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我(下)—— by顾漫
顾漫  发于:2023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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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稍等。”
大概过了十分钟,林屿森电话过来了。我特别冷静地跟他说:“我惹了一些麻烦。”
林屿森声音很沉稳,“什么麻烦?把人家实验室拆了?”
“……那倒没这么大,你外公没找你吗?”
“没有,跟盛家有关?”
“嗯。”我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说到庄序出现的时候,不免卡顿了一下。
林屿森却完全没在意似的,听完立刻说:“你的同学行事剑走偏锋,但这件事对我们没什么影响,你不要担心自责。”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回家的路上,回到了家里,我把全部事情复盘了好几遍,觉得应该能应对。可是前面再怎么跟叶容放话表示毫不在意,心里还是不免担忧。
此刻听到他这么对我说,才真正放松下来。
委屈和难过才敢漫上心头。
这时林屿森又说了第二句话:“另外,无论是不是你告诉她这件事,她发现后,都可以利用你误导盛行杰,这跟你之前的行事没有必然关系。”
我拿着手机完全怔住了,如果说他前面那句话只是劝慰,这句话却完全帮我开脱了。
“林屿森,你不要这样。”
“我怎么样?”他轻轻松松地,居然还笑了一下。
“这样很偏心,也不公正,我的确做得不够周全。”
“哪里不够周全?你若冷眼旁观同学受骗,就不是我认识的聂曦光了。”
“我没有考虑到很多事啊,会不会牵扯到你,而且盛行杰不仅骗了叶容,其实也骗了另一个女孩子……”
“曦光。”林屿森突然严肃地打断了我。
我停住。
林屿森说:“犯错的是盛行杰,你为什么要苛求自己做的尽善尽美?”
我屏住呼吸,半晌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睛里变得酸酸的,“林屿森。”
“我在。”
我想见你,想立刻见到你。
我在心里说。
我停顿了好一会,跟他许愿:“盛行杰会倒霉吧?”
“会。”
“可以倒大一点的霉吗?”
“周家背景深厚,这一代就一个女孩,捧在手心,盛家肯定要给一个说法。”林屿森冷静地分析着,“其实外公未必不知道盛行杰的行事,他不在乎这些,但是他会在乎盛行杰的处理方式。”
而盛行杰显然不合格——我明白了林屿森的未尽之意。
“我会出点力。”林屿森语气突地冷峻起来,“他真是得意忘形了,这样随意攀咬。”
“啊?”我一怔,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你小心?”
他又倏然笑开,语气霎时温柔,“好,我一定小心。”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人声,林屿森似乎捂住了话筒对别人说了一句“马上”。
“你在忙吗?”
“开会中场休息。”
“那你快回去开会。”
“嗯,开完会我就飞上海。”
我惊讶,“这么快解决了?”
“没有,我明天早班机再回来。”
那怎么行!我连忙阻止他,“不要不要,我没什么事了,你办完事情再回来。”
林屿森没说话,我强调,“不准跑回来,听到没有。”
他沉默了好一会,似乎在权衡,最后说:“知道了,晚上给你打电话,那给你布置一个任务?”
他似乎在边走边说,“有空的时候想想五一我们去哪里玩?你不是说上个月你代同事月结了,这个月可以休假吗?”
“对的对的,我马上想,你千万不要跑回来哦。”我再三叮嘱,“你快回去工作,我挂了。”
我率先挂了电话,看了下通话时间,不到十分钟。时间出乎意料的短,心情却完全天翻地覆了。
我振作精神,打算找点事情做,打扫打扫屋子。然而才找到抹布,爸爸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心里一突,盛家这是终于找来了?一接起来,果然是。
不过他语气十分小心,“曦光,有件事情我要跟你了解一下。”
我“嗯”了一声,他继续说下去,“盛伯凯打电话给我,说你拍了一些照片去盛老爷子那告盛行杰的状,爸爸当然十分信任你,所以想知道这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我思索了几秒,问:“什么照片?”
