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飞鹏飞快起身,想要阻止盛载中。
他的动作虽快,却没有赵向晚快。
赵向晚一把抓住盛载中的胳膊,一扯一扭。
“啊——”
盛载中胳膊被反扭到背后,痛得叫了起来。
赵向晚取出手铐,迅速将盛载中双手手腕扣住,大喝一声:“敢袭警?你给我老实点!”
盛载中努力想要挣脱赵向晚的束缚,可却发现是徒劳。
谢纤云吓得双手交叉抱胸,一边哆嗦一边道:“你,你放开他。他不是袭警,他没有袭警。”
赵向晚借机控制住盛载中,将他推到一旁,交给朱飞鹏。
朱飞鹏一把压住盛载中肩膀,将他推进另一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不要乱动!”
谢纤云心疼儿子,继续哀求:“你们好好说话,好好说话,不要铐他。”
赵向晚身体微微向前,紧紧盯着谢纤云的眼睛:“心疼了?大儿子只是被铐,你就心疼了。可是你知道吗?盛载天现在关在看守所,手铐、脚铐,一样没有少。只有一把长椅,坐、躺、睡,全在那一张椅子上。”
许嵩岭与刘良驹交换了一个眼神,好吧,小师妹又开始忽悠人了。
谢纤云受不住良心的拷问,颤抖着声音说:“小天是我儿子,我也心疼他。”
赵向晚:“让我来猜一猜,盛载中的父亲是谁吧?”
谢纤云最怕揭起这段痛苦往事,顿时尖叫起来:“不要说,不要说!”
赵向晚步步紧逼:“为什么不能说?”
谢纤云拼命摇头:“不能说的,不能说的……”
赵向晚的态度突然柔和下来:“那是你的私事,我不追问。”
谢纤云终于松了一口气,瑟缩着身体,双手环抱住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赵向晚道:“盛总知道盛承中不是他亲生的吧?”
谢纤云点头:“知道。”
赵向晚道:“盛总虽然偏心,但他可曾亏待了盛承中?”
两行泪水顺着谢纤云的面颊往下流,她颤抖着声音道:“没有。”
赵向晚陡然提高音量:“为什么要杀他?”
谢纤云被赵向晚这一番忽软忽硬的操作搞得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撒谎,下意识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倒在地上,我拼命地叫,拼命地叫,我害怕得要命。”
赵向晚问:“谁打的他?”
谢纤云拼命摇头。
【不能说,不能说!】
【小中也不想的,只砸了他一下,他就倒了。】
赵向晚目光冰冷,扫向窝在沙发上的盛载中:“你打了几下?”
盛载中觉得赵向晚简直有毒,那双眼睛亮得像火一样,灼得他整个人都在痛。
他叫了起来:“没有,没有。”
谢纤云茫然地转过头,看向大儿子。
【我说了什么?明明我们已经约好,小天自首,检察院那边以杀人罪起诉,律师做无罪辩护,小天是未成年人,法官会网开一面。就算坐几年牢出来,公司还是有小天的份,他们兄弟俩一起齐心协力,家业蒸蒸日上,谁还会记得盛承昊的死?
没有人再质问孩子是从哪里来的,没有人再打我、骂我,从此我只有两个儿子,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不好吗?我觉得很好,非常好。】
赵向晚听到这里,不由得咬牙。
很好吗?不好!
按照他们的安排,承认杀父罪名的盛载天一定会被判刑,等他从监狱出来,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疼他的父亲,没有了。
光明的前途,没有了。
公司早就被盛载中牢牢控制在手中,根本不会属于他。
至于偏心的母亲,谁知道几年、十几年、二十几年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到了那个时候,盛载天再来后悔,有意义吗?
时光不能重来。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盛载中除掉了两颗眼中钉,拿到公司掌控权。
谢纤云摆脱家暴的丈夫。
他们母子俩倒是过得逍遥自在。
可是,谁会记得那个一脸懵懂、天真,一心为了保护母亲而自首的少年?
警察职责,惩恶扬善,维护公平正义。
赵向晚既然遇到,那就必须要为那个阳光、善良的少年,讨回公道!
