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笙松开汤凡, 把医药箱递在她手上, 交代道:“这几天你就跟秦山一起躲在这里,这山洞位置很隐蔽,找起来既浪费时间又麻烦,不用担心被发现,我现在去给你们找一些食物,帮秦山撑过危险期,你记得把要用到的药品留下,药箱我得带回营地,不然会让人起疑。”
于笙把手中袋子里的椰子倒在了地上,这是刚才顺路采摘的,她空出袋子把它塞回腰包里方便循环利用,然后又从包里的角落中抽出随身携带的那一盒火柴。
“你这身板就别想着钻木取火了,营地的镁条不能带来,你们也不能没有火,这盒火柴你拿着吧,怎么生火你应该会,还有记得在山洞里不能一直点着火,空气不流通容易窒息。”
时间宝贵,于笙说完就把火柴塞在了汤凡手中,急匆匆地转身准备去找食物,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她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仔细思考。
汤凡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握住了火柴盒,硬邦邦的盒子角硌的她手心有些疼,她却没有反应,只是复杂的看着地上滚落的椰子。
于笙刚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
“于笙。”
于笙停住,侧身回头看,汤凡正站在原地,消瘦的身形在黑夜中像张纸片一样单薄。
“加上指南针,我这里有你的两样东西了。”
于笙挑眉:“所以呢。”
“所以。”汤凡顿了顿,嗓音略微哽咽,“我想说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于笙微怔,诧异的望着面前流泪的女人。
很奇怪,月光朦胧,汤凡的表情明明很模糊,于笙却能看到那些砸在地上的泪花。
心口有点憋闷,像是封上了一层保鲜膜,于笙移开视线,眼睛控制不住的眨了几下。
恶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确是个很感人的场景,只可惜,她是个心狠的女人。
“谢谢就不必了,我不是在帮你,只是不想让你们影响到我找凶手,至于对不起——”于笙眉眼一片冰冷,“这三个字我收下了,但不会原谅你,你的所作所为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抵消的,我没那么好说话,等到回国了以后,我跟你与秦山的账再慢慢算。”
于笙转过身,大步离去,空气中飘落的只有她剩下的一句话。
“所以努力活下来吧,不然我找谁报仇去?”
脚步声逐渐远离,直到彻底看不见于笙的背影,汤凡才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蓦然蹲下,她把脸埋在膝盖中,咬着牙不让哭声从嘴缝里漏出去。
妈的,该死的于笙,这女人说这话是想要……
是想要让她愧疚死啊。
夜晚的丛林,只有小动物和蚊虫还在活动。
于笙嘴里叼着手电筒,三下两下爬上树,拍掉手上的蚂蚁,把坠着一大把野果的树枝扯到面前,摘下果子往绑在手腕的袋子里装。
手电筒的光似乎又昏暗了些,不知道还能再坚持多久,刚才在去山洞的路上,云川带的手电筒已经没了电,现在全岛唯二两颗还活着的电池,都在于笙拿着的手电筒里。
只可惜,它也马上就要没电了。
弯着腿跳下树,于笙继续找寻着食物,路上只要看到能吃的都往袋子里装,在秦山没恢复行动能力前汤凡不能到外面活动,不然就像个活靶子,只有被人攻击的份。
于笙的确不喜欢汤凡,甚至在考虑回国以后怎么给汤凡送进监狱住几天,只不过这与眼睁睁看着汤凡被人杀死不同,一码归一码,前者是她想要个公道,后者是她人性未泯。
她能做到的也只有什么多,剩下的就要看那两人自己的造化了,只希望那个凶手还没到丧心病狂到把人赶尽杀绝的地步。
于笙用手挖着地上的芋头,潮湿的泥土陷入她的指缝之中,手上的动作不停,于笙的思绪却逐渐飘远。
有了汤凡这一角拼图,几乎将于笙原本的推测都推翻,又重新建造一遍,曾经困扰于笙的问题,终于有了能够解释的理由。
怪不得于笙以前用读心术问手机的位置,汤凡和秦山都一问三不知,因为手机根本就不是他们偷的,汤凡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金子,秦山呢,至始至终都为了汤凡。
设计这个局的人根本不是汤凡的同伙,而是三年前与许铖一起上了岛的那个人。
那人就像是在操控木偶,躲在幕后静静看着所有的事情按照自己的计划发展,在他们鹬蚌相争以后,再出现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营地里剩下的人是……石永年,肖萌萌,方景柏,戴洁。
在这之中,到底谁才是那个幕后黑手?
