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之读心神探—— by胡六月
胡六月  发于:2023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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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向晚问:“他长什么样?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乔红玉找出卢国良的BB机号码、地址、喜好一骨脑都告诉了赵向晚:“以前往他家送过货,所以有这个。他今年五十来岁,平时就好喝点小酒,有个小孙子是他一手带大的,现在站前小学读三年级,他爱得不行。”
赵向晚问:“小孙子叫什么名字?”
乔红玉说:“卢天赐。”
赵向晚从包包里掏出一条红色纱巾,送到乔红玉手中:“姐,谢谢你的帮助。我大姐这段时间在家里养伤,没办法过来听你教诲,这条纱巾是我姐让我带过来的,你一定得收下。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但是我们的心意。”
乔红玉收了下来,又细细叮嘱:“好,你们的心意我收下了。我还是那句话啊,尽量让男人出面,你一个小姑娘镇不住场子,卢国良不会信你。”
赵向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与她挥手道别。
这一回,乔红玉的态度里又多了一分疼惜:“记得姐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帮人可以,但要先保护好自己。”
【女人帮女人,这个妹子,讲义气!】
【这么好的妹子,怎么就找了个丑男人?嘁——】
赵向晚出来之后,祝康看那老板娘一脸的嫌弃,不解地问:“你和她关系混得这么熟?我怎么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
赵向晚:“你想多了。我刚才得到了重要情报,我们先回去。”
星市牌照的吉普车,罗县整个县城就没有几辆,为了避免太过显眼,四人来汽车站并没有开车,而是打出租车。
再回到罗县最好的宾馆,赵向晚一共开了两个标准间。
祝康、季昭一间;
赵向晚、周如兰一间。
四人住隔壁,有事好商量。
哪怕是罗县最好的宾馆,条件也赶不上四季大酒店的一半。
不过雪白的床单、被套散着阳光气息,有独立卫生间、有热水、有电视,有两张单人床,地面还铺着漂亮的地毯,这配套已经比市局单身宿舍好,因此祝康与赵向晚很满意。
季昭虽然养尊处优,但其实是个对生活条件要求不高的人,不然先前也不会在市局单身宿舍住了那么久。只要让他跟在赵向晚身边,他一句怨言都没有。
周如兰也能吃苦,并没有说什么,从提包里将包得严严实实的毛巾、拖鞋等生活用品取了出来,毛巾挂在卫生间,拖鞋摆在床边,看得出来她平时生活得比较精致。
四人在祝康、季昭的房间里开会。
赵向晚将刚才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祝康第一个跳了起来:“小小的三村湾,竟然也有保护伞?必须一锅端!”
周如兰表情严肃:“只是一个派出所所长,也敢包庇犯罪份子?我们马上给市局、省厅汇报,严查!”
【哼!武建设那么大的厅级干部都被一锅倒了,小小一个辖区派出所所长,也敢嚣张?!】
季昭提醒赵向晚。
【不是要找龚四春、卢尚武吗?三村湾的事情让其他人处理吧。】
赵向晚看着季昭,解释了一句:“我们这次主要是追查二十年前龚大壮一家的灭门惨案,只是没想到案发村庄已经被拆,村民全都搬到了三村湾。如果要寻人,恐怕还是得落到这个三村湾。先做得外围调查,知己知彼嘛。”
季昭终于明白赵向晚今天为什么要奔波了解,点了点头。
周如兰说:“我们可以到户籍科寻找人员信息。”
祝康也说:“只要找到当年负责案件侦查的老同志,应该能问出这两个人的去向。”
赵向晚道:“二十年斗转星移,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涉案的酒湾村、小湾村已拆,人员肯定也有大量的变动。像卢富强,十八岁离家再没消息,估计户籍资料早就丢失,另外两个人改名、迁户、死亡……什么可能都有,我们先得有思想准备。”
祝康颓然坐在床边:“是的,我知道。”
来之前,祝康就有这个思想准备。
——时隔二十年,寻人不易。
但真没想到一到地方就被暴击:老家没了!
村子都没有了,那么多户,那么多人,全部迁走,重建家园,户口资料完全可以造假。如果龚四春、卢尚武迁走或者改名,怎么办?
