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胡蝶归案之后,供出董婆婆,再从董婆婆那里,就能解救出一大批被拐儿童。
说不定,那边会有一点消息?
想到这里,赵向晚对穆刚说:“我们公安局开展失踪儿童案件调查,穆雪儿丢失一案现在由我们重案一组接手,希望我们一起努力,早点把你女儿找回来。”
穆刚内心那已经熄灭的火苗,再一次燃了起来:“重案组接手我家雪儿的案子?你们真的愿意帮我找孩子?”不管怎么样,警察愿意主动帮忙,这对被骗无数次、早已山穷水尽的穆刚而言,那真是雪中送炭啊。
赵向晚点头:“请你相信我们。”
穆刚眼里迸射出极亮的光芒:“好好好,你们重案组的警察真好,比派出所那群人强多了!”
祝康在一旁咳嗽了一声:“这个,咱们不比较啊。”
穆刚看了他一眼,连连点头:“行,不比、不比。你们说,要我做什么?”
赵向晚说:“带上穆雪儿的照片,我们一起到局里去一趟吧。”
穆刚立马从棉袄左上方的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一把塞进赵向晚的手里:“有有有,照片我有。五年不见了,我怕见到雪儿也认不得,随身带着呢。”
照片边缘已经摸得有些泛黄,带着穆刚的体温。
彩色照片上的穆雪儿,肌肤玉雪晶莹,粉嫩如花。
其中有一家三口的合照,雪儿依偎在母亲怀抱,母女俩很像。
三个人一起来到市局,径直去寻季昭。
季昭见到赵向晚带外人过来,立刻明了,把手上所有事情都推掉,很熟练地在画架上铺下素描纸。
季昭朝赵向晚伸出手。
【照片。】
赵向晚递过去三张照片。
季昭一张一张将照片扫过,放在一旁。
【你让他说说,孩子现在多大?有什么生活习惯?身体状况怎么样?脾气性格如何?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赵向晚将季昭的话复述了一遍,听得穆刚一头雾水,模拟画像是什么他并不太清楚,画个像还要知道这些东西吗?不过事关孩子,他不敢怠慢,认认真真地开始讲起穆雪儿的一切。
“她是个很乖的小孩,从小就听话,爱笑,不爱哭。”
“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她就爱干净,要尿尿的时候呢,她就脖子左右转动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要拉臭臭的时候,她就胀红着脸,脑袋一拱一拱的,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长大一点之后,她什么事情都想要自己做,自己穿袜子、自己穿鞋子、自己穿衣服,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我妈妈去世得早,我爸身体也不好,雪儿外公外婆那边孩子多,也没办法带她,所以雪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她身体挺好,没生过什么病,就是四岁多的时候吧,在幼儿园摔过一跤,右手手腕那里磕出了血,留了块月牙形的疤,不知道现在十岁了,那块疤还在不在。”
“她长得像她妈妈,不像我。我是个粗汉子,可是她妈妈却是个娇气美人,瓜子脸、大眼睛、长睫毛、樱桃嘴。”
“她喜欢吃花生,小时候不敢给她吃多了,怕卡气管。后来长大一点了,才给她剥了吃。要是放开来,她一次能吃一斤花生,我笑她是只小松鼠……”
说到这里,穆刚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苦楚,一个大男人在画像室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呜呜呜,雪儿啊,你在哪里?爸爸好想你。”
穆刚在那里哭,季昭开始画。
赵向晚没有劝慰穆刚。
他的思念,也需要有一个宣泄的渠道,就让他痛痛快快哭一场吧。
半个小时之后,季昭停下笔。
画纸上,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屈膝坐在角落,脸上带着惶然之色。
胖乎乎的脸蛋,已经清瘦了许多,露出尖尖的小下巴。
大眼睛、长睫毛、挺翘的鼻子、玲珑的小嘴,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扎两条小辫子,头发蓬松,额前散乱着一些碎发,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女孩子虽然穿着破旧,但衣领扣得整整齐齐,裤子、袜子、鞋子都干干净净。她的脚边,有一只爬过去的老鼠。
唉呀,这张照片让赵向晚看着心里难受极了。
赵向晚凑近季昭:“就,不能画个喜庆点的吗?”
