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读初中的时候,正是运动期间,老师们也不敢管,不敢乱说话,他们要是敢逼我们写作业,我们就给他们贴大字.报,他们要是敢批评我们,我们就把他们拖出去戴高帽子。不管我们做得多么过分,只要捧着语录大声念,就没有人敢说我们半个字。”
“可是真正杀了人,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
“我怕,怕得要死!当时四春砍他爷、奶的时候,一道闪电劈下来,我看到他脸上都是血,眼睛里也是红通通的,吓得要命,拎着刀的手一直在哆嗦。”
祝康咬着牙:“你杀了我姐姐!她才九岁!”
卢富强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祝康,忽然咧嘴一笑:“哦,你姐就是那个小姑娘吧?对不起啊,我并不认得你姐,可是四春说了,必须得下手砍死一个,不然他就弄死我。我不敢砍大人,只敢砍小孩子,对不住啊……”
卢富强咧着嘴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丑陋而阴森。
祝康追问:“杀死阿霞,是哪一年,在哪里犯的事?尸体怎么处理的?”
卢富强老老实实交代。
他这二十年来一直躲躲藏藏,生怕被关进牢里,害怕被警察枪毙,直到今天进了看守所,见到一身橄榄绿的警察,将积压在心里的罪孽说出来,忽然之间如释重负,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
他交代完,在笔录本上签字,提了一个要求:“警察同志,你们去我老家调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我爸妈?这十几年里,我一次都不敢回家,我害怕回去,我怕看到龚家那栋老屋。”
祝康不置可否,内心无比沉重。
终于完成审讯,已经快晚上十一点,赵向晚、季昭、祝康三人回到办公室,高广强还等着他们,了解情况之后,高广强站起身,伸出双臂抱了抱祝康,在他后背连拍了两下。
祝康哑着声音道:“还有两个凶手,龚四春、卢尚武,据阿强交代,杀人案之后三刀会就分崩离析,再没有聚在一起过。后来阿强离家闯荡,只听说龚四春留在老家,卢尚武随着家人搬到县城,后来他们过得怎么样,他并不清楚。”
高广强问他:“你想怎么样?”
祝康道:“我要重启灭门惨案调查,我要把那两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揪出来,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
高广强重重点头:“好!我给罗县公安局发协查令,你回去参与调查。”
赵向晚道:“老高,我也去。”
季昭这一次态度很坚决,看着赵向晚。
【我也去。】
赵向晚的工作太忙,想要等着她陪他,不如季昭主动跟随。
赵向晚看一眼季昭,想到他刚才画像、绘图的快速、精准,这一回去罗县调查,多半要寻人,那季昭这个画像师便很重要,于是看向高广强:“让季昭也一起去吧,他负责画像寻人。”
高广强:“好,季昭跟着。让周如兰也一起去,她会开车,心细,档案管理有一套,重启二十年前的灭门大案,有她会更方便一点。”
祝康、赵向晚同时立定,敬礼:“是!”
季昭不是警察编制,只挺直腰杆,轻轻点了点头。
秋风送爽,风里带着股腻腻的桂花香味。
祝康开车,周如兰坐副驾驶,赵向晚与季昭坐后排,四人开着市局新买的一辆吉普车,开上前往罗县的道路。
现在各级省道修建得越来越好,从星市开车,到达罗县县城大约车程三小时。上午八点出发,到达罗县公安局时大约十一点。
负责接待的人,是罗县公安局政工室主任潘磊,表现得非常热情:“是省城来的同志?你们许局长早就打电话交代过,我们一定努力配合你们的调查工作,有什么需要只管提。”
赵向晚说明来意。
因为是二十年前的旧案,潘磊也感觉有些棘手:“唉呀,这么久的事情,又经历过十年运动,七五年的时候我们很多工作都被革委.会的人干扰,不知道卷宗还在不在。你们等一下啊,我问一问当时是哪一个派出所负责,看看旧档案还在不在。”
祝康急切地说:“如果能够找到当时负责办案的警察,那就更好。”
潘磊连连点头:“这个是肯定的,我们来问,估计最快要明天才能给你们消息。这样,我先安排你们在招待所住下,再找个人带你们在我们县城转转?”