赵向晚的笑容里透着冰冷的寒意,目前从谢纤云脸上,慢慢移向盛载中:“是谁,拿着奖杯狠狠砸向盛承昊,令他倒地?又是谁,拿着奖杯,一下、两下、三下地击向盛承昊的后脑?盛承昊虽然死了,但柜子上、墙上、地板上的血迹,都会告诉我们真相!”
◎话似尖刀,刀刀见血◎
听到赵向晚的质问, 谢纤云如受重击,转过头呆呆地看着面色慌张的盛载中。
“为什么?小中,为什么?”
【不是说, 不小心砸了一下, 看着他倒地吓坏了吗?怎么警察会说, 一下、两下、三下?】
对上母亲那双痛苦的眼眸, 盛载中拼命摇头:“妈,你别听她瞎说。”
砸了一下,还是两下、三下,这是母子俩之间的矛盾所在。
盛载中告诉母亲, 他被骂得脑子充血,无意识抓东西砸了一下, 父亲倒地之后他仓惶而紧张, 让谢纤云心疼怜惜。
可是,如果他不只砸了一下呢?两下、三下、四五下……那是泄愤, 是凶性大发。
赵向晚看出谢纤云的心已经动摇,趁胜追击:“谢女士, 如果你不信, 我带你上楼,仔细分析给你听。我们刑侦人员,就是要让尸体、血迹、指纹……让所有的证据说出真相。”
谢纤云还没有动, 盛载中却急得叫了起来:“妈, 我是我儿子, 难道还会骗你?你信我, 还是信她?你不要理她, 你听我的安排, 肯定没有错。”
赵向晚转过头看着盛载中, 目光中透出税利的光芒,灼得他头皮一麻。
“养你二十三年,你可真下得了手!若不是天生坏种,谁能拿着那么坚硬沉重的奖杯,狠狠地、一下一下地砸向你的父亲?盛承昊,是你法律上的父亲,是出钱、出力、花心思抚养你成长的爸爸,是领你进入计算机行业的贵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对你有帮助,你妈妈何必忍让到今天?”
最后一句话,成功击中谢纤云脆弱的灵魂,她一边流泪,一边站起身,哽咽道:“赵警官,请你带我去,请你告诉我。”
此刻的谢纤云,浑身上下一片冰凉。
【天生坏种?真的会是天生坏种吗?】
【我以为,我的偏爱,我的忍让,会让他成才,谁知道……】
【不,我不信,我不信!】
盛载中还想说话,却被赵向晚一个冰冷的眼神丢过来,顿时就闭上了嘴。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母亲的一举一动,生怕惹得母亲不高兴。
【这个家,我只有妈妈,我只有妈妈!如果她放弃我,如果她不爱我,我该怎么办?不行,我要想个办法,我得想个办法。】
赵向晚与谢纤云一起上了二楼。
谢纤云一只手扶住木制扶手,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挪动。明明在害怕,明明不敢面对,但内心那股要努力证明“小中是个好人、他只是误杀”的执着,让她咬牙坚持着。
赵向晚指着柜子边沿的几滴血迹:“这是盛承昊站立时,重物击打头部所造成的血迹,看到了没?只有星星点点,说明伤势并不严重。这应该就是某人陈述的——情急之下拿起奖杯,砸了他一下,他就倒下了。”
赵向晚弯下腰,指着那个白线勾勒出来的人影周边地板:“看到了吗?这是喷溅式血迹,以头部为中心,而且,血液喷溅出来之后形成抛物线有轨迹叠加。这说明,有人在盛承昊倒地之下,弯下腰,拿着奖杯多次击打盛承昊头部,力气很大,下手非常狠毒。”
地板是桦木,灰白的颜色,血迹抛洒在尸体白色轮廓线四周,稍一低头,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昨天谢纤云知道丈夫身亡,六神无主,根本不敢察看尸体,更别说细细观察血迹。她的卧室在二楼,每次经过这个书房的时候就心惊肉跳,总觉得阴风阵阵,昨晚更是一紧张崴了脚。
现在被迫和赵向晚一起进入书房,听到她的话,谢纤云感觉整个人像打摆子一样,开始剧烈地颤抖,一股寒气从脚跟一直窜到头顶,内心一片冰凉。
【天生坏种?】
【难道真是天生坏种?】
【我疼他、爱他,小天敬他、亲近他,盛承昊用心培养他,难道这一切,都抵不过那无耻的基因吗?】
赵向晚直起腰,与谢纤云面对面而立。
谢纤云个子娇小,赵向晚身材高挑,两人对视,谢纤云不得不抬起头来。
身后是书房窗外,树影婆娑。
赵向晚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明亮的光芒。
听到谢纤云内心的纠结,赵向晚轻声道:“看清楚了吗?他在下手的时候,丝毫没有容情。这不是误杀,而是谋杀!”