带着疑虑找完食物,于笙回到了山洞处,把袋子里的东西都倒给了汤凡,自己一个没留。
云川坐在山洞入口,靠着石壁在等她,看到于笙来了,只问了两个字。
“走吗?”
于笙点头,朝着他伸出一只手:“走。”
云川瞥了眼于笙举在半空的手,指头修长,手不算大,却很有力。
他嘴唇微抿,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一股力量顿时传来,他顺着这股力道起了身。
把云川拉起来后,于笙就松开了手,她拎起地上的医药箱,对汤凡挥挥手。
“希望下次见面,是救援来到的时候。”
一人站在山洞外的月光下,一人站在山洞内的阴暗内。
汤凡凝望了于笙许久,才很轻地点了下头,她没多说那些矫情的话,那不适合她们这种前不久还是仇人的关系,虚假的连她自己都不会信。
所以最后,汤凡只说了四个字。
“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
回去的路上,于笙一直在心里呢喃这句话。
如果可以,她真的挺想从这一刻开始好运的。
‘砰’!
于笙正神游天外呢,身边突然传来了摔倒声,再一转头,云川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地上,呼吸沉重。
于笙叹气,弯腰拽住云川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这人刚才消耗的力气太多,现在有些脱力了。
他们现在在树林的最深处,夜晚行动缓慢,用时翻倍,他们至少还要四十分钟才能走出去,回到营地。
这条路云川刚才背着一米九跟熊一样壮的秦山,来回走了两趟,现在不脱力才怪,如果不是云川在这,力气还很大,于笙现在还在想办法怎么移动伤者呢,她和汤凡两个人在一起都不可能抗的动秦山。
说起来,今天的事情能顺利解决,多亏了云川在。
云川重新站起来后,扶着旁边的树干缓了缓,低声道:“谢谢。”
于笙撇撇嘴:“谢什么谢,这一晚上辛苦你了。”
她走进云川一大步,扯起他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用手换环住云川精瘦的腰,将他身体的重量平坦了一部分到自己身上。
“搭着我吧,不用着急,我们慢慢走回去。”
手臂下是女人纤柔的肩,自己的腰也被人环抱住,云川身体顿时僵住,怔愣了半拍,眼眸中闪过慌乱。
胸膛里的心脏就像是睡醒了,突然开始急促的跳动,燥热从脖子根延伸到脸颊,有些发烫。
云川上一次离于笙这么近,还是在山洞中,只不过那一次于笙睡着了,是无意识的状态,他几天没睡觉困得要命,没多想什么就睡着了。
而这一次,他充分地感受到了来自异性皮肤的触感。
见云川半天都没动一下,于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腿还没有力气吗?要不坐下来休息会?”
说着,于笙想松开手,扶云川到旁边坐下,但她才刚往外走了一步,肩膀上就突然被人扣住,那只手一使劲,将她重新搂在了怀里。
“不用休息,就这么走吧。”云川的声音有些沙哑。
于笙眨巴一下眼,身体靠在男人的一侧胸膛前,呼吸忽然间就乱了节奏。
她原本只是好心想扶一下云川,怎么突然间……气氛变得怪怪的了呢?
男人的呼出的热气拂过于笙的额头,她睫毛抖了抖,环住他腰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那块衣角,把他衣服扯得皱皱巴巴的。
“嗯。”
老半天,于笙才从鼻子发出个音,两人就保持着这种互相搀扶的姿势,继续朝前走。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热,还是皮肤与另个人紧紧相贴,于笙倏然感觉热的要命,嘴巴里发干,让她止不住的想吞咽口水。
以这个姿势走一路,为什么比想象中的要煎熬许多?
