。”
林誉之说:“真没事。”
林格抬头,盯他。
再拗也拗不过妹妹,林誉之不得已,还是去卫生间换了睡衣,微微撩开衣摆,那个伤疤终于一览无余地出现在林格面前。
因缝合线崩开过一次,伤口的愈合也不算平整,新长出来的肌肤有淡淡的凸起,不甚明显,特属于新生的粉白。
林格伸手,小心地触了触那块儿疤痕:“疼吗?”
林誉之摇头:“不疼。”
顿了顿,他又说:“格格,刚才我的确不该粗鲁对你,我当时是关心则乱,也的确不想你和她扯上关系。”
林格声音也缓和不少:“我只是觉得你太过于草木皆兵了,而且——我是你妹妹,不是你的玩偶,你刚才完全就是在替我下决定,这样很不好。”
“是,我现在知道了,”林誉之声音软化,他说,“我们和她接受的文化不同,你和她再继续谈下去,她只会以为你对她很满意。没必要,格格,在这里,对方主动提及你的国籍也是隐形的种族歧视,更何况,她的表现是很明显的yellow fever。”
“yellow fever?”林格说,“这是什么?黄热病?”
林誉之坐在床边,低头看半蹲在面前的妹妹,解释:“引申义为对黄色人种不正常的偏爱,举个例子,有的人喜欢双马尾的女性,无论那个女性性格如何,脾气怎样,他都不了解,只要是双马尾,他都会爱。”
林格听懂了:“就像有人要找某个国家的人,不关心这个人怎么样,只要是这个国家的就好?”
林誉之颔首:“对。”
林格的手指抚摸过林誉之的大腿,动脉里的血液在有力运输,缓缓紧绷的肌肉如被风唤醒的春草,她仰脸:“就像恋妹癖?无论她性格如何都不重要,只要是自己妹妹就爱?”
林誉之说:“世界上应该不会有这么变态的人。”
林格的手压在林誉之疤痕之外的皮肤上,半撑着身体,靠近他的脸:“那你怎么区分出她对我有意呢?仅仅是语言?”
“还有眼神,”林誉之坐在床上,林格的鼻尖几乎触碰到他的鼻尖,两两相望,她的呼吸是柔软的月季花味道,他说,“她看你的眼神不正常。”
林格问:“哪里不正常?”
林誉之说:“她眼神中对你的性谷欠一览无余。”
“嗯?”林格微微皱眉,她一只手撑在林誉之身上,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狐疑,“是吗?”
她仔细看林誉之的脸,不许他动,认真核实。
“可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和你现在看我时一模一样。”
在健康情况下, 林格很少会去观察人的眼睛。
普通人家里用爱包裹长大的孩子,不用学习“察言观色”这一项技能。林格也不需要,她只有在最难过的那一段时间, 才会格外地留意周围人的注视。
吃饭时, 服务员多看她几眼, 林格会想,她为什么多看我?她看到我手腕上的疤了?网络上刷到有人玩“德国骨科”的梗,她会冷汗直流,仿佛这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提醒,提醒她曾经和自己兄长犯下过不可磨灭的罪行;逢年过节,回家看望父母,“林誉之”的名字是一个诅咒,父母每一次的无意间提起, 都令她惶惶不安, 提心吊胆, 唯恐父母发现端倪。
她们在恋爱时肆无忌惮,却在分开时谨慎不敢言。
后来的药物让林格短暂地忽略了这一切。
抑制了情绪的波动,也抑制着谷欠念的产生, 在断药后,副作用仍如影随形, 好似招惹后再甩不掉的幽灵。
心理医生对林格说,她适合多多向人倾诉,适当的排解有利于她压抑的情感挥发。偏偏困扰她的事情, 是不能出口的兄妹悖德。
过度的自我压抑,压抑到林格几乎丧失了对男性的兴趣。有时受激素影响而起了兴致, 大多也是简单的自我抚慰, 草草了事, 就像应付一件公差。
今晚或许有些不同。
历史古书,常常把帝王身边的美人称之为狐狸精,恨不得把所有的罪孽和昏庸都归结于“红颜祸水”。而精怪小说中,狐狸精大多也被污名化,只有聊斋中,少数的、极其善良的狐狸,才能保持天真烂漫的名声。
林格想,林誉之应当是聊斋中的狐狸精,是那个无意的“灵狐小翠”,而今晚的她却总忍不住想要将他比拟成被女娲指使的苏妲己。
因他的一举一动都像在引诱她。
吵架时他额头上的青筋,看她时的眼神,因压抑而微微颤抖的声线,在给她看腿时,他甚至连酒店的睡衣都穿得如此淫,荡,为何酒店提供的睡衣如此短?为何遮不住膝盖?他是不是在故意露出他的大腿?是不是故意展露出这漂亮的肌肉线条给她看?
所有的荡漾都止步于林誉之的脸,他微微抿着唇,神情严肃,是正派的、关心妹妹的、纯粹属于哥哥的一张脸。
唯独眼神不同。
他的眼神不应该属于一个兄长。
就像忍不住借着关心的名义触碰他的腿,现在的林格也忍不住问出口。
晚餐中那尾散发着黄油香味的博登湖白鱼在她血液里愉快地甩动着优雅大尾巴,林格捧着林誉之的脸,近距离看他的眼睛,像审计在核对账簿,尝试从中找到能证明那个美人无辜的证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林誉之没有否认。
林格说:“你要承认自己污蔑了她吗?”
