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拢春腰—— by松松挽就
松松挽就  发于:2023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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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怀生样貌如何,待在宁园的侍卫自然不知。十三倍感惶恐,连连说请主子恕罪。
十三一进屋便低头看地面,一时没发觉自家主子的右脸有些肿胀。
程延细细咀嚼着荔枝,腔壁汁水横溅。明明是同种荔枝,可却远不及昨夜发腻的甜。
“将这批荔枝送至凝府,就说赵国侯赠给凝珑小娘子。”
十三本能地说是,可再抬眼一瞥,这批荔枝,原来指的是十几箱摞得比人还高的荔枝。
结合近日种种联想,十三心想,看来主子对这位小娘子动了情。
程延又淡声道:“宰相对我和高平郡王家的小娘子下蛊,意在造一桩丑闻诋毁我。高平郡王是他手底下的势力,此举若成,敌我两派的恶战将被迫提前。可他没料到,子蛊酒被旁人误喝,我与凝家意外有了来往。凝检是墙头草,此举也算因祸得福,拉拢了凝家,得一大助力。”
“宰相会收买人,我亦可。他派来的眼线是我的人,我令眼线混淆视听,报给宰相我未中蛊,但却中了另一种毒,需待在府邸内好好静养。也正好让我趁这段时间,好好谋划公事。”
程延令十三盯紧宰相那处,“切记小心行事。”
十三走后,程延估算着时间,又换上了下人衣。易容膏细细涂抹在脸上,脸庞渐渐变得邪气,变成冠怀生。
他能猜到凝珑青睐“冠怀生”的缘由。风流浪子的脸身,以为能挑起一番风浪,但却是个卑贱的奴隶,任人亵玩。
他佯装仆从潜入凝府,本是想试探调查凝检这个老狐狸,哪知被凝珑拐了过去。
他倒没想到,那夜乖巧顺从的小娘子,竟是朵心狠手辣的黑莲。外人面前的大家闺秀,竟是个无父无母,无人可依的可怜孩子。
“凝小娘子,你下手可真狠。”
程延不禁抚上右脸,细细摩挲。
从没人扇过他耳刮。疼倒是不疼,屈辱居多。
程延品了品被虐待,被羞辱的滋味。
为何……
竟品出了一丝爽感,一丝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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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过这般野的男人。◎
五日交好之事,凝珑早已告知凝老爷与岑氏。这种事见不得天光,就该被死死压在裙底下,压在心里,所以大家都默契地瞒着凝玥。
然而凝玥不傻,早就察觉大家对她有所隐瞒,将怨气都撒在了凝珑身上。
这日她提着翩跹衣裙来到中惠院,一进院便大声吆喝:“凝双.龙,你又在爹娘面前瞎说什么!”
原来凝珑小名为般般,是麒麟的别称。凝玥小名玉虎,取自神兽白虎。麒麟属土,白虎属金,偏偏土克金,因此凝老爷与岑氏擅作主张,将般般改做玉珑。
凝玥擅自起了个“双.龙”的黑称,每每来找茬,都要大声念“双.龙”,以此增加吵架的气势。
从前不觉这俩字凑在一起有何不妥,及笄经事后,再听总是浮想联翩。
因两次解蛊天雷勾地火,岑氏免了凝珑的早起问安,叫她好好歇息。这厢凝珑躺在床榻里酣睡,猛地听见凝玥的喊声,连气都不曾生,竟直直想歪了去。
当即披衣起身,推门轻斥:“玥丫头,往后不许再喊这黑称,否则我去舅舅舅母那里告你!”
