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警察询问自己追求吴胜力的事,汪婷双颊微红:“嗯,是的!大卫又高又帅又会唱歌,简直就是每个女孩子的梦中情人。我喜欢他,每天给他写信,把我的思念写在纸上传递给他。”
许嵩岭恨铁不成钢:“他有女朋友!”
汪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这么优秀,肯定会有女朋友,我不介意的。我只是想告诉他,我爱他,我愿意为他付出所有。”
何明玉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现在的女孩子都中了某瑶小说的毒。”
在场的许嵩岭、朱飞鹏,还有赵向晚都没看过某瑶的小说,三双眼睛都望向说话的何明玉。
何明玉说:“就是个写言情小说的。情到深处不可别离,生也相随,死也相随!我躲你是因为我怕你,我怕你是因为我爱你……”刚说了两句小说中的台词,她便打了个冷颤,被肉麻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汪婷却引她为知己:“何警官也看她的小说呀,太好了。那你一定能够理解我对大卫哥哥的痴心对不对?我只是想要好好地爱他
,我爱他的脸、他的歌,也爱他不羁的灵魂!”
【大卫哥哥那么好,那些想用孩子、用爱情束缚住他渴望流浪内心的人都是蠢货,只有我才是最适合大卫哥哥的。那两个女的死得好,活该!我看你们拿什么和我抢。】
赵向晚看了汪婷一眼,外表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眼里只有爱情二字,辜晓玲、危丽丽两条人命不值一提。
许嵩岭继续追问汪婷11月6日到10日之间的行程,汪婷漫不经心地回忆着,她的生活除了上学就是吃饭、睡觉、逛街、写信,乏善可陈。
【他们问我这些做什么?难道我还能杀人不成?我啐!那两个婊子杀了她们我还嫌手脏呢。妈妈说得对,这种贱人死了最好,这世上好男人都是被这种臭女人害的!她们死了,男人才会感受到我们的好。】
听到汪婷心中所想,赵向晚抬眸认真看着她。
汪婷很不喜欢赵向晚的眼神,回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人又不是我杀的。”
赵向晚的声音很冷淡:“可是,她们死了你就能永远占着吴胜力那个烂人,你有作案动机。”
汪婷跳了起来,抬起手指径直指向赵向晚的面孔:“我不许你这样骂他!你根本就不懂他。他唱歌的时候内心充满深情与忧郁,他有一颗世间最纯净的灵魂,都是那些女人缠着他,坏了他的名声!”
赵向晚:“吴胜力先后与十几位女性发生关系,他还曾在酒吧与七、八位外国籍男性有过关系,这样的人……你说他灵魂纯净?”
和男人发生关系?汪婷的脸胀得通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九十年代相对保守,男女关系混乱会被人骂死,乱搞男男关系?想都不敢想!
汪婷气得眼泪长流,嘴唇哆嗦着,尖叫起来:“你胡说!你胡说!大卫哥哥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他的歌声那么浑厚深情,他就是被那些女人害了。”
何明玉有些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想想阻止赵向晚继续刺激汪婷,却被许嵩岭用目光制止。
许嵩岭知道赵向晚行事沉稳,如果不是有什么发现,绝不可能这样对汪婷。
赵向晚死死盯着汪婷,目光没有半分退让:“男人坏,都是女人害的。你爸在外面找女人,对你母亲不忠,也是别的女人的错,是不是?”
“本来就是!我妈说了,如果不是这世上有那些不要脸的女人,明知道男人有老婆还往前凑,我爸就不会出轨。只要这些女人都死光了,男人自然就是好男人。”
赵向晚继续追问:“所以,你和你妈都觉得一切是女人的错,只要那些女人死光了,男人就会忠诚老实?只要危丽丽和辜晓玲一死,吴胜力这个烂人就只属于你一个?只可惜啊……吴胜力根本就不爱你,你爸也根本不尊重你妈妈!”
汪婷的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狂怒之下口不择言,脱口而出。
“她们本来就该死!死了活该!谁让她们缠着男人?危丽丽和辜晓玲明知道我爸有老婆有孩子,还非要纠缠他,她们就是坏女人!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我爸以前对我妈多好,我妈为他生了三个孩子,为了生儿子费尽千辛万苦,我妈专心专意照顾我们姐弟三个,可是我爸却被那些臭婊子勾掉了魂!现在好了,她们死了,死得好!”