周如兰倒是很乐观:“虽然说有难度,但我们公安系统的户籍管理还是蛮严格的,我们有姓名、有籍贯,又顺利找到了村子重建之地,慢慢问嘛,一定会找到的。”
祝康问:“派出所所长龚有霖不知道会不会从中作梗。万一他认得龚四春或者卢尚武呢?万一他通知这两个人,被他们跑了呢?”
赵向晚看着他:“今天我们在县城公安局已经说过要追查旧案,如果龚有霖与县公安局的人有勾连,恐怕早就收到了消息。这样,我们等下再去一趟,我来问问。”
四个人都是行动派,顾不上奔波一天风尘仆仆,直接下楼开车。
在车上,祝康对赵向晚说:“向晚,这一回你千万别客气,拿出你审嫌疑犯的态度来,把那个潘磊好好审一审。万一他和龚有霖是一伙的呢?”
周如兰说:“不必再等他回信了,让他给我开一个公函,我到汽车站派出所去调阅户籍资料。”
赵向晚道:“好,见到了再说。”
再一次来到县城公安局,潘磊主任的笑容有点尴尬:“那个,刚才领导开会布置任务,还没顾得上打听你们要调查的这个旧案……你们这么着急的吗?”
【省城来的怎么了?到了我们罗县,那就得听我们的安排。】
【一群小年轻,长得跟公子哥、大小姐似的,看着就不牢靠。】
【咱们县城公安局就这个工作效率,上午打过招呼的事,怎么也得后天才会给你处理,这几个竟然想下午就有回应?唉!太年轻了。】
赵向晚有些无奈,县城机关的办事效率真低。
“潘主任,据我们了解,当年的案发村庄已经整体拆迁,合并建设为三村湾,归汽车站派出所管辖。请你帮我们开一份公函,我们直接与派出所对接吧。”
潘磊看了一眼赵向晚,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这小女警不愧是罗县人,懂得挺多啊。】
【汽车站派出所?那不是龚有霖负责的地盘?也好,丢个烫手山芋过去,看他还敢仗着和卢局关系好,对我爱理不理!】
赵向晚听到潘磊与龚有霖不对付,心中一喜。
“潘主任,如果为难的话,那我就去找卢局长?我听说,龚所只听卢局的话,不知道您开公函,有没有用啊。”
潘磊一听,火气顿时就冒了出来。
他拉开抽屉,开出公函,盖上大红章,推到赵向晚面前:“你拿着这个去试试,要是他那边不配合,你给我打电话!”
赵向晚没有马上拿起公函,而是犹豫地问:“要不,您给龚所打个电话提前说一下?我怕他那边不肯接待我们。”
潘磊要的就是赵向晚与龚有霖那边起冲突,他到时候再来打压龚有霖,岂会提醒他?
他微笑着说:“赵警官,你不用这么谨慎小心。我们这里虽然是小县城,但和省城一样,也有办事的章程与流程。你们拿着这个公函,直接找负责户籍资料的李杨明同志,连龚所长都不必惊动。”
赵向晚这才拿起公函:“潘主任,那请你和李杨明警官联系一下,我们直接过去找他。”一听就知道李杨明是潘磊的人,必须把这个关系用到位。
潘磊认真地看一眼赵向晚,一边拨电话,一边说:“赵警官,你很有眼光啊。”
赵向晚微微一笑:“您放心,这次如果立功,少不了你一份。”
潘磊眼睛一亮。
【这个省城来的警察很上道啊。】
【此案侦破,必是大功一件。】
【咱们局里完全是卢辉的天下,这次如果和这个赵警官打好关系,说不定位置还能动一动。】
等那边电话接通,他的声音里透着亲切。
“老李啊?”
“对对对,是我。”
“四个星市公安局的同志,要来查一件旧案,你配合一下。”
“是,直接办。”
“哦,龚所出差了?好好好,不用告诉他。”
挂完电话,潘磊的态度变得亲切了许多:“赵警官,你们拿着公函直接去吧。要是有了进展,记得和我分享一二。”
赵向晚这才站起身,拿起公函:“能否借用一下电话?我给我们领导汇报一下。”
潘磊顿时大喜,笑得春花灿烂:“来来来,请请请。”
【不愧是省城来的,果然有眼力见。】
【她这是要为我刷一下存在感?太会了!】
赵向晚拿起电话,直接拔通许嵩岭的电话:“许局,我是向晚。”
电话那头传来许嵩岭低沉而稳重的声音:“到了罗县吧?那边配合吗?”
