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晚、祝康、季昭这三个,则准备寻访当年罗县慈善堂收养的孤儿,打听闵家蝶的下落,为她画像。
乔红玉第二天到了星市。
见到漂亮得出奇的季昭,乔红玉瞪大了眼珠子。再看季昭与赵向晚举止亲密,张大嘴夸了一句:“唉呀,赵警官,你的对象长得真好,不错不错,真挺好。”
她还在心里补了一句——比祝警官好。
赵向晚没有浪费时间,径直带乔红玉到了闵家槐家。
金穗银行分配的宿舍是五层楼的老房子,楼梯间的墙壁上到处张贴着小广告,铁扶手年久失修,锈迹斑斑。
原本因为闵成航当街砍人被抓之后,银行方面要开除闵成航、收回单位分配住房。可是在重案组的侦破之下,刘商军伙同耿亮、龚长水等人计划劫持银行运钞车,绑架闵成航威胁他的事件被揭露出来,银行领导同情闵成航的遭遇,暂时没有开除他住房自然就没有收回。
可以说,闵家槐一家还能住在这栋老房子里,多亏了重案一组的人。
对于闵家槐而言,市局重案一组,尤其是赵向晚,是她们全家的大恩人,因此对赵向晚等人的到来,表达出了最大的热情,笑意盈盈,又是洗水果又是倒茶,安静等待他们说明来意。
赵向晚向闵家槐介绍乔红玉:“还记得她吗?”
闵家槐点头:“记得的,红玉副食店的老板娘,我在她那里打过电话。”
赵向晚说:“我能够那么快找到你和双双的落脚点,多亏了乔大姐提供的消息。”
闵家槐站起,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眼里满是感谢:“乔大姐,谢谢你。”
听到她这声感谢,乔红玉神情有些激动,眼圈泛红,嘴唇微微抖动着。
【她和小妹是同一年生的,也是夏天到的孤儿院。】
【如果小妹还活着,应该和她一样吧。】
【幸好在赵警官找她的时候,我什么都说了。所以说,帮助别人,其实就是帮助自己,是不是?】
只不过一瞬间,乔红玉想了很多,不过她迅速调整好心情,站起身扶住闵家槐:“不客气、不客气。是赵警官机敏,我只是说了知道的一些事情罢了,并没有帮到你什么。抓人的、救人的,都是他们这些好警察。”
闵家槐的语调很温柔:“或许对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和女儿,你就是恩人。这回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乔红玉坐回沙发,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急切地看着闵家槐:“我有个妹妹,61年出生,因为家里穷养不活,所以送去了罗县慈善堂。”
闵家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是……谁?”
【是我吗?】
【终于有人来找我了吗?】
【她是我姐姐吗?】
闵家槐的心跳在加速,她的内心充满渴望,这一刻,赵向晚忽然不想听到旁人心声。
希望升起,却又即将毁灭,太残忍了。
乔红玉见闵家槐误会,忙解释道:“我小妹,后背肩胛骨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像只蝴蝶。”
闵家槐的心跳恢复正常,她点了点头:“啊,是家蝶。”
【真好,家蝶有姐姐了。】
【虽然不是我的家人,但看到家蝶找到姐姐,也挺开心的。】
乔红玉没想到只凭一个特征,她就能准确说出妹妹的名字,不由得激动起来,一把抓住闵家槐的胳膊:“你知道她在哪里?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闵家槐的脸上带着歉意,说出来的话和闵成航没有区别:“六岁的时候吧,我们慈善堂就办不下去了,神父把我们分成了好几拔,我和成航是一拔,送到了星市孤儿院,在政府的资助下长大、读书、工作。家蝶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
乔红玉眼中有了泪水:“我小妹长得怎么样?胖不胖?高不高?像不像我?她是个苦命的人,刚生下来,妈妈就难产死了,我用米汤把她养到满月,瘦得像只小猫一样,后来家里实在是没有吃的,怕把她饿死,只好送去慈善堂。她长大了,真好、真好!”