季昭摇头。
【她是被拐,这五年一定受过很多罪。】
【她爱干净,哪怕是在最肮脏的环境里,也会努力让自己干净整洁。】
【她很温顺,又漂亮,这样的孩子……容易吃苦。】
赵向晚知道季昭的话都是对的,但情感上她有点受不了。
同为女性,看着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落在拐子手里,要承受不该她这个年龄承受的苦楚,赵向晚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你把那只老鼠擦了去。”
季昭依她所言,把那只肮脏角落爬过去的真老鼠,改成了一只用白色手绢编成的布老鼠。
画面终于多了一点童趣。
那令人难受的颓败感,也随之降低了许多。
画稿完成,趴在桌上哀哀哭泣的穆刚终于停歇下来,不好意思地接过祝康递来的纸巾擤了擤鼻涕,擦干泪水:“画好了吗?”
季昭将画像递给他。
穆刚接过画像一看,眼泪又流了下来。
祝康提醒他:“喂,你别弄脏了画像,这是要发协查令的。”
穆刚赶紧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干嚎了起来:“我的雪儿,这就是我的雪儿!我的雪儿,长大了。”
他站起身,将画像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竟然磕起头来:“你们是神仙,你们能画出雪儿五年后的样子,那你们一定知道雪儿在哪里!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去救救她啊,我的雪儿,受苦了!”
赵向晚把他扶起:“先别急,你听我说。”
穆刚挺壮实的一个汉子,现在为了孩子,又是哭又是磕头的,搞得一屋子的人都心酸起来。
祝康说:“我们既然把你找过来,就是要帮你。最后能不能找到,我们也不敢打包票,但人多力量大嘛。你一个人找,肯定没有大家一起找效率高,是不是?”
赵向晚对穆刚说:“画像画好了,雪儿现在的模样和小时候有很大的区别,寻人启事上的照片可以更新了,是不是?”
穆刚连连点头:“是是是。”
赵向晚说:“我们一方面发寻人启事,另一方面审讯省内几起拐卖案的主犯,看看他们是否见过雪儿。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一定要把雪儿找回来。”
穆刚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赵向晚问:“我在报案记录里看到你曾说过,当时公园很多人,一个老太太被人挤倒了,摔在地上直叫唤,所以你弯下腰把她扶起来,然后雪儿就不见了,是不是?”
穆刚:“是的是的。要不是为了扶那老太太,我不会松开雪儿的手,要不是松开雪儿的手,她也不会丢。雪儿妈妈就是为了这个天天骂我,骂我滥好人,分不清轻重,骂我神经病,管什么陌生人。”
赵向晚问:“那个老太太,你还记得长相吗?”
穆刚重重点头:“记得!”
祝康问:“五年了,你真还记得?”
穆刚咬着牙:“我报警之后回到家,越想越不对劲。好端端的,那个老太太怎么就摔在我面前,还拉着我裤脚不放?多半她就是拐子同伙!我就拼命地想啊,拼命地记啊,每天晚上都要记一遍,我要把她的样子牢牢记在脑子里,只要在人群里见到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赵向晚道:“记得就好,这也是重要线索。你说,他画,抓紧时间模拟画像。”
穆刚内心升起了无穷的希望。
随着穆刚的讲述, 季昭的眉头皱紧。
第一次看到季昭的表情如此严肃,赵向晚有些迷惑:“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季昭是画家,对人体骨骼、面相有一种近乎直觉的天赋。
【他的描述有不少违和的地方。】
【这个老婆婆做了伪装。】
【你问她, 扶起老人时感觉对方的身体是轻还是重?】
年轻轻, 骨骼关节柔软, 肌肉有力, 搀扶时顺势而起,会感觉到对方身体轻。
年纪大,骨骼关节僵硬,肌肉虚弱无力, 无法顺势而起,这个时候搀扶时就会感觉到对方身体很沉重。
听了赵向晚的问话, 穆刚思索片刻:“轻。我弯腰去扶她的时候, 只轻轻一用力她就站了起来。佝着腰拉着我的手,连连道谢。”
赵向晚问:“她拉着你的手, 触感如何?”
穆刚忽然反应过来,急得脑门子冒出汗来, 重重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该死!那是个假老人, 她的手软和得很,我被骗了!”