赵向晚看一眼正紧张盯着自己的潘磊:“罗县公安局其他领导都挺忙,是政工室潘磊主任接待的。已经拿到公函,准备前往汽车站派出所调查户籍资料。”
许嵩岭:“好,你把电话给他,我来交代几句。”
赵向晚将电话递给潘磊:“许局有话要和你说。”
潘磊连忙接过电话,一通“嗯、嗯、好的,了解,没问题”,挂掉电话之后他的态度变得热情无比:“我马上就来调查一下当年经办此案的民警同志是谁,一有消息,立刻和你们联系。”
【没想到,这小民警竟然是许黑脸的徒弟,幸好没有得罪她。】
赵向晚笑了:“好。”
适当的时候,搬一搬师父的名号还是有用的。
拿着公函出来,一看时间还没五点,祝康夸了赵向晚一句:“这事情办得很利索啊。”
赵向晚看向周如兰:“愿不愿意加一会班?”
周如兰点头:“没问题。”
四个人径直奔向汽车站派出所,趁着还没到下班时间,找到户籍室的李杨明。
李杨明今年四十来岁,是个面相和蔼的胖警察,他看了看公函,将他们带进一间大办公室,中间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四边都摆着办公椅,应该是派出所的会议室。
“你们等一下啊,三村湾由酒湾村、后湾村、小湾村三个村合并而成,每个村大约八百人,两百多户,你们是要所有的户籍档案吗?那这个工作量有点大啊。”
周如兰道:“我们要找龚四春、卢尚武这两个人,这两人目前应该是三十六岁。龚四春是酒湾村人,父亲名为龚大利;卢尚武是小湾村人,父亲名叫卢国伟。”她思忖片刻,又加了一个名字,“卢富强,小湾村人,父亲名为卢国兴。”
李杨明一听,有名有姓有村庄,好找:“好,那你们等一下,我来帮你们找。”
周如兰道:“我来帮您吧,我以前在派出所做的就是档案管理的工作。”
李杨明很高兴她愿意帮忙:“行。”
周如兰站起身,祝康也跟了上去:“要搬资料吗?我来。”
赵向晚看看时间,已经到了五点半,便对李杨明说:“李警官,您该下班了吧?”
李杨明性格挺好:“没事没事,你们是市局来的贵客,潘主任说了,让我配合你们工作。”
【就是我这老胃病,不能饿也不能吃硬的、辣的,要是他们干一晚上的活,我可真陪不动哇。】
听到李杨明的嘀咕,赵向晚微笑道:“李警官,我们请您一起吃个饭吧?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派出所旁边那条路上有一家店,名字挺有意思,清粥小菜,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给个面子?”
李杨明听这市局来的刑警说话带着罗县口音,态度和气又敞亮,心生好感:“行啊,那就一起去吃点。吃饱了饭,才好干活嘛。”他也没有问明明可以第二天再做的事,为什么非要今晚加班。反正潘主任说了,尽力配合。
一起吃完饭,大家的关系便拉近了许多。
李杨明说:“你们选的这个地方好,我有慢性胃炎,只能吃点软烂的。说实话,如果不是赵警官建议吃这家,我真不会来陪你们吃饭。”
祝康帮他再盛了一碗小米粥:“李警官,你们派出所平时加班多吗?”
李杨明叹了一口气:“多,事情一来就得加班。”
祝康再问:“那我看今天好像大家都下班了?”
李杨明哈哈一笑:“龚所到星市开会,底下人都放了鸭子。”
周如兰瞪大了眼睛:“总得有人值班吧?”
李杨明笑:“当然有,只不过螺丝没拧那么紧。”
赵向晚问:“龚所平时很严肃?”
李杨明收敛了笑容:“是有点。”
【要不是他和卢局长关系好,谁愿意天天看他那张臭脸?一天到晚以为自己很厉害,像个土皇帝一样,搞得派出所乌烟瘴气的,呸!】
赵向晚继续问:“李警官,龚所这回出差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李杨明摇摇头:“那得问办公室的小任。”
【小任是龚所的狗腿,问他最清楚。】
赵向晚假意好奇:“最近没听说公安系统有什么重要会议或者培训啊,龚所去星市出什么差?”