闵家槐的态度依然温柔:“我只记得家蝶六岁时候的样子。她个子比我高,肩膀比我宽,她的眼睛虽然不大,但很亮,看人的时候很凶。她敢和比她大的孩子打架,她喜欢别人叫她大姐,她不喜欢穿鞋子,喜欢打着赤脚从这个房间跑到那一个房间。她跑步很快,声音很响,反应很敏捷……”
听着闵家槐的描述,乔红玉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小辣椒一样的乡下小妞妞。如果没有把她丢弃,她会跟在自己身后,她会在田野里奔跑,她会叉着腰和人争吵,她会在自己难过的时候笨拙地用小手帮她擦去眼泪,然后大声地说:姐,你别怕,我帮你!
泪水,从脸颊滑落,可是乔红玉的眼睛里却闪着欢喜,连连点头。
【是的,是的,我的妹妹就应该是这样。】
【她会比我更勇敢,比我更胆大。】
【原来,这就是我的妹妹啊,她不仅长大了,她还活得这么健康有活力。】
随着闵家槐的讲述,季昭的手也没闲着。
他随手带着速写本,拿出来刷刷几笔,一个打着赤脚在走廊奔跑、充满生机、如野草一般蓬勃生长的六岁小女孩便跃然纸上。
等到闵家槐讲完,季昭填补几笔之后,将画像递过去。
闵家槐拿过来,看得出了神,半天才说:“啊,就是这个样子!”
她并没有见过季昭,满是崇拜地看着他:“你,你是画家?怎么能够画得这么像?你见过家蝶吗?如果没有见过,怎么只听我说几句就能画得这么好?”
虽然是表扬季昭,但祝康却觉得自己也脸上有光,得意洋洋地介绍:“他姓季,是我们市局的特聘专家,天才画家,全国著名的刑侦画像师。只要是他看过的东西,只要是你能准确描述出来的东西,他都能丝毫不差地画出来,形似、神更似!”
闵家槐“啊”了一声,赞叹不已,“你们公安局人才真多。”她将画像交给乔红玉:“你看看,这就是家蝶六岁时候的样子。”
乔红玉接过画像,呆呆地看着图画上的小妹模样,又喜又悲,一会笑一会哭:“这就是我的妹妹?我的小妹!她长得真好,有点像我,可是比我好看。”
闵家槐看着乔红玉那激动的模样,怔怔出神。
【原来,这就是亲人?】
【哪怕三十多年不见,依然有人记挂。】
【哪怕只是看到一副小时候的画像,都会哭得稀里哗啦。】
【也许我的家人,也曾像大姐一样找过我,只是机缘未到,错过了吧。】
赵向晚问闵家槐:“你们这一批到孤儿院的孩子中,有没有人与闵家蝶联系?或者知道她的消息?”
闵家槐茫然摇头:“我们都是六岁多过来的,分开了就是分开了,不知道谁还记得她。”不过她依然提供了几个同在孤儿院长大的人的基本信息,说可以帮忙写信过去帮忙打听打听。
乔红玉乔红玉抱着画像不撒手,怎么看都看不够。听到赵向晚与闵家槐的对话,连声感谢。如果不是有闵家槐的帮助,她根本不可能得到小妹的信息,只要一想到小妹还活着,乔红玉的心里就暖暖的。
不管怎么样,小妹还活着。
如果没有把她送到慈善堂,小妹肯定会饿死。
乔红玉此刻内心充满了感激,感激慈善堂的神父,感激和小妹一起长大的伙伴,感激赵向晚,感激闵家槐,感激季昭,感激所有帮助过她的人……
祝康被乔红玉这浓浓的姐妹之情感染,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兴奋地看着季昭:“季昭,你看啊,闵家蝶与乔红玉的面相其实很像,对不对?那你可不可以根据乔红玉的长相,推测出闵家蝶现在的模样?如果我们有了闵家蝶现在的画像,那寻人岂不是变得简单了许多?”
季昭看了看乔红玉,再看一眼画像,凝神思索。
赵向晚觉得祝康这个想法过于大胆:“人的面相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发生变化,不同的生长环境、不同的生活习惯,都会让人的面相发生变化。俗话说,三十年前的长相是父母给的,三十年后的长相是自己给的。六岁到三十四岁,这么大的时间跨越,哪里画得出来?”