掀开迷雾,去伪存真, 季昭根据穆刚的描述画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凹陷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略长的鹅蛋脸、弯弯的眉毛, 高挑的身材, 瞳仁是一种特殊的灰色, 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这是一个带着异域风情的漂亮女人。
穆刚愣愣地看着眼前女人, 忽然跳了起来:“我见过她, 我见过她!”
赵向晚问:“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穆刚狂叫起来:“就在那个公园, 雪儿丢了的时候,我在公园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地乱窜,我在那里拼命地喊雪儿、雪儿。走到厕所旁边,这个女人提着个包包从里面出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像是看不起我,又像是同情我,反正就很莫名其妙。她穿了条花里胡哨的裙子,皮肤很白,像个外国人。哦哦,我知道当时为什么我注意到她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珠子也是灰色的!”
赵向晚心里有些发急,这么多重要的线索,穆刚、派出所的同志怎么都忽视了?
“啪!”
穆刚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又气又恨又急:“我怎么那么蠢?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灰色眼珠子的人?就是这个女人假扮的老太婆,就是这个女人拐走了雪儿!我怎么就没把她抓住?我真蠢!”
赵向晚看他脸上红肿一片,指印分明,显然是下了死手,道:“留着力气找孩子吧,别激动。”
赵向晚的态度很冷静,但冷静的底下却蕴藏着深深的坚定,这让穆刚焦躁不安的内心稍稍平静了一些,又想了一些细节:“她只提着个布袋子,没有抱孩子,雪儿肯定在她同伙手里。她的眼珠子颜色很浅,她的皮肤比一般人都白,不太像是个汉人。可能是外国人,也可能是少数民族。”
有了这么多线索,重案组的人在一起商量行动计划。
两幅肖像,一幅姑且算是雪儿的近照,另一幅是疑似人贩子的画像,全都发往各地公安局协查,看看解救的被拐卖儿童里有没有穆雪儿,也查询罪犯信息库里有没有与人贩子想匹配的对象。
这个过程反馈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由黄元德负责。
高广强说:“星市郊区董婆婆贩卖集团已经全面落网,是许局亲自率队抓的人,我去会一会这个姓董的,看能不能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赵向晚主动请缨:“我和祝康再去一趟瑶市,问问闵家蝶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她是瑶市人贩子网中一员,或许见过画上这个灰眸女人。”
大家分头行动。
高广强这边反应最为快速,负责贩卖儿童的董婆婆并没有见过穆雪儿,也没有见过灰眸女人。她这条线负责的主要是与拐子碰头,然后对儿童进行筛选,分别卖往不同的地方。作为中转站,被抓的董婆婆认罪态度良好,供出了湘省好几个拐卖团伙,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董婆婆供述的团伙太过庞大,星市公安局与瑶市公安局联动,一起出击,解救出近百名失踪儿童,立下大功。
可是这么多孩子里,没有穆雪儿。
穆刚急了,天天蹲守在公安局门口,只要看到赵向晚或者祝康出来,就跟上来:“赵警官,祝警官,怎么样?有没有雪儿的消息?我看到好几个家长领孩子回家了,我家雪儿呢?”
别的孩子找到了,偏偏雪儿没有消息,穆刚急得天天晚上揪头发。头顶上那零乱的头发都被他揪得日益稀疏,看着苍老了许多。
赵向晚担心穆刚会疯,安抚道:“我们去瑶市公安局打听雪儿的下落,你安心干活攒钱,一有消息我就打你传呼机。”
穆刚只得离开,临走之前不断地叮嘱:“记得呼我啊,一定要记得呼我,不管是什么消息,只要是消息,就呼我啊。”
赵向晚、祝康来到瑶市。
一听说赵向晚又来了,瑶市公安局的人热烈欢迎。
对魏局长而言,赵向晚是福将啊,她一来就协助瑶市公安局破了两起大案,还扯出一个跨地域的儿童拐卖集团,今年年底写工作总结报告,三页纸都写不完!
方涛凯没看到季昭,有点失望:“季老师怎么没来?”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一天十幅速写、三幅素描,完成了吗?”
