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能爱上程延,他不介意叫她也爱上冠怀生。
他不介意她爱上两人,但最爱的,一定得是他,世子程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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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十五,是夜明月煌煌,月光照着一室凌乱。
凝珑很累。折腾几番,又被程延抱着沐浴,熬了两个时辰方休。她披了件薄得遮不住任何风景的短衫,双手捞着玉枕,默默调整呼吸。
程延端着避子汤一饮而尽,眉目间尽是解蛊后的餍足。
凝珑调出个乖巧的表情,“事前喝一盏,事后喝一盏,不会有坏作用吧?”
程延反问:“你指谁?”
“当然是世子你喽,我又没喝这药汤。”
程延信步走到床边,捏起凝珑的下颌,喂了她一盏茶水。
“有没有坏作用,难道你没感受出来吗?”
说完,他有意瞥向废掉了一床褥子,那褥子被折好扔在长榻上,水痕明显。
凝珑笑得懵懂,慵懒的美颜尽数展现在程延面前。
她扬起修长的脖颈,显露程延留下的痕迹。又勾着他没穿紧的腰带,往前一拽,“我这不是为世子着想嘛,世子身份尊贵,却总想着照顾我。我也想关心世子……”
凝珑抬眼,如宠物般仰望着身前淡漠的男人。
“难道关心都不可以么?”
这一眼又把程延的火挑了上去,他吻着凝珑后脖的红痣。那痣红得艳丽,宛如一片情海,跌进去就再难爬上来。
他又没下得去狠手,只怜惜地拍拍她的臀。
“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吗?”
凝珑正想着冠怀生此时会做什么,猛地听见程延问话,赶忙回句“喜欢”。
接着又详细解释,她到底有多喜欢。
“世子送的金步摇,我常戴在鬓边,在府里走来走去炫耀。太阳光一照,金步摇闪着光,衬得我很是耀眼。世子送的珊瑚盆景,我摆在卧寝,睡前观赏,十分有趣。还有您送的那八枚金铜钱,我无聊时常常把玩。”
提旁的礼物还好,程延勉强能接受她的口是心非。
偏偏怀里婉转的美人提到了金铜钱。用最娇的声音,奉承最违心的话。
程延轻笑,“是么?改日我登门拜访,握着你的手,教你怎么更好把玩金铜钱,如何?”
凝珑暗地翻去个白眼。床幔间的情话听听就好,怎的这厮还当真了?
堂堂世子,悟性竟没那卑贱哑巴高。她要哑巴吃纸,哑巴尚存疑。她说爱金铜钱,程延便要亲眼看她把玩。
臭不要脸!
凝珑回了个委婉的笑颜,“我倒盼望世子来作客。可府里人多眼杂,我怕他们会说世子的闲话。再说,那也不是我家……”
她终于在程延面前提起家世之事。
程延颇给台阶,“为何?”
凝珑顺势搂紧他,猫儿般蹭了蹭他的侧脸,“这件事,我只告诉世子。世子可不许告诉别人。”
程延心想真是会做戏,不过面上仍说好。
凝珑自然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顺便补充她多么倾慕世子,多么想离世子近些,再近一些。
程延倒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多的委屈。
假话说多了,便成了真话。后来凝珑当真觉着委屈,攀着程延宽阔的肩,落了几滴清泪。
爱与不爱之间,她极其清醒。
爱人时,她要尊严脸面。所以哪怕滔天委屈,她都会在冠怀生面前佯装云淡风轻的贵女,仿佛天不怕地不怕。
不爱时,再感到不适,她都会逢迎。知道程延需要她示弱,她便示弱,做一藤合格的菟丝花。
但她不知道,她演的这出戏,叫程延一头栽倒进去,不可自拔。
次日,荣王李昇来宁园见程延。
荣王是幼帝的亲舅舅,本无心争权,可实在看不惯宰相暗中控权,便与程家一道联手,试图推翻幼帝政权,建立新朝。
荣王此番前来,带了两个消息。
“一则,宰相怕是已查出你中毒是假,甚至可能查到你与凝家有来往。这段时日多留心。”
程延眉眼间尽显疏离淡漠。没凝珑在身旁,他便是那个杀伐果断的世子。
“中毒是假?怕是指我没按照他所想,与那女子苟合吧。中毒当然是真,否则我也不会与凝家有来往。不过这番歪打正着,正好把凝检这个老狐狸给拉拢了。”
荣王说未必,“凝珑是他外甥女,外甥女与亲女儿能一样?照我说,你还不如与凝玥有染,恰好能结为姻亲。”
程延睨他一眼,茶盏倏地往桌面一滞。
荣王见他眸色变冷,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道歉,转到另一个话题上。
“二则,新朝的国号我已定下。‘夏,大也。’所以新朝国号就定为‘夏’,如何?”