赵向晚截断她的话,单刀直入:“你杀的,还是你妈杀的?”
汪婷的狂怒尖叫戛然而止。
◎时隔十八年,终于见到了◎
汪婷的右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颓然落在身侧,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胡,胡说!我只是说她们死得好,我没有杀人。”
【这个女人是魔鬼,魔鬼,我什么也没有说,我什么也没有说。妈妈说,不会有人怀疑,不会有人知道,她行事向来周全,以前那些死缠着爸爸不放的狐狸精都被她杀了,警察连尸体都找不到。这一回也一样,谁也不知道,谁也不会知道。】
此话一出,赵向晚再无半分迟疑,后退半步,转过身看向许嵩岭:“许队,可以抓人了。”
老实忠厚的家庭主妇?赵向晚从来不小看任何一个老实人。老实人看着平时很好欺负、人畜无害,可是一旦爆发,破坏力十分惊人。
汪婷慌了,整个人变得紧绷无比,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极为干涩:“你们要干嘛?你们要抓谁?”
许嵩岭感觉自己的脑子跟不上赵向晚的节奏。
迅速排除吴胜力、汪乾坤的杀人嫌疑,顺便揪出汪乾坤的旧案,请来汪婷只问了几句就说可以抓人了。
无头女尸死状惨烈,只要在现场看到警察都觉得头皮发炸,哪怕许嵩岭在刑警队见多识广,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娇小玲珑的恋爱脑与砍头二字联系起来。
看到许嵩岭略显茫然的表情,赵向晚意识到自己的行事节奏过快,她有读心术能够听到汪婷的心里话,但旁人并没有。在众人看来,汪婷只是个任性娇纵的小姑娘,不可能和杀人案有什么牵扯。
赵向晚示意许嵩岭借一步说话,率先走出审讯室,站在走廊口等待他出来。
许嵩岭跟着走出来,询问眼前这个高挑纤瘦的小姑娘:“你怀疑曹彩雁、汪婷是凶手?”
赵向晚点点头。
许嵩岭并不怀疑赵向晚的能力,他只是好奇赵向晚这一判断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为什么?”
赵向晚目光微敛:“因嫉生恨。汪婷眼神躲闪、受激之后抱臂而立,整个人处于极度防范状态,她是知情者。曹彩雁憎恨所有与汪乾坤有关系的女人,她有高度嫌疑,不仅杀了危丽丽和辜晓玲,也许还有其他受害者,具体细节等下提审就能问出来。”
当曹彩雁被带进审讯室时,赵向晚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胖乎乎的身材,满是雀斑的脸,浅淡的眉眼,穿着宽大的格子外套。曹彩雁可能是刚从厨房出来,胳膊上套着两只米色袖套,身上带着股淡淡的油烟气。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个温柔、贤淑,围着子女、丈夫、灶台转的家庭妇女。
这样一个浑身上下充满着慈爱母亲气息的中年女人,竟然是个连环杀人犯!
许嵩岭直接诈她:“汪婷什么都说了,你如果老实交代,汪婷或许还能解脱罪名,否则……”
曹彩雁两只手交叉,在袖套上摩擦着。她的手掌很大、指腹有厚茧,一看就是双操劳的手。
她低头沉默半晌,抬起头看着许嵩岭,一脸的恳切:“婷婷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吓着她。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每天就想着穿条漂亮裙子,让自己喜欢的男人多看她几眼,她什么都不懂的。”
许嵩岭目光如矩:“你杀了谁,什么时候杀的,尸体在哪里,你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曹彩雁的心理防线是儿女,许嵩岭的审问进展十分迅速。
和汪乾坤有过关系的、纠缠着要上位的年青女子,都被曹彩雁悄悄杀了,有的抛尸荒野,有的沉尸池塘,总之……无一善终。
曹彩雁一脸和善,说出来的话却令人瞠目结舌。
“就是因为有这些不自爱的狐狸精,仗着年青漂亮到处勾搭别人家的老公,一点道德廉耻都没有,男人才会勾三搭四不着家。我想着把她们杀了,老汪就不会抛下我,不会抛下孩子们。
杀第一个的时候,老汪老实了一段时间。他准时回来吃晚饭,歌厅散场后回家睡觉,陪孩子们写作业,真好啊。
可是,好不了半年,又有一个狐狸精勾搭上来,看我家老汪有钱,明知道他有老婆、孩子,还非要贴上来。我和她讲道理,她却反过来骂我是黄脸婆,这样的女人活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
何明玉一拍桌子,呵斥道:“你这是犯罪!”