方涛凯脑门子冒汗:“那个,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雷凌大笑:“赵警官,你这眼神,犀利啊。”
笑完,雷凌又解释说:“最近小方工作态度非常良好,实在是太忙了。前几天有一个入室盗窃的案子,每天往医院跑,和幸存者沟通,熬夜画像呢。是真没时间完成季昭交代的任务。”
赵向晚没有和他寒暄,开门见山:“我要见见闵家蝶。”
雷凌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我来安排。”
赵向晚与祝康一起,在看守所见到了等待审理宣判的闵家蝶。
她长胖了一些,整个人的状态和刚刚被抓的时候比,好了很多。
一见到赵向晚,闵家蝶便说:“赵警官,你说得对,安居乐业,才能过上好日子。我现在看守所里,也算安居了是不是?看守所的警察姑娘很好,教我认字咧。不管最好判我坐几年牢,我一定好好改造。在监狱里也能学手艺,我到时候好好学,争取出来做个好人。”
赵向晚点点头:“我今天找你,想请你帮我个忙。”
闵家蝶一听,警察还会找我帮忙?立马来了精神,身体前倾,隔着栅栏看着赵向晚:“你说,什么忙?”
赵向晚拿出穆雪儿的照片:“你见过这个孩子吗?她五岁时被拐,这是她现在的模拟画像。”
季昭的画像感染力惊人,雪儿抱膝坐在墙角,一脸的柔弱无助,闵家蝶只看了一眼,内心便被刺痛。她闭了闭眼,摇头道:“对不起,我没见过。”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唉!】
【被拐的女孩子,都很惨。】
【这个世上,黑心肠的男人太多。】
闵家蝶那一句“被拐的女孩都很惨”,让赵向晚的心往下一沉。
有多惨呢?
可能会被打断腿、割掉舌头、剜去眼睛,弄成残疾人博取路人同情,沿街乞讨。
可能会被卖到山沟沟里当童养媳,未成年便圆房生娃。
可能会被卖到岁月场所进行调教,等到身体发育良好便接客赚钱。
落在任何一个孩子身上,都足以让她、让家长崩溃。
如果闵家蝶没有见过雪儿,那雪儿到底在哪里?
赵向晚拿出灰眸女人的画像,展示给闵家蝶看,内心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那,这个人你见过吗?”
闵家蝶瞳孔一缩,身体瞬间一僵。
【怎么是她?】
【应该是她吧?十几年没见,她似乎没什么变化。】
【她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警察找?】
赵向晚万万没有想到,闵家蝶会认得这个人贩子!
赵向晚提高音量:“她是谁?”
闵家蝶抬眸看着赵向晚:“你,你找她做什么?”
赵向晚将雪儿的画像再一次举到闵家蝶面前:“五年前,她带走了这个小女孩。”
闵家蝶闭上眼睛,半天没有言语。
【闵立娜,呵呵,你也有今天?】
【十几年不见,你也成了一个坏人。】
【我们……都变成了坏人。】
这是找到雪儿最关键的线索,赵向晚继续追问:“闵家蝶,她是谁?是你的童年好友,是不是?”又是一个姓闵的,应该是从慈善堂出来的孩子。
闵家蝶睁开眼,看着赵向晚,怨气勃然而出。
“屁的童年好友!她叫闵立娜,和我一起送到了杂技团,后来杂技团解散,我和娇娇跟着胡老头搞撑竿舞,她跟着喻柳老师走了,喻老师组建了一个歌舞团,把台里几个漂亮的伞上舞演员,还有几个漂亮女孩都挖了去。我从少管所出来之后,找人四处打听娇娇的消息,在珠市遇到了闵立娜,她长高了、长大了,但那双眼睛灰灰的、雾蒙蒙的,像个外国人一样,我一看就认了出来。”
赵向晚追问:“闵立娜现在哪里?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闵家蝶摇了摇头:“她完全变了个样子,一脸的高傲,仿佛她是只艳丽的孔雀,我是只拔了毛的土鸡。我认出她来的时候,她嘲讽了我两句,说什么当初如果跟着喻柳,现在早就成了明星,吃香喝辣,日子过得美滋滋。”
赵向晚打断闵家蝶愤愤不平的语言:“你是哪一年,在哪里遇到的闵立娜?”
