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是什么时候买的。”
“借据上有日期。”
赵向晚抬了抬手,朱飞鹏拿出借据,摆在茶几上:“你来告诉我,刀是什么时候买的。”
焦莉莉看一眼借据,开始放弃自我思维,顺从地回答:“5月27号。”
“今天是几号?”
“6月12号。”
“廖超勇哪一天离开?”
“1号,他说要陪女儿过儿童节。”
发现尸体的日期为6月5日,死亡时间4-5天,案发时间为6月1日,缺失报纸的日期为5月31日,买刀时间为5月27日,时间上完全吻合。
“他中间回来过吗?”
这个问题一出,焦莉莉立马警惕起来,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他一号一早,拿报纸把刀一包,带着刀就回他那个家了。”
“带刀回家,一把切肉刀,一把剁骨大刀,为什么?”
焦莉莉哪敢回答这个问题,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知道,我不知道。”
赵向晚冷笑一声:“你买的刀,你不知道用途?”
焦莉莉的心跳逐渐加快。
【我当然知道,可是不能承认啊。】
【谁让那个黄脸婆不肯离婚?我已经过了四十,再不结婚怎么办?】
【他说杀了她,一分钱不用给她,我当然说好。】
【可是……我能这样告诉警察吗?不能!】
焦莉莉现在心虚至极,只求脱身,拼命解释:“是他让我买的,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赵向晚一个字不说,她的眼睛里透着逼人的寒光,令焦莉莉越说越没底。
【是不是他说是我教唆的?】
【他肯定想把罪名推到我头上。】
【警察不会真信了吧?】
越想心越慌,焦莉莉大叫起来:“警察同志,我要举报!”
刘良驹有些激动。如果焦莉莉能够指认是廖超勇带刀前往,准备杀人,那桂右莲就能定义为正当防卫。哪怕防卫过当,死罪可免!
赵向晚很镇定:“举报什么?”
焦莉莉大声道:“我要举报廖超勇谋杀!他让我买刀,又带刀回家,就是为了杀掉他老婆。”
赵向晚摇摇头,嘴角带着嘲讽:“可是……”
不等赵向晚把话说完,准备先下手为强的焦莉莉便一五一十地将廖超勇计划杀人的所有过程说了个清清楚楚。
——五月回了一趟家,气得破口大骂,便嚷嚷着要杀了那个黄脸婆;
——廖超勇让焦莉莉买了一套刀具;
——六一那一天,因为刀太利,廖超勇用报纸将刀一包,塞进他的黑色皮包里,便回了家。
——廖超勇一直没有回来,焦莉莉传呼台打了无数个电话,给他的BB机留言,但他一直没有回话。
朱飞鹏坐在一旁做笔录,笔走如飞。
等焦莉莉说完,他走向让她签字。焦莉莉老老实实签了字,紧张地看着眼前三名警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警察同志你们和我说实话啊。真的是廖超勇和他老婆和好,然后告我非法同居?”
她突然反应过来:“啊,不对,如果是姓廖的告我,非法同居难道不是要把我们俩抓起来?他干嘛要告我?不对不对……”
焦莉莉眼神恐惧,愣愣地看着赵向晚:“警察同志,不会是姓廖的真把他老婆杀了吧?我已经举报了,我刚才已经签字举报了对不对?我不知道这是真的,我以为他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赵向晚拿到了所有证据之后,这才让朱飞鹏把尸体照片取出来。
她将这张照片送到焦莉莉面前,凤眼微眯,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威严感:“认得出来,他是谁吗?”
焦莉莉与廖超勇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一眼便看出是他,但这惨白的皮肤、满身的尸斑、腐烂的面孔……怎么会?!
她的瞳孔猛地放大,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陡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小廖?!”
“为什么?”
“他不是去杀人的吗?怎么死了?”
“这不可能!怎么他死了?”
赵向晚冷笑道:“你知道他是去杀人的?”
焦莉莉这才发现自己话语中的漏洞。
她刚刚举报过廖超勇,说他要杀老婆,而且还指挥她去买刀,自己也是看着他带刀离开的。为了美化自己的行为,焦莉莉一直声称自己并不知情,只以为廖超勇开开玩笑。
可是,刚才自己说了什么?