曹彩雁不急不慢:“我没觉得是犯罪,这些女人不知道破坏了多少个家庭,她们才是犯了重罪。要是放在我们乡下,她们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危丽丽呢?她并没有想破坏你的家庭。”
“她?她最不要脸!先前吊着我家老汪,等吴胜力一来看人家长得好看就扑上去,比妓.女还不要脸!”
“辜晓玲……她只比汪婷大三岁。”
“才二十一岁就怀了孕,拿着我家老汪的钱去打胎,这样的女孩子半点都不自重,偏偏我家老汪对她最上心,一天到晚说她清纯、漂亮,我呸!”
提起杀人,曹彩雁一丝内疚都没有。可是,当提到汪婷是否知情时,她却拼命维护,面对警方质疑她是否能独立完成杀人抛尸,她疯了一般叫嚷起来。
“是我一个人干的,和婷婷没有一点关系。你们别看我是个女人,我力气大得很,我在乡下种地、喂猪,早就练出一把子好力气。我杀了她们之后,看着那一张张年青漂亮的脸蛋就来气,咔咔几下砍下脑袋,丢进臭水沟里、喂野狗子,我看她们怎么美!”
不必要再由赵向晚出马,曹彩雁将一切交代得清清楚楚。
时间、地点、抛尸位置……一切都对得上,折磨了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一个月之久的无头女尸案就这样破了。
赵向晚在星市公安局一战成名。
换回原本的衣服走出公安局的时候,赵向晚的身后围绕着一堆公安干警。淹没在橄榄绿制服、金色盾牌的海洋之中,赵向晚的脸上闪着耀眼的光芒。
刑侦支队的汉子们都是直脾气,先前朱飞鹏觉得赵向晚年纪太轻派不上什么用场,现在见她来到局里大半天的时间就侦破两起大案,不服不行。他将大拇指一翘,哈哈直乐:“好家伙!一天破两起大案,赵向晚简直是史上最强小师妹。”
何明玉有心要拉着赵向晚的手,没想到却被她躲开。何明玉只当赵向晚害羞,更觉得小师妹可爱无比,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向晚,你一来我们就不用加夜班了,你真是我们重案组的福将。”
许嵩岭长吁一口气:“这案子破了,明天终于不用再听彭局唠叨了。”越看赵向晚越欢喜,暗自得意自己慧眼识英雄。
其实公安部门的刑侦人员都是经验丰富的专家,只是犯罪分子善于伪装,再加上目前技术手段有限,这才使得案件侦破困难重重。
读心术的神奇之处就在于能够迅速撕开伪装,直指真相。
只需要赵向晚指明方向,许嵩岭他们就能火速破案。
站在人群中央,听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师兄、师姐们一口一个“小师妹”地叫着,他们态度亲近、眼神充满信任,赵向晚内心暖暖的,有一种被集体接纳与肯定的幸福感。
傍晚时分,赵向晚脱下制服,换上一早出门时的衣服,走出公安局大门。
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坐上公交车,赵向晚来到城东金莲湖省委机关所在地。这里是省委机关所在地,汇聚多个省级主管单位,当地人开玩笑说:在金莲湖丢一块砖,就能砸到三个处级以上干部。
刚刚靠近省委大院的大门,门卫师傅那鄙视的目光便投注过来,挥舞着双手喝斥道:“走开走开,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这丫头是不是哪个领导的乡下穷亲戚?或者是打算上访闹事的老百姓?可得打起精神来盯着点,不能放她进去。】
赵向晚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鲜绿色毛衣、暗红色晴纶夹衫,再加上两条麻花辫子,的确有些土气。她并不是故意这么打扮,实在是刚来星市读书,行李里根本没几件衣裳,除了学校发的制服之外,她现在身上穿的就是最好、最新的秋装。
正准备拿出学生证说明情况,赵向晚却被远处走过来的一个女人吸引住。
那是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子,烫着大波浪头,穿白色羊绒衫、浅灰色短呢外套、一双白色小羊皮高跟鞋,走路时姿态十分优雅。
赵向晚接触过很多中年女性,养母钱淑芬吝啬刻薄、姑姑赵大翠慈爱温暖、老师周巧秀宽容端庄、杀人凶手曹彩雁朴素老实,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人到中年,以家庭、子女为重,不太注重个人形象。
眼前这个女性却不一样,她美而自知、打扮极为精致,从发型到服装、鞋子,再到走姿,无不彰显出风韵二字。
门卫师傅一见,立马谄媚地说:“魏主任好,今天出门去啊?”