他详细述说了一番,我懒得跟他装生气惊讶,直截了当地说:“他前女友是我舍友,跟我关系一直不好。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跟我没关系。”
爸爸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这件事最好不要扯进去,盛老爷子都被气到住院了,跟我们没关系最好,一会我去探病的时候说清楚。”
“盛爷爷住院了吗?”我心悬起来,“严重吗?”
“听盛伯凯的口气,应该不严重,估计就是装一下给周家看看。如果是真的,那就是给后继无人气的。”爸爸不无刻薄地说。
挂了电话,我立刻发消息把盛老爷子住院的事告诉了林屿森。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我收到他回复的短信,“刚刚问过外公的医生,没什么大碍,修养一阵就好,别多想。”
和爸爸说的差不多,我彻底放下心来。被林屿森说了一番,我固然已经不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扯,但是如果老人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心里还是会不安的。
我收起手机,也没了做家务的心情。坐在沙发上,放空的大脑里一些零零散散的念头闪过——五一去哪里玩,明天商讨建立联合研究中心要注意点什么……
漫无边际中,一个念头突然闯入大脑。
我猛然一阵心跳,一下子站了起来,在沙发边上想了好一会,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飞快地回拨了爸爸的电话。
一接通我便问:“爸爸你还没去医院吧,你什么时候去?我也在上海,跟你一起去探望下盛爷爷。”
爸爸听到我要和他一起去探望盛老爷子,反应可以用喜不自胜来形容,当即说要派车来接我。
“不用,我现在就打车过去。”我顺势又提出要求,“我们探病的时候可不可以喊上盛伯伯?”
爸爸不解:“喊他做什么?”
“有误会当然要当面解释清楚,怎么能让他这么白白冤枉我。”最后几个字我加重了语气。
于是,下午五点多到上海某医院探望盛老爷子时,我是和聂总以及盛伯凯一起的。爸爸大概还没来得及跟盛伯凯说什么,他对我们的态度极为冷淡,从医院门口到病房一路都拉着脸。
病房里,盛老爷子气色看着还不错,正坐在床上看报,看见我们来,没有搭理盛伯凯,只跟我们打招呼,“小聂,曦光,你们怎么来了?坐。”
我们放好礼包,先问了几句病情,才在沙发坐下。盛老爷子问我:“屿森打过电话了,说在外面出差,曦光不是在苏州上班,怎么过来了?”
“屿森还是不放心,正好爸爸要来探望盛爷爷,就让我先过来看看。”
盛老爷子脸上挂上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你现在看到了,我好得很,跟他说我没什么事,别瞎担心。”
“我们肯定很担心的,而且。”我停顿了一下说,“下午爸爸还打了电话给我,说你误会我们了,我就更要过来了。”
“误会?什么误会?”盛老爷子不动声色。
我故意说得有点乱糟糟的:“就是上次我同学生日,容容,就是叶容也来了,我才知道她和盛行杰谈恋爱了,回去后很高兴告诉了屿森,说以后同学变成亲戚了。结果爸爸今天告诉我,有人写了邮件还拍了什么照给盛爷爷的邮箱说盛行杰脚踏两只船,还说发邮件的那个人是我,我就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绝对没有做过这件事。”
“照片不是你拍的?邮件不是你写的?”盛伯凯咄咄逼人。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拍到什么照片,我也不知道盛爷爷的邮箱,而且我在苏州,哪里知道盛行杰做了什么龌龊事。”
盛伯凯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但是我比他还生气,转向盛老爷子,“盛爷爷,你们公司IT部门是不上班吗?不能查一下到底是谁发的吗?这种事还要扯到我身上,盛行杰那么讨厌,谁知道有多少人看他不顺眼。”
爸爸咳了一声:“曦光。”
我收敛了一些,依旧余怒未消的样子:“也有可能是他们周围其他知道他们谈恋爱的人做的啊,我和屿森做这个干什么,我们都远远地跑到苏州去了。不行,盛伯伯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我不能这么白白被冤枉。”
盛伯凯显然没料到我居然反将一军,一时语塞。
我看向盛爷爷,委屈地说:“盛爷爷,其实有件事我们一直没说,我刚刚接触公司事务,发现了一个很不合理的合同。前两年在市场有下行趋势的时候,公司居然签了一个锁定六年价格和采购量的辅料合同,总金额很大,我问屿森能不能想办法解除,屿森说这家公司是大舅妈弟弟开的,不能动,我们就都认了。所以屿森一直很在意盛伯伯这边的关系的,这么大的事情我们都没说,一声不吭自己认了,怎么会拿绯闻做文章。”
盛老爷子神情顿时一变:“这个合同怎么回事?”