云川的腰……有这么细吗,于笙明明记得他腰上很有力量,还有清晰的腹肌线条来着……
这人为什么长这么高啊,肩还这么宽,都快把她整个人环在怀里了……
于笙一路胡思乱想,脑子里跟开火车似的,将云川的身材从头到尾评价了一遍。
最后的结论就是,靠,老天赏饭吃,不去当模特可惜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川搂住她肩膀的手,好像越来越紧了。
于笙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侧头瞧了云川一眼,她离着他很近,一转头就看到了他流畅的下颌线,还有冷峻立体的侧颜。
“你手别这么用力…握得我肩膀疼…”
于笙小声嘀咕了一句,在云川扭头看来之前,视线像是被烫了似的移开,直直地朝着前方看。
云川眸子暗沉,他喉结滚动了下,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些,却依旧没有拉远和于笙之间的距离。
气氛有些怪怪的,静到只有前进的脚步声。
于笙掐了下指尖,让自己清醒过来,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现在是这种欣赏男色的时候吗?
意识回归,她清清嗓子道:“汤凡的话你都听见了?”
于笙略带凉意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暧昧,云川神色微变,点了点头,知道她要开始说正事了。
“既然听见了,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虽然这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但事出有因,谁让当时汤凡的嘴那么快,于笙又被真相震惊的冲昏了头,完全忽略了云川的存在呢。
“我来到这个岛上确实有原因,三年前我的一个朋友死在这里,是被人杀害的,我参加节目就是为了找凶手,其他的事汤凡都说了我就不过多重复,总之,营地里有着一个很危险的人,那人还偷走了岛上唯一的卫星手机。”
于笙把节目组的事,还有岛上这段时间云川不知道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云川全程静静的听着,表情平淡,只是于笙他的距离很近,从那震耳的心跳声中能轻易听出他的不平静。
也是,任谁一下子接受到这么多信息,也会有剧烈的冲击感,毕竟这座岛表面上可是很和平的。
“现在凶手在剩下四个人中,我也不知道是谁。”于笙扬唇,开玩笑想缓和气氛,“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你,毕竟你也可能是凶手,现在只是在我面前演戏,汤凡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我是不是也不该相信你?”
本来以为云川会无奈地辩解,可他竟然出乎意料的冷静,只是简单说了一句话。
“我不是凶手,我也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于笙嘴角的笑意缓缓收敛,她转过头,眼仁清亮的仿佛能看进人的内心:“云川,我真的能信你吗?”
云川低下头,笔直地看向她,沉声说了一个字:“能。”
他望着于笙的表情无比认真:“我会陪你一起找到凶手。”
两人身体相贴,他搭着她肩,她环着他腰,同时转头的时候,脸就会靠的极近,于笙愣愣地盯着云川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心头微动。
这段时间里,于笙与云川经过了不少事情,不管是上次他照顾她的时候,还是这一次他默默无言一直在她旁边帮忙,都能看出云川对她不错,于笙的心不是铁打的,如果说之前只是普通的求生队友,现在她真的把他当作了朋友。
上一次在山洞中云川救了于笙的命,她却依然百般提防什么都没告诉他,这一次的机缘巧合之下,她被迫向他敞开心扉,竟然也没觉得有多不适,反而还有种松了一口的感觉。
一个人一直扛着一个秘密,的确也会累,于笙这段日子忙着生存,忙着找凶手,苦累都憋在心里不能对外人道也,现在突然多了个值得相信的人与她分担,说不开心是假的。
细细想来,云川好像真的帮了她很多忙,如果他不在这个岛上,她或许离着真相还会有很长很长的距离。
但现在,她就快接近了,那个关于三年前荒岛案件的真相。
不知不觉中,他们走到了一块大石头的旁边,于笙听到云川变粗的呼吸声,搀扶着他走到了石头旁:“还有一半的路要走,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下吧。”