如果她知道廖超勇计划杀人,却没有报警,那就代表她默认,并且协从。
焦莉莉慌得摇头、摆手两个动作一起上:“没有没有,我不知道他要去杀人,我只以为他是去吓唬吓唬他老婆。”
赵向晚将照片送得更近一点,与焦莉莉的眼睛只相隔一尺之距。她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怒意,让焦莉莉不寒而栗。
“看清楚了,是不是廖超勇?”
“是,是他。”
“他将桂右莲带到垃圾堆放场,拿刀准备杀人。可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挣扎间桂右莲摸到一块砖头,反击成功,将他打死。”
焦莉莉听得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咙口来,她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照片上的情人尸体,巨大的恐惧感将她笼罩。
赵向晚的话语仍在继续。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人死之后的样子。”
“死后一天,肌肉开始僵硬,血液凝结,皮肤发黑。”
“死后三天,内脏开始腐烂,这种腐烂使得尸体散发出恶臭。”
“死后五天,开始出现浮肿,带着血液的泡沫从口和鼻子中流出来……”
焦莉莉被她的话吓破了胆,再看到那骇人的照片,精神全盘崩溃,双腿一软,瘫坐在沙发上,眼泪鼻涕一起流,泪水将粉底液冲开,一张脸斑斑驳驳、沟沟壑壑,模样难看至极。
赵向晚的怒火勃然而发。
“现在知道害怕了?”
“买刀的时候不知道害怕,拿报纸包刀的时候不知道害怕,看着杀人凶手离家的时候不知道害怕,怎么现在看到尸体照片就害怕了?”
“杀人者,被反杀,你才害怕了?”
焦莉莉先前把杀人想得简单,一来动手的人不是她,没心理压力,二来廖超勇抱着她畅想未来,无比美好。
可是看到廖超勇死后惨状,听到赵向晚的话语,她这才知道,原来人死之后,这么恐怖。
早知道会是这样,干嘛要杀掉桂右莲?给点钱打发了她,不好吗?等她病重了再把珠珠接过来养,不好吗?
因为想轻松解决问题,因为想不花钱得到好处,结果丢了性命。
你想杀人,就得做好可能会被别人反杀的后果。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焦莉莉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不自觉的颤抖,让她的牙齿也在咯咯抖,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
“我,我没有想到。”
“我就是太想结婚了,我生不了孩子,我愿意把珠珠养在身边的。”
“是,是我怂恿小廖杀人,我错了。”
“我认罪,我认罪……”
“我愿意补偿,我愿意补偿她们母女。”
补偿?必须要有。
但法律的惩罚,也必须接受。
将焦莉莉带回市局,将所有证物提交,双方证词一对,将所有资料整理完毕,移交检方之后,废井抛尸案,就此破案。
赵向晚入职后的第一个案子,就这样破了案。
证据链完整无缺。
杀人动机清晰明了。
可是这个结果,却让人唏嘘。
桂右莲听警方告知焦莉莉已经认下教唆杀人的罪名,并愿意补偿珠珠,激动得泪水长流,连连鞠躬,声音哽咽地表达着发自内心的感谢。
“谢谢,谢谢你们。你们为我,为珠珠做了这么多,我是知道的。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我知道的。你们是好警察,好人会有好报。”
被带下之前,桂右莲又跑到赵向晚面前,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你是个非常非常好的警察,将来我家珠珠长大了,我让她也像一样,当一个好警察。我能够看着她长大,都是你的功劳,我知道的。”
赵向晚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直到桂右莲离开她的视线,赵向晚依然没有说话。
何明玉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搂过她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你帮珠珠争取到了房子、赔偿,又帮桂右莲找到正当防卫的证据,如果不是你,哪能那么容易让焦莉莉认罪?珠珠能够顺利长大、桂右莲不会判死刑,你能做的,已经够多。”
朱飞鹏道:“小师妹刚入职,就遇到这样的案子,的确劳神费力。我和你说,先前你是实习,可能感受不太深。现在真的入行了,每天接触到的不是犯罪嫌疑人,就是受害人。俗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由此带来的负面情绪会很多。以后啊,不要太投入感情,不然你会很累。”
赵向晚转过头看着他:“不要太投入感情?”