季昭冲乔红玉伸出手,示意她将速写本还给他。
季昭瞳仁黝黑,流光溢彩,虽然他没有说话,却自有一种令人不由自主听从他的气势,乔红玉恋恋不舍地将速写本递给他。
季昭眉头微皱,看着纸上的六岁小女孩。
孩子的骨相还未定型,她的发展方向其实很多变。
如果经常吃零食,下颌骨经常运动,可能咬合肌发达,会使得脸颊偏方。
有的孩子出于好奇和模仿,可能会喜欢皱眉、眯眼、撇嘴,这样一来,过分活跃的面部肌肉运动,会导致皮肤产生难以消除的皱纹,从而影响容貌。
经常用嘴巴呼吸,吸进去的气流会冲击硬腭,长期以往,会使硬腭发生变形,从而下巴后缩、上唇往上翘。
虽然眉毛、眼睛、鼻子等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但仅从六岁儿童的画像,来推测二十八年之后的长相,的确难度很大。
赵向晚第一次看到季昭如此严肃,想到他曾经的自闭状态,悄声道:“不要勉强。难度太大的话,那就不画了。现在有了名字,有了六岁时的画像,我们慢慢问,总能问到的。”
季昭依然没有说话,就这样皱眉看着画像。
他的脑海里,有无数帧画面闪过。
从儿童到少年;
从少年到青年;
从未婚到已婚;
从孕育到成为妈妈。
无数线条、无数画像在脑中一闪而过。
生活的风霜,在脸上会刻下印记。
岁月的磨砺,会通过面貌与体态表达出来。
祝康一句话,点燃了季昭一直在思考、琢磨的东西。
此刻的季昭就像是一架高速运转的计算机,沉浸在岁月与肖像之间微妙的关系之上。
生活幸福的女人,眉眼更显疏朗;
被艰辛磨平了棱角的女人,皱纹悄悄爬上额头;
敢于抗争的女人,神情更为坚毅;
怯懦胆小的女人,眼神略有点游离,肩颈内含,总显得底气不足。
性格决定命运,哪怕是岁月的印记让面貌发生变化,也一定有迹可循。
季昭此刻,就是要努力抓住这个“迹”!
季昭沉思的时间有点长,甚至闭上了眼睛。
祝康内心有些打鼓,看着赵向晚:“我是不是强人所难了?”
赵向晚抬起手,轻轻盖在季昭的手背之上。
肌肤相触,温暖细腻的触感传来,季昭内心的画面传到赵向晚脑海之中。
无数的画面快速闪过,赵向晚感觉头昏眼花。
但是,等一下!
季昭脑海中的画面变化变慢,一切一切都慢了下来,慢到能够让赵向晚看清楚。
一个六岁的小女孩,野性、茁壮、聪敏、不愿受约束;
她在慢慢长大。
圆圆的脸蛋渐渐变长;
五官开始有了变化。
她开始抽条,身形有了变化。
她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开始变胖。
她的脸上渐渐有了斑点、皱纹。
画面终于定格。
季昭的眼睛睁开,眼中神采熠熠,亮得似天上繁星。
想到她最后看到的画面,赵向晚的眼里满是感动,心跳飞快。
——季昭,真的很厉害!
——他首开先河,为刑侦画像增添了时间轴。
——他跨越时间的长河,通过一张六岁儿童的画像,画出她成年之后的画像。
这一刻,赵向晚的心中充满感动,深深的感动。
季昭拿起笔,将速写本置于膝上,开始画像。
季昭专注投入的时候,山崩地裂也不会影响到他。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炯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客厅里,只有炭笔落在纸面上的声音。
沙沙、沙沙沙……
◎许局你醒醒,季昭还是编外人员◎
随着季昭的画笔移动, 一个三十多岁女子的半身画像渐渐现出真容。
与乔红玉有三、四分相似。
与画上的小女孩有五成相似。
没有烫头发,随意扎在脑后。
并不精致的五官,微宽的下颚。
肩宽胸大, 胖乎乎的身材。
咧着嘴笑, 牙齿不太整齐, 笑容灿烂, 眉眼间自带一股桀骜不驯的味道。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生活并不富裕,却生机勃勃的人。
当季昭终于停下笔,将速写本放到茶几之上时,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长吁了一口气:“呼——”
刚才屏息凝神,都不敢大喘气, 生怕呼吸声音大了惊扰季昭画画。
现在终于画完, 所有人的目光都这张画像所吸引。
明明着墨不多,但画上的这个人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你看着她, 她就瞪着你;你挪动位置,她便盯着你、跟着你走。
明明并不是个多么漂亮的女人, 但那股蓬勃的生命力、茁壮的野性, 却令人印象深刻,见过一眼便难以忘记。
乔红玉看着画像上的女子,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这, 就是我小妹吗?”