凝玥自然不服,想好辩词,双手叉腰准备回骂。抬眼望去,眼睛却看呆了——
凝珑裹一身轻薄的蓝衫,曲线玲珑,尽显成熟风韵。及腰的头发未挽,凌乱地披在肩头。她白皙的脖颈布满紫痕,蜿蜒到胸前。
迷迷糊糊间,凝玥好似猜出了大家隐瞒她的事。说不清是被凝珑的美晃了眼,还是被这触目惊心的痕吓唬住,凝玥支支吾吾,双手缩回身侧,飞快逃离出院。
云秀见状,心疼地迎凝珑进屋。
“是婢女没操心,忘给小娘子涂脂粉了。”云秀挖一坨药膏,在凝珑的脖侧抹开。
凝珑说无事,“瞧她那样子,应是猜到那件事了。随她去吧,她怎样我都不在意。”
盥洗后,仍决定去岑氏院里问安。
那头岑氏正缝一身男郎的衣裳,见凝珑搦腰走来,忙起身迎接。
岑氏扯着她的手在榻上坐定,“不是叫你好生歇息么,怎的又来这里看我了?”
凝珑却指着岑氏膝上的圆领袍反问:“这衣裳不是舅舅的尺寸,是给谁穿的?”
岑氏:“给你大哥凝理。这孩子幼时跟着顾将军远赴沙场,后来熬成了军师。恰逢前线大捷,顾将军班师回朝,他也跟着回来。”
凝珑了然地“哦”了声,“大哥的生辰是七月廿六,说不定正能赶来呢。”
岑氏继续缝着衣裳,笑着回:“你这孩子有心,玉虎都不曾记得大哥的生辰,你却记得清楚。”
说完话,俩人沉默片刻,越想越觉得“廿六”听起来很是熟悉,像有甚大事要发生。
忽地,岑氏缝衣的动作一滞,犹豫道:“廿六正是你与世子解蛊的日子。大哥难得回家过一次生辰,咱们一家人得凑在一起给他庆生。可你又得去世子那处与他……哎呀,这可怎么是好。”
凝珑心里酸涩。庆生享乐时,她与他们是一家人。稳固势力时,她又被无情推出,与他们成了两家人。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凝珑安慰岑氏,“我与世子约定,亥时动身见面。那日倘若周转不来,大不了早些去嘛。定在亥时是为避人耳目,总之等我与世子再商量一番。”
岑氏说那倒也好,“初六不就要见面么,你去时记得同他说生辰这事,千万不要忘了。”
兴许岑氏自己也觉这话太过无情,她撂下针线盒,拍拍凝珑的手解释道:“你爹心里藏事,遇见挫折都不肯对我说,总想自己一人扛下所有。可我岂是傻子,我虽深居内院,但好歹也是位诰命夫人。朝局如何,我能不清楚?你爹在御史台当官,本就惹人嫌。如今不站队帮衬宰相,更是被针对得厉害!好孩子,如今不是太平盛世,否则我无论如何也得给你相一门如意亲事,可……”
岑氏言辞恳切,泪眼朦胧,“大哥与顾将军那些人斡旋,玉虎万事不懂,家里只剩你一个清醒能干的。你千万别怪舅母无情,急着将你推向世子。”
这么多年,但凡需要出去涉险,都是凝珑在干。不耐其烦地与京中贵女打交道,实则是为凝玥攒人脉;利用自己的美与高官子弟打交道,实则是给舅舅挣回面子。
舅舅舅母养她二十年,她又何尝没有时时回馈他们呢?
