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之读心神探—— by胡六月
胡六月  发于:2023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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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安南皱着眉,长吁了一口气,目光从章亚岚、武如欣、赵向晚三个脸上扫过,想了想:“我也说不上来。”
赵向晚抬眸看着孟安南,话音柔和:“别急,慢慢说,我们一起帮你出主意。”
孟安南拧着眉,慢慢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自己的观感和室友分享。
孟安南今天下午出了校园,到幼儿园找到龚安怡之后,说要见见那个男的,龚安怡与孟安南一起长大,非常信任她,又正好犹豫不决,听到这个要求马上就打电话给对象,约好一起吃晚饭。
龚安怡的对象名叫曲又哲,今年二十六岁,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不良嗜好,非常守时。约好晚上六点吃饭,他提前十分钟到达,一看到姐妹俩,立刻起身,态度十分礼貌。
曲又哲身穿一件蓝底白条纹的衬衫,外面一件深蓝色夹克衫,黑裤子、黑皮鞋,左手腕上戴着块机械手表,左手托在右手腕底,冲着孟安南伸出手来,微笑道:“你好,孟安南是吧?常听安怡提起你。我是曲又哲,你表姐的追求者。”
孟安南穿的是运动装,维持一惯的利落风格。她伸出手与曲又哲相握,感觉到他的手很软。
“和女人一样的手一样,软绵绵的。”这是孟安南对室友们说的第一观感。
这回是赵向晚主动打岔,询问了几个细节:“你看到他的指甲了吗?是否修剪整齐?有没有污垢?”
孟安南想了想:“好像留了点点指甲,不过修剪得很圆,每个指甲都像贝壳一样,比我精致多了。”
寝室里四个女孩同时伸出手来,粉嫩的小手,指甲整齐而干净,但没有留长指甲,因为每天都要体能训练,都剪得光秃秃的。
孟安南看一眼自己短粗的手指头,感慨了一句:“唉,我这手算是废了,比你们丑也就算了,比那个曲又哲的手还丑,这就过分了啊。”
赵向晚再问:“他留胡须吗?”
孟安南摇头:“应该是刚刚刮过吧,脸上挺光滑的。他脸庞白净,卧蚕眉、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长得还真就是我表姐喜欢的款。他的衣服很干净,看得出来是个爱卫生的人。凑近的时候,能够闻到一股好闻的气息,不知道是剃须水的味道、洗发香波、香皂的味道,还是什么别的。”
赵向晚问:“有没有可能,是香水的味道?”
孟安南有些愕然:“香水?男人也会喷香水吗?不可能吧。”
赵向晚微笑:“有些男人,尤其是西方男人,会在社交场合喷洒香水。”
其余三个女孩同时打了个寒颤。
316寝室里,没一个女生喷香水。
一个男人,活得比女人还精致?这让女人情何以堪啊。
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赵向晚道:“好,我没问题了,你继续说吧。”
孟安南继续说下去。
龚安怡将晚饭安排在一家西餐厅,隐隐流淌的音乐、西式的装修风格、漂亮精致的餐具,环境温馨而优美。曲又哲细心地为大家点了牛排、红酒,还有水果沙拉,吃饭期间很认真地倾听、礼貌地回答,表现得无懈可击。
龚安怡喜欢小朋友,曲又哲就询问她今天带的班级里有没有孩子捣乱,乖不乖,教了些什么东西,辛苦不辛苦?
孟安南是个假小子,曲又哲就关切地问她在学校都有什么功课,有没有什么训练,运动会什么时候开。
看到孟安南不太会使用西餐刀叉,曲又哲还耐心细致地教她左手拿叉右手执刀,将牛排斩成小块再叉着吃。
孟安南也问了他一些问题。
在哪个学校读的书,什么专业,哪一年毕业,为什么到杂志社工作,以前有没有谈过朋友,平时喜欢做什么,日常有些什么消遣,单位分了什么住房,未来有什么打算……
孟安南问得细,但曲又哲半点不高兴都没有,一一作答。
听到这里,武如欣压不住好奇心:“他喜欢什么运动?”
孟安南道:“他说他会偶尔打网球。”
“网球?咱们星市也没几个网球场吧?他去哪里打?”
