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不移地做个路人甲—— by七月犁
七月犁  发于:2023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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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余粱慢走到书案边,俯身捡起?地上的祖母绿珠串,转过身对小少爷说:“这是您祖父给您祖母准备的生辰礼。一整块的玉石送去的南方,除了?这个手串,还有一块小儿巴掌大的佛牌。”
深吸一气,黎上慢吐,沉凝几息,轻语:“动手搜吧,咱们今晚就歇在宋家。”
“好。”图八现在对这位可是心服口服。他顶着张“宋以安”的脸,轻而易举地就带着十余好手从宋家大宅的后门入了?内。不过三十息,他们候在外的人手便全进?来了?。光天化日,悄无声息,宋家被他们拿下?了?。
屋外,宋俞翔被插在背脊上的三根针定住了?身,他看着蒙人押着一个个被绑缚住的男女入鹤雲堂,目眦欲裂。边上,尺剑确定宋老妇没穿什么甲衣后,找准穴位,毫不留情?地刺入一根针尖泛绿的银针。
痛意让宋老妇想躲避,只她?才动,蒙人锋利的弯刀就压上了?她?的皮肉。
院中,被押跪在最前的妇人,就是东雪宜。此?刻,她?发髻松散脸煞白,垂落的几缕青丝凌乱中透着破碎,蒙着泪水的眼神里尽是恐惧,望着檐下?的母亲和大哥,嘴张着拼尽全身气力也没能喊出一点声。
跪在东雪宜后的两半大小子,乃戚继凯、戚继威。他们前几天才从蒙都归来,同母亲一样,华服虽还在身但?已没了?往日的贵气。
半刻后,黎上出了?屋,站在宋俞翔身边,冷看院中跪着的近百男女:“二十年?前,戚家联合你们十一家灭门黎氏的时候,黎家人有向?你们求饶吗?”
动了?动发僵的舌头,宋俞翔说:“我…我不知道。”
黎上目光定在东雪宜身上:“穆坤在闫阳城外的雁山遭埋伏,被废了?个彻底。蒙玉灵到处找凶手,却不知下?手废掉穆坤的…正是穆坤的亲生父亲,”见妇人瞪圆了?目,不禁嗤笑出声,“原来你们也什么都知道,所以…都不无辜喽。”
东雪宜慌张摇头,不是她?,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要死,泪滚滚流。
“不可能。”宋俞翔辩驳:“戚…戚大人不可能能…伤穆坤,他他也在查…查凶手。”
黎上收敛了?笑意,眼神寒冽幽幽道:“我说是他,那就是他。”
宋俞翔回味着这话,眼珠子一点一点地突出,勾动僵硬的手指,带着急切搬动着快要失去知觉的舌头说:“你你…你是憨人,不不要做千古罪人。”
“什么千古罪人?”黎上转过身,看向?宋俞翔:“敢情?戚宁恕为?谋夺黎家家财,屠我满门,我还得?跪下?叩谢你们看得?起?黎家?”抬手掰过他的脸,“我是汉人怎么了??戚宁恕争夺天下?跟我有关吗?他会因为?用的是黎家家财夺下?的天下?,就在上位后,把天下?拱手让给我吗?”
对着这张跟黎冉升似了?五分的脸,宋俞翔舌头还能动,却吐不出一个字。他没有随父去坦州灭门黎家,可也清楚黎家一门死得?惨绝。
“不会。”黎上松开宋俞翔的下?巴:“他争天下?是为?他为?戚家争的,与我黎家何干?黎家借了?他六十万金,他不想还就灭黎氏一族,这样的畜生,连人都不是,也配受拥戴?”