事已如此,凝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她握着岑氏的手,“舅母言重,我何曾怪你无情?不瞒你说,我确实心仪程延世子,我心甘情愿地想嫁给他。只怕他对我无情……”
“女追男隔层纱,好孩子,不要怕。”岑氏揩干泪眼,欣赏着凝珑的美艳。
这般美态,能轻易令所有男人倾倒。那世子再禁欲清冷又如何?只要凝珑出手,他立马为之倾倒。
急着与程延见面,急着撩拨他的心弦,凝珑像热锅上炙烤的蚂蚁,思绪不宁。
兴许宁园那头也同样急切,竟在今日就派辆马车停在凝府门口。
接人的车夫解释称:“世子请小娘子今日就过去,熟悉熟悉环境。”
外人不知俩人约见地是在宁园,只当是个占地广的私宅。云秀将车夫的话传给凝珑,“世子这是何意?明明约在初六,可初五就要小娘子去他家。”
凝珑亦没搞清情况,只得认真装扮好。她又得扮起乖巧听话的小娘子,程延说东她就得往东走,实在不自由。离去前,鬼使神差地拐到了矮墙附近。
一方破旧矮墙,高度只到她腰处,叫她能清楚窥见墙后的风景。
她来得正巧,碰上冠怀生跟着铁匠学冶炼。
炉火滚滚,把他那张浪子脸映得发红。黑烟一簇一簇地飘上天,他的脸和衣裳都被熏得黑漆漆的,像条在泥地里撒欢的狗。
视线下移——
尽管穿着衣裳,可粗糙的麻布衣早已被汗水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他嫌下袍碍事,甩在腰间挂住,倒把那处凸显出来。
呼吸间,腰腹的肌肉块也跟着一起一伏,而那处更是抢眼,不看都不行。
够了,够了。凝珑匆忙收回视线,登上马车离去。
冠怀生是肆意生长的野草,偏她什么样的男人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这般野的男人。
只那一眼,她便似浑身过电。纵使坐上马车,心仍扑通扑通跳。
偶尔她会觉得自己心眼坏,竟把对冠怀生的渴望,全然移到程延身上。
仅仅是这样想着,她的耳根就红成了石榴。
作者有话说:
要赶榜,所以明天后天都是多更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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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卑贱的哑巴像有股魔力。◎
车夫驾车稳当,车轱辘撵得不紧不忙,颇显从容。凝珑掩面打了个哈欠,只觉去宁园的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原先与京中贵女约着登山打马球,日行百里都不觉得累。现在每每从宁园回府,双脚打颤,人也时常觉得乏累。
她想以最好的姿态面见程延,可眼皮困得打架,就轻轻靠着车框睡了几觉。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在一处。
“凝小娘子,请下车。”
凝珑倦意未退,玉白的指节挑开车帘,不料倏地被谁紧紧拽住,往回缩也缩不回来。
那人的掌心略有薄茧,指节修长,然而凝珑仅挣扎两下,接着就不再动弹。
心里有了底,再抬眼细看,那登徒子果然不是世子程延。
倒是位身姿紧实,英姿飒爽的小娘子。
小娘子肤色比寻常女子黑些,不过却是勤于习武的健康黑。浓眉大眼,倾身打量凝珑。
忽地一笑,搓了搓凝珑纤细的手,朗声道:“是凝珑小娘子吧。兄长外出办事,今下还没回来。来者是贵客嘛,我来替兄长尽尽地主之谊。”
原来这位便是凝玥常提到的好友程瑗。
凝珑被程瑗牵着下车,往四周望了望,这时火红的晚霞缀满天,亭榭花草都披上了一层红艳艳的外罩。眼眸一转,落在比她高半头的程瑗身上,程瑗立即朝她灿烂一笑。
程瑗与程延虽是兄妹,可样貌全不相似,不过兄妹俩眉宇间都藏着股英气,一瞧就是常年耍大刀的人。
程瑗走在前,热情地介绍宁园的布局 。这里是回廊亭,那里是水亭榭。那品茁壮的乌桕树生长了数百年,这盆海棠花从波斯移植过来……
东讲一句,西讲一句,想把宁园的所有细节,全都一五一十地讲给跟在身后的凝珑。
说了许多,口干舌燥,再侧身一看,凝珑整个人像是熟透了,脸蛋红殷殷的,额前鬓边都挂着细小的汗珠,被她握帕抹去。越走步子越飘,仿佛是柳絮转生。
程瑗眨了眨眼,确信这份独有的美就在她面前。
凝珑很累,鸳鸯纹裙裳下,蓦地窜起一股难以忍受的火,已叫她分不清这份累里有没有夹杂别的东西。
那蛊爆发有个过程,起初身子无感,然而越是与母蛊分开得久,越是痒意难耐。到最后,若不及时解蛊,人能被反复折磨而死。
恍若从脚底到腿根,不间断地闪过一股股电流。凝珑垂眼看脚下的路,一时并未发现前面的程瑗早已停脚。
好痒,想即刻拂下裙裳,看看到底怎样止痒。
她轻声嘟囔一句:“怎么还没走到?”