越看, 便越觉得画中人像自己, 越看, 便越觉得画中人亲切, 就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就仿佛她一直跟自己生活在一起。
乔红玉越看越高兴, 心里美滋滋:果然是我乔红玉的妹妹,不仅模样像,脾气性格也像,一看就知道是个干脆利落的狠角色。
季昭从动笔到收笔,不到一个小时完成闵家蝶的画像,跨越了二十八年时光,成功地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长大成人的模样表达出来。闵家槐在一旁看了,感觉这简单的画稿比自己在艺术馆里看到的名家名作还出彩,不由得目眩神迷,发出一声感叹:“太厉害了!”
祝康在一旁看得出神,等到画像最后成功,看着速写本上那个野性十足的成熟女子,他突然之间叫了一声:“啊!”
站在祝康身边的赵向晚亲眼看着一个六岁的孩子,经历时间的洗礼逐渐变成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女性,就像是一个长镜头,用几秒的时间演绎出人的一生,正沉浸在这奇妙的感动之中时,被祝康这一声惊扰,转头看向他。
祝康突然站了起来,伸出手指着这张画像,再一次发出“啊!啊!啊!”三声。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祝康身上。
【这不是……】
【这不是那个……】
【这不就是那个……】
赵向晚听到祝康内心发出的声音,来来去去就是这三句话,却一直没有给出答案,估计是他太过震惊,卡住了。
赵向晚冷静地看着他:“你别急,你认得画像上的这个人?”
祝康也着急说出答案,偏偏一下子记忆卡了壳,拼命摇头。
“你见过她?”
祝康使劲点头。
赵向晚的态度温柔而沉静:“她是谁?亲戚?邻居?见过的路人?通缉犯?”
说到最后一个词语时,祝康的记忆被触发,终于想了起来。
“对对对,上个月瑶市发过来一份协查令,不是我们重案一组接的手,可能你没在意。一起儿童拐卖案的主犯,名叫胡蝶,上面那张画像,和这个很像!”
这一下,乔红玉急了,急得面红耳赤的,霍地站起来,一把抓住祝康的胳膊:“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小妹叫闵家蝶,不是什么胡蝶。她怎么可能做犯法的事?她怎么可能拐卖儿童?”
祝康忙解释:“我只是说有点像。不过瑶市那边的画像水平,肯定不能和季昭比,画像看着很模糊。只是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感觉很像。”
祝康想扯开乔红玉的手,可是乔红玉捏得很紧,他疼得龇牙咧嘴,急切地解释着:“你是没有看过那张胡蝶的画像,只要对比一下就能知道了。”
乔红玉此刻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小妹不可能做违法的事情,哪里肯听祝康的解释,一只手抓着祝康的胳膊没放,另一只拿起画像,说话像机关枪一样。
“你看你看,我小妹一看就和我一样,是做事爽利的人,不管做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她这样的人,何必去干拐卖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不信!你别乱讲!”
赵向晚凤眼微眯,打断他们的争论:“别吵,等我们比对过画像再说。”
赵向晚的凤眼本就威武,此刻微微眯起,带着肃杀之气。
乔红玉一直接触到的,是赵向晚温柔和气、善解人意的一面,第一次见到赵向晚严肃冷静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了下来,整个人就蔫了下来,松开抓着祝康的手,嘴里喃喃自语,不断给自己打着气。
“我小妹是个好人,是个好人。”
有一句话,藏在乔红玉心底,没有说出来。
【她自己都是被抛弃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去拐卖小孩,让他们与父母分离?】
看到乔红玉松开手之后,祝康抬起手臂转了个圈,赵向晚估计祝康被她抓疼了。眉头微皱,冷下脸来:“三十四年未见,谁也不敢保证闵家蝶会成长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可能是温柔贤惠的家庭主妇;可能是精明能干的事业女强人;但她也可能是危害社会的犯罪份子。在没有找到她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在赵向晚带着压迫感的目光中,乔红玉理智回笼。
是啊,谁能保证这三十四年里,闵家蝶没有行差走错的时候?谁能保证她在孤单成长的岁月里,没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自己从来没有管过她,却还希望她能成为一个好人?