李杨明脸上浮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谁知道呢。”
【能有什么会?不过就是到珠市去吃吃喝喝呗。三村湾的人把他供得跟菩萨一样,隔三岔五就带他去星市的五星级大酒店潇洒,就这,还党的干部呢,真是败类!】
看来,这个龚有霖虽然人前风光,但看不惯的人也不少啊。
这是好事。
代表很容易将他孤立、架空。
五星级酒店?那不就是四季大酒店?
赵向晚心中又是一喜,太好了!
再询问了一些派出所的情况之后,五个人吃饱了,再回到派出所里。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三村湾所有户籍资料足足有几千份,这个工作量非常庞大。九十年代计算机使用还没有推广,这里全都是纸质版资料。要不是有细心、专业的周如兰,光是从这如山的档案堆里找到有用的资料,就得花费几天的时间。
三个小时之后,李杨明歪在桌边睡着了。
祝康四个却依然神采奕奕。
如山一样堆着的户籍资料,第一个被找出来的,是卢尚武。
终于,找出来了一个!
赵向晚拿出纸笔,将所有信息都记录下来。
季昭胜在记性好,他只需要扫一眼就能记下所有内容,所以赵向晚只捡重要的内容记,其余需要补充的,就找季昭好了。
卢尚武,1959年生,户主卢国伟,卢尚武是第二个儿子,1977年因招工迁出原籍。
祝康有些着急:“迁走了?那他现在哪里?”
赵向晚眯了眯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把这个户籍资料上的所有人都记下来。卢国伟因病去世,但卢尚武母亲孙友敏还活着,目前在三村湾和老大卢尚文一起生活。”
很快,第二个人龚四春找到了!
龚四春,1959年生,户主龚大利,龚四春是第四个儿子,1975年读高中,迁出原籍,原因没有载明。
祝康更急了:“怎么会原因不明呢?”
周如兰解释道:“户口迁出只需要个人申请、迁出地的准迁证、迁入地的准迁证、身份证明,一般都会准予办理。至于原因嘛,那就五花八门了,工作调动、招工、招干入户、投靠亲属都是有可能的。”
祝康只得将龚四春的所有亲人信息都记录下来,龚四春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但父母依然健在,老大龚一夏、老二龚二秋都在三村湾生活,娶妻生子,老三、老五、老六都是女孩,已经因为出嫁迁出户口。
最后一个,是卢富强家。
卢富强是家中老大,底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二十年过去,卢富强的父母都已病逝,两个弟弟一个迁出原籍,另一个留在三村湾生活。妹妹因为出嫁迁出原籍。而卢富强,则因为十几年未与家人联系,按失踪人口处理,已经被销了户。
从法律上来说,卢富强已经死亡。
长久的沉默。
一起凶杀案,改变的不仅仅是祝康(实际上是龚勇)的人生,所有参与者都有了变化。
祝康打算亲自告诉卢富强,他在法律上已经死亡,祝康很期待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一晚上的忙碌之后,终于可以收工。
感谢了李明杨之后,四个人开车回宾馆。
一路上,灯光将道路照得很亮。
夜深了,路上没有什么人,经过汽车站时,也没有白天的热闹。
路边的商铺全都关了门,空荡荡的。
祝康长叹一声:“忙了一天,也算有点收获。”
赵向晚知道他的心情很复杂,便安慰道:“明天还是得找三村湾的人进行调查。我们不进去,让李警官以调查户籍资料的名义把他们请到派出所来。”
周如兰肯定了赵向晚的想法:“这个办法好,安全、保险。”
到了第二天,四人依然直接来找李明杨。
依然是那间会议室,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终于见到了龚四喜、卢尚武的家人。
龚四喜的父亲、母亲一见到祝康,瞳孔一缩:太像龚大壮了!