朱飞鹏点头:“是的。咱们重案组接触过那么多大案、要案,你以前也接触过的,哪一个不是有着可怜之处?”
停顿片刻之后,他开始细细地列举:“你刚进组时接触到的无头女尸案,曹彩雁杀了那么多女人,难道不是因为丈夫出轨、付出所有被喂了狗,心理变得扭曲?翁萍芳被杀的那个案子,潘国庆难道不是因为妻子出轨、虚荣败家,这才生出杀意?就连简腾杀人,是不是也有一个可怜凄惨的童年?”
赵向晚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刘良驹听到他们的对话,走过来拍了拍赵向晚的肩膀:“咱们重案组,就和医院重症室一样,接触到的都是病入膏肓的人。不是死,就是残,所以心态一定要好。向晚以前读大学,偶尔过来实习一下,大学单纯快乐,可以充当缓冲地带,消化掉难过、无助的情绪。现在一整天的时间都在这里,每天有无数琐碎的工作要做,更要学会调整心态。”
赵向晚是个聪明人,拥有读心术的她,对于消化不良情绪的能力远超于常人。
之所以有些怅然,是她突然发现,世人难救。哪怕她有一颗追求公平、公正的心,哪怕她立志要为善良的人们讨个公道,但是……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微小。
听到师兄、师姐们的话语,她立刻想通了关键:“好,我知道了。”
世人难救,救一个是一个;
力量微小,尽力而为就好。
想通透之后,豁然开朗,赵向晚笑了起来:“师兄、师姐们,我入职后的第一个案子破了,想个什么办法庆祝一下?”
何明玉眼睛一亮:“好久没有见到季昭了,要不把他也叫出来,大家一起吃一顿?”
赵向晚点头:“好,那我们直接去四季大酒店,他平时都在那边画画。”
酒店顶楼是季昭的私人空间,画室非常大,有两间大卧室,其中一间是赵向晚的。赵向晚为了上班方便住在金苑小区,但周末会到这里和他约会。
一通电话打过去,重案组的所有成员齐聚四季大酒店宝珠厅。
许嵩岭出差在外,没办法参加,只能遗憾缺席。
季昭候在酒店大堂,长身玉立,宛如修竹临风。
一看到和众人一起走过来的赵向晚,季昭展颜一笑,迎上前来,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
【你来了。案子破了吗?】
季昭的眼睛里似有星光闪烁,神秘而耀眼;他的眼神似清溪自山涧流下,悠深而透亮。见多了叵测人心之后,赵向晚最渴望的便是见到季昭。他身上有一股让她平静、轻松的力量。
赵向晚微微一笑,与他十指相扣:“是,案子破了。”
其余几个都热情地冲着季昭打招呼:“嗨,季昭,好久不见。”
赵向晚忙毕业论文期间,很少来重案一组,这让季昭也没有露面,大家与他几乎有四、五个月没有见到。
季昭的灿烂笑容只对着赵向晚一人,面对朱飞鹏等人的热情,他敛了笑容,目光挨着个地从他们脸上掠过,轻轻点头。
季昭的目光如蜻蜓点水,但却亮得让人心生欢喜。大家相处这么久,当然知道他不会说话,全都笑了起来。
“季昭越来越有烟火气了。”
“可不是,几个月不见,越发平易近人。”
“不愧是我们公安系统刑侦画像第一人,这气质,真是绝了。”
听众人站在大堂马屁滚滚,赵向晚忍俊不禁:“喂,季昭不喜欢这些虚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朱飞鹏“啧啧”两声,“向晚,在我们公安系统,你的名声不如季昭大。京都那个宁清凝只要出去讲课,一定要提到季昭的名字。目前经他之手培训出来的刑侦画像师遍布全国,个个对季昭佩服得五体投地。咱们要不是你的关系,恐怕难得见到季昭大师啊。”
季昭看一眼赵向晚。
【老宁很有名?我很有名?】
现在的季昭,自从与赵向晚谈恋爱之后,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他学会了遗忘、清除掉不必要记忆,也学会了观察外面的世界,对社会结构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可以说,除了语言障碍之外,他与普通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外人眼里,季昭是个深藏不露、不言不语、高冷内向的画家,兼任刑侦画像师。
在赵向晚眼里,季昭依然是那个单纯、阳光、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小云雀。
听到季昭的话,赵向晚微笑:“是,很有名。”
季昭皱了皱眉。
【烦人。】
赵向晚捏了捏他的手:“不理他们,你做你的事。”
季昭的内心世界已经呈现出敞开状态,曾经封闭的那棵树、那片草地、那只小云雀的画面不复存在,但他依然只愿意与赵向晚交流。
何明玉挺着五个月的孕肚,羡慕地笑道:“向晚和季昭的感情还是这么好。”
朱飞鹏将她肩膀一搂:“咱们俩的感情还不是挺好?革命友情坚不可破。”
革命友情?众人都笑了起来。
赵向晚道:“走吧。”
一行人走过大堂的拼花大理石地板,在水晶灯的照耀之下上了楼,顺着红地毯走过一条走廊,便是豪华包房所在。
经过第一个包间,门开着,听到里面嘈杂的贺喜之声,一晃眼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赵向晚站住了脚。
一张大圆桌旁坐着二十个人,每个人都站起身、举着杯,望向坐在主位的那个四十来岁男人。
“唉呀,姐夫,恭喜恭喜,恭喜小天金榜题名!”