“我问了,他说三泰路小学有一个网球场,他平时要是有空,就会去那里打。”
“一个小学竟然还有网球场?这个小学挺高级啊。”
“是这样,三泰路是市委所在地,政府机关挺集中,小学修得非常漂亮。”
听到“三泰路小学”,赵向晚有点出神。昨天听刘良驹提到了那个命案,就是发生在三泰路小学吧?
赵向晚甩了甩头,应该只是巧合。
孟安南表姐谈了个对象,偶尔会去小学打网球,这与命案有什么关系?星市只有这么大,有些行动轨迹交集,很正常。
武如欣有点想不通:“孟,你不是说他看着像个文弱书生吗?怎么会爱打网球?网球运动量很大啊,拍子很沉,寻常人挥几下拍就胳膊痛。”
孟安南仔细想了想:“我说过他像文弱书生吗?好像没有吧。”
章亚岚很肯定地说:“你是没有说,但是从你表姐的描述、你的话语里,我也有这个感觉。什么手很软、面庞清秀、爱卫生、留指甲、细心体贴……这样的男人,给我的感觉就是个文弱书生。可是你现在又告诉我们,他爱打网球,真的很违和,你不觉得吗?”
孟安南恍然大悟:“对啊!这就是我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他就像是按照大众审美打造出来的一个完美角色,爱运动、爱干净、懂女人、有文化。可是有些优点,其实是相互矛盾的,对吧?爱运动的人,像我,就比较随性,不会这么爱干净,平时老是动,老流汗,谁会耐烦不停换洗衣服,更别说留指甲、修指甲这样的细节活,绝不可能活得这么精致。”
章亚岚继续问他:“你一直在说他的优点,缺点呢?有没有。”
孟安南想了半天,摇摇头:“还真没有。温柔、体贴、细心、大方、有礼貌、说话声音不高也不低,问的话总是恰到好处,既不让你觉得冒犯,又能让你有说话的兴致。”
唉哟,这么完美?
反正大家都是不信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的人。
章亚岚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我这么优秀,都有容易冲动的缺点。我说话有些不过脑,不太会关心别人,我连妈妈都很少夸奖。要不是小赵同学批评帮助,我连我妈受过那么重的伤都不知道。”
先前听章亚岚说“我这么优秀”,武如欣翻了个白眼,可是听到后来情真意切的,又有些感动,接着她的话往下说:“本来就是!我妈很优秀吧?可是她太过重情重义,过于宽容,反而助长了我爸的气焰。我姐很优秀吧?可是她也有原则性太强、不懂得变通的毛病。至于我嘛……”
武如欣犹豫了一下,显然不太想承认自己的缺点。
章亚岚帮她说了出来:“你呀,你就是自私、小心眼儿,见不得别个比你更显眼。”
武如欣脸一红,哼哼唧唧:“那个,我不是在努力改嘛。”
赵向晚听一个宿舍的姐妹们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不由得笑了起来。
赵向晚心知肚明自己的缺点是什么,她嘴上说难得糊涂,但其实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她性格尖锐、黑白分明,不热情、不周到,行事太有个性,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不好接近。
像季昭那样单纯、漂亮、温暖的人,也有自闭症、语言障碍、不与他人交流的问题。
可是,这个曲又哲怎么就一个缺点都没有呢?
章亚岚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非常喜欢你表姐,所以努力表现自己,将缺点藏了起来?”
武如欣也认可这个观点:“也是。谈恋爱嘛,男人肯定要展示自己的优点,哪个会堂而皇之地把缺点暴露出来?”
孟安南道:“你们的意思,是还得慢慢了解?”
章亚岚、武如欣异口同声:“对喽~”
三个人同时看着赵向晚:“赵,你说,应该怎么办?”
女孩子们在一起生活了一年,称呼便变得丰富起来。刚开始连名带姓地叫,赵向晚、章亚岚。后来混熟了,亲昵地唤一句,晚晚、岚岚。到后来熟不拘礼,嫌这样的叠称复杂,不如叫姓来得痛快,只有一个字,简单。正好316四个女生姓都不一样,所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赵向晚,晚晚,赵,叫什么,全凭心情。
赵向晚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继续询问:“他这么优秀,那他对伴侣的要求也会很高吧?”