林誉之抬手,按住她的腰,低声:“你一定要我说得直白吗?”
林格问:“什么?”
“现在这种情况,孤男寡女,共居一室,”林誉之说,“你离我这么近,还说这样让我无法反驳的话,格格,我是你哥,不是被阉割。”
林格说:“你的谐音梗一点儿也不好笑。”
林誉之抬手,扶起林格,要她起身:“大概因为我这个人天生不懂幽默。”
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隔壁的情侣正在做一些恩爱的事情,透过薄薄墙壁,清晰到好似就在身旁。这样的环境过于暧昧,无论是语言还是肢体动作,鬼使神差,两个人都没有推开对方,对视的目光是粘稠的磁石,这木质结构的套房是困住他们的磁场。
林格的嘴唇又干了。
她没有带润唇膏,忍不住又去舔,抿一抿,润一润。
林誉之的嘴唇就不干,他好基因,天生适合亲吻的唇,连唇纹几乎都看不见。
林格想,他多半也意识到这点,他在看她的唇,看她的舌尖——移开视线,不让那暗暗的火苗点燃不该的引线。
“你想现在睡觉,”林誉之说,“还是,想再出去吃些东西?”
林格不想吃了,她一直保持着晚上少食的习惯。这里并不是热带,她却有种置身于炎热丛林的错觉,好似亚马逊丛林的雨季,空气都是暧昧的、被雨露浸润后的植物汁液味道。她低头,看林誉之那条受伤的腿,他比之前更健壮了。哪怕是腿伤不能正常锻炼,那些肌肉仍旧有力、稳稳地托撑着她。
林格说:“不饿,也不想睡觉。”
“那就上来,”林誉之掀开洁白的被子,礼貌地问,“和我一起躺会儿?”
其实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在这个节点的提出却显得不合时宜。他只穿着酒店提供的睡袍式睡衣,分开的下摆中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两条腿。林格不是清心寡欲的佛门弟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近男色,前几天不看不碰还好,尚能有些定力,而现在的她,完全不能多看,不敢多看。
她伸手按住胸口,企图把那些砰砰跳的杂念一并按下。
回答被手机铃声打断。
父母联系不到林格的微信,又打不通跨洋电话,焦急地打到林誉之的手机上。林誉之及时安抚了二老,并让林格和他们成功通了微信视频。
听到林格说自己手机被盗后,林臣儒一脸的“看,我早就说了吧”。
“幸好是誉之陪你去,要是我陪你,现在咱俩估计都要去大使馆了,”林臣儒语重心长,“听你哥哥的话,啊?他有经验,还能打。”
林格说:“你这话说的,就像给我找了个保镖。”
“别胡说八道,是你哥,”林臣儒说,“晚上也注意,别乱跑,啊?我听说德国那边接收了不少难民,看新闻也不太平……注意啊。”
林格嗯嗯嗯嗯,敷衍几声,好不容易哄着爸爸挂断电话,自言自语:“什么新闻?我爸在国内,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德国的新闻了?”
林誉之不说话,递来手机,示意她自己看。
林格探头。
一个波兰的男性留学生在地铁遭受了一阿富汗籍男子的侵犯。
林格:“……”
好危险。
虽然这已经是奥地利境内,但和德国相比,只能说二弟也别笑大哥。她原本还想去博登湖周围转一转,现下看来,最安全的也就是在酒店中转转、或者在房间里转转。
前者遭到了林誉之毫不留情的拒绝。
“酒店里也不一定安全,你以为这样的旅馆中就能保证客人不受侵犯?”林誉之说,“语言不通,隐形的种族问题,还有你,林格,你是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子看起来多容易被欺——”
“好啦好啦,林誉之,林唐僧,林唠叨妈妈,”林格举手投降,“我不出去了,就在这里看电影,好吗?”
她说:“就你这性格,谁投胎成你孩子谁倒霉。”
林誉之置若罔闻,他问:“气泡水还是矿泉水?”
林格说:“矿泉水。”
林誉之拧开矿泉水瓶瓶盖,递给她一瓶,自己打开一瓶气泡水,喝了口。
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听得出战况十分激烈,间杂着高昂的oh~baby和一些含糊不清的词语。并不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拓宽词汇量的林格坐立难安,不得已问林誉之:“你能打开电视吗?”
林誉之顺从地开了电视,林格看不懂操作系统上的文字,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林誉之说:“我不认识,这应该是斯洛文尼亚语。”
林格:“喔。”
不懂语言,也看不懂介绍,她拿走遥控器,选了又选,终于选了唯一一部德语电影,放大声音,企图盖过隔壁那对甜蜜的情侣。
事实证明果真有效,二十分钟后,隔壁情侣的声音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格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上的金发碧眼甜妹女主和她帅气的兄长——听不懂的她,只能通过林誉之的在线翻译来粗略地了解剧情。
主角是重组家庭的兄妹,前半截都是寻常的兄妹拌嘴,从敌视到逐渐接纳。妹妹喜欢上兄长所在橄榄球队的一名队员,为了圆妹妹的梦,兄长开始帮助妹妹追爱,私下里告诉妹妹,那名队员的喜好和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