谢纤云脑子一片空白,喃喃地重复着赵向晚的话:“谋杀?谋杀,谋杀……”
赵向晚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还要为他遮掩吗?还要让另一个儿子为他顶罪吗?有些人,就是一条毒蛇,永远也养不熟。”
谢纤云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她再一次重复着赵向晚的话:“养不熟?养不熟……”
赵向晚的声音缓慢而清晰:“现在盛承昊已经死了,你自由了,可以选择和哪一个儿子生活在一起。你认真想一想,是选择一个前途光明、心地纯善的儿子,还是选择一个狠毒弑父、内心阴暗的儿子?”
赵向晚的话语,对谢纤云有无比的诱惑,她犹豫了。
【是,他死了,我自由了。】
【再也没有人会打我了,再也没有人会逼问我当年那个男人是谁了。】
【我有钱了,我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小中,还是小天?】
虽然赵向晚内心充满了对谢纤云的鄙视,但为了引她说出真相,赵向晚不急不慢,以利诱之。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天性,不必有心理压力。你现在不能感情用事,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未来的生活。你爱哪一个儿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一个儿子对你好,哪一个儿子会真心实意为你着想,将来有一天你老了,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哪一个儿子会不离不弃守在病床,陪伴你、侍奉你。”
【如果说出真话,警察抓起小中怎么办?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他的亲生父亲就是被人抓走之后枪毙了,我不能让小中也走他的老路啊。】
赵向晚的话成功地打动了谢纤云,可是她依然在犹豫。情感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倒向盛载中,一时半会根本没办法调整过来。谢纤云后退两步,靠着走廊栏杆站立,颤声道:“小中、小天都对我很好,很好。”
赵向晚摸清她的内心所想之后,说出来的话句句窝心:“老大今年二十三岁,马上就会结婚生子,他的妻子以及娘家人都会出现别墅里。你有社交恐惧症,没办法帮助他在事业上更进一步,到时候你的家庭地位可能会下降。对不对?”
谢纤云点头:“对。”
赵向晚继续说:“老二今年才十七岁,马上就要去京都上大学,离结婚生子至少还有五年时光。这五年里,他的人生只有你。他在京都读大学,别墅里只有你一个,你想种什么花,就种什么花,你想跳舞就跳舞,你想唱戏就唱戏,多好。哪怕将来老二结婚,这栋别墅已经是你的王国,你的家庭地位已经奠定,谁能撼动?”
谢纤云被她语言所惑,再一次点头:“对呀。”
赵向晚说:“老大杀死盛承昊之后,是不是想求你顶罪?”
谢纤云已经被赵向晚诱到入瓮中,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在吐露真相,老老实实回答:“是。他说因为盛承昊骂他是野种,所以气坏了,这才动了手,他说他很害怕。我安慰他说没有关系,他哭着求我,要我承认是我杀的,是盛承昊打我,所以我才还手。他说我是自卫,警察不会判我死刑,他说我有报警记录,有家暴记录,法官会考虑自卫因素,我不会判死刑。”
赵向晚听得心头火起,声音里不自觉地带出一丝生硬:“后来呢?”