赵向晚摆了摆手:“您不用客气。我是罗县人,住宿吃饭什么的自己来安排,您只用抓紧时间寻找卷宗就行。”
潘磊一听赵向晚是罗县人,更觉亲切,又扯了几句闲篇之后,赵向晚留下联系方式,四人开车离开。
这回换成周如兰开车,赵向晚坐在副驾驶指挥。
祝康坐在后排,心急如焚。
赵向晚转过头安慰他:“咱们是警察办案,不是私人寻仇,什么都要按照流程来。你别急,等罗县那边有了进展一定会通知我们,到时候我们再下乡调查,今天先在罗县住下来。饿了没?我带你们到我大姑开的米粉店吃饭吧。”
吃饭皇帝大,四个人迅速达成一致,前往位于火车站餐饮一条街的如意米粉店。
位于街角有一家看着干净清爽的小店,店面上方挂着金字招牌,如意米粉店五个大字特别显眼。
正是中午吃饭的点,这里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湘省罗县米粉的特点,是现炒的各类码子,有青椒炒肉、青椒炒猪肝、爆炒肥肠、白辣椒炒腊肉、炒鸡杂……小小的一勺菜浇在米粉面上,再加上猪油、大骨汤,配合柜台上摆满的榨菜、酸豆角、酸菜、花生、蒜泥、香菜、小葱等各式各样的调料,任由顾客取用。
大大的一碗罗县米粉,有菜有粉有汤,根据码子不同两块、三块、五块不等,管饱又美味,因此在这个人流量很大的火车站,生意爆火。
上一次执行任务,赵向晚与祝康来去匆匆,根本没时间来看望大姑,这回终于踏进这家米粉店,赵向晚的眼中闪着兴奋与欢喜,脚步如飞,刚进店就被一个人冲出来抓住胳膊。
赵大翠穿着一件棕色围裙,满身的油烟气,胖乎乎的身材,身手却极为灵活,站在柜台后面一眼看到赵向晚,喜得连粉也不煮了,跑出来拉住赵向晚,又是笑又是泪:“向晚,你可回来了,你怎么那么忙呢?这么久没有回来了,大姑想死你了。”
后面排队的顾客看到后厨煮粉的师傅跑出来,急了,纷纷喊了起来。
“喂,搞什么啰~”
“我的米粉还没下啊。”
“快点啰,快点啰,还要赶火车嘞。”
亲切的乡音让赵向晚笑了起来,推了大姑一把:“大姑,你先去煮粉,也给我们四个煮几碗,我们都饿了。”
赵大翠看到季昭也跟来了,眉开眼笑:“啊,季昭来了,快坐快坐。”
又看一眼祝康、周如兰,“是向晚的同事吧?辛苦了辛苦了,找张桌子坐一下,我马上就送过来。”
她又转过头喊了一声:“仲武,快出来,三妹子来了。”
赵仲武现在是米粉店的大厨,负责掌勺炒米粉码子。热油明火,炒菜滋滋声音很大,根本没有留意到外面的动静。听到赵大翠的声音,他转过头来,一头一脸的汗,抬手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把汗,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唉哟,我家三妹子回来了,快坐快坐。”
一回到熟悉的环境,赵向晚整个人都活泼了一些,她也大声回了一句:“二哥,青椒炒肉,四碗啊。”
赵仲武应了一声:“好嘞!”手上动作一刻都没有停。
赵仲武与赵大翠两人配合默契,一个煮粉、收钱,另一个炒码子、装碗,放到台面上,让顾客自行端走。
即使是这样的忙碌,两人也逮着空先给赵向晚他们端来四碗大大的米粉。
热气腾腾的米粉,汤香四溢,汤底色泽却十分清亮,筋道软糯的米粉晶莹剔透,面上浇上满满一大勺本地辣椒炒肉,油多肉香,青椒脆而微辣,再撒上小葱,看着真让人食欲大增。
赵大翠用小碗盛着家里自己做好的榨菜、雪菜、酸豆角、萝卜干,放在四个人的面前,笑容慈祥:“孩子们是来工作的吧?辛苦了,赶紧吃点。”
看到门口停着的吉普车,赵大翠就知道赵向晚这回不是探亲、不是休假,还带着两个正气凛然的年轻人,肯定是来罗县执行任务。
闻到这熟悉的罗县米粉汤香味,祝康半天没有动筷子。
周如兰扒拉了一口,眼睛一亮,赞叹道:“向晚,你姑煮的米粉真好吃!”转头看到祝康没动筷子,便催了一句,“怎么了?快吃啊。”
祝康的声音里带着丝鼻音:“这种米粉,我小时候吃过。我们那个村和县城不远,我爸妈带着我和姐姐进城的时候,都会到米粉摊买米粉吃。不过以前便宜,一碗不放肉只要酸菜的光头粉,只要一毛一分钱。如果放肉,就得两毛钱。”
赵向晚知道他又想起了往事,安慰道:“喜欢吃,就多吃点。”
周如兰柔声道:“过了二十年,好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赵仲武正好走过来抹桌子、收拾碗筷,他这人是个自来熟,捶了祝康一下:“喂,你快点吃,要是码子不够我再给你加一点。”
祝康闷着头扒拉了两口,米粉很香、很美味,可是他心口难受,实在是没有食欲,吃得有些艰难。
赵仲武看着直皱眉头,问赵向晚:“你这个同事怎么了?米粉不好吃?还是吃不惯什么东西?”