“鹤雲堂里还真不少东西。”程余粱拿着只紫檀木盒子走出,取了?盒中的一沓契书出来:“东北的一百二十顷地都在这,另有宋家近二十年?新购的铺子、庄子二十七处。”
“一百二十顷地收起?来,旁的先交给图八保管。”
黎上说这话的时候,图八正好往外,闻言只觉这做事?够敞亮:“给程大管事?拿着一样。”
“还是放您那安稳,我岁数大了?,人比年?轻时钝了?许多。”程余粱分了?黎家的地契出来,双手送上檀木盒子。
“这…”图八都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背对着的黎大夫,犹豫了?两息,还是抬起?手接了?:“行,那就由我暂时保管。”宋家也真不是东西,佛堂里的佛都是纯金打的。他们哪来的银钱?别说,他都替黎大夫疼。
整个宋家就差被掘地三尺,搜出的金银财宝,用红木大箱足足装了?二十八箱。其中,金票就有四万三千两,银票十一万六千七百六十两,这些当时就分了?。
入夜后,几辆马车拐到宋家后门。不多会,图六领人抬着箱子来。尺剑跟在旁,小声问道:“你们怎么还有人?”
“这是密宗的人。”图六挺喜欢尺小子:“之前他们随王爷往蒙都给乌莹小姐超度,尚没来得?及回去魔惠林。”等陪黎大夫处理了?十一大户,王爷便要收沁风楼。他们得?有人接应,不然难轻装行动。
尺剑点头:“不怪我家主上要跟诚南王联手,你们安排的是周道。”省了?他们不少事?。
图六转头看了?眼尺小子,笑了?:“也不是谁都能跟王爷合作的。”黎大夫与…在崇州闹着卖话本的那位,眼界与心胸稍微小点,都不会让这么大利出来给个蒙人王爷。当然,眼浅的人也得?不着王爷高看。
“也不是谁都敢跟诚南王合作的。”尺剑神情?认真,也就他家主上和阎小娘子艺高胆大。
“确实。”图六认同。
尺剑两眉往下?耷拉:“我想久久了?。”
百余里外的荀家屯,黎久久这会睡得?正酣。倒是辛珊思有点难眠,眼闭着翻来覆去,哈切打了?好几个,好容易神思渐模糊,后院的鸡又打起?鸣。
两声鸡鸣一刺激,她?又清醒过来,顿时生无可恋,拗坐起?下?炕穿衣,自言自语:“我还是去练会儿功吧。”
天麻麻亮,宋家静悄悄,门户紧闭。除了?东雪宜母子三人不见踪影,旁的八十六口全睁着眼横七竖八地躺在鹤雲堂。黎上一行混在百姓当中,离开了?裕阳,往陇西方向?。
“虽然直接剐了?宋家那些人,有点便宜他们,但?我还是觉不该留活口。”图八有点想回头。关键,黎大夫还把老尸毒的毒性告诉了?那些人。他们中万一有一个愿意牺牲,那宋家就还有以后。这不是给自己种隐患吗?
尺剑摆摆手,让他放心:“老尸毒是我家主上自研的,虽说意志强烈就能挣脱僵硬,但?…”身子歪向?图八,“据我所知,这个毒的解药在中毒后吃没有用,只能在中毒前吃。”
“啊?”图六愣了?,眼不由自主地望向?背着药箱与程老走一块的青年?。就这,那位还怕他们欺她?男人。她?是不是对她?男人认识不够了?解不多?
解药要在中毒前吃?图八一句话都没了?,心也踏踏实实,就是看黎上的眼神跟过去不一样了?。所以,宋家那些人要么在床上躺一辈子,要么用余生换三刻回光返照…不由吞咽,他得?承认这仇报得?绝!
黎上望着东出的红日,喃道:“也不知道我家那个胖丫头有没有闹腾她?娘?”

第100章
“久久很?好带的。”走?在边上的程余粱, 想到那个小人儿眼里都泛慈光:“而且人还小,忘性大,再加您最近又在东厢住了几天, 让她适应了几天。有夫人陪着?, 她应该不会?闹大。”
黎上弯唇,程伯这几句话不但一点没有安慰到他,反而让他更为急切。他急切地想回家带孩子, 不然前几月的辛劳就要作废了。他好容易把黎久久拉扯得欢欢实实,黎久久再把他给忘了?