好在谢纤云视线朝向左上方,正陷入回忆之中,没有觉察到赵向晚语气的变化:“然后?然后我就同意了。我舍不得他啊,虽然他亲生父亲不是个好东西,可是他用一条性命赎了罪。小中是我十月怀胎、费了千辛万苦才生下的孩子啊,我不能看着他去死。”
说到这里,谢纤云的思绪被拉回到1970年的时光。
【荆霄和我同在一个花鼓戏团,我唱花旦,他唱丑角,他追我,我不同意。有一回,他趁着团里后台没有人强行和我发生关系,我哭着冲出去,团里的人把荆霄给抓了,送到革委会去斗争。那个时候,流氓罪好重,荆霄就这样被卡车拉到野外一枪给崩了。我虽然恨他强迫我,但我和他在一个团里唱戏,天天见面,我并不想让他死的。
荆霄一死,我脑子就病了,我不敢见人,害怕被人指指点点,根本没办法再登台唱戏,只能从团里出来,回到农村老家。后来,我发现自己怀孕,我爸要我莫慌,把下放到村里来的大学生知青盛承昊叫到家里,几杯酒下肚,他就迷糊了,然后我爸让我和他睡了一觉,我们俩就结婚了。
盛承昊一开始以为小中是他的种,高高兴兴地带着,可是后来不知道在哪里听到些闲言碎语,他质问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知道哭。我爸跪在盛承昊面前,说一切都是他的安排,求盛承昊看在我被人强.暴也是个可怜人的份上,不要抛弃我。我爸曾经在一次洪水救灾中救了盛承昊一命,再加上我当时怀了小天,盛承昊便没有再提离婚。
可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小中越长,越像他亲爸,盛承昊气不打一处出,刚开始只是骂我,后来就打我。我不敢反抗,我这样的人,唱不了戏、上不了台,又失了清白,还亲自把小中亲爹送上了断头台,我是个罪人。幸好小天和盛承昊长得一模一样,让盛承昊喜得天天捧在手心里,我的日子才有了一点起色。】
赵向晚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打断谢纤云没完没了的往事回忆,问道:“你同意替老大顶罪,然后呢?”
谢纤云长期生活在“我是罪人”阴影之下,自我意识渐渐消失,听到赵向晚提问,她立刻停止回忆,顺从回答着赵向晚的问题。
“虽然我决定顶罪,可我还是害怕的。我身体不好,有很严重的哮喘,如果到了监狱里,那里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脏兮兮的,我肯定会扛不住的。没有判死刑又怎样呢?说不定我会孤单死在监狱里。”
赵向晚适时插话:“盛载天看到你害怕的模样,主动关心地询问,是不是?”
谢纤云嘴角微微一勾,显然很受用小儿子的体贴:“是,小天一直都很好,他担心我有什么事,就来问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小中告诉他,是我不小心打死了爸爸,吓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赵向晚“哦”了一声,“所以,盛载天主动提出替你顶罪?”
谢纤云良心发现,似乎觉得自己做得不太地道,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是,小天是个好孩子。他担心我身体不好没办法坐牢,主动提出由他自首。我当时也舍不得,坚决不同意。我总存着点侥幸心理,盼着盛承昊没有被打死,他还活着。”
赵向晚有点明白,在审讯室里盛载天为什么说自己不敢回家,存着侥幸心理盼着父亲没有被打死。因为盛载中告诉谢纤云、盛载天的话是一致的,都是只打了一下,就把盛承昊打倒在地。
谢纤云面露戚容:“一直到25号我办了出院手续,不安地回到家,一进门闻到臭味,再上楼看到他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我才慌了。他真的死了,就那么一下就死了?我不敢相信,可是又不敢不信。”
盛载中将盛承昊打死,谢纤云为了保护儿子,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盛载天又为了保护母亲,将罪责一力承担,主动自首。
听到这里,赵向晚往谢纤云内心里那个自私的天平上添了一份砝码:“一个杀了人之后求你顶罪,丝毫不考虑你有哮喘病史;另一个听说你杀了,主动帮你顶罪,生怕你有一丝闪失。哪一个更爱你,哪一个更适合给你一起生活,谢女士,你还不明白吗?”
谢纤云终于下了决心。
她缓缓抬头,眼中闪着点泪光:“是,是小中杀了盛承昊。”
赵向晚将头探出走廊,冲着坐在客厅的刘良驹大声道:“刘师兄,拿笔录本上来。”
刘良驹一听,心知有戏,马上站了起来:“来嘞~”
盛载中感觉到不妙,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朱飞鹏再一次押着坐下:“不许乱动,老实点儿!”