“打仗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殿下倒把国号都想明白了。”
荣王尴尬地挠头一笑。他原先是武将,征战沙场战无不胜。只是威名过高,被宰相阴了一把,降职贬去边境。能回到京都,一步步扩大势力,全靠程延这小子。
所以他并不在乎程延的讥讽,反问:“那你以为,定为什么好?”
程延沉思半刻,旋即开口道:“般。般般是麒麟的别称,取为‘般’,有祥瑞之兆。‘般’,盘旋,旋转,轮回。‘夏’之大固然好,疆域辽阔,野心勃勃。可国之大不敌百姓安康,不必强求抓不住的虚无,不如顺应天命,感化人事。”
这番玄之又玄的讲解,荣王自然听不懂。他只觉程延说得对,“那好,就改为‘般’,般朝。”
荣王的干脆倒叫程延内心有一丝羞愧。
昨夜分别,直至今日,他还贪恋着凝珑的发香。
他不受控地想起她,想起那条麒麟帕。玉珑藏拙,可哪有般般好听。朗朗上口之余,还能感受到她的野心。
她若知新朝国号为“般”,不知是否会对他有半分喜爱。
好友难得来一趟,程延顺便问出心中疑惑。
“倘若你平时都没戴面具,做些寻常事。忽有一日,你被迫戴上了面具,被要挟做不喜欢的事。可渐渐的,你竟从不喜欢的事里,发掘出几分乐趣,甚至产生期待,想做更多不喜欢的事。你会如何?”
荣王脑里没太多花里胡哨,“那就继续做喽。只要喜欢,只要不误大事,管它是什么事呢。也许你搞错了,做寻常事的时候,你反而戴着面具。而真正做起‘不喜欢的事’,反而解下了面具。”
荣王又问:“什么事啊?你别说得那般玄乎。”
程延只轻笑不语。
凝珑又被岑氏叫了过去,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屋里还多了大哥凝理。
她睡得不好,撑着摇摇欲坠的身,朝俩人福身行礼。
凝理先站起身,扶起凝珑,“大妹妹这是怎么了?”
凝珑摇摇头说无事。
岑氏还未把那事同凝理说,心想都是一家人不害臊,便简略地朝他解释一遍。
凝理登时火冒三丈,“世子又如何?大妹妹被玷污是事实!”
岑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儿,你多年驻守边疆,朝中风云变幻,你不懂也正常。娘就直说了,玉珑是会将凝家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的人。宰相派逐渐式微,明眼人都会投奔荣王与世子。正好世子对玉珑有意,玉珑也愿意嫁入国公府……”
凝理不信这套说辞,问凝珑:“大妹妹,你当真愿意?”
岑氏在前,凝珑也不敢说不愿意,“舅舅舅母待我极好,今下又创造机会,叫我做世子妃,我为何不愿意?”
俩人一唱一和,倒把凝理气得不轻,急冲冲地走出屋。
岑氏轻咳了下,“珑丫头,你在世子面前提廿六的事了吗?”
凝珑说提了,“世子要我廿五晚过去,避人耳目。等到廿六天一早,就令我折回这里,不耽误给大哥过生辰。”
岑氏终于放下去,说那就好。
她仍旧只在乎凝理的生辰,半点不问凝珑的为难与委屈。
却说凝理回书房一趟,竟发现藏好的麒麟帕早已消失不见。
他想起前两日闯入竹林的那个仆从。
一定是那厮夺走了帕子。
凝理找来管事,简单描述了那厮的长相。
管事恍然大悟,“哎呀,那是大姑娘院里干杂活的下人!叫冠怀生,半月前我从奴隶窝里捡出来的,长得不错,人老实憨厚,力气大,不过是个哑巴。”
凝理问:“他住在哪里?”