他不要。
走?离裕阳城十里, 尺剑眼逮着?马影子,立时出声:“来了。”
见一群马自东边林子小跑往官道,图八举手握拳,肩上的鹰展翅高飞。路上平平无奇的行客,纷纷快掠向马。尺剑接了主上的药箱, 莲步疾走?。不过还未等他冲到最前,程余粱已经拉着黎上超过了他。
鹰振翅划空向西北, 一声鸣叫,马儿奋起全跟着?它疾跑。图八首先追上马群,飞踏马背,骑上了跑在最前的那匹黑马,抓住缰绳,抽了插在马鞍袋里的马鞭, 蹬马镫, 俯下身加鞭。
程余粱、黎上紧随, 图六缀在最后。鹰高飞在上, 地上马儿疾驰,一行直奔陇西。
荀家屯这头, 辛珊思已经将黎久久捯饬好了,喂了奶,便带着?她到檐下躺椅上晒会?太阳。今个日头好,薛冰寕在院里支了竹帘,把几屋的被?子都抱出来晒晒。
“久久,告诉姨你?的小被?被?要不要晒?”
躺在娘身上的黎久久,听到她冰寜姨喊还想往起拗。辛珊思瞅小东西那劲头,忙带她坐起。黎久久大松口气,笑咧着?嘴看着?她冰寜姨将她的窝篮提出屋。
“这是谁的小窝呀?”辛珊思低头问怀里的小胖丫。
小胖丫咯咯傻笑。辛珊思团起小胖丫的两小肥爪子,拜拜:“谢谢冰寜姨了。”
这一拜不得了,可爱得薛冰寕都想自己生一个来玩。她把窝篮里的小被?子拿出来抖一抖,放到竹帘边的椅子上,转身就冲过去抱住那还团在一起的小肥爪子一顿乱亲。
乐得黎久久咯咯不断,还尖起嗓子笑了两声。
崇州城里,贤语书肆跟昨天一样?,挤挤挨挨。经了一日的传播,黎上阎晴要卖方阔话本的事?,震惊了许多?人。
在此事?上,有人支持黎上阎晴,有人觉黎上过激了,也有人已经忧虑起武林…但不管持着?何种态度,随着?事?情的发展,愈来愈多?的人对方阔的话本产生了好奇。
小安巷子口,戴着?斗笠的方阔看着?聚集在贤语书肆外的人,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黎上、阎晴清楚利害吗?
二人那么?聪慧怎可能不清楚?既清楚,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卖他的话本?
他二十年奔走?,毁灭话本为的是什么??各家安好,武林安定,让黎家那样?的事?不再重演。黎上是在报灭门之仇吗?其是在将整个中原武林拖入纷争。
粗喘两气,方阔慢慢松口。黎上一定是被?阎晴蛊惑了,阎晴当?街杀孤山,先将少林推至风口浪尖,再卖话本让世?人不再敬少林。撼动少林,就能大伤中原武林。阎晴是寒灵姝的弟子,寒灵姝是蒙人。阎晴自幼又未得生父善待,她的心是狭隘的,她看不到大义。
“你?们说方阔若是听闻这茬…”几个汉子从?贤语书肆那往小安巷子:“会?不会?跑来崇州?”
方阔低头弓背,移步往东。
中午,饭菜都上桌了,院外传来小锣声。摆好筷的风笑,立马大步往院门去。
“这个睡着?了,”陆耀祖背手站在窝篮边,低头看着?窝篮里的小丫头:“不然她铁定要跟出去望望。”
“我都在想等会?走?了,她得忙成什么?样?儿?”辛珊思眼望着?院门:“咱们人多?,她跟尺剑跑几步再跟风笑出门追追货郎。黎大夫已经提过几回了,要带她逛集。”
陆爻补充:“我出摊,她也可以跟着?去识识人。不通相术没关系,但身为女儿,一定得懂点识人之术。”
“对。”这点薛冰寕是认同?得不能再认同?了。
风笑空手回,站于院门口:“摊上有几个新颖的花样?子,南边来的,久久娘你?要不要看一看?”