孟安南道:“不啊,曲又哲对伴侣要求不高,他对我表姐说过,只要温柔持家、相夫教子就行,她想工作那就继续工作,若是不想工作,那结婚就当家庭主妇,也行。”
赵向晚摊开手:“换句话说,你表姐对他而言,最大的作用就是做家务、生孩子?”
孟安南呆住:“好像是这样。”可是,很多男人都是这样,择偶就是为了结婚、生子、安家。
赵向晚再问:“有没有问他,为什么喜欢你表姐?”
孟安南歪了歪头:“他说对我表姐一见钟情。我表姐你也是见过的,温柔爱笑,小鸟依人,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挺招男人喜欢。”
赵向晚:“除了性格好之外,你表姐还有什么地方吸引他呢?”
孟安南:“我表姐爱笑啊,经常和小朋友打交道,说话也是温柔得很,还特别喜欢夸奖人,她为人善良,孝敬父母、友好同事,曲又哲肯定喜欢。”
章亚岚好奇地问:“说了半天优点,你表姐有什么缺点?”
孟安南想了想:“我表姐个子不高,有点小胖,这是她最不满意的地方。说实话,单从外表上来讲,我表姐没有曲又哲好看,也没他会打扮。”
孟安南这样的描述已经是带点偏爱。赵向晚见过龚安怡,胜在温婉、胜在性格讨喜,容貌比较普通。
这就有点意思了。
一般来说,男子重色,像曲又哲这样一个完美男人,自然想找个漂亮的,怎么就看上了龚安怡呢?
有两种可能。
第一,曲又哲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女人,对容貌并不计较,或者说各花入各眼,曲又哲就是喜欢龚安怡这种微胖型温柔女性。
第二,曲又哲有大问题,所以他降低条件找个差一点的,好掌控。
联想到龚安怡的犹豫、孟安南的直觉,赵向晚给出一个建议:“稳妥起见,趁早分手。”
孟安南最欣赏赵向晚这利落劲,一拍大腿:“我也是这样想的!”
痛快完了之后,孟安南说:“可是,你得给个合理的理由啊。你不知道,现在我表姐身边的人都在夸曲又哲,一个一个地都羡慕得不得了,说我表姐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以她的条件,竟然能找到这么完美的好男人。都撺掇着她赶紧结婚把他抓牢,还说要她给介绍人买皮鞋穿呢。”
章亚岚哼了一声:“还没结婚呢,买什么皮鞋。”当地习俗,新婚夫妻要送给媒人一双鞋,寓意感谢对方操心受累跑腿,辛苦了。
女人都很感性,容易受环境影响。原本龚安怡还有几分清醒,但架不住身边的人一边倒地夸曲又哲,也有些意动。如果不是孟安南主动来找,龚安怡已经打算答应曲又哲的求婚了。
“理由?”赵向晚道,“你和你表姐联系一下,找时间让我见见这个曲又哲吧。”
结合孟安南的描述,赵向晚有点怀疑,但不能确定。
是忠是奸,读心便知。
孟安南大喜,高兴地跳了起来,一把抓着赵向晚的胳膊:“赵,你真是太好了!你懂微表情行为学,让你去掌眼,绝对没问题!”
武如欣、章亚岚都笑了起来:“对呀,以后我们找了男朋友,都让赵向晚去审一审,看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赵向晚板起脸:“我建议你们,最好还是不要来找我。我若出手,多半都是大案。”
其余三个女孩都吓了一跳,讷讷无言。
赵向晚轻轻一笑,寝室里顿时活跃起来。一个一个都冲过来捶赵向晚的肩:“我让你吓人!”
