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林誉之说,“你让我再也做不了你哥哥,现在却还要把我推开。”
最冒犯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吻了。
不能再过分了。
林誉之知道她压根就受不了强,稍重几下就痛到要翻白眼,快一些便开始抖,连续舒服两回则有昏厥过去的风险。他不想弄死妹妹。
他只是恼。
“一开始是你招惹我,”林誉之说,“格格,先抛弃我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怎么想的?是觉得哥哥不好用了就可以丢掉?还是有了其他喜欢的人?”
林格说不出话,强烈的情绪波动令她头脑发昏。
在开始吃抗抑郁药物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没有如此剧烈的情绪变化,这种久违的强度让大脑一时接受不了,只能感受到林誉之的唇贴靠着她脖颈,在上面留下湿湿的凉。
林誉之还没有平静,刚才那个失控的吻把一切都给搅乱了。
那些理智的、不理智的,肮脏的,干净的,罪恶的,道德的……全都被投入一巨大的搅拌机中,反复来回地打碎,碾磨,呼呼啦啦地摊开,铺平,像打翻在地毯上的奶油蛋糕。
“其他男人对你来说会更好么?”林誉之问,“你和他们在一起时开心吗?你会真正爱他们吗?他们对你怎么样?”
他抬手,抚摸着林格的手臂:“他们能舍得不搞死你么?你当所有人都像哥哥一样不舍得弄坏你?你说话,格格。哪次不是你喊难受我就慢点,轻些,我就怕你受不了,你说和我在一起痛,和其他人呢?其他人就不痛吗?”
林格说不了话。
林格不知自己该不该庆幸没有因为缺氧而昏厥,在氧气缓缓渡入腹中时,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清晰,包括现在伤了一条腿,压在她身上的林誉之。他的胸口随呼吸而起伏,隔着衣服均匀地传递到她身上,他就像一个刚上岸的幸存者,手足无措地守着险些被溺亡的她。
“别这样,”林誉之抬头,覆盖在她眼睛上,“骂我可以,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什么眼神?
林格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眼神,天花板上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更不知此刻的自己应该要做什么表情。她只觉得嘴唇痛,舔了舔,还是血,都是林誉之的。
他的状况看起来并不太好,嘴唇和舌头,有被她咬破,也有刚才牙齿磕破的。
她的情绪还是不稳,大脑一片嗡鸣,是刚刚有飞机成功起飞后的碧绿草坪。
现在林誉之的脸,好像他们初回之后。正常的医学常识来讲,发,育完善后的女性,在一次抚,慰完整、且前面戏份充分、及伴侣的温柔耐心操作下,是不会受伤的,更不会有所谓的落梅印。但那时的两人都是生手,林誉之又非寻常尺,寸,林格有轻微的撕,裂伤口,细小的,淡淡的痕迹,她彼时吃痛,扯了湿巾,半是委屈半是好奇地要去擦,被林誉之拦住。那些受伤的痕迹和结晶最终都进了他口中。
现在的林誉之看起来就有些像那时,在耐心吃了一遍后,他歉疚地伸手去抚摸林格的头发。他们佯装不知可能和对方存在的关系,扮演一场无关兄妹只有爱侣的亲密戏。
林格控制不住地大口呼气,她明显地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呼吸的异常,这种异常令她几乎没时间去考量林誉之的反应,颤抖着转过身、蜷缩——
在林誉之惊惧的“格格”声中,她昏了过去。
昏进了根源。
那是林格噩梦的症结。
路毅重说的没错,他那些恶毒的话语都基于她懵懵懂懂犯下的错。一切源于对伦理的未知未明,所有始发于道德的无知无畏。哥哥和妹妹,哪里是什么电视上所描述的那样,这不是《蓝色生死恋》,更不是同居一个房子下的打打闹闹。林臣儒和龙娇的话究竟是真,还是说,只是对儿女善意的谎言?
他们在血缘不明的时候就跨越了身为兄妹的最后一道防线。
可那时候的林格还太小,小到不知道要为此付出的代价。
那些结束后的代价,罪恶,反复折磨着她的心。
以及路毅重冷硬的干涉。
“你把誉之整个人都毁了。”
“你完全不懂你的幼稚、无知,给他带来了怎样的影响。你难道要他往后都背负着和妹相女干的罪名?说实话吧,林格,如果不是誉之那个无用的爹,你们根本就没有认识的可能性。”
“对了,”路毅重问林格,“你知道我爸为什么忽然间心脏病去世吗?知道他为什么到死都没给林誉之留钱吗?”