我心中一阵激动,老爷子真是太会抓重点了。
来到路上我一直在默默分析老爷子的性格,二十多年前他就能把左臂右膀般的亲女婿发配到国外,个性一定多疑独断,肯定不能容忍一些背着他的利益输送。
那在他的角度看来,涉及盛伯凯利益输送这么大的牌我们都没打,就肯定不会拿盛行杰个人失德说事。
这才是证明我没发邮件的最有力证据。
至于合同的事,我们之前也不是不想说,但林屿森作为和盛家息息相关的人,刚刚拿到股份,来说这件事其实是有顾虑的。
我作为利益相关方,年纪小,刚刚出来做事,受到委屈,不顾一切说出来,就很合理。而且我是当着盛伯凯的面说的,不是背后告状,堂堂正正无可指摘。
我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个合同应该可以彻底解决掉了。
回头林屿森再跟他外公说下他要回去从医这件事,盛伯凯这边又可以再度缓和。
当然这得由他自己来说了。

我压抑着兴奋的心情离开了医院。
回到商务车上,爸爸升起和驾驶舱之间的隔断,问我:“你这么积极来看盛老爷子,是不是为了那个合同?”
“不是啊。”我断然否认,“就是看看盛爷爷怎么样了。”
“说实话。”
我这才承认:“顺便提一下看看而已。”
“怎么不找我?”
谁要找你。
我敷衍地说:“我又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利益交换,万一你一口拒绝不是余地都没有了吗?再说一接手就要动以前的合同,落人口舌。现在可不是我要求的,是盛伯伯冤枉我,我生气才说出来的。”
爸爸上下打量着我:“你倒不怕盛伯凯记恨,日后为难你们?”
“要解决这件事,他总会不高兴的,今天已经是最自然的机会了。至于以后,他要防着的人多着呢,我们和他没有核心利益冲突,他犯不着白费功夫的。”
“怎么没有?那个小子……”爸爸很不情愿地提起。
我不打算跟他说“那个小子”要转行的事情,“那只能随便他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跟盛伯伯难道还要谈长久利益吗?当然是眼前重要。”
爸爸听着,冷不丁地问:“你这些考虑,都是他告诉你的?”
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我不会自己思考似的。
我没好气地说:“这点小事也要他说吗?他完全不知道,等办好了再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爸爸突然笑起来,我莫名其妙。
“不管大事小事,办事做生意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不外乎抓住时机,看人下菜,我女儿不用教就办到了,还是遗传到了我的。”
“……如果有那也是遗传妈妈的,跟你没关系。”
爸爸并不在意我的言语,沉浸在自己的盘算中,“盛伯凯估计要难受一阵子了,不过自己儿子不争气,怎么也怪不到别人身上。合同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盛爷爷都知道了,那肯定不用通过诉讼就能解约了。后面的话……”我认真思考起来,“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也不是没有可以卖人情缓和的地方。”
爸爸来了兴致,“怎么说?”
“他们的产品质量一直用下来是没问题的,厂离我们近,运输成本也低,如果能在其他方面让步一点,还是可以继续合作的。以前股份是你们的,我们往前追究不太好看,但是以后的话……”
以后要怎么为公司争取利益呢?