赵向晚看了赵仲武一眼,将话题岔开:“二嫂怎么没来坐店?”平时都是二嫂收钱、收拾桌面,今天是赵仲武抽空过来擦桌收碗,少见。
现在的赵仲武已经成家,洗去年少时的轻狂跳脱,变得勤恳起来。他咧嘴一笑,笑得牙齿露出来十几颗:“你嫂子怀孕了!她闻不得猪油味,就让她在家休息。”
赵向晚连声恭喜,真没想到,在赵晨阳眼里一无是处,前世因为赌博进了局子的赵仲武,现在会老老实实守着这个米粉店,勤勤恳恳地与大姑合作,开店做起了生意人?现在眼见得结婚有了家,即将为人父,真是可喜可贺。
待赵仲武走后,赵向晚轻声道:“生生死死,人生不息不止。祝康,你姐若是活着,说不定也会开一家米粉店,当上老板娘吧?不如,放下悲伤,高高兴兴地活着,就当这碗米粉,是你姐给你煮的,行不行?”
赵向晚的话清亮、柔和,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感。
祝康抬起头,看一眼赵向晚,眼中多了一丝光彩:“是,我姐也爱吃米粉,每次来县城她总要吃一碗的,如果她活着,说不定真的会像你二哥一样,开一家米粉店。”
说完,祝康低下头专心吃粉。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好了起来,周如兰悄悄冲赵向晚比了一个大拇指。赵向晚微微一笑,看向季昭。
季昭安静地吃着,他衣着精致、模样昳丽、气质贵气,动作优雅,哪怕坐在这满是油腻的小店里,也像是坐在豪华大饭店一样。
赵向晚故意问他:“够不够?还要不要加点辣椒酱?”
【不要!】
季昭猛抬头,眼睛里露出一丝紧张。
虽然是湘省人,季昭却不太能吃辣,最多只能承受青椒炒肉这个辣度。他太知道赵向晚所说的辣椒酱是什么,赵大翠年年都给她准备一大堆的辣椒酱,光是闻着都满头是汗。
赵向晚还没说话,祝康与周如兰同时开口:“要!来点辣椒酱。”
好吧,这两个无辣不欢。
吃完米粉,祝康主动帮起忙来。
祝康是勤快人,心细,眼里有活,帮着擦桌子、收拾碗筷,还把碗拿到后厨水龙头那里帮忙洗干净。
赵大翠越看越喜欢,看着安安静静坐在桌前的季昭、周如兰,对站在她身边帮忙布碗的赵向晚悄悄说:“那两个,是娇小姐、贵公子,就你和这小伙子啊,是干活的人。”
赵向晚:“每个人的命都不一样嘛。”
赵大翠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自己会做,比什么都强,咱们家向晚什么都会,命最好。”
赵向晚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其实季昭在家是做饭的那一个,不过他只在家、只为向晚做饭,别的地方,休想让他动一根手指头。
至于周如兰,那就更好理解。她虽然在小时候经常帮母亲分担带弟弟妹妹的活,但好歹也是省城来的大小姐,家里也是请过保姆的人,怎么可能会在米粉店主动帮忙做事?