他说:“因为有人给他看了你和誉之的照片,窗帘没有拉,你俩坐在沙发上……”
“你胡说八道!路毅重,誉之的姥爷去世时,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林格喘气,“你不要诓我。”
“现在呢?现在还清清白白吗?”路毅重说,“他老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好,那些照片上,你们的确什么都没做,但拍照片的人说你们做了,他老人家信了,信了他亲手培养出的孩子和孩子他爹一样是个混账。没几天,病情就糟糕了,原本只是有一点糊涂,刺激后连人都认不清楚,也不记得林誉之——你敢说,你们现在在一起是正常的?你们现在知道没有血缘关系,当时知道吗?嗯?如果我爸他当时没看到那些照片,而是现在,现在知道了你们俩的脏事——”
“一个叫哥哥,一个叫妹妹,口口声声的兄妹,”路毅重说,“难道真要你们亲手逼死老人家,让林誉之坐实了害死他姥爷的罪名,你才会意识到自己有错?林格?”
“你也不想你爸再蹲一次监狱吧?”
强烈的自厌情绪,会投射到你本喜爱的物体上。
严重的自我厌恶,令你连带着讨厌之前喜欢的一切。
比如少年时嫌弃童年小鸭子幼稚,年龄再大一些,又厌恶少年时听的歌曲、服装、发型。
对过去的厌恶似乎就能摆脱曾经的记忆,就像,针对他的呛声,好似就能彻底抹除兄妹相女干的罪孽。
林格醒来时,察觉到自己脸上罩着呼吸罩,另一端连着呼吸机,还有病床前沉默坐着轮椅的林誉之。
视线相触。
林誉之靠近她,关掉呼吸机,取下呼吸面罩。
他甚至没洗脸,嘴唇上的痕迹还是那么明显,看起来很糟糕。
林格不敢想。
林誉之的伤口在缝合不足6小时后就断裂,而她,他的妹妹,又是在昏迷状态下被送往医院。这样的事情,在医院中应当也是闻所未闻。情绪激烈的兄妹俩在深夜里就医,她的嘴唇肿得发痛,林誉之现在的嘴唇和舌头也都有破损的痕迹——
林誉之说:“你是情绪激动引发的呼吸碱中毒,外加低血糖,晕了过去。”
呼吸碱中毒,由激烈的情绪起伏开始,引发呼吸频率过快,又过多地呼出二氧化碳。她近期又在控糖期,有轻微的低血糖眩晕症状,两者综合之下,导致她昏厥。
林格当然知道自己没事,她一眼就看到林誉之那不一样的腿。
西装裤下的那条伤腿应该是又裂开了伤口,明显地在裤子上染起一团深色的痕迹。
面积不小,这一团深色让林格眼皮跳了一下。
在察觉到这点后,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时间,林格坐起,掀被,还未下床,就被林誉之按住肩膀,迫使她继续躺下。
林誉之问:“你又要走?”
“我能走哪儿去?”林格说,“我去找医生——你的腿不要啦?不疼吗?”
“格格,”林誉之问,“你在担心我吗?”