心头一动,辛珊思立马道:“要。”快走?过去,在经过风笑身边时,闻“闻明月”三字,脚下更快。出了院门,她就见一敦实的小胡子。
闻明月裹着?旧棉袄穿着?老棉鞋,戴着?瓜皮帽,皮子涂黑了,就连眼都晕着?点浑色。等阎晴走?近,她嘴张合用的却是腹语,男声响亮:“不是俺吹,崇州这一片,挑货出来走?街串巷的,没有哪个比俺的东西更好。”
“花样?子呢,给我瞧瞧。”辛珊思俯身在摊上翻了翻。
闻明月低语:“你?行啊!买那么?多?纸,打算印多?少话本?”
“每册万本。”辛珊思问:“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子跑来?”
“我一界楼小掌柜的身份,能明着?跟你?走?太近吗?”闻明月拿了花样?本出来:“你?小心点,方阔已经到崇州了。”
“我知道他会?来。”辛珊思接过花样?本,一页一页看:“你?和花非然找着?方戟了吗?”
“哪那么?容易?”闻明月正要问她:“黎大夫是不是去了裕阳?”
辛珊思轻嗯一声:“一界楼消息确很?灵通。”
“多?谢您夸奖了。”闻明月微笑:“因为荀厉、史宁、方戟的失踪,一界楼已经盯上崇州许家、陇西何家、彭合江鲁家…今早上裕阳来信,说宋家人全瘫了,偌大个宅子除了摆件,一个子都找不着?。另,宋以安的妻与子不见了。”
不错,黎大夫他们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要快。辛珊思慢慢翻着?花样?本:“那就麻烦一界楼帮忙掩着?点信儿。”
立时便懂了,闻明月道:“开始追讨血债了。”
“对。”辛珊思抬眼:“荀厉、史宁、方戟的失踪,并不单纯。谈思瑜的功力?是哪来的,你?应该清楚。”
这是今日闻明月来此的目的,她正色:“谁?”
蒙曜那已经知晓,辛珊思也就不瞒闻明月了:“蒙玉灵…”见她瞠目,不由发笑,“还有戚宁恕。”
闻明月大愕:“戚宁恕不是死了吗?”
“活好好的呢。”辛珊思再次恳请:“帮我们把那十家盯紧,尤其是离得远的几家。我现在就怕走?漏了风声,那几家再卷着?家底跑了。”
“他们往哪跑?”闻明月还在想着?戚宁恕,牵唇笑了笑:“我来之前收到的消息,往汝高、贡州、幽州、岭州几地的驿站,马匹管控收紧。你?说,谁这么?大能耐?”
辛珊思目光回到花样?上,蒙曜不错,办事?靠谱。
她不回,闻明月也不追问:“你?放心吧,那几家问题不小,就是没黎大夫这茬,一界楼也会?盯死。至于消息,我这尽力?帮忙掩。”
“多?谢。”
“我也多?谢你?告诉我戚宁恕没死。”沉默几息,闻明月轻叹:“五里大师和余二真人都入世?了,你?们可知?”