闵家蝶想了想:“80年7月吧。我从少管所刚放出来,在珠市最豪华的宾馆,蓬莱阁酒店的门口见到了她。她那个时候穿了条很暴露的花裙子,长头发披到腰上,漂亮得像一道光。”
赵向晚问:“后来见过吗?”
闵家蝶摇头:“没有,只见了那一次,感觉很不愉快,我也没有留她的联系方式,转身就走了。”
时隔十五年,到哪里去找闵立娜?
赵向晚问:“喻柳是谁?杂技团的领导吗?”
闵家蝶说:“是杂技团的台柱子,具体是不是领导我也不太清楚。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小了。被慈善堂的人送到杂技团,本来是想让我们学点手艺,将来养活自己。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十年运动一来,杂技团也被斗争,斗过来斗过去的,全都散了,各奔前程。”
“哪一个杂技团?”
“彩虹杂技团。”
“闵立娜说你还说了什么?她身边还有谁?她说成为明星,是什么明星?”
赵向晚一连串的问话,闵家蝶一边想一边回答。
“十几年前的事情,不太记得了。”
“我光记得她那条长裙子一层一层的,底下撒开像一个彩色花环,特别好看,裙子没有衣袖,光着膀子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像雪一样。”
“她旁边有没有人?好像有哦,好几个和她穿同样衣服的女孩子。”
“哦,对了,我记得她穿了双黑色的皮鞋,走起路来叮叮铛铛地响。”
又问了几个问题,闵家蝶真的想不起来更多细节,只是对闵立娜情感很复杂。既羡慕她长得漂亮招人喜欢,又嫉恨她为人嚣张爱显摆。
“我们那一批孩子里,闵立娜长得最漂亮,她也知道自己生得好看,平时就喜欢指挥那些男孩子为她跑腿。”
“在杂技团里,我和娇娇长相不显眼,一开始只能做点杂活。闵立娜却一去就受到喻柳老师的喜欢,亲自教她练身段、练眼神。”
“我十岁的时候杂技团散了伙,十六岁进少管所,十九岁出来见到闵立娜。原本以为这么久没有见,大家也算是童年伙伴,能够帮衬我一把,哪知道闵立娜见到我一脸的鄙视,好像我是个臭虫一样。当时我恨不得把她脸挠花,哪里会问她要什么联系方式?最好永远不要见到!”
说到这里,闵家蝶有些好奇:“可是,她不是成了明星吗?她过得比我和娇娇好了一百倍,怎么会变成人贩子?”
赵向晚摇摇头:“多谢你提供的信息。”
说罢,起身离开。
身后传来闵家蝶的笑声:“赵警官,你要是抓到了闵立娜,记得告诉我一声啊,我倒是想看看她显摆了半天,有什么好得意炫耀的,哈哈……”
彩虹杂技团,喻柳,闵立娜,1981年7月,瑶市蓬莱阁酒店,歌舞团演员。大花裙子、叮铛响的黑色皮鞋,可能是踢踏舞演员。
——这些线索汇总,为寻人指明了方向。
接下来的日子,赵向晚、祝康、穆刚三人开始奔波。
先到市档案馆、文化局寻找关于彩虹杂技团的资料,一个一个地寻人,询问关于喻柳的资料,解散之后团员的去向。
再到蓬莱阁酒店打听1981年7月是否接待过歌舞团演员。
一周之后,闵立娜终于有了下落!