管事:“东院下人屋靠矮墙那间。”
凝理对凝府布局心知肚明。那间屋离凝珑的住处最近。
“大姑娘未婚,糙汉子离她这般近,竟无一人觉得不妥?”
管事赧然回:“嗨,原先就没人多管大姑娘的事。如今阖府都清楚她和世子的关系,更没人敢说不妥了。”
凝理清楚凝珑的处境,可实在没想到她竟如此惹人心疼。
他想会会冠怀生,更想借此与凝珑多说几句话,解解心头之渴。
信步走去,却并未在下人屋看见冠怀生。
他遣散婢子,慢慢朝凝珑那屋走去。
耳朵悄悄贴着紧闭的门扉,不想却听见一句震惊人心的话。
那是凝珑的声音,惬意慵懒。
“喂,想不想亲我?”
似乎有挣扎声传来,像有人跪在地上,身子被绳捆得死紧。膝盖擦地,衣裳布料“哗啦”一声被撕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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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来越热,凝珑穿得越来越薄,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她讨厌每次都要带着一身暧昧的痕从宁园回来,讨厌程延调侃她害羞的反应。
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把脖侧的脂粉擦了下来,露出斑驳原貌。
指了指脖侧,“想不想亲?”
这时冠怀生连咿呀声都发不出。他嘴里被塞着一方团窠纹腰带,下颌仿佛随时能脱臼。
那腰带是凝珑从程延那处要来的,她自然不稀罕这破腰带,无非是想将深情戏码演到底。
冠怀生以为凝珑逼迫他去打她。
他似乎以为那是被世子打出来的痕迹,眼里迷茫,对凝珑莫名的要求很是不解。
奴隶怎敢打主家?
所以他极力挣扎。这身衣裳是凝珑赏他的,却因挣扎擦破几个窟窿。他被麻绳捆着,没办法比划手语。
只有用一双黑漆漆的眼拒绝不合理的要求。
一个奴隶,尚不配冒犯主家。
凝珑也未必想要他亲。冠怀生的眉蹙起来时,与程延有一分相像。折辱冠怀生,宛如折辱程延。
她走下榻,持把锋利的匕首,三两下便将麻绳割断。
再抬头,门前晃动的身影已然走远。
凝珑这才松了口气。但凡事关凝家,她便聪明似神仙。每每想到麒麟帕是被凝理捡走,她便恶心得吃不下饭。
冠怀生尚跪在原地,晃着充血的胳膊和手指。
“外面偷听的人是大哥凝理。”她把匕首架在冠怀生脖侧,“你去跟踪他,把他狠狠揍一顿。”
下一瞬,冠怀生便露出个不可思议的眼神。
凭我,揍他?开玩笑的吧?
凝珑笑得明媚,“对,就是你。今日给你放假,凝理走到哪,你就跟到哪。反正你是哑巴,就算被抓到严刑拷打,也不能口吐狂言。你又不大识字,不会写我的名字。还有你那烂手语,谁看得懂?死就死了,我又不心疼。”
说罢,匕首贴得更紧,威胁之意明显。
事关生死,冠怀生终于没再顺从。他从衣裳里掏出八枚金铜钱,高高举起,原封不动地还给凝珑。
“你的贿赂我不收,你也别想让我冒险。”
难怪说奴隶是这世间最惜命的狗东西,凝珑这时才算读懂这句话。
“被凝理抓到,顶多给你个痛快。背叛我,你觉得会有什么下场?”
凝珑忽地把匕首一扔,声音柔得能掐出一池水。
“怀生,照我说的做。”捧起他的脸,“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那温柔娇嗔的气息,故意往他左耳旁吹,吹得他耳根子爆红。
半聋的哑巴,总算听清了她的话。
他点点头,呆呆地望着她的媚眼,只觉有哪里很难受,但又不知如何纾解。
冠怀生走后,云秀一脸震惊。
“小娘子,这傻子不会真敢打大公子吧?大公子文武双全,这傻子顶多只会搬缸铸铁,哪里是大公子的对手?”
凝珑正在烧那条腰带,“放心,就算借他一百个胆,他都不敢打大哥。本以为这条狗已经被养熟了,没想到还是会拒绝。我那话是吓唬他的,他也不会傻到照做。”
骄矜的贵女学不会与奴隶打交道,所以她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责骂,折辱,挑刺,讥讽冠怀生。
他偶尔不甘痛苦,但更多时候是清醒着沦陷。
他又单纯得令人发笑,再卑贱的奴隶也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就会拜倒在凝珑的石榴裙下。
全当是成年男女消磨时光吧,她与冠怀生之间那点心照不宣,足够她不断欺负他。
回院后,凝理做了个梦。
梦里,他受着鞭刑,而甩鞭的是凝珑。
她问:“要不要亲我?”