我大脑急速运转着,价格低于市场价不太好谈,那就……
“账期吧!”财务小聂瞬间上线,“谈一个长一点的账期,反正有盛家的关系呢,他们不用怕我们跑掉,账期长一点就当支持我们晚辈创业啦。嗯,回头先让法务跟他们先沟通,后面再我或者林屿森出马……”
“唉!”
一声重重的叹息打断了我的话,我回神,看见爸爸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我好好的女儿……”他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今天你别回去了,这两天我都在上海,有几个宴请,你和我一起。”
我直觉想要拒绝,可脑子里却闪过上个月和妈妈的那通电话,不知怎么就犹豫了。
爸爸看我不说话,来了一句:“过河拆桥啊,用完就扔?小聂总,做事可不能这样。”
我不由有些心软,但还是坚持地说:“我要问问妈妈。”
最后在老妈的许可下,我跟着爸爸去了他的饭局。座上嘉宾大部分是爸爸生意场上的朋友,还有两位著名的收藏家。我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好奇,熟人便打趣我爸爸怎么舍得把藏得那么好的女儿带出来了。
爸爸笑呵呵地说:“毕业了,该出来做事了。”
我年纪小没人劝酒,还蛮轻松的,就在旁边吃吃喝喝偶尔给妈妈和林屿森发发短信,间或也和人聊聊天。爸爸目测喝了大半斤茅台,后半场一直醉醺醺地和人称兄道弟掏心掏肺。可是等到饭局结束,回到了商务车上,他又一秒钟清醒了。
……聂总好像挺有演技的。
爸爸问起我住哪,要送我回去。我报了地址,礼尚往来地问他住在哪里。他黑着脸说:“酒店。你妈妈把上海的房子全部拿走了。”
……干得漂亮!
不愧是我妈!
到了小区,我立马跳下车,完全没有邀请他参观一下的意思。爸爸显然有点失望,但是最终也没说什么。
商务车开走了。
我看了下时间,快十点了。平常这个时候,我在干什么呢?
也许是在吃夜宵,也许是在看电影,也有可能是在单位里加班……
但是,一定是和林屿森在一起。
好奇怪,明明下午还通过电话,现在居然又特别地想他。
早知道不拒绝林屿森飞回来的建议了,反正他一天只要睡四五个小时,明天早班机再飞回成都完全科学合理……
脑子里极不体贴地冒出了这个想法,下一秒却莫名其妙变成了——要不我飞到成都去找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到了,赶紧用力地晃了几下脑袋,想把它摇出去。可是它却宛如在我脑子里扎根了似的盘旋不去,心跳都微微加快起来。
一条条理由控制不住地往外蹦。
他不是让我想一想五一去哪里玩吗?
成都又好吃又好玩还有大熊猫可以看,难道不是五一旅游的最佳选择?
而且他在那边跟人谈生产线的事,我正好可以围观学习一下。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甚至感觉现在就可以上飞机。
冷静冷静。
明天还要去D大继续谈合作呢,而且现在肯定没飞机了。
我超级理智地思考着,走路速度却加快了。回到家中,立刻打开了电脑查询起机票,幸好为了工作我把笔记本带上了。
上海——成都。
大概临近五一,所有航班的机票都所剩无几,明天下午一点多的航班居然只剩下三张票了。我本来只想看看票的,结果一看机票这么紧张,直接就买了。
买都买了……
那要不把行李也收拾一下?
于是我又开始收拾东西。中间林屿森打来了电话,我敷衍几句就挂了,生怕露出马脚。
这么一番折腾,第二天就起晚了,我随便洗漱了一下便背着背包跑出了门。
站在电梯里才有功夫回复林屿森的早安短信。
“起晚啦,可能要迟到,幸好大老板不在。”
大老板的短信飞快回过来:“老板在也不敢拿小聂怎么样。”
骗人,你可敢了。
脑子里不禁冒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打住打住,大清早的。
虽然没人看见,我还是赶紧端正了表情,给他发了一条短信确认:“你之前说你是明天回来对吧?几点啊?”
“中午十一点的飞机。”
那就行,免得发生我跑去了成都,他却回了上海这样的惨剧。不过如果不幸发生了应该怎么办?