唯有祝康,苦孩子出身,又经历了丧亲之痛,赵向晚刚刚说如果他姐姐还活着,说不定也会开一家米粉店,他代入之后干活的积极性飞涨,这才主动帮起忙来。
到了两点左右,店里顾客少了许多,赵大翠把还在乐颠颠洗碗的祝康强行推到一旁坐下,又给他们煮姜盐茶,在茶里放上炒熟的芝麻、豆子:“你们坐着歇一会。”
姜盐茶,又是罗县特产。
姜用姜钵子摆成碎末,开水一沏,加上茶叶和盐,就是一碗日常喝的姜盐茶。遇到有客人来,再放上芝麻与黄豆。吃得惯的人呢,觉得很美味;吃不惯的人呢,会觉得怪异。
——茶里放盐?莫名其妙。
——水里有芝麻、黄豆?你确定这是茶?不是菜汤?
周如兰显然不太习惯,只喝了一口便放下茶碗。
季昭不挑剔,但也不是十分喜爱,慢吞吞地喝着。
祝康却欢喜得像见了人间美味,一边吹一边喝,最后连茶叶带姜末、芝麻、豆子全都吃进肚子里,意犹未尽地问赵大翠:“姑,还有吗?”
赵大翠最喜欢能吃的小辈,高高兴兴地拿起瓦茶罐:“有有有,管够!”
祝康再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对赵大翠说:“姑,我是罗县人,小时候在蔡旗乡酒湾村长大,我奶最会煎姜盐茶,不过那个时候家里穷,不到过年根本舍不得放芝麻,豆子都是数着数目放,没有您这么豪气。”
赵大翠扑哧一笑:“你这孩子。小时候家里哪家不穷?你家还能放黄豆,那已经是舍得的了。你说的这个蔡旗乡我知道,现在早就改镇了,酒湾村、后湾村、小湾村这三个村子因为靠近汽车站,被全都拆了重建成一个湾子,成了三村湾。”
三村湾,原来是这个由来。
祝康恍然,看向赵向晚:“难怪我到了三村湾之后,总觉得眼前一切好熟悉,原来这里的村民都是由那几个村迁来的,建出来的房子、开出来的菜地,或多或少都带着原来村子的风貌。”
赵向晚道:“朱飞鹏负责审龚长水,我看了笔录,他审出不少三村湾里的黄、赌、毒,还有拐卖的人口几桩案子,不过并没有询问村子的由来。现在想来,龚长水这个名字和龚四春同一个姓,说不定和你们是一个村,也许是亲戚?”
祝康霍地站起:“对啊,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给忘了?”
赵向晚道:“没事,现在问也来得及。我们反正已经到了罗县,三村湾又离得近,随时可以询问。”
祝康缓缓坐下,神情落寞,喃喃道:“都拆了?那……我家以前的老屋都不在了吧?我还记得,我家屋前有很大一块地坪,地坪两旁种了好多树,屋后有座山包,里头种了竹子,每年春天都能掰竹笋,泡一泡炒酸菜吃。”
赵大翠挺喜欢祝康,温柔道:“拆了就拆了呗,以前从村子到县城多远呐,要走十几里路呢。现在多好,就在县城里,交通方便,孩子上学也方便嘛。从农村户口一下子变成城市户口,当时拆村重建的时候,村民们不晓得几欢喜咧。”
祝康却觉得拆了不好。原本想着人虽然不在了,好歹老屋还在,谁知道这些都被拆了。童年的所有记忆全都成为过往烟云,再难寻回半点踪迹,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难受。
赵向晚不忍看他继续难过,便将话题引到工作中:“大姑,你和三村湾那边的老人熟不熟?我们要查的案子和酒湾村的旧案有关。”
赵大翠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酒湾村的旧案,是不是二十年前那个厉鬼索命案呐?这事儿你大姑听人说过,真的很可怕。”
赵向晚看着她:“你知道?我以前没听你提过啊。”
赵大翠说:“发生那事的时候,你才一点点大,根本就不懂事。你大表姐、二表姐肯定听说过,当时她们吓得咯咯抖,天天抱着我才肯睡觉。只要晚上一打雷下雨,我们整个村里的人都不敢出门,紧闭门户、整夜点灯,还得派个年轻壮丁守夜。”
祝康整理好心情,化悲愤为力量,拿出笔录本,开始询问:“姑,那您当时了解的情况是什么?”