龚父龚大利与龚大壮关系并不好。虽然是堂兄弟,共一个爷爷奶奶,但一来因为土改时结了旧怨,二来因为龚大壮日子过得比他好,所以有些嫉妒。只不过随着龚大壮一家灭门,再加上整村拆迁,很多往事都被遗忘。
今天陡然看到一个与龚大壮很像的年轻人,龚大利内心有些打鼓。
祝康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龚大利,你儿子龚四喜,现在哪里?”
龚大利与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警官同志,你问这个做什么?”
【四喜说过,让我们就当他是死了,以后都不要再提。】
【他现在过得那么风光,绝对不能拖他后腿。】
赵向晚眸光一闪,暗自思索,看来,龚大利知道儿子做了什么,这个老东西!
祝康严肃地拉下脸:“我们在进行户籍调查,龚四喜因为什么迁出原籍?现在又在何处?”
龚大利咳嗽了两声:“他在县城读高中,户口迁到县城了,后来就没了消息。时间久了,这个儿子是白养了。”
【他把户口挂在我表姑家,改了名换了姓,又考上了警校,再回来当领导,日子过得好得很。】
【他有良心,孝顺,虽然明面上不能认我们老俩口,但是每年都给钱给烟,他两个兄弟干了什么都有人罩着,多好。】
赵向晚目光如矩,紧盯着龚大利的脸:“他读高中,户口挂在哪里?”
龚大利对上赵向晚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慌:“他自己找的,我也忘记了,那个时候挂户口也容易。”
赵向晚冷笑一声:“77年,挂户口可不容易!农转非,多困难。你们家花了不少钱,动用了不少关系吧?”
龚大利尴尬一笑:“也,也还好。”
赵向晚步步紧逼:“75年龚四喜初中毕业,想到县城读高中没有钱,找他叔叔借,却没有借到,所以不得不辍学,对吧?”
往事掀开一页,再一次听到龚大壮这个名字,龚大利感觉这会议室有些阴森森的:“二十年前的事,不,不记得了。”
龚母却突然插了一句:“四喜是74年初中毕业的。”
赵向晚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龚母:“他当年成绩一定很好吧?”
龚母点头:“四喜是家里最聪明的一个,很会读书。只可惜,家里穷,没办法读书。”
赵向晚敛了笑容:“那怎么75年他忽然又有钱能够读高中了呢?”
龚母愣了一下,看向龚大利。
龚大利皱起眉头,瞪了龚母一眼,代为回答:“找亲戚借了点钱。”
赵向晚放缓了语速:“哪个亲戚?龚,大,壮吧?”
龚母明显心理素质差很多,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龚大利却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之后,瓮声瓮气地说:“什么龚大壮,他那个时候已经死了。”
赵向晚加快了语速,不给他半点犹豫的时间。
“怎么死的?”
“凶杀案,灭门惨案,唉!”
“都死了?”
“是的。”
“那房子、菜地、家中财物呢?”
龚大利目光闪烁,最后还是说了实话:“堂兄弟几个分了。”
赵向晚眼神冰冷:“原来,你们都是凶杀案的获益者。”

凶杀案的获益者?
龚大利听赵向晚这句话意有所指, 有点着急地解释:“不是不是,我们也不是想占大壮的便宜,谁能知道他们家会遭来抢劫杀人犯呢?东西怎么分, 我们村里都是有章程的。”
赵向晚道:“什么章程?”
龚大利被她带入到一个奇怪的对话氛围里, 赵向晚似乎总有办法让他着急, 让他解释, 反正不管他怎么表述,她总有办法牵动他的情绪,让他不知不觉地陷入到她设置的牢笼之中。
龚大利说:“村里开了会的。那个时候我们是一个生产队,田地归集体所有, 但房子、家具、鸡鸭这些都是归社员所有,龚大壮一家死光了, 他没有亲兄弟, 就由我、大山、大河三兄弟分了那些东西。”
赵向晚看着他说:“房子归你了吧?”
龚大利点头道:“我家人口多,又和他家住得近, 所以要了房子、家具,其余的东西, 大山、大河拿走了。”
赵向晚问:“如果说, 龚勇还活着呢?”
龚大利再一次瞳孔一缩。
【活着?我当然知道活着!罗警察抱出来的孩子,不就是勇伢子吗?他一个才六岁的小孩子懂个屁。他舅舅冲出来说他是他的崽,那不正好, 就让他舅舅把他抱走, 所有东西不都归了村里?】
赵向晚先前就有些疑惑:明明刑警在现场发现了幸存者, 为什么龚大利他们一个字也没有提?原来如此!