他说话时声音很轻,很细微,轻得像春天里燕子的呢喃。
林格说:“闭嘴,不要说话,你自己腿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林誉之说,“格格,我只知道我爱你。”
“你再不爱我,我就要疯了。”
祖辈积累的财产和医院息息相关。
他的姥爷算得上是当地的一个传奇, 一开始穷到冬天只有一个棉袄一条棉裤,还是他姐姐穿剩下的,个子高, 袖腿和裤腿短了, 就裁几块儿棉布, 填上棉花絮子,缝好,接上;等接的这一段儿短了,再裁,再填,再接。几年过去,袖子和裤子都是五彩缤纷的一圈又一圈。这省布料又省钱的衣服,也有个致命的缺点, 一旦他长胖, 就再也穿不了。幸好姥爷家里穷, 穷到饭菜油水少,从根源上杜绝了长胖这一浪费钱的巨大隐患。他在村里,往上数十几代都是贫农, 进不了厂子,只能老老实实在土里刨食吃。
到了姥爷这一代, 才稍稍有了些变化,他脑袋机灵,从小跟赤脚医生身后干, 后来村里有了去规范化培养医生的机会,无儿无女的赤脚医生把机会给了他。姥爷自此入了行, 肯吃苦, 学成后常常一个人背着药箱, 翻山越岭地去诊疗——后来去城里开诊所,攒够了钱就往市里去,和大医院合作,后来又去开药店,依仗着之前结交的人脉,开始做药品批发和采购的生意,硬生生地闯出一片天。
他唯一的舅舅路毅重,则是把私人医院业务主要拓展的那个。
姥爷常说年轻时做了些亏心事,导致他人到晚年,子孙凋敝。路毅重天生弱精症,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结果年纪小小就傻了(后来又检测到并非亲生);路启藻身患绝症,早早病逝。他唯一的孙子,也就是林誉之,看着是健全的,却也不那么“健全”。
姥爷家的旧院子里种了个老槐树,四十多年来,林誉之出生后没多久,姥爷就带着写有他名字的纸条和胎发,在树下烧掉,说是认树做义父,能保佑孩子一生顺遂。姥爷过世的那一年,老槐树也被雷劈死了。
又剩下林誉之孤零零的一个。
他起初并不觉自己孤单,他还有妹妹,一个虽然同他多有争执、吵架,却再亲密不过的妹妹。大约是天也可怜他孤苦伶丁,才会大发慈悲到让林格来做他的妹妹。
她也差点离开了。
林誉之说不出看到林格昏厥时的心情,她先前的昏厥没有如此严重,过度激烈的结合后,她的暂时性昏迷也不过一两分钟,且没有其他异常反应。但今天不是,她明显的呼吸过度,蜷缩,发抖——
林誉之连衣服都未整理,惨白一张脸,他的腿有伤,不能开车,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将她送到医院。
在救护车来临前,他已经意识到妹妹多半是呼吸碱中毒,他拿了塑料袋套在林格头上,半揽着她。林誉之自己那条伤腿还在流血,缝合线撕裂,他感觉不到痛,只伸手去摸妹妹的脖子。
有史以来学到的所有医学知识,都清楚地告诉林誉之,她不会死,她没有问题;
常年累月积累的情感,严重影响着他的理性思考能力,督促着林誉之颤抖着、一遍遍去试她脖颈上的脉搏。
什么自尊自爱,什么名声廉耻……
都不重要了。
护士劝说林誉之去处理他腿上的伤口,他说再等等,不着急;他看着呼吸面罩下的妹妹,看她缓慢睁开眼。
她不在乎自己身体如何,她早就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在林誉之所不知道的时刻,她去看过心理医生,她的手腕上有轻生后留下的疤痕。
林誉之不能用钱去购买一个心理医生最基本的基础道德,他从那个温和的、为妹妹做诊疗的心理医生处得不到任何信息。病人的隐私至上,心理医生把这点贯彻得很好。
他不能想象,在某个他不曾参与的时刻,林格曾选择轻生。
现在刚苏醒的她,第一反应仍旧是他那条伤腿。
然后林誉表白了。
直接的,毫不拖泥带水的表白。
“我爱你。”
格格,我一直都爱你,在你还是我妹妹的时刻,我就爱你;
你是妹妹的时候,我爱你;你是恋人的时候,我也爱你。
分手后,做不成兄妹,也当不了恋人——
我还在爱你。
“你再不爱我,我就要疯了。”
其实他早就疯了。
在你爱上我之后,在我得到你之前。
林格说:“林誉之。”
“你先躺下,不要情绪激动,冷静——”林誉之抬手,示意她好好躺着,“你需要休息。”
林格说:“你说这种话要我怎么休息?”