云川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臂,坐在了石头上,两人分开后霎时间凉快了不少,于笙忽闪了一下身上的短袖,调侃云川道。
“你说说你,人冷的跟大冰块似的,身体怎么这么热,贴在我身上跟个火炉一样,热都热死了。”
云川表情一滞,轻咳一声移开视线,脸上好像有飘红:“我是个人,是人就会有热量。”
于笙笑了:“哎呦,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害羞了呢。”
云川无言了会,突然抬眼看她,眸子比夜色还要深。
“的确有点。”
于笙呼吸停了一拍,脑袋里多出几分慌乱,云川坐着的石头很大,加上他个头也高,她站在云川的面前,竟然也没比他高出多少来。
云川手臂懒散地撑在身后,双腿张开坐着,姿态随意,于笙站在他正前方,再往前走一步就能被他的气息整个包围,男人体型完美的宽肩窄腰大长腿就在面前,于笙很没出息的咽了下口水。
月光之下,云川更显清冷,白皙的俊脸上眼皮略微拉拢,鸦羽般的睫毛垂下,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薄唇冷峻,微微张开一条缝隙,似乎想说点什么。
于笙垂在两侧的手不安地来回攥拳,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她为什么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云川身上瞟,这种感觉太危险了,就好像有什么控制不住的事情正在发生。
不能在站云川对面了,绝对是被美色一时勾引,于笙强装镇定地转过身子,一屁股也坐在了石头上,与云川间隔着半臂安全距离。
她身子转的仓促,没有看到云川抬起的手,似乎是牵住什么东西。
没有目标人物,那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蜷缩了下,眨眼间就收回,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为了节省电量,于笙关掉了手电筒,一片昏暗之中,她抬头望向了树梢缝隙中的明月,乱糟糟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想随便聊聊天吗?”她问。
云川扬头,也看向了那一轮皓月:“好。”
“我记得你说你有个姐姐。”于笙回忆道,“她也和你一样长得这么好看吗?”
云川失笑,他一个男人怎么能用好看来形容?
但他没纠正于笙,只是答:“嗯,她很好看。”
于笙感叹:“真羡慕啊,我也好想要个姐姐,不然哥哥也行,那种从小到大被保护的感觉一定很好。”
“你有的。”云川说,“那个从小到大保护你的人。”
于笙愣了愣,嗓子眼里有点苦涩:“你说的对,我有过。”
庞杂的回忆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播放,于笙看到了她与许铖这些年经历的点点滴滴,一起穿开裆裤,一起穿校服,一起穿正装……
只可惜,他们没能继续往前走。
“我不记得和他认识了多少年,好像从记事开始他就在我身边了,他其实性格并不好,缺点也多,得瑟毒舌,还有点倔强的死心眼,小时候我没少被他气哭,当然了,我也没少打他,他并不是个完美到值得一直被纪念的人,只不过,我和他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
于笙深呼吸一口,转头看云川:“你爸爸妈妈对你好吗?”
云川沉默了片刻才答:“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车祸去世了,是我姐姐把我带大的,一开始我们两人一直生活在一起,后来我姐上学了后,学校里有人造谣她生了私生子,我就去了寄宿学校,大学毕业后也是分开住的,时间一久,外人都不知道我和我姐的关系,只以为我们俩都是独生子。”
于笙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顿时有点慌张:“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云川弯唇,“父母去世的事过去太久了,我当时年纪也还小,对我的感触并不大,甚至有时候看到我姐在哭,我除了想安慰她也升不起同样的伤感,至于我和我姐被造谣的事,的确很离谱,毕竟我们只差了十岁,但想造谣的人是拦不住的,他们能将黑说成白,我不想成为我姐的负担,只能与她在外保持距离。”
云川话说的很轻松,可于笙一想到当时小小的云川孤零零的,没有爸妈在身边陪伴,云川的姐姐也背上了不该有的压力,姐弟俩相依为命还被人传谣,就心里一阵阵酸涩。