【这骚娘们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这个点拎着个包包、穿着个高跟鞋出门,肯定是约了人打麻将。要不是嫁了个大领导,哪里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哟……】
旁边一个胖乎乎、穿列宁装的女干部从赵向晚身边走过,笑着说:“美华,今天穿的这件呢子外套好精致哟,是在华侨商场买的吧?多少钱?我也去买件穿穿。”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的外汇券,买的衣服一件比一件高级。我家老柳还说赵青云清廉谨慎,我呸!光看魏美华这穿衣打扮,赵青云就廉洁不了。】
魏美华?
赵青云?
捕捉到这两个名字,赵向晚心脏漏跳了一拍。
眼前这个看着只有三十来岁的女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时隔十八年,赵向晚终于见到了亲生母亲。
刚刚得知身世时,赵向晚对着镜子幻想过亲生父母的模样。
养父母个子墩实,大哥、二哥也都是中等个儿,可是赵向晚高挑纤瘦。
养父母长相普通,双眼皮、大眼睛、圆鼻头,可是赵向晚却轮廓分明、五官挺括,长着一双狭长、内双的丹凤眼,鼻梁笔直高挺、鼻头微翘。
从遗传的角度推测,亲生父母应该是高个子、挺鼻梁、丹凤眼。
眼前魏美华长相浓艳,瓜子脸、大眼睛、圆鼻头,除了身材,赵向晚和她并不相像。
“唉呀,不过是件地摊货,哪里是什么高档衣服?我还有事,先走了啊。”魏美华谦虚了几句,皮笑肉不笑地和拍马屁的人挥手道别。
【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只晓得华侨商场。我这件外套可是从港城带来的外国货,F国顶级设计师的作品,国内哪里看得到。你想买?就你那个圆不隆冬的身材,三千块钱的高档货,你穿上去只怕会变成一只灰老鼠。】
她就是魏美华。
港城、F国、三千块……魏美华的世界离赵向晚无比遥远。
急跳的心脏忽然恢复平静。
无比平静。
魏美华从赵向晚身旁走过,随意瞥了她一眼,视线轻飘飘从她脸上掠过。
“磴、磴、磴——”
高跟鞋在地面踩踏,发出清脆的声响。
【哪来的乡下丫头,一双眼睛倒是亮得出奇。只是可惜,出身决定一切,看她这个样子估计是到城里打工的,寒酸小气,上不得台面。还是我家晨阳有气质,人人都夸她像我呢。】
魏美华冰冷的眼神、高高在上的表情让赵向晚没有靠近,默默跟在她身后,倾听着她的心声。
【晨阳这丫头还算争气,有眼力劲儿,知道巴结周荆容。能够和徐氏集团结为亲家,还不是因为晨阳嘴甜长得漂亮?你别说,晨阳叫我买股票,这主意还挺赚钱。87年深发展,一股二十块钱,我买了两千块钱一百股,没想到88年一股分红得了七块,89年每股分红十块,还搞了配股,一下子就把本钱赚回来了。真是我的小财神呀。】
赵向晚脚步顿了顿。
【等到晨阳三年大专毕业,嫁进徐家,有了徐、周两家的支持,说不定哪一天我魏美华还能当当省长夫人呢。没想到啊,这个女儿还挺有用。今天打牌要是赢了就带晨阳去买两件漂亮衣服,一定要把徐家那小子的心笼络住。】
人行道香樟繁茂,斜阳透过树缝洒在身上,星星点点的阳光并没有带来丝毫温暖。
从十岁知道自己是寄养在乡下、被赵晨阳冒名顶替的私生女,赵向晚一直在隐忍。
赵青云行事非常谨慎。他到赵家沟来寻人的时候,刻意隐瞒了自己的官职、单位,怕被乡下人讹上。赵晨阳一走杳无音讯,有用的信息除了赵青云在星市当领导之外,具体住在哪个方位、哪条街道、哪个小区,连钱淑芬都不知道。
八十年代交通、通讯不发达,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够做什么?赵向晚只能刻苦读书,考到星市,让自己站得更高、拥有更多的能力。
今天终于见到亲生母亲,赵向晚一颗热烈的心忽然就冷静下来。
她是漂亮的,但也是浅薄的;她有母性,但带着功利;她爱官位、钱财、华衣美服……这些都让赵向晚感觉陌生。
八年时空相隔,赵晨阳与魏美华之间关系亲密,赵向晚根本无法介入。
省委大院的门,并不好进。
亲生父母家的门槛,也很高。
就这样走到魏美华面前说出真相,她会相信自己吗?