我若出手,必是大案。
赵向晚说这句话的时候,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一语成谶。
十一月的周末。
秋凉顿起。
赵向晚穿着浅灰羊毛衫、深蓝牛仔裤出了校园。比起刚入校时那翠绿色毛衣配绛红色外套的搭配,现在她的衣品有了大幅度提升。
依然还是定在那家西餐厅见面。曲又哲显然很喜欢这种西方情调,也很享受那种教导别人使用刀叉的过程。
刚一坐下,曲又哲以主人之姿叫来服务员:“四份牛排……”
赵向晚不按常理出牌,打断他的话,问服务员:“有没有中式套餐?我用不惯刀叉。”
服务员礼貌微笑:“有的,有各种煲仔饭,也有套餐,您可以看看菜单。”
赵向晚拿过菜单,和孟安南商量了一下,点了两份辣椒炒肉煲仔饭,又让服务员拿来筷子,这才看向曲又哲:“我们点好了,你和表姐想吃什么自己点。”
曲又哲没想到眼前这个还在读大二的学生这么有主意,眼睛微眯,眼睑处微微抽动。
【这姑娘看来不是个好相处的,没有安怡和她表妹好控制。也不知道安怡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找个表妹过来掌眼也就算了,今天又拖了个厉害角色。】
他心里嫌弃,但嘴里却依然客气周到:“好,你们年轻女孩子我也不知道喜欢什么,自己点挺好的。安怡你想吃什么?中式套餐还是牛排?”
龚安怡坐在他身旁,柔柔一笑:“西餐我也不太懂,你做主就好。”
曲又哲很满意龚安怡的温顺,点了两份牛排,这才放下菜单,转过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赵向晚、孟安南。
【公安大学的两个女大学生,刑侦专业?听着挺唬人。可惜啊,漂亮是漂亮,但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够接受的类型。】
赵向晚目光一敛,我们这种人?什么人?
一个不太好的念头闪过脑海,赵向晚顿时警惕起来。
点完菜之后,便是无聊的等待时间。
曲又哲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低沉中带着点嘶哑,有点男中音的味道,轻松地开着玩笑:“表妹今天又带了个同学来,这是对我不放心,要三堂会审吗?”
孟安南尴尬一笑:“没没没。”
龚安怡也忙着解释:“也不是不放心,就是好奇吧。安安她们学校平时管得严,难得出来一下,赵向晚是安安的好朋友,所以就一起出来找我玩。”
曲又哲微笑,薄薄的嘴唇唇角微微翘起,真是个俊俏好儿郎。
【简腾没有说错,罗织罪名、让她解释,只要让她陷入这种自证的状态,就能达到控制的目的。】
控制?赵向晚最恨的便是控制人心。
这世间人心难测,相互尊重不好吗?为什么要试图控制他人?
长着张人脸,做的却不是人事!
简腾是谁?
赵向晚听到他心中所想,微笑道:“曲又哲编辑是吧?我今天过来,还真是打算审审你,你敢接受我们刑侦专业学生的审问吗?”
你想让我不断自证,我偏不让你如意!
曲又哲的眼睑处再次抽动,瞳孔一缩。
【赵向晚?不过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哪来这样的底气对我进行审问?简直不知所谓!看来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我今天让你好好见识见识我的魅力。】
曲又哲放下双手往椅背上一靠,眉眼带笑,一脸的轻松:“来吧,真金不怕火炼,我对安怡一片真心,没什么不能说的。”
龚安怡听他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一片真心”有些羞涩,悄悄碰了碰他胳膊,压低声音娇嗔:“你说什么呢?别对妹妹们瞎说话。”
当龚安怡的胳膊碰到曲又哲的胳膊时,赵向晚留意到他的身体一僵,眼神有些游离,似乎在……忍耐?
这个反应不对!
身体不会骗人,身体永远比内心更诚实。
如果是恋人,如果是真心喜欢,你会渴望与她身体接触,无时不刻想要和她腻歪在一起。
赵向晚终于那种违和感在哪里——这个男人,对龚安怡不是真心的!他在逃避龚安怡的身体碰触。
赵向晚目光似电,紧紧盯着曲又哲。
经历过无数次审讯的她,眼神中带着某种力量,会让心虚者害怕、逃避。
曲又哲扛不住这样的眼神逼视,转过脸看着孟安南,自我解嘲道:“你们公安大学的学生,是不是都要练习审问犯人?我看你这位同学,眼神好犀利,仿佛我就是个罪犯一样,这样……不太礼貌吧?”
龚安怡有些不安,冲孟安南使眼色,让她按着点赵向晚,别把曲又哲惹得不高兴。
孟安南还没有说话,曲又哲已经笑了起来:“没事,我心坦荡,请问。”
赵向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哪一年毕业?”
“88年。”
“工作四年了?”