女儿家的娇嗔不止能让男人春心荡漾,也能叫程瑗笑得像个憨子。
遇见个这样花容玉貌的嫂嫂,算她程家三辈子烧高香!
将凝珑护送至无歇院后,程瑗将她托付给胡嬷嬷。
“胡嬷嬷是兄长的乳母,看着兄长长大。凝小娘子若想了解兄长的过去,可以问问胡嬷嬷。”
程瑗沏盏暖身的热茶,递到凝珑手边。
凝珑颔首说好,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颜。她竭力撑着大家闺秀的架子,可宁园她人生地不熟,心里仍存有警惕。
谨慎地打量胡嬷嬷,恰好与胡嬷嬷对视半瞬。
胡嬷嬷头发半黑半白,肤色泛黄,着身暗沉的灰褂子。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皮相,把人内里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凝珑被她盯得心口泛颤,急忙收回眼,端起茶盏细细地品茶。
那次赏花宴散后,她偷摸打听过程延的家世。齐国公程拟之妻张氏早逝,程拟悲痛欲绝,自此不再续弦,守着一儿一女过日子。
老子精通文武,培养出的豹儿虎女更是优秀。不过于仨人而言,张氏的早逝永远是一大痛处。想来这胡嬷嬷是被程延当成干娘对待,凝珑见她,倒觉像提前与婆婆会了面。
黑魆魆的天空看不出半点明亮,程瑗估着时候,想着兄长快来了,就起身拜别。
“国公府人来人往,行事不便,我便搬出府邸,跟着兄长住在幽静的宁园。日出读书,日落习武,倒也活得痛快。”程瑗说道,“不过这园子实在太大,从无歇院到我那别院,甚至还要绕过一座小山头。凝小娘子若要寻我,就跟车夫知会一声,他会带你来我这里。”
听她说到此处,凝珑识趣地抬腰起身,送程瑗出院。
胡嬷嬷窥了眼天色,清清嗓说:“小娘子随我去浴屋沐浴吧。我见小娘子身子乏紧,浇一浇热水,身子便能缓过来。”
凝珑自然说是。
挪步浴屋,四个婢子早已恭候在此。浴桶热气腾腾,玫瑰花瓣飘在水面,馥郁芳香不停袭来。
薄纱浴衣挂在梨木架子上,轻薄的一层白纱,堪堪遮住重点。
似乎大家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何事,所以在梨木架下摆了一排瓶瓶罐罐,增香的,美白的,种类之多,凝珑认不全。
待走近才发觉,浴水也不同寻常。清水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白。
“水里混了木瓜膏与新鲜的牛奶,小娘子好好享受吧。”
胡嬷嬷说道。
凝珑被热气熏得脸红,任由婢子伺候褪去衣衫,轻轻泡入浴桶。水温有些热,她被烫得倒嘶一口冷气。搁在桶边的手臂想撑着起来,却被嬷嬷无情摁下。
嬷嬷:“受着。”
说罢,舀起一瓢水往凝珑脖颈上面倒,一瓢接一瓢。
“嬷嬷,烫。”凝珑轻声开口。
她从来不是好惹的茬,有气就得发。偏如今羊入虎穴,进了人家的老巢,要杀要剐,也只能默默承受。
可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明知嬷嬷找茬,她便施着最勾人绵软的声线,试图叫嬷嬷怜惜怜惜她。
嬷嬷还是那句,“受着。”
凝珑眼睫泛湿,楚楚可怜,“可是我疼。”
嬷嬷置若罔闻,继续浇水。
直到把凝珑脖颈处的脂粉浇融,露出快褪去的青紫痕,嬷嬷才松开玉瓢。
胡嬷嬷弯腰,挽起凝珑的发丝,盯了会儿这片痕群。
“小娘子,倘若有歹人拿刀架在你脖儿梗上面,你也像方才那样,求人家下手轻些,因自己疼吗?”