“虎父无犬子,还是哥哥你会培养人,小中已经在公司上班帮忙,小天保送京都大学,真是优秀啊。”
“昊天计算机集团公司越做越大,盛总功不可没啊。现在二公子马上就要进最好的学校,读计算机专业,等毕业之后一定能让公司走上辉煌!”
那个坐主位的中年男人,赵向晚曾在季锦茂的别墅里见过一回,姓盛,开了家计算机公司。
他的身旁站着两个年轻人,赵向晚没有见过。
一个身穿一套深蓝色西服,个子中等,面容沉稳憨实,咧开嘴笑得很欢喜。
另一个身穿黄色棒球衫,个子高挑,少年稚气,长相英俊,眉眼与那中年男人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他抿着唇,没有笑,一屋子都高高兴兴,就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还有一道赵向晚觉得熟悉的身影,身穿藕荷色套裙,身形苗条,风韵犹存,正是朱飞鹏的母亲、何明玉的婆婆,季锦茂的左右手,卢曼凝女士。
卢曼凝举着酒杯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出来,看到赵向晚等人,眉开眼笑地说:“你们来了,走走走,我陪你们过去。”
包厢门合上,刚才的喧闹也被隔绝开来。
卢曼凝看赵向晚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个包厢方向,便笑着问:“昊天集团的盛承昊,你应该见过吧?”
赵向晚点点头:“有点眼熟,在季家见过。”
卢曼凝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说:“盛承昊也是个人才,87年从华夏科学院计算机研究所出来之后,带着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创业,创新汉字显示系统,不断升级硬件,还非常重视团队管理,才七、八年时间就把昊天集团做到全国闻名。他和政府搞了不少合作开发,帮助政府建机房、建数据库,真的很会做生意。”
数据库?听到这个名词,赵向晚有点耳熟。
好像赵晨阳曾经提过,未来公安系统会建起指纹、DNA数据库,只需要把相关信息输进去,就能通过计算机迅速匹配。这样一来,就不需要办案人员一点一点地比对数据,大大提高了办案效率。
赵向晚再看一眼包房名,把盛承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上。
卢曼凝看她感兴趣,便多说了几句。
“盛总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盛载中,学习成绩一般,中专出来之后进公司帮忙。小儿子叫盛载天,听说读书很有天分,今年拿到了京都大学的保送资格,不必参加七月份的高考,盛总这一高兴,把亲戚朋友请到四季酒店来吃饭,我就陪坐了一下。”
赵向晚“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
坐在圆桌主位的那个中年男人,赵向晚在季家别墅见过一面,是个非常精明、有才的商人,从科学院高级工程师到公司总裁,转型非常成功。
只不过,赵向晚对他印象并不好,因为他对妻子并不好。
记得当时盛承昊是携妻子一起过来的,他妻子姓谢,但人前人后他介绍她时,说的是“我夫人”、“贱内”,有事要叫她的时候,无名无姓地喊:“喂,你!”