辛珊思轻眨了下眼:“不奇怪。”
“希望别出什么?事?。”闻明月是真担心:“对了,辛悦儿在她师父迟然死后,跟了坦州城达鲁花赤客烈亦·纳海,没名没分的那种。”
什么??辛珊思愣住。
一界楼的重心不在官家,这消息他们也是才得晓。闻明月蹙眉:“你?外祖家最近日子不太好过。辛悦儿借了纳海的势,着?人施压弘江城官衙。弘江城官衙虽碍于你?的身份,不敢做得太过分,但只?要揪着?洪家的错就会?狠咬一口。几日前因为一幅画,你?大舅二舅被?抓进牢里待了两天,是没受大罪,但要隔三差五的这么?来一回,人肯定顶不住。”
辛珊思凝目,合上花样?本子:“我知道了,多?谢。”辛悦儿真是出息了。不过纳海会?纵着?她,应也是想宣泄一番。迟然大望县失利,可是折了他不少人。
“不谢。”真要说谢,也该是她。闻明月看着?阎晴,想着?等在城里的花非然。因为阎晴,她终于有勇气直视花非然了。直视后,她发现坦荡面对自己的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相反,她现在没了纠结、抵触、彷徨,整个人都很?轻松。
“麻烦一界楼帮我带句话给我外祖。”
“好。”
午正,一匹快马官道疾驰,离陇西旺山驿站还有七八丈,马上人就喊了起来:“换马…”
布在驿站的两个密宗僧人冲出来看了眼,立时转身让驿站放马。鹰来,领马群沿官道继续往西北。待图八一行赶至时,直接弃了坐下马,去追跟着?鹰跑的马群。
尺剑上了一匹马,整好药箱后俯下身追上图六,与他并头跑:“我都不知道驿站竟有这么?多?马。”
“没有,这些都是王爷马场来的。”图六加鞭,眼里神光熠熠,马上就要到陇西了。他们王爷是有几万金傍身,但那点家底子能干点什么??想养兵,养不了。练强兵,也只?能练个几百。这几百张嘴,还要吃好喝好。
还有他骑的这马,百两银不止。王爷马场近万匹马,一年下来,消耗就是个大数。他和图八去年初便在担心王爷要动老本养马场,后来确实动了一点。不过,昨天已经全补上了。
昨夜里他和图八算过,十一大户加上沁风楼,他们王爷能装进兜的少说也要有五十万金。有了这五十万金,谁还理龙椅上那个?
何家大宅坐落在陇西城东万丽河边,占地七八亩,修得极精细。小桥流水,假山楼阁,美轮美奂。十月的天,花园里依旧多?颜色。天才见黑,门房就点起了灯笼。
因为黎上阎晴,今晚何家六兄弟聚在了前院何华堂用饭。六人,十八个菜,沉默吃着?,没滋没味。老大何千里下去半碗饭,搁了筷子。见状,老二何千程叹了声也不吃了。
最小的何千铭见哥哥们都放下了筷,干脆起身端了他爱吃的鸡舌过来:“我都闹不懂你?们在怕什么??咱们十一家,当?真就弄不过一个阎晴一个黎上?”坐下刨了口饭,“照我说,我们就去绝煞楼挂个牌,十万金买他两口子的命。”
“你?哪来的十万金?”何千里怒瞪小弟。
何千铭两眼一勒:“怎么?没有了?再说也不用给,绝煞楼不是自家的吗?”
“绝煞楼是戚家的,咱们手里的也不全是何家的。”老三何千领纠正。
“不是何家的是谁的?”何千铭饭碗一推筷子一扔,拍桌站起:“不是何家的,那你?们在担心害怕什么??让那人自个回来把事?情给料理了呀。”
见他这莽劲,老四何千睦就不耐烦:“坐下吃你?的饭。”
“我说的不在理儿吗?”何千铭冲他大哥问。何千里抬手摆摆,让他坐下,张嘴正要说什么?,就闻脚步来。
门房禀报:“几位老爷,后门有人请见。”
有气没处发的何千铭,怒声呵斥:“老爷我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让他滚。”
门房站着?没动:“那人说他叫魏舟。”
魏舟?何千里皱眉,好熟的名字。坐在他下手的何千程霍得站起,看向他大哥低语:“方阔。”
屋里顿时静寂。门外,门房说:“他还让小的转交个东西,讲您几位看过,就会?见他了。”
何千领离座去开门:“什么?东西?”
门房双手奉上,一只?轻巧的小袋子。拿到手,何千领下意?识地捏了捏,袋中的东西很?硬,有棱有角。关上门,他回到桌边,扯开袋子口,往里一看不由吸气,慌忙拂手,扫去半边桌的碗碟盘盏,将袋中物?倒出。
小小一枚,啪地落在桌上。
父亲的印章…何家六兄弟全惊住了。虽说父亲是失踪,但他们都知道他被?杀了,和另外十家的当?家人以及绝煞楼的一任掌柜一齐被?杀。至于是谁杀的,在哪杀的?没人敢去追查,只?敢在暗里偷偷寻摸。同?他们一起失踪的,还有黎家的一些珍宝。
“大哥,”何千程喉间滚动:“让方阔进来吗?”