她改名卫丽娜,在星市城西的落霞山山脚下开了一家酒店。
天然居酒店。
这个酒店赵向晚与祝康太熟悉了。
当年赵向晚大一寒假在重案组实习,接手的第一个案子翁萍芳被杀案,当时翁萍芳就是在天然居酒店被害。
也正是这个案子,掀开了赵青云出轨的事实,让魏美华痛苦万分。
也是在这个案子里,赵向晚以“钟点房”的猫腻,逼得卫经理放开授权,让服务员们说了实话。
事后,朱飞鹏与何明玉向市局刚成立不久的扫黄办反映情况,据说在天然居抓了两个在钟点房涉黄的男女,并责令酒店整顿。
没想到,这个酒店的幕后老板,竟然是闵立娜(卫丽娜)。
而在今天,为了寻找雪儿,赵向晚与祝康、朱飞鹏再一次来到天然居酒店。
虽然城西距离主城区较远,相对偏僻,但因为这里属于风景区,落霞山海拔一千一百米,草木丰茂、风景秀丽,春有茶、夏有风、秋有叶、冬有雪,经常有游客来这里游玩,酒店生意还不错。
到了十二月,落霞山下寒风凛凛,比市内气温要低三、四度,朱飞鹏把车停在酒店西面的停车场,三人一下车就缩了缩脖子,真冷。
天冷,酒店大堂空空如也,前台只有一个服务员守在那里。
走到前台,赵向晚亮出警官证,服务员神情便有些慌乱。
【警察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西城区派出所那边没有提前打招呼啊……】
【老板在休息,我得赶紧通知她。】
赵向晚眯了眯眼睛,准确捕捉到两个重要信息。
第一,天然居酒店与西城区派出所关系良好。
第二,闵立娜在酒店休息。
非常好。闵立娜在公安部门登记的户籍信息是十年前的住址,要找到她还得费点周折。
今天必须把她带回去。
赵向晚看着前台服务员:“你们老板叫什么名字?”
服务员正神游天外,陡然听到赵向晚问话,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哦,哦,我们老板姓卫。”
“女的?”
“是的。”
“叫什么名字?”
服务员有些事情也不清楚:“我,我不知道。”
赵向晚来之前已经调查过天然居的营业执照等相关信息。酒店建成于1985年,法人为卫丽娜,目前的经理名叫卫波。经营范围除了住宿之外,还有中餐、西餐、棋牌、茶馆,健身房、酒吧、KTV、美容美发按摩等。
天然居虽然没有四季大酒店那么豪华大气,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服务可谓是周到无比。
赵向晚问:“卫老板人在哪里?”
服务员终于反应过来:“她,她出差了,你们有什么事?我叫卫经理接待你们。”
服务员一边,一边开始拔电话。
隔着柜台,赵向晚按住服务员的手,眼睛审视着她的表情:“卫老板在酒店,对不对?”
服务员眼神躲闪:“不不不,我们老板出差了。”
赵向晚嘴角一勾,眸光闪动:“在哪个房间?”
服务员的眼睛下意识地溜向东侧走廊,整个人开始紧张,拼命摇头:“警察同志,我们老板真不在酒店,我还是帮你们叫卫经理来吧。”
赵向晚没有理睬她的推辞,凤眼含威:“哪个房间?说!”
赵向晚的目光似剑如刀,审讯室里连那些杀过人、见过血的凶悍之人都害怕,不敢与之对视,前台服务员哪里顶得住这样的目光逼视?吓得当场差点哭出声来。
她面色一白,眼眶通红,深身哆嗦:“在,在6101。”
赵向晚收回手,刚往东侧走廊走出两步,突然回头,吓得服务员手里的电话话筒掉在桌面,赵向晚冷声警告:“不要打电话通风报信。”
服务员呆立当场,半天没敢动。
天然居酒店以大堂为中心,分为东西两翼。
沿着东面走廊往前,一股氤氲的香味弥散开来,似桂、如兰,还带着甜甜腻腻味儿,让人闻着就有一种醉酒的晕眩感。
站在大堂东望,6101,位于东侧尽头。
走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一丝声响都没有。
对于提供特殊服务的人来说,早上是最松懈的时刻,因此赵向晚特地挑一大早来酒店调查,就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6101的房门紧闭着。
赵向晚试着推了一下门,门上了锁。
“笃、笃、笃!”
赵向晚抬手敲门。
6101的房门没有开,对面房间的门开了。
一个彪形大汉只穿了件秋衣,瞪着眼睛问:“你们干嘛?”
看来,这是保镖。
朱飞鹏踏前一步,亮出警官证:“警察办案。”
大汉看着警官证,走廊冷风吹来,他立马反应过来,从门后扯过一件厚外套披在身上:“你们是哪个派出所的?”
【警察怎么来了?】
【郑所没通知啊。】
【该死!老板有起床气,要是这个时候被吵醒……】
朱飞鹏斜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是谁?”
大汉还没说话,赵向晚开始继续敲门。
“笃!笃!笃!”
大汉慌忙上前,一把拦在门前:“我们老板在休息,你们不能这个时候打扰他。”
【不能让她进去。】
【老板平时都在山上,昨晚太累了,懒得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