凝理说不出话,只能不停挨打。
醒来后,袍子下摆一片污秽。
大妹妹竟在与两个男人来往?一个是世子,每月五次与其交好。一个是下人,或许俩人无时无刻不在交好。
凝理愈发以为,那个叫冠怀生的下人绝不简单。这日他罕见地要出府,面对岑氏的疑问,也只是解释外出有事。实际是借此与线人碰头,令线人彻查偷他帕子的冠怀生。
凝理游走于大街小巷间,左拐右拐,差点叫冠怀生迷路。
他换了张刀疤脸,身材也比先前更魁梧,像一座巨石,与凝理的清瘦身板形成鲜明对比。
交代过线人后,外面已黄昏沉沉。
凝理把路线走得偏僻,巷道狭窄,黑影重重。忽地,他竟发现,一众死寂的黑影中,倏地窜出一块晃动的巨影。
再抬头,有个刀疤脸状汉子堵在前方。汉子手拿大刀,眼神恶狠,快步朝他走来。
凝理心头一冷,对面显然是仇家,他若叫死士来,未免会暴露身份。
干脆装作云淡风轻,斯文地叉手作礼,“你是……”
那人声线低沉浑浊,“你爹。”
凝理眸色陡然变冷,摸出匕首防身,“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想做什么?”
汉子:“杀你。”
下一刻,刀光剑影。
对面实力强大,若使出另一套功法,或许能打赢。凝理被杀得连连败退,心里一番盘算,最终选择保留实力。
“砰——”
凝理被汉子轻松提起衣领,往巷墙处猛地一摔。
“噗!”
鲜血奔涌,凝理的脸被打得鼻青脸肿,左腿被汉子踢断,像断了线的风筝,被高高抛起,又被狠狠摔下。
最终眼前冒金星,瘫倒下去。
他赌汉子不会杀他,而那汉子果然如他所想。毫无章法地将人打个半死,之后气势汹汹地离去。
沉默着走过几道巷,汉子猛地揭下假脸,壮实的肌肉也在顷刻间缩水,直至缩回原本身形。
宁园那个装满药膏的立柜里,有一瓶药能在短时间内增加肌肉,改变身形。
副作用却极大。
早先冠怀生不在意,如今再想发声,却发现喉咙早已被堵得严实。
副作用是三日失声。这下倒好,他真成了个哑巴。
一路上,冠怀生都在想着凝珑口中的奖励。
他很忠诚地待在卑贱哑巴这个角色里,他不想要亲吻或是更过火的接触。毕竟凝珑既然可以假意亲吻程延,那也能假意亲吻冠怀生。
他只想要真心。
“真心?”
凝珑看着突然到来的冠怀生,心乱如麻。
她仔细扫视着他,见他毫发无伤,心里疑惑更甚。
“你当真把大哥打了一顿?”
冠怀生迫切地点点头。
僵持间,云秀慌忙跑来。
“小娘子,大哥拖着一身重伤回来了!他被打得可惨了,鼻青脸肿的,凝老爷快心疼死了。”
凝珑摆手,叫云秀先退下。
“小哑巴,你倒挺有本事啊。大哥武功可是出了名的好,你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的,自己倒没受伤?”
冠怀生又点点头,哪知下一刻,嘴里猛地吐了口黑血,身子也霎时变得无力,无助地跪在地上。
那瓶药倒有个好作用,清除体内废血。只不过清血时会浑身无力,宛如命数将至。
只是凝珑哪里知道这是什么血,她只看见冠怀生凄惨地吐了几口血。
这条狗,为她一句玩笑话,差点赔进去自己的命。
她哪里真会冷漠地看他死呢。一时手足无措,那张美艳的脸庞上,罕见地浮现出惊慌与关切。
不过冠怀生此时已无力窥她,他只想,自己把她屋里的地弄脏了,她只怕又得生气。
于是用衣袖不断擦着地,满心急切,可那血却越擦越多。冠怀生差点急死,恨不得低头舔干净。
凝珑眼里的哑巴可怜极了。
可幸好他是哑巴,好让她不必听花里胡哨的话,只用看他做了什么。
破天荒的,她竟对这个跪着的哑巴,起了点怜惜。
用一点点真心,柔声问道:“疼不疼呀?”