朱飞鹏冲刘良驹使了个眼色:“师兄,你去吧,这孙子有我看着呢。”
等刘良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赵向晚带着谢纤云在二楼会客厅坐下,谆谆善诱:“所以,22号那一天发生了什么?请把真相告诉我们。”
谢纤云深吸一口气,缓缓将事情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1995年6月21日,是盛载中的生日,谢纤云在去医院之前,便做好了蛋糕放在冰箱。
即使被盛承昊打得鼻梁骨裂,谢纤云依然关心着这个儿子。因为荆霄的死,愤怒渐渐被愧疚代替,因为愧疚,再加上盛承昊的偏爱,谢纤云努力弥补,将一腔慈母之爱尽数倾泻在盛载中身上。
21日晚,盛载中送父亲回别墅,回公司之前拿出蛋糕,想让父亲和他一起吃。结果盛承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生日什么的没什么,你还是把心放在公司上吧。”说完,便上楼了。
盛载中看着盛承昊的背影,内心充满不甘,却不敢质问,只能带着蛋糕出门,顺手送了一份给保安,也算是有人和他一起过完了生日。
1995年6月22日,盛承昊中午与盛载中打电话,听他说起缓慢的研发进度,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把他骂了一顿,骂他无能、骂他无用,最后咆哮着骂了一句:你不配做我盛承昊的儿子!
盛载中心中充满愤怒,下午探望母亲的时候忍不住潸然泪下,将这些话告诉了谢纤云,并不断地询问:为什么爸爸对他这么不好,为什么小天做什么事都是好的,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谢纤云抚摸着大儿子的头,一颗心痛得要命,她安慰说:“你爸就是那个性格,你别怪他。你有妈喜欢,我觉得你是最好的。”
盛载中告诉母亲说,爸让他下午回家汇报工作,可是他不敢回去,怕再一次被骂,想要母亲和她一起过去壮壮胆。难得见到儿子撒娇,谢纤云温柔道:“我陪你回去好了。”
于是,母子俩一起回别墅,临走前把盛载天也拖下了楼,让他在楼下花园等着。盛载天最近不用上学,一边在医院陪伴母亲,一边自学父亲交代下来的计算机语言编程,他也没有过多询问,带着书下楼,坐在小花园里看。
到了别墅,谢纤云坐在一楼给盛载中壮胆,盛载中上楼去找盛承昊汇报工作。
楼上传来盛承昊的咆哮声。
几分钟之后,咆哮声消失。
脚步声响起,谢纤云抬起头,看着盛载中拿着那个水晶奖杯一步一步走下来,脸上、衣服上满是血迹。
谢纤云吓得魂飞魄散,动都不敢动,半天才哆哆嗦嗦地问:“怎,怎么了?”
盛载中走到她跟前,蹲下来,抱住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怀里,哭着告诉她,失手把父亲打死,他很害怕,怕得要死。
于是,就有了后来谢纤云准备替他顶罪,盛载天又来替母亲顶罪的那一幕。
听到这里,赵向晚开始询问细节:“盛载中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与盛承昊发生争执?”
谢纤云回答:“具体没有说,就说是工作上的问题,因为专利没有拿到,盛承昊不断责怪小中,说他工作不用心,怪他坏了事。这些事情,我也不懂的。后来又骂了他一些话,小中一时气愤,所以失手打死了他。”
谢纤云提到盛承昊的时候,连名带姓地叫。提到盛载中的时候,却是小中、小中喊得很亲密。
原本就是算计得来的婚姻,经历过这么多年的家暴之后,仅存的那一点感情早就被磨得不复存在。而那个被奸之后生下的孩子,因为始作俑者被枪毙,愧疚的谢纤云对他爱得深沉。
只不过,再深沉的母爱,也没有抵住赵向晚那冷静的分析——两个儿子,选哪一个?选年少好控制、处处护着她的儿子;还是选算计她、让她顶罪的儿子?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性。
何况谢纤云这个自私到了极致的女人。
赵向晚再问:“失手打死,只打了一下,为什么脸上、衣服上满是血迹?”
谢纤云呆了呆:“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
那一刻,听说盛承昊被打死,其实谢纤云的内心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根本没有怀疑盛载中的话,下意识地全盘接受。
赵向晚问:“盛载中沾满血迹的衣服呢?”
谢纤云说:“他回房间洗了澡,换了衣服。他的衣服式样和颜色少,都是白、蓝、黑,换下来的衣服他说扔掉算了。”
赵向晚问:“扔哪里了?”
谢纤云摇头:“不知道。”
赵向晚继续问:“你身上也沾了血?”