舅舅应该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凶案现场, 确认自己儿子已死之后, 害怕凶手灭口, 一把抱住龚勇, 第一时间认下他,迅速把他抱走。
而村里几个见到龚勇面孔的人,都选择性失明、失忆。龚勇家的大人已死,堂伯们还得花钱花力气抚养他,得不偿失。正好他舅舅愿意抱走,那就赶紧走,至于死的是龚勇还是祝康,重要吗?不重要。
冷血、无情、无义。
这是赵向晚对龚大利的评价。
也就是这样的父亲,才会养出龚四喜那样的儿子!
龚大利强笑道:“警察同志,你,你在说什么?不是灭门惨案吗?龚勇怎么可能活着?”
赵向晚抬起手,缓缓指向祝康:“睁开你的眼睛,好好地看一看,他,是不是很像龚大壮?”
龚大利被迫看向祝康。
一样精瘦的身材,一样狭长的面颊,一样粗而黑的头发,一样亮亮的眼睛,一看就是个虽然瘦小,却精力充沛、强悍能干的男人。
眼前这个年轻人真的很像龚大壮。
当年,就是这个龚大壮,用他的能干、顾家、勤俭,在村里第一个盖起两进六开的青瓦房,让村民艳羡不已。
龚大利的嘴唇有些哆嗦:“勇,勇伢子?”
当这个熟悉的称呼、深刻在记忆里的乡音在会议室响起,祝康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不知道应该是答应,还是痛骂。
眼前这个男人,是除了舅舅之外,与自己血缘最近的堂伯。可是,他也是自己灭门仇人的父亲!
祝康转过脸去,没有回应。
可是龚大利却非常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堂侄龚勇。
【他来做什么?】
【寻仇吗?】
【四喜三天之后从小湾村回到家,连着做了几天噩梦,我知道是他干的。】
【造孽啊……】
听到龚大利心中所想,赵向晚出离愤怒,声音里带出凛然寒意。
“你真愿意龚勇回来?”
“他若回来,老屋怎么还给他?”
“他父母名下的所有财产呢?”
赵向晚越说,龚大利越紧张,直到最后她直接撕开隐藏在他心底的恐惧:“杀人凶手呢?你把龚四喜藏到哪里去了?!”
龚大利陡然站起,坐着的椅子因为他剧烈的动作而掀翻在地,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可是他根本顾不得这些,大声喊了起来:“谁说是四喜杀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赵向晚冷笑:“龚大利,不要挣扎了,卢富强已经归案,他全都招了!”
听到“卢富强招了”这五个字,龚大利如遭雷击,呆立片刻,哆嗦着将手扶在桌上,支撑着自己发软的双脚:“胡说,都是胡说。”
赵向晚看着他,眼里闪过一道寒光:“龚四喜在哪里?说!”
龚大利不断摇头:“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能让她知道。】
【赶紧通知有霖,让他把这几个人都抓起来。】
【绝对不能让他们再查下去!】
【有霖啊,有霖啊,你为什么要杀人呐!读警校、当警察、做大官,多好的事情,你怎么就……唉!】
赵向晚霍地站起。
龚有霖,龚所长,竟然就是龚四喜!
赵向晚双手按在桌面,与龚大利直面相对,凤眼微眯,眼中似有刀光剑影闪过。
“龚四喜并没有离开罗县,是不是?”
“很好!他换了名字,是不是?”
“他换了姓吗?”
“看来,他还算没有忘本,没有丢掉祖宗,是不是?”
“原来,他依然姓龚,没有离开罗县。”
龚大利一个字也没有说,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赵向晚的眼睛像有按照灯一样,将他心底藏着的、最隐秘的角落都照得明明白白。这个感觉太过可怕,他吓得两条腿开始哆嗦,嘴里只知道说:“没有,没有,不是,不是!”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向晚与龚大利身上。
气氛太过紧张,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
李明杨呆坐在一旁,看着昨晚还言笑晏晏的小女警,陡然之间言辞似刀、步步紧逼,心神为之所夺。这,这是问话吗?审讯也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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