于笙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所以她只能说出自己更惨的经历,想让云川稍微好受点。
“你之前不是问我小时候上山,爸妈担不担心吗?”于笙耸耸肩,“其实并没有很担心,相反我觉得我妈还放心了,我爸他以前嗜赌如命,不光输光家底,精神也出了问题,差点把我几百块就卖给别人,我妈呢不愿放弃我爸,就把我送上山呆到了十岁,许铖他家里人是混混,在外仇家无数,为了躲避风头跟我一起上山拜了师。”
她和许铖的家庭,似乎都要比底层还要再底层一点,就像是水泥板下的蟑螂,生长于阴暗潮湿的环境中,在这种情况里,互相依靠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甚至到后来,于笙也不知道自己对许铖的好感里,到底有没有掺杂着这种依靠。
于笙说着话的时候,神色自然的不像是在讲自己的事,没有一点心理压力,跟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云川看着她毫无波动的表情,心里的某根弦被轻轻触动。
他比谁都清楚,在这种淡定的背后,隐藏着多少日日夜夜的难过与泪水,又有多少心酸的回忆,只是路是直的,且没有回头的余地,从出生后每一步都只能往前走,时间会消磨很多东西,这条人生路走得越久,就越会饱经风霜,看淡许多事情。
没人会永远记得跑马拉松前摔得那一跤,或许一开始会念念不忘,阵阵刺痛,但随着奔跑的路程越来越远,身体会疲惫,皮肤会麻木,双眼会看遍风景。
渐渐的,一开始摔得那跤,当初觉得天大的事,似乎也都没那么重要了。
云川一直觉得于笙的性格表面开朗,内里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现在他只觉得原来如此,摔过一次跤的人,总会比没摔跤的人成熟许多。
只不过对于于笙这种重感情的人,这一路应该并不好走,她会为了朋友来独自寻找真相,会对伤害过她的人心软但不丢原则,她似乎一直在努力让自己成熟,但去掉那层经历了风霜的外壳就会发现,那里面是颗比棉花还柔软的心。
“那现在……”
“他去年去世了。”于笙抢先答,“在那之前,我们一家三口还是生活在一起,十岁以后我爸像是变了一个人,对我很好很好,估计是觉得亏欠想要补偿我。”
她扯了扯嘴角,细长的眸子闪动:“我知道你想骂我为什么原谅我爸,许铖就没少因为这事吐槽我,其实并不是我原谅了他,而是我原不原谅他并不重要,我妈不会跟他分开,我上学吃饭都要钱,他戒赌后也很老实的上班挣钱了,时间一久,这件事也就没有人再提。”
人活着,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要个结果。
有太多太多复杂的因素影响,她小的时候没能力要到结果,长大了更不可能指着一个对闺女有求必应,踏实上班挣钱养家,别人眼中的好爸爸的鼻子说:我几岁那年你做了什么什么错事,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这些事情旁人很难理解,所以于笙也不指望云川理解,所以她做好了会被质疑一顿的准备,却久久没听到他的声音。
于笙疑惑地转头,对上了云川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面倒映着月光,似乎也倒映着她。
“辛苦了。”
他抬起手,先在衣服上擦了擦掌心,才落在她的头顶上,很僵硬,很不娴熟的摸了几下。
于笙呼吸停滞,怔怔地望着他,这三个字在耳边不停地回旋,直到眼眶开始发酸,鼻子开始发痒,于笙才回过神垂下脑袋,掩盖住带着湿气的眼角。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辛苦了。
云川这个人,表情冷冰冰的,心思倒是细腻的像是流水一般。
于笙本来以为自己是讨厌被摸头的,但这与之前被方景柏摸头的感觉完全不同,甚至与许铖也不太一样,让她完全不想躲开,甚至觉得情绪都平复了下来。
云川的手臂展开,下意识想拍拍于笙的后背,但在落下前那只手停住了,似乎是觉得这动作太过亲密,几秒后,他蜷缩起指尖,收回了手。
“我很开心你跟我说这些。”
于笙勾唇:“是啊,谁让我把你当朋友了呢。”
“朋友…”云川重复了变,表情有点奇怪,但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道,“我很开心能成为你的朋友。”
“噗。”
于笙没忍住笑出了声:“你是个机器人吗,怎么都是‘我很开心’作为开头,好傻啊,真是个榆木疙瘩。”
云川轻咳一声:“我姐说我的开心一点都不明显,就让我开心的时候一定要用嘴说出来,不然别人不知道……下次我不会说了。”
于笙笑眯眯的:“别啊,说,必须说!你姐姐简直独具慧眼!等回国以后我一定要去拜访她,我觉得我跟她会很有共同话题!”