他妻子娇小玲珑,老实木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每当他介绍她的时候,她总是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客气而拘谨,看得赵向晚有点难受。
季锦茂等盛承昊走后,曾与洛丹枫吐槽:“这人怎么一点也不尊重他夫人?既然要带夫人出来应酬,感情再不好,面子功夫总是要有的吧?”
洛丹枫很不喜欢盛承昊:“以后你别和他来往,这种人,再有能力、再有钱,咱也不稀罕。”
盛承昊买下季锦茂那个片区的一栋豪华别墅,算是季家的邻居,因此才有那一回的拜访。后来盛承昊但凡有商务宴请、大型活动,都选择在四季大酒店举行,季锦茂也不好与他断交,只能应付着来往。
赵向晚有时候和季昭一起回季宅的时候,会经过盛家别墅,遇到过两回她妻子在院子里浇花、除草,瘦弱娇小的身影,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写满故事。
赵向晚不敢触碰她的心事,于是一直保持距离。
刚才那一大桌子宾客,似乎没有看到那位谢女士。
赵向晚问卢曼凝:“盛总的妻子呢?今晚没有参加宴会?”
卢曼凝笑道:“是没来,盛总解释说妻子生病在家,但盛载天有点不高兴,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盛总瞪了他一眼,他就没再说话,只是全程绷着脸。明明一桌子人都是来给他贺喜的,但我看他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朱飞鹏亲密地搭着母亲的肩膀:“儿子嘛,肯定是关心他妈妈的病情,所以不高兴。”
卢曼凝不耐烦儿子过来表达亲近,快走几步扶着媳妇:“明玉,身体怎么样?在单位上班吃不吃得消?要是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啊。”
何明玉身体素质好,虽然怀孕五个月依然身姿矫健,她哈哈一笑:“妈,你放心,我没事。上班轻松得很,就是无聊。我告诉你,最近重案组又破了一个案子,惊险呐~”
卢曼凝来了点兴致,一边将大家安排进包房坐下,一边好奇地问:“怎么个惊险法?”
何明玉没有参与,但不妨碍她绘声绘色地讲起故事来。
一屋子欢声笑语。
过得几天,赵向晚再一次见到盛承昊,却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接到报警, 案发现场为繁龙湾别墅区。
那是季家别墅所在的片区,上风上水之处,北有望岳山矗立, 南有清泉溪流淌, 小区内环境优美, 花木繁茂, 曲径通幽。
每栋别墅相隔较远,私人空间很大。
别墅区一共只有十栋别墅,有专门的公司负责物业管理,无论是园林绿化、保洁、保安都做得非常到位, 能够进入这个别墅区的,都是星市顶级的富豪。
报警的人, 是盛承昊的妻子, 谢纤云。
辖区派出所民警已经过去,重案组第二拔到达。
听说死者是盛承昊, 赵向晚有些吃惊,也有些遗憾。
这个盛承昊, 虽然就个人情感上来说, 她并不喜欢,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能够从计算机研究中心辞职下海, 创办公司, 推广计算机、数据库的应用, 对社会的贡献还是蛮大的。
赵向晚原本打算找机会和许嵩岭说说, 在星市公安系统推广计算机的应用呢,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 盛承昊便死了。
到达繁龙湾别墅区, 盛宅外围已经拉起警戒线,一群身穿制服的保安守在入口处,周边住户有人站得远远的,悄声议论着。
赵向晚一眼便看到季昭的奶奶,周芳溪老太太。
老太太虽然出身乡野,但在城里住久了,居移气、养移体,周芳溪心宽体胖、慈眉善目,看上去很有几分富贵老太君的模样。她看到赵向晚,眼睛一亮,快步过来,悄声问:“出了什么事?”
同样都是农村长大,赵向晚与朴实的周芳溪相处愉快,看到这个胖乎乎、笑眯眯的老太太,她也报以微笑:“没事儿,您先回去休息,别凑这个热闹。”
周芳溪眨了眨眼睛:“怎么可能没事儿,你在这里,就说明出了大事。我听邻居们说了,盛家别墅死了人,是谁?”