“反正你一直都知道我爱你,”林誉之看她,“现在只是把那些藏着的东西挑明——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
从那个吻之后,那些不愿意承认的东西都被迫直接挑明。
林格躺在床上,她胸口里的一团气还没有完全舒出,在缓慢地呼吸。她不想第二次呼吸碱中毒,现在的她不想考虑和“死”有关的事情。
已经这么晚了。
她伸手盖住眼睛:“……那就拜托你,去看腿。”
林誉之说:“好。”
又是一阵沉默。
林格什么都没说,自从手腕上留下那难以磨灭的疤痕后,她便很少穿宽松衣袖的衣服了。和遮盖那些痕迹这件事相比,她更接受不了旁人那些异样的眼光。
都疯了。
她的手盖在眼睛上,想,真的疯了。
林誉之在那样的争吵后向她表白。
林格还以为,两个人从今往后要开始老死不相往来。
她已经做好了和对方决裂的准备,可林誉之却向她告白。
林誉之还是看到了她受伤的那条胳膊,长长衣袖遮挡着纹身,纹身盖着一道自残后的疤。
那些锋利的言语在这一刻被削去所有棱角。
“格格,”林誉之缓声叫她名字,“我现在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心理负担。”
林格一动不动。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林誉之坐在椅子上,他想了想,慢慢地说,“可以当没听过今天这些话。”
“然后继续做我哥哥?”林格闷声,“你会相信自己现在说出的话吗?我们已经试过了,我们不一样,分手后连兄妹都做不成。”
林誉之说:“不能。”
林格把手放下,偏脸去看他。
只看一眼,她又移开视线。
不能多看。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林誉之,像颜料里最浓的黑,那能吸收一切光彩的黑。
“你没有给我其他选项,”林誉之说,“就像刚才,我也不想听你直觉拒绝我,所以我主动提出,你可以忘掉。”
林格默然。
“你可以把我当哥哥,或者前男友,再不济,就是房东,合租的人,或者,你有需求的话,也可以找我解决,”林誉之说,“我不在乎你将我定义成什么。”
林格安静将头埋进被子里,她拉起医院的白色被单,将脸蒙上:“我现在只想把你定义成’立刻去看腿伤的病人’。”
林誉之点头:“也好。”
顿了顿,他又问:“我的感情是不是给你带来了困扰?”
林格没说话。
她缩在洁白洁白的被子里,像入冬后躲在地下企图过冬的一只瘦弱松鼠。
林格没办法告诉林誉之,她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她的脑子现在很乱,乱成一团肮脏的、纠缠的毛线。
存储着爱的箱子被关在充满自厌和自杀念头的房间中,林誉之的每一次敲门都在惊动着它们。
“我全忘了,”林格说,“从我和你一块儿回到家后的事情,我全忘了。”
她没听到林誉之说话,只听到轮椅似乎重重地撞了什么,紧接着是他低低的闷哼。
林格掀开被子坐起,惊异地看着林誉之——林誉之的手压着那条完好的腿,察觉到她视线后,他轻轻摇头,说了声我没事。
“我现在就去看腿,”林誉之说,“等会儿再来看你,你今夜需要住院观察。”
林格问:“你呢?”
林誉之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我努力试试看,能不能用点不那么光明的手段,申请住在你隔壁。”
林格觉得越来越猜不透他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开玩笑。
不过,除了开玩笑,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尴尬的身份让这段关系像染了杂菌的生物培养皿。
林誉之控制着轮椅慢慢离开,门开后,才听到外面护士的声音。林格想,那些人大约一直都在外面,只是林誉之想单独和她谈话……
她今天太疲倦了。
不能多想,多想,负面情绪会先一步淹没她。
林格在次日中午出院,抄写了医生的电话。
按照惯例,她还需要住院观察一天,但林格各项指标正常,又坚持要求离开,医生也不好强留她。
毕竟是林医生的亲妹妹。
但林格没想到,当天晚上,林臣儒和龙娇就千里迢迢地赶过来。
她刚刚收拾好行李,门都没出,林誉之的司机就载着二老过来。
还有二老的行李,大包小包,看着就像是要搬家——如果林格没猜错的话,两位老人应该打算在这里常住。
林臣儒还算淡定,龙娇不行了,一见到林格,连话都没说,就抱着女儿,连声问她,怎么了,怎么会忽然间中毒?
林臣儒无奈,解释:“是碱中毒,就是碱面,做饭用的碱面,知道吗?吃那个中毒了……”
林格哭笑不得:“呼吸碱中毒,就是,情绪太激动,一下子给抽过去了。”
龙娇眼圈都红了:“誉之已经在电话里和我说了,他向我道歉,说不该和你吵架,害得你生气。”
林格试探:“你们知道他出车祸的事了?”