这一句胜过千万个亲吻。
无论是程延还是冠怀生,无论是得势还是落魄,他习惯闷头做事,受过满身伤,可从没人问过他疼不疼。
有点疼。
冠怀生在心里答道。
他无比希望此刻他能开口说话,可他的确不能,只能委屈巴巴地仰望她。
那份委屈有本能的渴求,有忠诚的臣服,独一无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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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更亲近一步了。◎
凝珑很想给他擦掉唇边的血珠,血把他这张邪气的脸染上些许妖冶,一时晃了她的眼。
是她想茬了。他与程延分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卑微低贱,但他在她心里的形象,不知比程延立体多少。
可冠怀生不仅是个下人,还是个哑巴,这就注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是玩弄与被玩弄。
凝珑动了动身,却只是随意把一条帕子扔到冠怀生脚边。
“擦擦吧,脏死了。”
事关自身利益时,她永远清醒得几近冷漠。她倒真没想到冠怀生会做到这般地步,不过她的回应,也仅仅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问候罢了。
冠怀生眸里闪过一瞬失望,接着小心捡起帕子,不舍得用帕子擦嘴,只是用粗糙的衣裳潦草擦几下嘴。
他的衣袖沾满了血,可总算把地擦干净了。这就好。
冠怀生满意地离去,好像受伤的不是他一般。
他的背始终挺得很直,脊背宽阔,最后一寸日光洒下,把他的背影镀得黄澄澄的,宛如昼伏夜出的杀手。
凝珑盯着他的背影,只觉这光温暖忠厚,把她的坏心眼照得无处遁形。
那之后,她与冠怀生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间变了。
从前冠怀生是流浪的脏狗,停在凝府稍作歇息。如今冠怀生是她屋檐下的家犬,而她是他唯一认下的主人。
次日,顾将军内子李夫人摆宴,宴请平京城各家贵女公子。
凝府自然也收到了请帖。
人际来往的场合,凝珑少不了要去。她是凝府的象征,所言所行不仅代表凝家,更代表朝中乌泱泱一群中立派。
临行前,岑氏嘱咐一番。凝老爷这次也上心,明示凝珑要巴结世子,巴结程家,甚至是整个改革派。
因李夫人爱做媒,这次赏花宴特意邀请未婚男女,势必要撮成几对良人。凝玥一听,旋即嚷嚷着要去。
她晃着岑氏的手臂,“阿娘,女儿都十五岁了,连个像样的男人都没见过。你就让我跟着珑丫头去吧。”
岑氏拿她没办法,拜托凝珑照顾这个妹妹。
凝老爷倒觉这宴鱼龙混杂,“俩丫头各自带一个婢子,一个汉子去。婢子贴心周道,汉子能防备不测。既然是顾将军摆宴,那把大哥也叫过去。顾将军待他如义子,他也到了娶妻的年纪,这样的场合要多去。”
岑氏犹豫,“老爷,大哥被揍得鼻青脸肿,今早起来,伤口还肿着。都破了相,就不要去了吧。若想感谢顾将军的恩情,改日再登门拜访也不迟呀。”
“说到受伤我就来气。”凝老爷窝在太师椅里,一脸气愤,“问他好几遍,是哪个仇家打的。这小子嘴硬,竟一声不吭。”
凝珑差点憋不出笑。冠怀生真是为她狠狠出了一口气。
表兄妹成婚虽很常见,可她改姓多年,早已把凝理当成了亲兄长。他倒好,多年未见,首次见面就偷了她的帕子。这份畸形爱恋,只是想想就很恶心。
最终凝理没去赴宴。
凝玥带着她院里的婢子汉子,而凝珑选择带上云秀与冠怀生。
这俩是她在凝府最亲近的人,也是掌握她把柄最多的人,她自然要一同带去。
临行前,凝珑叫冠怀生来屋一趟。
她把一身华贵的衣裳丢在他面前,“换上这身衣裳,跟我去将军府赴宴。你那几身衣裳寒碜,穿出去叫人笑话。”
见他神色如常,想是伤好了。
冠怀生握着新衣裳,刚想走出去,却见门早已反锁。
凝珑:“就在这里换。”
她这出架势,势必要把冠怀生看个精光。
冠怀生只得脱下衣裳,心里感叹,幸亏亵裤不用脱,否则他就要露馅了。
全身各处,除了下身那处,旁的都抹上了易容膏。
他与凝珑交好几次,她对程延的身体无比熟悉,尤其是那处。
衣裳一层套一层,每穿一层,冠怀生的眸色便深一分。凝珑炽热的眼神快把他盯出窟窿,更令人震惊的是,新衣裳的衣料纹样,分明与世子程延素日穿的衣裳一样!