未婚生女,这段过往对赵青云、魏美华而言,恐怕是恨不得捂得死死的一件丑事吧?魏美华如果真的有慈母之心,怎么舍得把亲生女儿丢在乡下不闻不问,十年后才去接回?她现在已经与赵晨阳建立起互惠互利的母女关系,她愿意就此放弃?
想到这里,赵向晚的眸光变得深沉。
魏美华感觉到身后跟着有人,有些警惕地放慢脚步,紧紧抓着手中珍珠鱼皮手包,微微侧头,用眼睛余光打量了一眼。发现是刚才大院门口看到的纤瘦少女,心中略安。
【这个乡下丫头缠着我是什么意思?看她那土得要死的样子,难道想讹我?现在这些乡下人真的是,看到有钱人就扑上来,甩都甩不开。算了算了,赶紧走,可别耽误了约好十点在景盛的麻将。】
不知道为什么,赵向晚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魏美华既然觉得自己是来打秋风的乡下丫头,那不如陪她演一出戏吧。
赵向晚快走几步,拦住魏美华去路,双手握拳、置于身侧,身体微微前倾:“魏阿姨吗?您好,我……我姓赵。”
魏美华不耐烦抬起手,打断赵向晚的话:“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说你姓赵,是赵青云老家来的人吧?”
她打开手包,随意取出两张钞票钱塞进赵向晚的手里:“好了,你从乡下过来不就是要钱吗?钱给你了,赶紧走吧。”
赵向晚接过钱,抬眸看向魏美华。
魏美华见多了赵青云老家那些来星市找赵青云各种帮忙的乡下亲戚,打发起来姿态很娴熟:“我告诉你,我们在星市过得也不容易,老赵在省委就是个办公室打杂的,没什么能力帮助你。这点钱给你,以后别再过来了。”
夕阳沉向西方,暮色渐起。
秋风吹来,拂过赵向晚露在外面的颈脖,可是她没有感觉到冷。低头看一眼手中两张钞票,一张五十元,一张十元,魏美华还真是容易骗,随便说一句自己姓赵,就骗来了六十元钱。
将六十元放进口袋,赵向晚深深地看了魏美华一眼,转身离开。
已经知道亲生父母的住处,见到亲生母亲,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后续应该怎么做,边走边看吧。
耐心,她从来都不缺。
魏美华愣愣地看着她高挑的背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闷闷的,半天才跺了跺脚,气愤愤地骂了一句:“这孩子,太不像话了!见到长辈,拿了钱,连句软乎话都不会说,说走就走!”
一周之后,朱飞鹏请客庆贺大案侦破。
赵向晚剪短了头发,穿一件学校发的军绿色呢子外套,腰间系一条同色腰带,挺括的制服大衣衬得一张苹果小脸精神百倍,透着股女孩子难得的飒爽英姿。
黄昏,赵向晚和许嵩岭、周巧秀来到四季大酒店。
四季大酒店,星市城南最豪华的酒店。十六层高楼,天蓝色玻璃幕墙在夕阳下闪着亮光,远看去就像一颗巨大的蓝色水晶柱。足有三层楼高的霓虹灯管上闪烁着“四季大酒店”五个大字,远远看着格外耀眼。
酒店共有八十多间豪华客房及套房,一至三层是餐厅、酒吧,四至十五层是客房,顶层是一个占地两千平方米、不对外营业的私人会所,包含一个二十五米长的室内恒温泳池,是星市万人瞩目的酒店、顶级奢华的标志。
这里是湘省省会城市最高档的酒店,朱飞鹏只不过是个普通刑警,竟然有实力在这里请客?