赵大翠:“唉哟,我跟你说,酒湾村的那一家人真的是可怜啊,一家六口人整整齐齐,全被人杀了,那血……流了一地。”
赵向晚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大姑,您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别太夸张。”
赵大翠老脸一红,停止脑补加工。
“时间久了,有些细节都忘记了。不过我听人说,出事的那家条件不错,有钱,所以招来盗贼,破门而入,从老人到孩子,全部砍死,一个没漏。”
“大雨下了一个晚上,血水流出屋了,才被人发现。额……这我没有亲眼看到,是村里人说的。”
“警察来倒是来了好几辆车,呜呜呜地响个不停,虽然那个时候县城里公安局也不怎么管事,但毕竟死了六个人,县里还是蛮重视的,侦查人员到处走访询问,问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有没有异常的事情发生。只是很可惜,什么线索都没有。”
“就好像是天上飞来几个盗贼,杀完人就跑了一样。”
对照阿强所言,赵向晚听着内心也是一片悲凉。
谁能想到,这件轰动一时的灭门惨剧,竟是三个十六岁的少年犯下的凶案?
一个龚四春,和龚勇是实打实的堂兄弟,只是因为曾经借钱被拒,竟然怀恨在心,借机把龚大壮一家灭门。可以想象,龚大壮一死,他家的屋子、菜地、财产肯定都会归到龚四春一家。
一个卢尚武,和卢富强一样是小湾村的,与酒湾村隔得不远,两个村子的大人、孩子经常来往。只是因为年少狂妄,受江湖之气影响,整个什么三刀会,胳膊上纹刺青、叫嚣着杀人证道。
无知、无耻!
卢富强杀人之后得了梦游症,没有一天能够睡安生。
却不知始作俑者,定下杀人目标的龚四春,叫嚣着要杀人证道的卢尚武,良心是否会痛?
赵向晚与祝康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心中的愤怒。
必须要找到这两个人,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良心的审判!
◎如山一样堆着的户籍资料◎
安顿下来之后, 赵向晚与祝康根本就闲不住,恨不得马上去三村湾开展调查。
不过因为龚长水交代的关于三村湾的腌臜事,因为案件还在侦查中, 高广强嘱咐他们不要打草惊蛇, 免得放走了相关人等。
想来想去, 赵向晚四人来到汽车站红玉副食店, 准备找老板娘乔红玉聊一聊。
下午两点多,汽车站很热闹。
一台台灰白色的小型客车,车窗玻璃上满是尘土,驾驶室前方摆着一个纸壳子, 上面用毛笔写着到达站点,还有拉客的举着牌子大声喊。
“星市, 星市, 马上走!”
“珠市、珠市,有没有去珠市?”
“只差三个了, 三个满了就发车。”
街角的红玉副食店依然是人来人往。
赵向晚让祝康他们等在外面,自己走进店里。
乔红玉记得赵向晚, 一见到她就热情地打招呼:“妹子, 你来了?”说完,她左右看看,收钱找零一气呵成, 等到没有其他顾客了这才压低声音问:“你大姐找到了没?”
赵向晚喜欢乔红玉的爽利:“谢谢你, 找到了。”指了指三村湾的方向, “就是那边的人拐的!”
乔红玉挑了挑眉, 上下打量着赵向晚。
【这姑娘好厉害, 能把她大姐从三村湾带出来, 我还真是小瞧了她!】
【三村湾那里家家户户都是亲戚, 哪里这么容易把人带出来?】
赵向晚轻轻一笑:“大姐,你可别小看了我。我上次出来,可是带了一万多块钱,把人直接买回来了。”
乔红玉越发看她不明白:“妹子,我记得你说你在省城做生意,做什么生意那么有钱?”
赵向晚道:“我大姐夫有钱,他在星市火车站小商品市场那里有三、四个门面,好赚得很,我在那里帮他卖点皮包、皮带什么的。你别看东西小,从南边城市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赚不少咧。”
乔红玉听明白了,叹了一口气:“难怪你说你大姐夫在外面找了个发廊妹,原来是钱多了烧得慌。这回你大姐夫肯出钱让你把大姐带回去,可见还是有一点良心的。你让你大姐以后啊,一定不要老想着爱不爱的,这年头,钱才是真爱,懂不?”