我思考了一秒,得出结论——当然是让他再飞回成都。
林总可以折腾,小聂我不可以白跑。
电梯门打开,刚刚在脑内小剧场任性了一回的我握着手机,脚步轻盈地穿过大堂,哼着歌蹦跳着下台阶,却在无意中瞥见台阶下的人后,笑容一滞。
那个人好像早就看见了我,直直对上了我的目光。
片刻,他平淡地说:“何必这么惊讶,我住在这里,姜锐没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我简单点个头,从他身边走过。
“不好奇我为什么最后租在这里?”
我脚步不由一缓。
“因为这里太贵了。”身后传来轻飘的声音,“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让人特别清醒。它会时时提醒我,如果不用尽全力,就要永远承受这样的痛苦。”

身后传来的呼唤打断了我们之间诡异的气氛。
一名年轻男子气喘吁吁地跑到庄序身边,“怎么不等我一起下来,让Zoey催好了,她总是最心急。哦,天哪,我们是出去camping,你能不能别总是黑白灰,没有我可以借你。”
庄序眸光在我身上最后停留了几秒,决然地转头离开,“走吧。”
年轻男子这才发现我,好奇地看了我好几眼,“什么情况,这位美女你认识?”
庄序没有理他,径直向外走去。
我要去小区门口打车,免不了要跟在他们后面,不过始终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
出了小区,便看见门口停了三辆越野车,几个衣着时尚的年轻男女站在车外,显然是在等人。其中一名女子看见庄序他们就喊:“庄,Alex,你们可以再慢点。”
庄序身边的年轻男子大声说:“这可不关我的事,是庄在小区跟漂亮的邻居妹子搭讪。”
我已经站到另一侧路边拦出租车。没想到居然还有关于我的剧情,一时有点懵懂地朝他们看去,对上了一大片好奇的眼睛。
……我该有什么反应?
只能礼貌地微微点头。
庄序解释了一句:“是我大学同学。”
然后很自然地对我说了一句:“再见。”
我……复又点点头。
庄序没再对我说什么,他走向其中一辆车,拉开驾驶座的门,对里面坐着的人说:“我来开。”
他的朋友笑嘻嘻地跳下来:“当然是你开,难道你指望我开那么远。”
他们很快开车离开了。我运气不错,不一会儿也拦到了出租车。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在去D大的路上。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城景,思绪有些散漫。
刚刚喜欢上庄序的时候,我曾无数次幻想过我们的结局,当然大部分是好的,可是失落沮丧的时候,也会想象自己哪天孤注一掷后,和他潇洒告别从此形同陌路。
那时候的心情,是幻想中的痛快决绝,也是回味时的酸涩惆怅。
如今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我心中好像也有一丝惆怅,可更多的却好像是——释然。
时间终将把无法同行的人彻底分割,我会有新的朋友新的人生,他也会有他的。
我们会逐渐对对方的人生一无所知,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发生无数与对方再不相干的事,把过往的一切都彻底覆盖。
我觉得刚刚庄序那声再见,是真的再见。
而我,似乎也真的再见了。
以前的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需要走到庄序面前,才发现他的存在。那时候无论在哪里,只要他一出现,无论多远,我都会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他,就仿佛他会发光。
现在这层光好像没有了,我知道他依旧清俊无匹,但似乎又和路上随便一个人毫无不同。
我想,等到了成都,应该把这件事和林屿森说一下。但是不必有其他动作了,不然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出租车到D大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下了车,小戴他们已经在等着了。我看了下时间,还好并没有真的迟到。
上午还是延续昨天座谈会的内容,只是对方换了更高级别的人来谈,内容也更详尽了,各种技术和人员上的合作可谓一拍即合。
中场休息了几分钟,戴总忙里偷闲地跟我说:“小聂,我发现你今天似乎很兴奋。”
啊?为着下午要偷偷去成都的事,我的确有些激动。但是有这么明显吗?我一句话都没说也能让他发现端倪?