周巧秀看出她的疑惑,贴心地轻声解释。
朱飞鹏的父母八十年代辞职下海,赚了不少钱,原本想培养他经商,没想到朱飞鹏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当警察、抓坏人,拗不过他的执着只能由着他考进公安大学,毕业之后分配进市公安局,当了个月工资只有七、八十块钱的刑警。
朱家父母舍不得独儿子吃苦,每月给他两千块零花钱,朱飞鹏为人豪爽经常请客,这一回借着庆功的机会把赵向晚拉进小组一起吃饭,既是感谢也是结交。
许嵩岭哈哈一笑:“赵向晚,我们这回可都是沾了你的光,头一回进这么豪华的大酒店吃饭。”
周巧秀抿嘴笑道:“朱飞鹏的母亲是这家酒店的经理,吃饭有折扣,反正在哪里都是吃,不如肉烂在锅里嘛。”
三人说说笑笑走进酒店大堂。
纯白色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水晶吊灯晶莹剔透、炫彩夺目。东面最大的宴会厅正在举行什么活动,大门敞开着,悠扬的小提琴音乐响起,衣香鬓影,身穿制服的侍者穿梭期间。
门边立着海报,素色的纸板上写着龙飞凤舞几个字,艺术感十足。
——季昭个人画展。
墙上挂着一幅油画,赵向晚一眼便被这幅景物图所吸引,慢慢走近。
稻田金黄、茅舍低矮,田埂边开着粉紫色的野豌豆花,有农人在地里劳作,阳光下稻穗、草叶泛着各色的光,画面笔触极为细腻,透着无限生机、浓浓野趣。就像是用照相机拍下来之后放大了一般,纤毫不差,逼真得令人赞叹。
凑近细看,农人挥舞的锄头、稻穗上的谷芒、野草上停留的蜻蜓,细节处真实得仿佛身在其间。
赵向晚虽然没有艺术功底,但却生在乡间,对画上的一切太过熟悉,看到它就像是回到老家,不由得心生欢喜。
许嵩岭询问服务员:“你们酒店还搞画展?”
服务员受过训练,态度殷勤而热情:“这是我们酒店季总举办的,今晚是答谢宴。季少从小学画,十六岁就开始办个人画展,是位天才呢。”
周巧秀“哦”了一声,“季昭,报纸上夸过的天才画家,开创超写实流派,没想到是季总的公子。”
听周巧秀这么一说,许嵩岭也想了起来,脱口而出:“哦,那个自闭症画家啊。”
周巧秀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慎言。
许嵩岭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这里是季家的地盘,四季酒店老板季锦茂就这么一根独苗,直接说人家儿子的毛病的确不太好。季昭,自闭症天才,过眼不忘,能将见过的画面真实完美呈现。当时看到这个报道的时候我还在局里开过玩笑,说如果能够引进公安局当模拟画像师,那就牛了。】
听到许嵩岭心中所想,赵向晚微微一笑。季昭是星市首富季锦茂的独儿子,哪里会到公安局当个画像师?许队这是一心扑在事业上,想想罢了。
宴会厅里音乐声渐歇,镁光灯爆闪,人群喧哗起来,掌声雷动。
许嵩岭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看向宴会厅前方被人群簇拥着的年青人。
白衬衫、卡其裤,白晳的皮肤像精美的瓷器,细腻、柔软、光洁,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抬起,配合着手腕渐渐收拢的弧线,美得令人心颤。
光是一个侧影,就聚集了会场所有人的目光。
“季锦茂有个好儿子啊,年纪轻轻已经是国内知名的画家。”
“不光是画得好,人也长得俊。”
“听说美院想聘他当讲师,他不肯去。”
“嘁!季家有的是钱,哪里还需要他出去上课赚钱?”
受邀参加画展答谢宴的人,非富即贵,有各路政要、商界名流、媒体记者,还有文艺界大师,全是星市有名望的人。
大家集体忽视季昭的自闭症,纷纷夸赞着他的成就。
季锦茂穿一件黑色锦缎起暗色花纹的唐装袄子里,胖乎乎、笑眯眯,似一尊弥勒佛。听到众人夸儿子,心里美得像喝了蜜一样,笑得合不拢嘴。
季锦茂说了几句开场白。
底下掌声一片。
一直低头不语的季昭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俊秀得令人嫉妒的容颜。
脸庞微长,头发黑、乱、蓬松,刘海遮住眉毛,浓密如扇的睫毛,眸色似墨,眼神干净清澈,漾着波光,嘴唇丰润,弧形优美,给人一种清冷傲然的感觉。
众人为他容光所慑,鼓掌声、说话声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发自心底的遗憾——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就得了自闭症?
就连站在门外的周巧秀都忍不住叹了一句:“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