云川无奈地摇摇头,拿于笙一点办法都没有,于笙嘿嘿一笑,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自信地背着身问云川。
“干净了吧?”
云川:“完全没有。”
于笙:“……”
感受到了于笙的无语,云川唇角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抵消了眉眼间的薄凉。
其实太黑了,他根本看不清。
“算了算了,反正这条裤子脏的也不差这点了,你休息的怎么样了,能走路了吗?”
云川站起身:“可以了。”
这一次他们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云川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于笙也不用在扶着他,两个人继续朝着营地的方向前行。
这会已经是深夜,他们不再耽误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走,一路没再休息过,脚步不停,直到远远的看到了火光还有一排小帐篷,两人才放缓脚步。
“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于笙挑眉:“狼人杀玩过吗,现在我们的身份就是猎人,要接近剩下的四个村民,查验谁的人皮下藏着一只狼。”
云川手插进兜里,姿态疏懒:“第一个验谁?”
于笙神色不明:“有一个人,从未被怀疑过,也从未参加过所有的争斗,安稳的像是局外人。
两人对上视线,看到了彼此眼中确切的神情,几乎是同时,说出了那个名字。
“方,景,柏。”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明天的存稿,定错时间都发出来了,牵扯到榜单更新量的问题,明天晚上十二点左右更,后天断更一天,容我emo一下呜呜呜,心都碎了,不想断更的。
上午时分, 该是用早餐的时间,却没人有心情吃东西。
营地内坐在椅子上仅有六人,剩下的两把折叠椅被扔在旁边, 丢失了主人。
其他的人皆是表情复杂,石永年斜了一眼那两把椅子,叹了口气。
“所以这两个人带着行李离开了?”
肖萌萌托着腮,百思不得其解:“这片荒岛一共就这么大点, 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我不明白的是,汤凡逃跑也就算了, 秦山为什么也要逃跑?”戴洁同样一头雾水,“不对,秦山好像是先一天逃跑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肖萌萌瞟她:“这你就不懂了吧,秦山肯定是被汤凡蛊惑了, 那女人多会玩弄人心,骗一个憨厚的傻大个利用还不简单,提前一天失踪就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好让汤凡有机可乘,这下可好了, 营地力气最大的劳动力被坏人骗走了。”
今天早上一睁眼,大家就发现了消失的汤凡和秦山, 不仅人不见了,行李也不见了,两个人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肖萌萌分析的头头是道, 戴洁听了后也觉得有道理, 谁说不是嘛, 汤凡那女人嘴巴厉害, 眼珠子一转就能把营地里搅和个天翻地覆,骗没心眼的秦山助自己逃离轻而易举,比起这个,这两人躲起来找不到才恐怖,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作妖。
当然了,这其中最担心的应该是跟汤凡有仇的人了,肖萌萌的目光转到于笙身上:“笙姐,你还好吧?”
于笙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随便朝着肖萌萌点了两下头算回应,肖萌萌手指一缩,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将眼中杂乱的情绪遮掩起来。
昨天晚上她到底没撑住,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肖萌萌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于笙回没回来,她当时的心情非常迫切,生怕看到那个帐篷里空无一人,可在看到于笙若无其事地坐在里面挤牙膏时,肖萌萌心中的担忧变了质,那是种很难说的感觉。
大约是她即希望于笙没事,又不希望她完全没事,甚至还有点失望她真的回来了。
前者占百分之八十,中者占百分之十五,后者只占百分之五。
但仅仅的百分之五也足够肖萌萌复杂一阵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是这么个心情,明明昨晚她还因为怕于笙出事哭着睡着的,可一睁眼看到人真的没事,她突然就又想起了还未找到的金子。
难道是因为人总是难以满足吗?昨天晚上肖萌萌只希望于笙活着就好,命比什么都重要,等早上这个愿望被老天满足了,她又开始希望于笙不要回来的那么顺利,最起码受点伤也好,这样她就离金子更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