当然不会。
凝珑心里回道,面上仍沉默不言。
胡嬷嬷又道:“你明明想反抗,却不敢反抗。”
听及此话,凝珑暗自咬紧了牙关。她要如何反抗?受制于人的猎物,难道能反压猎人吗?
尽管心里生气,但她仍把嬷嬷这句记在了心里。在舅舅家待了二十年,她比下人还会察言观色,因此谨慎行事的作风简直是刻到了她骨子里。
都说她端庄懂事,可她宁愿做个疯子,潇洒自由地过一过。她宁愿自己不懂事,就像凝玥那样,膳食不合口就闹,遇见委屈就哭,一辈子懵懂单纯。
凝珑垂下眼,细长的眼睫很好地遮住了她眼里的不甘与怨怼。再抬起眼,她又是娇艳听话的美人。
“嬷嬷教训得是。”
胡嬷嬷却莫名叹口气,只觉教导之路漫长。凝珑有美貌有才华,更有姑娘家罕见的野心。她或是优秀的情.人,但却还不是位合格的世子妃,更不是合格的未来国夫人。
楚楚可怜是好,但嬷嬷只想看她的真实模样。
不过这到底是世子和她之间的私事,做嬷嬷的不便插手。
交代过一些事宜,凝珑被抬进了紧邻浴屋的隔间。那隔间或是本就与浴屋相通,她被婢子拦腰抱起,没走几步就被放到了床上。
想来这宁园的人事当真稀奇。从主家到下人,各个能文会武。看似弱不禁风的婢子,抱起她竟像呼吸一样简单。
浴屋宽敞,各处都镶着圆润的羊脂玉。隔间家具齐全,装潢竟都贴合她的品味。她身上这件薄纱,看似暴露,实则薄而不透,该挡得都挡得严严实实。臀下的锦缎铺,丝滑凉爽。
面上无动于衷,实则心里十分舒畅。凝珑向来觉得她的美与万般好物相配,美景好物就得绕着她展开铺陈。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想必下人都已知道她与程延的关系,男未婚女未嫁,偏偏做着夫妻之事。此刻凝珑竟觉得这般偷摸欢乐实在刺激,激得她脸颊升起一抹红意。
“世子他……他还没回来吗?”凝珑问。
心底隐隐升起一股念头。非要在那限定的五日才能欢乐么?她不想再等明日了,不如就在今夜吧!
就在今夜,趁她心情好,还能把乖巧听话的模样贯彻到底。
婢子握着玉锤,给她捶通脚底脉络,“平日世子虽忙,可也不会忙得大半日不见踪迹。今日不知遇见何种难事,去了许久,连口信都没叫小厮传。”
凝珑抓住此番时机了解程延。
“平日里,世子都会做什么?”
“处理朝堂公事,约见友人,读书下棋。噢……不过最近几日,世子都在外出调查事。”婢子赧然一笑,“小娘子想必早已了解过朝堂的事。我家世子向来与宰相那派不对付,斗了数年,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赏花宴那事小娘子也清楚,世子胡诌个缘由,把宰相唬了住。自那后,就常外出。”
“这些私事,你竟也坦诚告诉我。”
“这算什么。小娘子是宁园的上上客,此次前来拜访,吃穿住行与世子同等。”
婢女一面近距离地欣赏她的美态,一面解释道:“喝的溪春龙井,是世子特意选的。隔间与浴屋,也都是世子按照小娘子的喜好,吩咐下人去布置的。世子说您爱熏香,特意寻来几十种香供您选。不过胡嬷嬷怕耽误时间,就擅自选了木瓜膏、牛奶、玫瑰。”
原来世子竟这般了解自己。凝珑心口有些暖,可再转念一想,她与世子不过萍水相逢,他怎的了解她的真实喜好?