迟疑了几息,何千里眼神一动,转头问门外:“就他一个人?”
门房回:“是他一个,戴着?斗笠,赶着?辆骡车,骡车上全是大箱子。小的想查看箱子,但他不给。”
“大哥,箱子里会?不会?是…”何千铭意?思明确,黎家的那些珍宝。
老五何千齐小声:“少林正在捉拿他,他现在也仅是只?丧家之犬。”
“见一见吧。”何千里道。
何千睦伸手去拿桌上的印章:“方阔那般本事?,就是我们不放他来见,他若执意?,我何家的高墙也拦不住他。”
门房听着?,立马退离。候在后门的“方阔”见门房回来,仰首望了眼天,天已经黑了。
“我家老爷在前院,你?的骡车是停在这还是放后院?”门房问。
“方阔”老声:“放后院。”
门房卸了门槛,他赶骡车进入何家大宅。停好车,他将鞭子随意?地往辕座上一丢,就跟门房向前院去。
“方阔”人一离了后院,何千铭就领着?几个壮汉从?另一小门来到了骡车边,垂目看了眼地上的车轮印记,再伸手推了推箱。箱子实沉沉的,他转头示意?手下动手。
几个壮汉抽刀,将绑缚箱子的绳索砍断,便迫不及待地开箱。藏在箱里的图六、图八就在等这一刻,猛虎出笼都没他们凶。程余粱只?晚了几息,到时他们都将后门、角门给拿下了。
尺剑蹲到何千铭身边:“知道去前院的那个‘方阔’是哪位吗?”
“呜呜…”何千铭下巴颏被?卸,四肢已断,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瘫在地上。尺剑拍拍他的脸:“下辈子,别再这么?贪心了。”
前院,“方阔”进入何华堂时,地上已没了狼藉。何千里打量着?来人,几息后才抬起手行礼,与四个弟弟同?声道:“久仰。”
“老僧追查坦州黎家灭门之事?已有二十年,”“方阔”凝目:“现在是时候了结了。”
何千程笑了:“大师,黎家灭门与我何家何干?我何家世?代耕种,忙于田间,不曾有过…”
“黎家南边百顷地落谁手里了,你?何家当?清楚。”
“落我们手里又如何?”何千领沉声:“这是黎家欠我们的,我父是怎么?死,大师该清楚。”
“是我杀的。”“方阔”摘下斗笠,冷眼看何家五个兄弟:“我还杀了蔡济民、孙钊、宋擎云、庾康文…”报着?一个一个名,最后问道,“你?们想要他的遗骨吗?”
何千里手握紧,与方阔相视着?。何千齐心思急转,还嘴硬:“大师,我们真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父的坟就在后筱杉墓园,您随时可以去祭拜。您话本的事?,我们也听说了,完全能理解您此刻的迫切。但您也不能为了推脱罪责,就拉无辜去消黎大夫和阎夫人的心头之恨。”
“我已经去过宋家了。”“方阔”扯唇笑起:“戚宁恕的妻儿现在应该到…”看着?几人屏息,他轻声,“蒙曜手里了。”
何千里抿唇,外突的眼珠里有着?怒与惶。
“你?一个少林高僧,竟投了蒙人?”何千齐做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
“我投了蒙人怎么?了?”“方阔”笑道:“戚宁恕跪着?伺候蒙玉灵,你?们不还是对他忠心耿耿?我也没见你?们瞧他不起。”
何千领道:“戚大人不一样?,他那是为咱们万千汉人忍辱。”
“那黎家呢?”“方阔”问:“黎家一门被?灭算什么??”