【会不会是盛老虎把他老婆打死了?上周小谢还报了警的。】
听到盛老虎这个称呼,再听说谢纤云上周报了警,赵向晚默默将这份信息记下,压低嗓子道:“奶奶,我们有纪律。”
季昭全家都非常支持赵向晚的工作,周芳溪一听这话,立马点头:“好好好,那我不打扰你工作。”她还不忘和重案组其他几个挥手致意,这才退回去。
高广强一边走一边微笑:“季昭奶奶挺有意思。”
刘良驹也感叹一句:“先前许局长不同意,我们也有些不理解,你为什么愿意和季昭谈恋爱。现在来看,真的挺好,季昭对你真心诚意,他家里人又都懂道理,那么支持你工作。”
赵向晚笑而不语。
朱飞鹏问:“向晚,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赵向晚落落大方:“过完年吧,我到时候带季昭回一趟老家,见见我大姑。我家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家里长辈我只认大姑一个。”要结婚,仪式感还是得有的。
朱飞鹏笑着冲她拱了拱手:“恭喜恭喜,那我们就等着吃你的喜糖了。”
祝康、艾辉几个也跟着凑趣,赵向晚道:“放心,会请你们吃饭。”
不仅有喜糖,还有喜宴?
重案组的人都高兴起来。
只可惜这股高兴的劲,没有维持两秒。
刚踏进别墅大门,一股难闻、恶心的气息顿时让大家的心向下一沉。
这是尸臭味。
人至少死了一天。
难怪保安都站得远远的,这样的味道谁愿意靠近?
尸体在二楼书房。
书房铺着浅灰色桦木地板,满墙的书柜,书柜里满是书籍。一张大书桌,桌上摆着一台最新款的个人电脑,主机摆在右下方,屏幕与键盘就摆在桌上。桌上也整齐地摆着一撂厚厚的专业书,扫过一眼全是英文原版。
这是一个真正读书人的书房,不是那种暴发户装有文化、摆看的书房。
前几天才见过的、意气风发接受亲朋好友恭维、贺喜的盛承昊,此刻正倒在书桌旁,脸朝下,右手捂着胸口,左手向前,右脚绷直,左手弯曲,整个人呈现出一个攀爬的姿态。
鲜血,从他头部流出,浸湿了地板。
鲜血已经凝固,暗黑色,几只苍蝇在鲜血附近嗡嗡地飞着。
赵向晚戴上口罩、手套、鞋套,细心观察现场。
祝康负责摆放标识,朱飞鹏负责拍照,艾辉在尸体身旁画白线,刘良驹取指纹、黄元德采集脚印。
地板上,散落着几本书箱,不知道是死者挣扎前推倒的,还是争斗中故意砸出的。
书房很宽敞,足有二、三十个平方米,摆了书柜、书桌、电脑之后,依然还有充足的空间可以走动。书桌正对着房门,书柜则布满三面白墙。房门右侧有一排陈列柜,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奖杯、奖章、奖状与照片。
陈列柜没有柜门,但一丝一毫的灰尘都没有,显然每天都有人打扫。
走近这个陈列柜,看到照片的主人公、获奖的主人,除了盛承昊,就是盛载天。
照片上的盛承昊意气风发,从青年到中年,每一张都透着浓浓的自信,全国明星企业家、十佳创业明星、最诚信企业……可以看得出来,盛承昊的人生处处都是鲜花。
照片上的盛载天从幼儿到少年,粉嘟嘟的小婴儿,漂亮俊秀的少年,浓眉大眼、自信满满,他的奖状、奖杯、奖章特别多,小到幼儿园唱歌比赛第一名、小学书法大赛一等奖,大到星市十佳少年、全国数学竞赛金奖……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父子俩的合影也不少,有盛承昊抱着几个月大的盛载天,眼里满是欢喜;有盛承昊扶着自行车后座,大声对七、八岁的盛载天说着什么;有盛承昊与高中毕业的盛载天在校园合影留念。
刘良驹凑过来看一眼,“啧啧啧”了几声,“这当爸的可真是偏心眼子,一整面柜子,只有他和小儿子,老婆、大儿子连个人影都没有。”
朱飞鹏过来拍照,也提出了这点质疑:“怎么没有全家福?”
这个疑惑在一楼客厅那里得到解答。
客厅电视柜两旁的陈列隔板上,摆放着全家福。全家人一起旅游、玩耍的照片,每张照片右上角都标着时间。从1980年开始,四个人每年都会去照相馆拍一张合影,看着两个儿子从一点点高慢慢长大,让人看着不由得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