谢纤云说:“我当时答应顶罪之后,心里慌得很,根本没有察觉到小中抱我的时候,鲜血也沾到了我身上。到医院之后,小天问起来,我才发现。我当时穿的是件墨绿色真丝长袖衬衣、一条黑色裤子,沾上血并不显眼。”
赵向晚问:“衣服呢?”
谢纤云说:“我在医院洗了个澡,把衣服交给小中,让他在回公司的路上随便找个垃圾桶扔了。沾了血,也洗不掉,我不要了。”
赵向晚不理解她的脑回路:“为什么不扔进医院的垃圾桶?你进医院的时候身上有伤,扔掉一件带血的衣服,并不显眼。”
谢纤云愣了一下:“啊,也是。可当时我有点害怕,总觉得丢在医院里太显眼,怕被人发现,所以……”
赵向晚与刘良驹对视一眼,脑中同时冒出一个词——做贼心虚。
接下来,赵向晚与刘良驹进入盛载中的房间、尾号999的汽车内进行搜索,在浴室角落、汽车驾驶位、副驾驶位发现多处暗色血迹,马上进行取样。
所有证据到手,赵向晚等人将盛载中、谢纤云带回市局。
DNA检测的结果显示,在盛载中的浴室角落、汽车座位上发现的的血液均为盛承昊的。
医院方面反馈的信息,22号下午一直坐在小花园的人,是盛载天。住院部一位老人是湘省大学计算机专业的教授,看到盛载天看专业书籍,曾停留接近一个小时,与盛载天讨论专业知识,一老一小聊得很开心。
与华夏科学院方面联系之后得知,盛承昊之所以会对盛载中如此愤怒,正是因为盛载中曾打电话告诉汉字显示关键技术的负责人,昊天集团研发的相关技术很快就能问世。华夏科学院感觉盛承昊没有诚意合作,因此21号那天才会单方面停止专利转让。
铁证如山,重案组批捕盛载中。
盛载中被带进审讯室,整个人很平静。
他穿的还是从别墅带回警局时的蓝色衬衫、黑色西裤、黑色皮鞋,但衣服有明显的褶皱,头发乱七八糟,胡子没有刮,原本那张讨喜无害的脸,看着成熟了几分。
他看到赵向晚,扯了扯嘴角:“赵警官,是你啊。你到底给我妈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不惜把我推进火坑?”
赵向晚淡淡道:“推你进火坑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吗?”
盛载中嗤笑一声:“我妈怎么说我的?她说是我杀了父亲?”
高广强道:“盛载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盛载中转头看向高广强:“高警官,我没有杀人,你让我坦白什么?”
高广强皱了皱眉:“22号下午你开车进入别墅,上楼杀害你父亲,然后求你母亲顶罪,是不是?”
盛载中的表情出乎意料的轻松,他耸耸肩:“是吗?我妈说的?”
高广强没有想到,盛载中这个时候了还嘴硬:“你母亲指控你杀害盛承昊,在你的浴室里、车厢内均发现了盛承昊的血液,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
盛载中忽然笑了起来,一笑,便露出一颗漂亮的小虎牙。
“我妈指控我杀人?警察同志,是不是谁弱谁有理?我妈看着是个弱者,其实……她的心里只有她自己,她先前不是说小天杀了我爸?现在又说是我杀的了?”
赵向晚的心跳陡然加快,盯着盛载中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盛载中回别墅一定要把母亲带上?
他明明可以悄没声息地回别墅,为什么一定要到医院把还在住院的母亲带回家?
难道他当时就已经做好了让谢纤云顶罪的打算?
在赵向晚的怀疑之中,盛载中的笑容更加灿烂。
“恐怕,你们对我妈并不了解。你们想,她怀着我和我爸结婚,瞒了我爸这么多年,我爸都没有和她离婚,她多厉害。”
“我爸是打她了,可是那又怎样?那样地打她,她一样活着。我爸生意越做越大,不知道多少漂亮女人扑上来,可是她却一直稳稳坐在盛夫人的位置上,无人撼动。她人前一张面孔,人后一张面孔,你们可别被她柔弱的模样给骗了。”
“她说是我杀了我爸?证据呢?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了?”
如果赵向晚听得到谢纤云的心声,恐怕也会被盛载中的言语所迷惑。
高广强的眉毛越皱越紧,沉声道:“好好交代,别扯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们警察办案,摆事实、讲证据。”
盛载中调整了一下坐姿,转转颈脖,这才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