何千里嗤鼻笑之:“黎家?”手往旁一指,愤慨说道,“满天下的汉人都在受活罪,独黎家朱门酒肉。他们每年还送上万金给欺压汉人的蒙人享用,如你?话本所写的那般,黎家,大奸之商。”
“那你?们何家现在呢?”程余粱一脚踹开门,端着?一盆沾了脏污的佳肴瓷片入内。
“你?是何人?”何千齐失色,冲门外喊:“来人。”
“别喊了。”“方阔”抬手抠了抠下颚,撕下了面皮,露出了本真样?貌。
“黎上?”何千里瞠目:“怎…怎么?会?是你??”
黎上将面皮丢在桌上:“不能是我吗?”看着?程伯将盆放到桌上,他走?上前,垂目望着?盆中的饭食,“天下还有成千上万的汉人饥寒交迫,你?们满口仁义竟过得如此奢靡浪费,真真是恶极。”
“依照你?们的理,”程余粱打量着?何家五兄弟:“何家也该落得跟黎家一般惨绝。”
黎上捏起一只?鸡舌,问程伯:“黎家有吃过这个吗?”
“没有,猪舌上过桌。”程余粱右耳动了动。只?三息,图八、尺剑到。见到蒙人,何千里就跟宋家那老妇一样?,愤怒不已。
黎上捏着?鸡舌的指松开,看着?小小的鸡舌落回盆里:“那么?多?汉人还在受饿,这些好菜好饭岂可糟蹋?”面上冷清,“让何家人分吃了吧。”
图八上前,抬手运功一掌将盆中饭与瓷片全部打碎,收回手,淡淡道:“再搅一搅,更好吃。”

第101章
望着那盆中饭食, 何家五兄弟不约而同地喉间动了下。何千齐勉力扯起唇角,嗤笑:“好歹毒啊!”目光慢抬,看向黎上, “甘当蒙人狗畜, 你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你说?谁歹毒?”黎大夫什么时候给他们当过狗畜了?他们两百来号人,哪个又敢冒犯黎大夫?图八抬手抹了把?鼻:“当年谋夺黎家的时候,你们怎么就不觉歹毒?不是侮辱你们…”手点点何家五个, “就你们这样的,给我当脚蹬, 我都?怕脏了鞋。”
“你…”何千里眼神阴沉得噬人,脖子都?粗了,咬牙切齿:“士可杀不可辱,我跟你们拼了。”一脚踢飞凳子,两手成爪就攻向图八。与此同时, 何千程四个也?动作了起来。
图八笑笑,一道身影闪入, 冷冽的箭尖直对何千里命门。未等图六放箭,何千里就惊悚地收势。十数弓箭手涌入,全部上箭拉弓。立时间,何家五个兄弟都不敢再动。
来呀,别停啊。图六眼里尽是讽刺,就这些宵小也?配坐享富贵?娘的, 他得念一夜经才能压下心头妒火。
荀家屯, 辛珊思洗洗上床, 哄睡黎久久后闭目沉思。辛悦儿到底是对她的外家下手了, 虽然还不是死?手。但就她对辛悦儿的了解,若有?机会, 其?一定会将洪家将她碎尸万段。故,她得尽早打算。
黎久久翻身侧睡,小屁屁朝着她娘。辛珊思眼睁开条缝,往里挪了挪贴靠着小家伙。一夜浅眠,天?没亮她就悄悄爬起身,去西屋铺纸研墨。写好信,装进?信封里,封好口。她拿着出了屋。
正站在井台边洗脸的风笑,听到动静,转过?头:“时候还早,您怎么不再睡会?”她娘俩哪个瘦了,等主上回来,他都?难交代。
“昨天?中午闻明月在时,我忘了一茬。”辛珊思说?:“你能找着人帮我送封信去魔惠林吗?”
“交给诚南王?”
“是。”
“倒也?不用找人,让姜程走一趟便可。”风笑巾子淘好,飞快地抹脸。
辛珊思一想还真可以。姜程虽百无禁忌,但僧人样子摆在那。只…她凝起眉头,方阔就隐在崇州,万一老秃驴见姜程落单,再找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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