再一次听到红玉大姐的忠告,赵向晚笑了:“懂了,大姐。”
乔红玉探头看了一眼,又见到祝康,不由得皱眉:“你呀你呀,怎么还没和那小子分手?又矮、又瘦,除了听话一个优点都没有。”
赵向晚道:“算了,听话就行。反正大姐你说了,男人有钱就变坏,那我不如找一个听话的、肯交钱给我的。”
乔红玉点点头:“也有道理。可惜呀,我还想把我儿子介绍给你。”
【可惜,做不成儿媳妇了。】
赵向晚听到她内心真实的遗憾,微笑道:“做不成婆媳,可以当姐妹嘛。”
乔红玉被她哄得眉开眼笑:“可不是?今天你这个妹妹,我乔红玉认定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中间数次被购物的顾客打扰。
乔红玉提高音量,把在后面整理货架的丈夫叫出来收银,自己则将赵向晚拉到后面,悄悄问:“你这次回县城来,要做什么?”
赵向晚左右看看,见四下里无人,这才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花了一万,把我大姐母女俩带回了家,到家之后我大姐说,她在那个三村湾还见到一个被买来的媳妇,那人央求我大姐回去之后报警……”
“报警?”
乔红玉吓了一跳,“千万别!”
赵向晚:“为什么不能报警?他们做的是犯法的事,拐卖妇女那可是要坐牢的,就该让派出所的人把他们都抓走!”
说到这里,赵向晚看了乔红玉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我还想把花的一万块钱弄回来呢。”
乔红玉现在对赵向晚是真心实意当姐妹,看到她就觉得看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恨恨地抬手在她胳膊上打了一记:“你这个妹子,胆子太大了!你以为三村湾为什么能够成为拐卖的窝点?为什么我们都知道三村湾有私娼点、地下赌场却不报警?我为什么不让你报警?还不是因为那个地方头顶上有那个!”
乔红玉伸出手指头,往头顶上指了指。
赵向晚问:“什么?”
乔红玉将声音压得更低:“一把伞。”
赵向晚的心漏跳了一拍:“什么伞?”
乔红玉凑到她耳边,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就悄悄告诉你,你千万别跟旁人说。汽车站派出所的所长,龚有霖,就是三村湾出来的。你这里一报警,他就会知道,然后所有违法犯罪的东西,都会消失不见。”
赵向晚愣愣地看着乔红玉,假装害怕摇头:“
不报了,不报了,那我真不敢报警了。派出所所长,我可得罪不起。”
乔红玉说:“你既然那么聪明,知道花钱把你姐带出去,那其余人的事,你就不要管。人呐,有时候必须得自私一点,管好自己就行了。”
赵向晚点点头:“是是是,我上次也是运气好,就在湾口罗小菊家里住。是罗小菊在中间牵了线,这才卖了她一个面子。花一万块钱,他们先把孩子给了我,过了几天才把大姐还回来。”
虽只寥寥几句,乔红玉却听得心惊肉跳。
她看着赵向晚,眼里有了佩服:“你这妹子,对你大姐真心实意,还敢住到三村湾去?也不怕被人绑了,拐了!”
赵向晚笑了笑:“我不是带着对象吗?再说,我是罗县人,他们对我还好。”
乔红玉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是罗县人,怎么你大姐讲的不是本地话?”
赵向晚反应很快:“其实不是亲大姐,是表姐。我大姨嫁到星市,生了我大表姐。后来我去星市打工,也是住我大姨家,所以和我大表姐关系挺好的。”
乔红玉赞了她一句:“你是个好的,有情有义,你大姨没白疼你。”
赵向晚说:“那……如果不报警的话,我应该做点什么呢?再花钱买肯定是不成了,我也没有钱了。”
乔红玉有点急了:“我不是说了吗?不要管她,不要管别人!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赵向晚咬了咬牙:“可是,大姐,我们都是女人。如果连我们女人都不帮女人,那在这个男人强势作主的世界,谁还能帮助我们?难道想等到拐卖妇女、强.暴妇女、欺负妇女的那些男人幡然悔悟、主动投案自首吗?”
乔红玉明显有些意动。
【这个小妹子,还是太年轻。】
【可是,为什么我会感动?】
【是啊,要是女人都不帮女人,谁还愿意帮我们?】
乔红玉看着赵向晚:“你真想帮她?是哪一个?看看我能不能和那边搭个话。”
赵向晚赶紧摇头:“姐,我不能害你。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又在派出所管辖的范围内开副食店,你可千万别出面。你就给我支支招,我来出面处理。”
乔红玉想了想:“三村湾的书记,叫卢国良,还算良心未泯。他对村里所有事情知道得特别清楚,你如果想救人,不妨找个能主事的男人出面,和卢国良沟通,谈谈条件,让他从中调节,悄悄把人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