龙娇愣:“什么车祸?”
林臣儒也惊住:“誉之出车祸了?”
林格问:“林誉之呢?”
——林誉之在见一个近期才联系到的重要人士。
大腿上的血已经完全止住,仍坐着轮椅。医生苦口婆心,嘱托他至少卧床休息三天。
林誉之没那么多时间。
打开信封,里面有好几张被妥帖收起的照片。
路毅重的前任助理坐在他对面的咖啡桌上,他是跟随路毅重时间最长的一个人,替他做了十年的事,微微弓着腰。
林誉之手里捏着照片。
一张经过巧妙处理后的照片,时间很久了,边缘微微泛黄。
明显看得出是偷拍,照片上的人姿态亲密,林格依靠着、半坐在林誉之怀里,两个人一起看电视。
后面几张照片同样经过借位和电子合成,乍一看像接吻。
实质上的林誉之清楚,那个年龄段的他们,绝无任何超过兄妹之情的念头。
林誉之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助理畏畏缩缩:“拍照片的人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拍的。只记得,那一年,路毅重让我把这些照片带给林格看……约她出来吃饭……他们俩是单独吃饭,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觉得吃完饭后,林格小姐很不开心。送她回学校的时候。我坐副驾,路毅重和林格坐后面,他……他……”
林誉之问:“他做了什么?”
“快到学校的时候,他忽然问林格小姐,三万块,够不够睡她一晚,”助理小心翼翼,“林格小姐扇了他两巴掌。”
林誉之问:“然后呢?”
“然后,”助理说,“路毅重抓住林格小姐的头发,骂她是勾引自己亲哥哥的女表子。”
林誉之说:“还有吗?”
“林格小姐下车后踢中了路毅重的……嗯,那里,”助理谨慎,“踢完后,她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
“她说,’我不会和林誉之在一起,你也不准再针对我爸’。”
林誉之请助理吃饭, 对方称母亲还需要陪护,离不开人,简单吃完后便离开。
分别时, 林誉之告诉他, 不必担心接下来昂贵的仪器及治疗花销, 他会替对方付这笔钱。
对方离开后,他才翻阅他这次带来的东西。
除了和林格有关的照片外,还有些其他资料。对方做了路毅重那么久的助理,虽从未真正成为路毅重的心腹,没拿到什么实质性的犯罪证据,却也有零零散散的料。
在林誉之印象中,路毅重的脾气一直都不太好。
无论先前的路毅重有着怎样的好名声,但自从确诊“弱, 精”之后, 他为了着力表现出男子气概, 选择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强硬”。这种强硬让大部分人畏惧他,却也令他和先前很多伙伴渐渐背道而驰。
譬如路毅重那个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儿子,亲生父亲就是当年和他一同把医院产业做大的好友。
那些路毅重妻子与人偷, 情的证据,林誉之没有兴趣多看。一整个文件夹的照片和文字资料、路毅重的手写信, 林誉之暂且把这些压下,他只着重看和林格有关的部分。
林格是在大四那年和他提的分手,林誉之刚毕业没多久, 还在医院中轮值,林格刚念大四, 自己找了份实习工作, 同林誉之小声吐槽, 说自己的学长学姐似乎一直都在加班,加班,再加班。
林誉之当时怎么安慰她?