乔红玉惭愧地握住祝康的手:“对不住了,刚才有没有抓疼你?我,我就是太着急了。”
祝康宽和一笑:“没事,还好。”
可是赵向晚却不是个宽和的人。
她看一眼祝康被乔红玉抓过的手臂上,目光落在乔红玉脸上,声音冰冷、透着疏离:“我们是警察,这一次带你过来,是协助你寻人,请注意你的言行。”
赵向晚知道,人性贪婪。
有些事,先小人后君子会比较好。
赵向晚与祝康这一回带乔红玉来找闵家槐,纯属义务帮忙。先得让乔红玉把态度摆正,别到时候没找到人,乔红玉埋怨警察办事不利;或者说,帮她找到了人,却不符合她的想象,乔红玉不肯相信反过来抓挠祝康。
见识了赵向晚冷硬的一面,乔红玉不敢造次,连声道歉。
见乔红玉真的老实下来,赵向晚这才站起身,对闵家槐说:“谢谢你为我们提供的线索,如果你的朋友们想到了什么,请立刻联系我们,或者……”她看一眼乔红玉,“直接打乔大姐电话也可以。”
闵家槐看到乔红玉像打过霜的茄子一样,抿了抿嘴唇,微微一笑。
乔红玉看来是刚刚接触赵警官,以为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好脾气警察。实际上闵家槐在见到赵向晚的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赵向晚和闵家航是一类人。
——聪明、护短、戒备心强、不喜欢与人过分亲近。大多数时候她是随和的,但一旦触及逆鳞,立马就能翻脸。
走出银行的家属楼,乔红玉看了看赵向晚的脸色:“赵警官,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赵向晚淡淡道:“你回去等电话吧。”
乔红玉慌了:“不是说,那个胡蝶的画像……”
赵向晚看了她一眼:“你们已经把她丢弃了三十四年,也不着急这一阵吧?”
乔红玉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我,我当时只有六岁。而且……要是不把她送走,她真的会饿死。”
赵向晚轻叹一声:“如果站在闵家蝶的角度,她会想,为什么送走的是她,而不是你呢?省下你一口粮食,难道就养不活一个奶娃娃?”
乔红玉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锥心之语,心痛如绞。
赵向晚将声音放柔和了一些:“我们还要验证一下季昭画像的还原度。如果那个胡蝶就是闵家蝶,这将是公安系统划时代的一件大事。你先回家等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放心吧。”
乔红玉不懂什么是公安系统划时代的大事,她心里只记挂着那个三十四年未见的小妹:“好,赵警官,我回去等你电话。不管家蝶成为什么人,她都是我妹妹,一定一定,一定要让我见见她啊。”
这一回,赵向晚的表情和气了许多,她点头道:“好。”
赵向晚无比信任季昭的能力,也对祝康的敏锐眼光很有把握。虽然没有见到胡蝶的画像,但赵向晚有七成把握,胡蝶有可能就是闵家蝶。
一个从小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一个敢打敢拼、不愿意被束缚的孩子,如果没有在她心中种下善的种子,如果她遭遇过不幸,她很可能会走极端。
和闵成航一样,一个内心充满愤怒的人,一个桀骜不驯的人,遇到不公、身处逆境之时,很容易产生报复社会的念头。
乔红玉一厢情愿觉得妹妹会成为一个像她一样自食其力、富足自强的女人,听说胡蝶是通缉犯时反应激烈,可是赵向晚却相对理性,第一时间便接受了这个可能性。
不过,目前这一切都只是推测,赵向晚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一旦验证成功,不仅仅闵家蝶有了下落,季昭这一神奇的画像能力,将在公安系统引发一场大的地震。
赵向晚曾经见过城市的大小角落里,张贴着失踪儿童的画像;她也曾在电视上,见过丢失孩子的父母对着镜头哭泣:这是我家宝宝三岁时的照片,他已经丢了五年,我们还在寻找他。
根据三岁时的照片,如何能够找到八岁儿童的踪迹?
即使是先进的DNA检测,那也得先找到人,才能进行DNA检测。
而失踪儿童,最麻烦的是要找到人。
可是,如果季昭能够根据手上的照片,突破时间的限制,根据他总结出来的“规律”,让儿童不断长大呢?