凝珑展示在外的,是内敛低调,除却贴身的几位,没人知道她到底喜欢何事何物。
难道他收买了她院里的仆从?
仆从都是她亲自挑选培养,绝不会做通风报信之事。
难道是……
凝珑再开口问:“世子的好友都有哪几位?”
婢子回:“最要好的是荣王殿下,俩人是过命的交情。旁的嘛,都是泛泛之交。”
凝珑:“世子有没有交过一些低贱的好友?”
此话脱口方觉不妥。她正是想问程延是否认得冠怀生,可话头指向冠怀生时,她竟一时口无遮拦。
这个卑贱的哑巴像有股魔力,总能把她深藏的歪点坏心激发出来。
婢子认真想了想,回恐怕没有。
自此凝珑的眼神便黯淡下去。她渴望了解程延,最好能把他的老底摸透。可却不希望程延了解她,这世间,她只愿把阴暗面展现给那个沉默卑贱的哑巴。
一时失了兴致,凝珑摆摆手,叫婢子退下。
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床榻,闭上眼,竟不由自主地想起冠怀生。
踢一脚狗,狗尚会无能狂吠。可她扇了他两巴掌,他连后退都没有,脊背依旧挺得那样直。
宽阔厚实的脊背像堵厚墙,纵使她拿鞭摔,拿棍棒砸,也依旧屹立不倒。
本钱沉而敦,像丛棉花,打也打不散。
忽地有些渴,忽地想变成一株妖娆的紫藤树,肆意伸展。
想着想着,只觉四周野火燎烧。凝珑下床倒了口凉茶,一饮而尽。可不待折回床榻,那股熟悉的火又烧了起来。
再倒盏凉茶,一盏接一盏。
火苗不熄反烧得更厉害,把湿漉的发丝都焙干。
再抬手去倒,一壶凉茶已被她喝空。
还是渴得要命。
凝珑唤婢子来添茶,叫几声无人回应。半炷香后,屋门才被推开。
凝珑背对屋门,因此婢子进屋时,并未看出她的异常。
婢子大喜过望,扬声说道:“世子回来了!眼下正沐浴更衣呢,小娘子可要婢子传话给世子?”
凝珑清嗓回:“不必,我亲自去给他说就好。”
婢子说那好,指着床边那扇花鸟屏风,说道:“世子方才把婢子喊过去交代,今夜他歇在您隔壁,有事可找他去。屏风后有幅字画,字画后有一凹陷机关,摁下去便能直通世子所在的隔壁。”
说完便颇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世子归来,她照顾凝珑的任务便圆满完成。美人虽好,可不敌回屋里歇息魅力大呀!
来去匆匆,凝珑竟也忘了叫婢子添水。
视线一扫,食桌上面竟还摆着一瓯铺冰荔枝。凝珑眸子亮晶晶的,剥起荔枝兀自吃得欢快。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觉这荔枝的味道,像极了她昨夜吃的。
想都是赵国侯送来的吧。也是,世子身份尊贵,合该享受最好的待遇。
吃得无聊,突然想背一背荔枝的功效。
“荔枝性温,开胃补脑,养血生津。还有个什么来着?”