天气热,空调的温度也不会太低,防护服捂出细细密密一片小红疹。
早上,他为主任做助理,刚刚完成了一台切除肿瘤的颌面手术。手术本身的难度并不大,特殊的是患者本身,那是一个年轻的艾滋病患者,需要做好严格的手术防护要求。
太闷了,脱下隔离服后,林誉之手背和手面都是红肿一片。他本该去见林格,但在低头看清自己这一手的痕迹后,顿了顿,给妹妹打电话,说最近工作比较忙,暂时抽不开身。
格格,如果认为工作压力太大,让你感觉到不舒服,那就试着换个工作?你不是喜欢拍短视频吗?那也可以考虑自媒体方向……
他不知道路毅重早在那个时刻就找上了林格。
林誉之甚至不知路毅重已经到达他所在的城市。
在此之前,路毅重打电话找过林誉之,开出一定的条件,只要林誉之愿意认祖归宗,改姓路,回去。他愿意将林誉之当作自己的亲儿子培养,将来也将遗产全部留给他。
林誉之没有立刻答应,他的确想拿回姥爷给他留的那些东西。钱,势,权,却不想离开这里,他只告诉路毅重,自己会考虑。慢慢同对方周旋,再做进一步打算。
权势,他要。
林格,他也要。
林誉之不知路毅重已经得知一切,他与妹妹的恋爱十分隐秘,隐秘到林格的舍友都以为他是哥哥;唯独在林誉之这里,亲近的舍友知道他在和林格恋爱,常常逗他,你那个妹妹小女友呢?
那些家伙只当“妹妹”是他们之间的爱称。
——然后就是林格提出的分手。
林誉之仔仔细细地看完那些真真假假的照片,还有一张林格手写的保证书,保证今后和林誉之划清界限,同他分手……
闭上眼睛,林誉之不能想象林格那个时候的心态。
她从小到大都很骄傲,父母和老师喜欢她,朋友们也爱她。在她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最大兴趣的时候,路毅重用了种种办法来侮辱她。
路毅重本身对女色并不重,在那段有着利益交换的婚姻中,他对待发妻也算是尽了忠诚;离婚后的他也没有再寻觅伴侣,偏偏故意用这种话来刺激林格——
林誉之能猜得到路毅重动机。
与其说是折辱林格,不如说,是想借机斩断林誉之的心思,逼他回去。
林誉之收起那些照片,资料,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接通,若无其事地开口:“舅舅。”
“嗯,”林誉之的手搭在轮椅上,“是,腿伤不重要,对。”
“关于户籍问题,”林誉之垂眼,“当年我户口迁到扬州,资料上缺了些东西,现在想再迁回原籍,需要一些证明材料,可能需要舅舅您亲自跑一趟——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方便。”
微风柔柔从窗中逸出,桌上白瓷花瓶中插一朵幽幽清香的白色茉莉,龙娇握着手机,连连点头。
“方便啊,怎么不方便?”龙娇热情洋溢,“今天晚上直接过来就好,我这边什么都准备好了,嗯,对,好,好好。”
放下手机,龙娇又转脸,对卧室叫:“格格呀,快点去洗澡、换衣服,等会儿你王阿姨就来啦。”
林格问:“哪个王阿姨?”
“还有哪个王阿姨?”龙娇嗔怪,“和我关系好的,不就一个王阿姨吗?”
林格明白了,原来龙娇是在说王霆的妈妈。
她住院后,林誉之给二老通知,如实说了她低血糖+呼吸碱中毒的病症。他说自己现在有事情要出公差,大概需要一到两个月时间——这么长时间,林誉之担心林格一人在家无人照顾,特意请求她们搬过来。
真是挑不出一点儿错漏的借口。
两个月转眼过去,林誉之仍旧没有回来。
王霆倒是在那之后向林格郑重道歉,说自己的朋友当初说了些不好的话,希望林格能够谅解。林格接受了道歉,但在之后,婉言拒绝王霆的两次聚餐请求。
她又去看了两次心理医生,诊断的结果是不需要吃药。药物的副作用明显,那些副作用要超过现今林格轻微的不开心。
王霆到达林格家里的前一秒,林格看了条新闻,是扬州本地的推送,说是有辆车撞上了护栏,车上只有一个人,外地的,被紧急送往医院……
往下翻评论区,有人配了图,打码后看起来仍旧是一片红,挺吓人的。
有人说这是一场故意别车引起的车祸,这辆车别了另一辆车,被别的车大约是不服气,同他斗气,一路尾随,在他车辆开到高速时故意靠近,这才导致了意外发生。
只看到这里,听到门铃响。
林格放下手机,起身去开门。
王霆和他妈妈一同过来做客,龙娇在客厅陪他们聊天,林格进了厨房,和林臣儒并肩站在一起,帮爸爸一同做饭。
林臣儒悄声问她,林许柯叮嘱的事情怎么样了?林格有对林誉之提起吗?
林格洗干净水果,问他:“爸,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