凝珑总是这样,两幅面孔变幻无常。她也只与这俩男人有过亲密接触,在程延那里学来的,都会用到冠怀生身上。
冠怀生莫名气愤,系衣带的手指颤抖不停。
落在凝珑眼里,又是一副没出息的贱样。
只是带他赴宴,又不是叫他与她洞房,看把他激动的,全身发颤,红意从脸颊绵延到脖颈。
凝珑又扔过去一道冠,叫他簪在头上。再一番盥洗后,叫冠怀生站直,细细打量。
果真人靠衣装啊,衣裳一换,人的气质都变了。
她给出了很高的评价,“比程延更像世子。”
闻言,冠怀生眸里乌云翻腾。
忽地,凝珑发现他下颌处泛起一层不甚明显的白边。
那是什么?
“你又受了伤?”
冠怀生倏地回神。原来是他来得匆忙,易容膏并未抹匀。
他赶紧抹了把脸,手语道:“脸干,抹脸的膏不好,抱歉。”
凝珑“啧”一声,并未多想,起身翻出个鸳鸯戏水红圆盒,扔到冠怀生怀里。
“喏,以后用这盒抹脸。”她又躺回椅里深思,“我院里的下人月俸,是整个凝府最高的。布置的活计也比旁的院清闲,怎的到你这里,日子过得这般穷酸?”
“你……你是我的……你是我院里的人,平时言行举止就代表我。你可万不能穷酸,省得叫旁院看轻。”
她原想直白地说,你是我的人,只能由我欺负。可这话说出来又显逾越,便省去了最关键的字眼,结结巴巴说完一句。
冠怀生顾不上感动。
十五夜,事后,他伏在凝珑身上,游蛇般的手指划过她的后背。
洁白的后背上,不知何时长出几个红点。善医的他一下便看出这是红瘤,当即寻出这红圆盒,叫她回去后常抹。
结果呢,这红圆盒同那八枚金铜钱一样,兜兜转转间,还是回到了他手上。
过去他气,今下却很是委屈。世子身份,当真有这般不堪么?
凝珑却又想到一事。
“这次花宴会宴请贵胄世家的未婚男女,按说世子也会去。”说罢,忽地朝冠怀生狡黠一笑,“喂,你不是心疼我被世子‘打’得浑身青紫吗?这次你再把世子胖揍一顿,悄摸的,别打他的脸,也别把他的身打得青肿。毕竟他只有脸身是我喜欢的。”
她暗含深意地拍拍冠怀生的腰腹,“等回来,允许你取.悦我。”
他们的关系,是时候更亲近一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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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怀生觉得凝珑疯了,他真恨自己是个哑巴,否则无论如何也得说她这想法荒谬。
她好似全然不在乎后果,若事成,冠怀生怕是会被剁成肉泥。她不在乎他的死活,偶尔冒出来的关怀不过是敷衍了事罢了。
好在局面未能如她所愿,李夫人望着满庭贵人,愧疚地说:“世子来不了了。”
其女顾明茹大失所望,扯着李夫人的衣袖,嗔怨道:“娘,你明明知道我心悦世子,怎么不请他来一趟呢?”
李夫人扯着她的手往外走,悄声回:“不是娘没请,是世子不愿来。娘办这场花宴,不正是想给你和世子做媒么。结果世子回帖说,他已有心悦之人。你是一厢情愿,哪知人家早已心有所属。娘劝你还是另选良人吧。”
俩人与凝珑擦肩而过,那句“已有心悦之人”,正轻飘飘传进她耳里。
她很确信,那心悦之人正是指她。看来离嫁进国公府的日子不远了,她即将脱离舅家,过得更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