实在记不清。反正越吃火越盛,激起凝珑一身犟骨。
有种就把她从里向外烧熟,她不信自己压不了心里的邪火。
偏偏那火与她犟着来,总能想出拿捏她的方法。
凝珑艰难地忍着,直到一滩水袭来——
她心一横,不忍了。
下刻便站起身,颤颤地朝那顶屏风走去。不过十几步,却像走了百年。每走一步,脑子便不清醒一分。
她不知按下机关后,还能不能再站起身。但能灭火的,只有隔壁那个人。
“咔嚓——”
她朦胧地抬起眼,待看清眼前景物后,却醍醐灌顶地清醒过来。

她分明耳朵贴墙听了半刻,确信隔壁没有沐浴水声后,才爽利地摁下机关。
可眼前是怎么回事——
推开假墙那瞬,程延尚还泡在扁口浴池里。他也没料到隔壁会突生动静,电光火石间,飞快捞过浴衣披身。棉麻料的浴衣倒是不透,只是重点部位都没挡好。
所以在凝珑面前咣当着。
她是第一次认真扫视程延的身材。他的眉眼还是冷冽得刺人,唇瓣紧紧抿着,与冠怀生受委屈的神情有些像。然而凝珑知道,冠怀生那厮,无论受多大的羞辱,都不会对她亮出爪牙。而程延却不同,他拿捏她,如同掐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尽管她只与两个男人打过不明不白的交道,但她自诩已阅尽千帆。男人的身怎样长,她心里无比清楚。
无非是几块肌肉组合镶嵌,程延是,冠怀生亦是。俩人肤色相近,但凝珑总觉程延的身差点味。
从头到脚,没一处比得过家里那个小哑巴。
恍过神后,凝珑低垂眉眼,歉疚地福了福身,“我……我不知道世子还在……”
程延摩挲着下颌,确信脸上药膏洗净后,暗自松了口气。
“无事。”
尤物,妖精。他不知怎么形容偎着假墙佯装可怜的凝珑。
她很怕他,似是怕他一口吞了她。但她在冠怀生面前,偏偏表现得天不怕地不怕。他的右脸尚隐隐作疼,尊严大受折辱,可他竟不舍得朝她生气。
就连呼吸声也放得小心翼翼,生怕吓得她泪眼汪汪。
这场闹剧差点把凝珑心头的野火都浇灭,不过到底是难解的蛊,对话间,又添火加柴地燃烧起来。
纱衫拖地,说不清是衫子白,还是她故意露出的腿间风光白。
凝珑没再说话,像只可怜的猫,只敢缩在犄角旮旯,等待召唤。
程延呼吸频率渐渐乱了起来,走上前一把抱起她,带她走到卧寝里。
玉漏灯暖,映一扇芙蓉娇靥,那汪眼倒映着他精壮的身,和他濒临崩溃的自制力。
程延声音不觉间哑了下来,“隔壁屋子很潮湿吗?”
凝珑摇摇头,“不潮。”
“那我看你,怎么像全身泛了水光?”
凝珑的脸倏地爆红,心虚地移开眼。他撑着臂,好整以暇地等她回应。殊不知正是这份等待,又叫她淹了水。
这份心情难以启齿。
她是二十岁的姑娘,该懂的事都懂,该有的反应都有,如今业已体验过图画里描绘的那种事。
不爱,也能沉浸在握雨携云的反应里面吗?
看来人也是低劣的动物。她心里明明不爱,可在花宴后的每个夜晚,她的腰,她的腿,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难……难受……”
“哪里难受?”
饱读诗书的闺秀怎能说出口?凝珑复摇摇头,说不知。
后来程延又逗她几句,她不仅羞得要死,身子更是羞得绽起一片片红。
索性不再逗她。
他们之间,好像早已过了你一勾我一引的暧昧阶段。像处了很久的老夫老妻,无比自然。
这一夜,又比先前几夜过得更漫长。
几更后,屋里传来一声“备水”。
婢子打着哈欠,备水烧水。哗啦啦的水声传到凝珑耳里,像极了悦耳的催眠曲。
她裹紧被衾,无聊地翻了个身。
程延铺新被衾的动作稍滞,“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闷闷的声音自被里传来。
不难受就好。程延看一眼软榻上报废的几床被衾,他倒没想到,凝珑真是个水娃娃。她若再难受,他就得抱着她去隔壁睡了,这屋可没有多余的被衾。
耳边小娘子的呼吸声渐趋平稳,程延简单着衣后,坐到床边拍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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