一岁、两岁、三岁……季昭的画像可以定格在任意一个时间段,这是何等的神奇!哪怕是国外最先进的计算机成像技术,也非常粗糙,根本不可能像季昭那样快速画出人物任意年龄的形象。
这种能力,简直逆天了!
一想到这里,赵向晚便心头火热,感觉自己挖到了一个金矿。
三人匆匆到市局,祝康第一时间就把上个月瑶市公安局发来的协查令拿了过来。
祝康将协查令上的画像铺在桌面,再小心翼翼将季昭的速写本放在一旁,两张画摆在一起,越看越兴奋,搓着手抬起头来:“向晚、季昭,你们看,像不像?”
赵向晚与季昭还没看清楚,就被朱飞鹏几个挤了开来。
今天一整天,重案一组其他几个都在办公室整理资料,周如兰与黄元德这两个相对好静,坐得住还好,朱飞鹏、刘良驹、艾辉这三个却是习惯在外面跑现场的人,哪里坐得下来,简直要被琐碎的材料逼到崩溃。
一见到祝康回来,还神神秘秘地摆出个画像叫赵向晚、季昭看,朱飞鹏反应最快,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祝康桌边:“这是啥呀?”
刘良驹第二个跑过来:“这不是胡蝶的通缉令吗?市局已经协助在全市张贴了画像。不过也没听说胡蝶流窜到我们星市,要是被我碰到,立马把她逮起来。”
艾辉第三个到:“这人在瑶市拐了多个孩童,要不是有团伙成员落网,连胡蝶的画像都没办法提供。”
黄元德知道这件事,人未到,意见先到:“是,这人是主犯,由她与买家联系,赃款都在她手上。孩子们在哪里,只有她知道,只可惜,没抓到!”
几个人一起叹息:“唉,她的背后,是无数个破碎的家庭啊。”
祝康听大家都在议论胡蝶这个人,便把季昭画在速写本上的画像推了推:“你们看看,是不是一个人?”
朱飞鹏一看就笑了起来:“这还用问,当然是一个人!季昭画的,不就是胡蝶的精细化版本?怎么,瑶市公安局那边终于不再死脑筋,愿意与季昭合作了?”
瑶市位于湘省西部,山多水少,民风彪悍。
许嵩岭与瑶市公安局的魏良厚局长是死对头,互相看不惯,只要一见面就要互掐。
一次省里开会,许嵩岭吹嘘了一下季昭画像的本事,魏局长嗤之以鼻:你们的画像师太花哨了!我更认可京都宁清凝那种,将面部五官拆分成一个一个模块,再根据目击者的描述拼凑成一张脸,这个更科学。
许嵩岭回他一句:哼,老宁见了季昭还得喊一声师父呢。
结果,星市、瑶市两个局长闹了个不欢而散。
提及这件旧事,高广强倒是认真看了看瑶市提供的画像,赞了一句:“瑶市是不是请了外援?这回的刑侦画像师画得不错啊,不过,和季昭的作品比,表现力、艺术性还是差一大截。”
祝康急得跺了跺脚:“唉呀,这不是重点。我是让你们看,这两张画像是不是很像!”
所有人异口同声:“不就是一个人吗?”
朱飞鹏指着通缉令上的肖像:“关键是这个眼睛,你看看,虽然不是很大,但眼角微尖,眼尾微挑,一看就是个调皮不听话的主。”
刘良驹也点头附和:“的确,气质非常像。虽然季昭画的这个似乎更胖一点,但明显是一个人。”
就连周如兰都发表了意见:“通缉令上的画像,有几分凶悍之气;季昭画的似乎要柔和一点,不过,一眼看过去,就是一个人。或者说,像一对姐妹花。”
祝康得意洋洋地说:“像,就对了!”
他把通缉令上的画像推到一边,将速写本往回翻了一页:“看到了吗?这是我们要寻找的人,她叫闵家蝶,这是她六岁时候的画像。因为闵家蝶六岁离开慈善堂,我们调查的人只记得她六岁的模样。”
祝康再将速写本翻回刚才那一页:“这是季昭根据闵家蝶六岁时的画像,考虑她的性格,参照她姐姐的骨相,画出来的一张成年画像。在此之前,季昭根本不知道胡蝶是谁,也从来没有看过胡蝶的画像。可是,偏偏就这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