“是的。”
“一直在杂志社工作吗?”
“是的。”
“职称、职务?”
“编辑,没有职务。”
“和同事相处怎样?”
“还行。”
“单位有房吗?”
“现在住单身宿舍,如果结婚,可以申请住房。”
“交往过几个女友?”
“没有,我对感情很谨慎,只与安怡通过介绍认识。”
这些都是客观条件,曲又哲也没打算隐瞒,对答如流。赵向晚早就从孟安南那里了解到了这些情况,现在询问不过是松松他的筋骨而已。
问到这里,赵向晚的目光一凛,语速突然加快。
“你一个人生活,还是与父母同住?”
“一个人住。”
“衣服都是自己买,自己洗?”
“是的。”
“每天都洗头、洗澡吗?”
“是的,我比较爱干净。”
赵向晚嗅了嗅空气中淡淡的香水味:“你喜欢香水?”
曲又哲有一刹那的呆滞。
【我用了一点点男性用的古龙香水,他怎么闻出来了?女孩子不喜欢这种香味吗?她为什么要问这个?是发现什么了?】
“应该是剃须水的气味吧?”
赵向晚眉毛微挑:“你说谎。”
曲又哲有一种莫名其妙被言语攻击的愤怒感:“你什么意思?”
赵向晚道:“我的鼻子很灵,这种香味是以柑桔类的清甜新鲜香气为主,配以橙花、迷迭香、薰衣草香。男人用香水一般不喷,而是把香水倒在手中,两手轻拍,然后轻轻拍打在颈部或者身上,所以你的掌心、颈部香味更加浓郁。”
曲又哲被人揭穿使用香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狼狈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向龚安怡解释:“我喜欢香水,偶尔会使用一点男士香水,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九十年代人们的思想相对传统,男人以阳刚为美,像这种往身上搽香水的行为,一般会被人定义为“娘”。曲又哲被赵向晚揭穿,脸上挂不住,只得承认并向龚安怡解释。
龚安怡勉强笑了笑:“那个,是你的爱好,我尊重。”
龚安怡在幼儿园的集体宿舍居住,除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张书桌、一个简易衣柜之外,再没有其他家具。她日常护理自己这张脸的,就是一瓶雪花膏。
两人相处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不过以为是刚刚洗过澡留下的香皂气息,也就没有说什么。
香水?这么精致、洋派的爱好,感觉离小县城出来的自己好遥远。
这一刻,龚安怡那颗想与曲又哲共度一生的心,有些动摇。
不是嫌弃曲又哲搽香水,而是忽然觉得两个人的生活习性很不一样,未来不知道能不能合得来。
因为被赵向晚直接指出说谎,罩在曲又哲身上的那一层“温文尔雅”的外壳有了裂缝,他看着赵向晚,态度不再和蔼,冷冷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不对,不可能的。我藏得这么深,不会有人知道。简腾说过,只要我们不往外说,谁也不会知道。这本来就是我私人的情感选择,和旁人有什么关系?我看过文章,说我们这样的人,是天生的,是基因决定的。我真的很努力,真的很努力。】
赵向晚越听越不对劲。
再一次听到“简腾”这个名字,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警惕自脚底升起。
简腾是谁?私人的情感选择是什么意思?“我们这样的人”到底是指什么样的人?!
想到刚才曲又哲对龚安怡的身体排斥,赵向晚几乎能够断定一件事。
先前只是隐约的怀疑,但此刻怀疑得到了证实。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再一次抬眸打量曲又哲,从他丝毫不乱的头发、干净俊秀的面庞,到一丝脏污都没有的黑色衬衫、白色西装、条纹领带,再看看他擦得锃亮的黑皮鞋、修剪得干净漂亮的指甲,赵向晚长吁了一口气。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么完美的男人,想在短时间内与一个长相中等、温顺爱笑的年轻女子结婚,很反常。
他根本不爱她。不,他根本不爱任何女人。
他是个同性恋。
九十年代思想传统,男人连喷香水都会被认为“娘”,那同性恋简直就是天理不容。如果发现某人是同性恋,家人看不起、同事看不起,社会上大多数人都看不起,走在路上都会有人指指点点:就是他,他是个不要脸的同性恋。
他在伪装,他努力让自己成为大多数女孩的理想对象,努力让自己完美无缺、勾得女孩心动,骗得她同意与他结婚,帮助他完成传宗接代的需求,在世人面前遮掩自己的真实性取向。
说实话,赵向晚并不鄙视同性恋。
诚如曲如哲所言,同性恋是基因决定的,是天生的,他对女人无感,产生不了任何冲动与欢喜的情感。
可是,为了遮掩自己,骗取单纯女孩的感情,和她结为夫妻,生下孩子,这样的同性恋,可耻!可恶!该死!