“马上要放假了嘛。”我敷衍地回答他。
“我看不像。”戴总摸着下巴端详我。
幸好这时有其他同事找他,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才没让他继续盘问我。
会议结束后,小戴和其他同事准备回苏州放假了,我在研究所门口跟他们挥手道别。
小戴奇怪地说:“你不跟我们一起回苏州?”
“不回啊,苏州又没有机场。”我要飞成都呢!
没想到一时疏忽用语不当,顿时一位苏州本地的同事就伤心了,一脸悲愤地说:“马上就有了,按照我们苏州的发展速度,五年内必建机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觉得我们苏州五年内必建机场。”我双掌合十向炸毛的同事道歉,顺便激励大家,“那大家一起加油,多给苏州创收哦。”
安抚好炸毛的同事,我一个人背着包奔赴虹桥机场。
说来有点不可思议,到机场之前,我居然把我恐飞的事情忘记了。直到进了安检门,我才意识到,这好像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一个人搭飞机。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不恐飞的人大概无法体会恐飞是一种什么感觉,就是在飞机上几乎每分钟都在强行镇定,飞机抖一次心就颤抖一次,睡是根本睡不着的,只能不停地给自己找些事做来转移注意力。
我看看手中去成都的机票,现在夺路而逃好像还来得及,但是我的脚却好像有自主意识似的,不停往前走着,内心竟然仍是兴奋大于恐惧的。
不就三个多小时嘛,四舍五入就是三个小时,忍一下就到啦,然后就能吓林屿森一跳了。
怀揣着这样的兴奋和紧张上了飞机,在空乘要求关闭手机之前,我发了一条短信给林屿森:“我马上起飞啦,三个半小时后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一会见!”
发完就火速关机,完全不给他打电话过来阻止的机会。
于是三个半小时后,我一出到达大厅,就看到了林屿森。
成都比江苏炎热了几分,他单穿了一件白色长袖T恤,卓然立于人来人往之中。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装扮,他穿着却是风神俊朗光华夺目,让人轻易地一眼看见。
夹杂着平安落地的兴奋,我朝他用力地挥手,飞奔而去。我本来打算一见到他就告诉他,“我好像干成了一件大事。”
结果却是,我飞奔过去扑向他,有点委屈地跟他说:“这两天发生了好多事,我特别想见你,来的时候飞机还特别抖。”
我稳稳地落入了宽阔坚硬的怀抱,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被牢牢地锁在了他双臂之中。胸膛炙热,呼吸相闻,可是抱着我的人却好一会都没说话,我有点不确定了。
我的确来得有点冲动,他不会想要批评我吧?
我微微挣脱出来,手疾眼快地在他说话之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可以回上海,可是我就是想来找你,我觉得现在我跑过来找你,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比你回上海来找我,更让我快乐。”
一通话飞快地说完,我眨巴眼睛问他:“你听明白吗?”
林屿森微微颔首,眼神示意了下我的手。
“那不准说我哦。”
再次得到肯定答复后,我灿然一笑,放下了手,拉着他往外走,“快带我去吃火锅,成都美食这么有名,我想好了我要一天吃五顿。”
却没有拉动。
我回过头,林屿森站在原地。喧闹的人群中,他的目光温柔而明亮地停驻在我身上,好像在探寻着什么。
我疑惑地跟他对视,半晌,悄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脸上有什么东西?
他却蓦地笑开,抓紧我的手走到我面前,低声说:“你为我而来,我怎么会说你。”
我有点懵,抬头望着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啊,原来这就是“为你而来”啊。
对啊,这就是啊。
想见他,一秒都不想等,甚至可以克服恐飞。想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看他一瞬间的惊讶欢喜。想了无数见面后要做的事情,期待着和他一件一件完成。
这一刻,我在心底恍然大悟。原来这一路而来所有的急切渴望,热烈期盼,早就有了命名。
它们叫——为你而来。

林屿森拎着我的背包,我晃着他的手,一起朝停车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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