只要一想到,如果不是孟安南觉得不对劲,如果不是自己过来吃这一顿饭,那眼前这个爱笑、温柔的龚安怡将嫁给一个同性恋,还要承受他的精神控制,赵向晚就感觉不寒而栗。
好在,还来得及。
赵向晚压住心中的愤怒,克制住动手的冲突。
赵向晚的声音很冰冷:“曲又哲,你爱龚安怡吗?”
曲又哲点头:“当然。”
赵向晚冷笑一声,嘴角带着嘲讽:“请你紧紧握着她的手,再来告诉我答案。”
曲又哲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向晚,眼中闪过慌乱之色。
孟安南瞪大眼睛,目光从赵向晚转到曲又哲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曲又哲咬了咬牙,缓缓伸出手,握住龚安怡的手。他的手在轻微颤抖,整个人的肌肉都呈现紧绷状态。
他的笑容很僵硬,但却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说出他认为大家都在期待的答案:“我,爱龚安怡。”
赵向晚眼中寒光一闪,指着他的手,看向孟安南:“注意到他身体的僵硬了吗?他并不爱你表姐。”
孟安南霍地站起,双手握拳,恶狠狠地看着曲又哲。
她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曲又哲嘴上说爱表姐,但他从来没有牵过表姐的手,也没有充满爱意地看过她。他礼貌、客气,用温文尔雅将行动间的生疏遮掩。
就算是没有恋爱经验的孟安南,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先前以为曲又哲是思想传统,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近。但眼神呢?眼神里为什么没有光?
赵向晚从来不打诳语,她说曲又哲不爱表姐,那就一定是不爱。不爱,却着急结婚,他到底想干嘛?!
孟安南的目光太过凶猛,曲又哲有点忐忑。他忙调整自己的脸部表情,温柔一笑:“小赵同学,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强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爱不爱安怡,还轮不到你来下结论。”
赵向晚同样站起,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恶心男,眼中寒光一现:“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最清楚,需要我当众说出来吗?”
龚安怡陡然被曲又哲握住手,一颗心跳得又急又快,听到赵向晚与曲又哲的对话,脑中一片浆糊,怎么回事?赵向晚是什么意思?
赵向晚这话一说,曲又哲吓得一哆嗦,抽回自己的手放在膝盖上摩挲,面色变得煞白,强装镇定:“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转过头看着龚安怡:“我对你一片真心,愿以此生相托,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疑神疑鬼,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们分手吧……”
说罢,他便要离开。
龚安怡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分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龚安怡整个人都是懞的。不就是问了几句话,揭穿他搽香水的事,这也没什么呀。结婚这件事她虽然有些动摇,但并没有下定决心分手。这一下子被曲又哲先下手为强提出分手,龚安怡觉得不甘心,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女性柔软的手缠上自己胳膊,曲又哲感觉到恶心,下意识一挥手,将龚安怡重重甩开。
兔起鹘落之间,孟安南出手了。
她一拳头捣向曲又哲面门:“敢欺负我表姐?我打死你!”
曲又哲左眼被打中,痛不可抑,惨叫一声,捂住眼睛,尖声叫道:“你打人?你这个野蛮人,你敢打人!”
动静太大,餐厅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服务员忙奔过来:“怎么了?请问需要我做什么?”
赵向晚摆了摆手:“没事。”
服务员不敢再说什么,悄悄退到一旁,但目光依然关注着这一桌。
曲又哲没有动怒,他现在一颗心七上八下。对方态度越是强硬,他越是恐惧,压低声音:“你别太过分!”
龚安怡是个聪明人,察觉到不对,直接问赵向晚:“怎么回事?”
赵向晚冷声道:“龚表姐,他在骗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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