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不移地做个路人甲—— by七月犁
七月犁  发于:2023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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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纥布尔氏的女儿,泪滚落眼眶。纤长的指僵硬地将信卷回原来模样,塞进了信筒,绑回灰鸽腿上。
蒙玉灵…蒙玉灵要聘她??谈思瑜勉力?让自己镇定,目光乱扫,掠过佛罗塔,刹那间又回到?塔尖,眼神一定。对,对对,她?想到?法子了,让蒙曜娶她?。娶了她?,蒙曜就?可以得到?整个密宗,还有…还有纥布尔氏的支持。
他不是恨蒙玉灵吗?他们一起对付她?,将她?掰倒。
谈思瑜急回屋,只跨进门槛又回头将脸重洗。淡妆轻描,用一根素银簪子挽了个简单的髻。她?身上的衣裙虽宽大,但更能显柔弱,撕下?玛嘞夫人给她?置办的那件裙子的裙摆,当?布巾裹住头。在布巾的烘托下?,不但她?容颜更冷艳,就?连一身的清泠也多了丝令人想要深探的神秘。
蒙曜听巴山报说谈思瑜要见他,不禁眉蹙。他与她?有可谈的吗?
“让她?进来。”
巴山来请,谈思瑜不着痕迹地深吸,移步走向?几丈外的禅室。禅室周围,分布着兵卫,没人偷瞄一眼,皆察着四周。
门口,巴德将人拦下?,捧来托盘。谈思瑜不愉,低语:“我没携兵刃。”
禅室内,蒙曜盘坐在矮几边,翻着一本快要被翻烂的兵书,听到?入内的脚步头也不抬,也不问话?。
巴德、巴山分列谈思瑜左右,谈思瑜看着蒙曜,又来怵,嘴稍稍张开却不晓怎么说。
许久无声,蒙曜开口:“你来请见,有何事?”
难以启齿,谈思瑜吞咽,左思右想还是不知该怎么将所想体面地吐露,迟迟才行礼:“可否请王爷屏退左右?”
“本王这?,没什么是他们不能听的。”蒙曜抬眼,见她?装扮,唇角微不可查地挑了下?。
谈思瑜眼睫慢慢垂落,喃喃道:“王爷,快二十又六了。”
“本王年几何,不是你能议论的。”
“阿瑜知道此?话?脱口便是逾矩,但还是说了。”开了头,谈思瑜就?不再难为情,嘴皮子也变得利索:“王爷可想过终身?”不等蒙曜回,她?就?弯起唇带着一分戏谑九分警醒地讲,“您自己不想,可有的是人替您考虑。”
蒙曜轻嗤:“所以呢,在你看,本王当?娶谁?”不提莹莹才入土,就?单说谈思瑜,她?一个纥布尔氏庶出的外室女,哪来的资格在此?放肆?
“我。”谈思瑜放在腹上的手紧扣。
“哈哈…”蒙曜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第98章
面对着张狂含讽的笑声, 谈思瑜很平静,平静得就好似已笃定蒙曜会娶她。站在她左右的巴山、巴德脸上的表情都带着点?不?可思议,他们也是头回见如此厚颜之人。让王爷娶她?她什么身份?娶她有什么用, 让人笑话吗?
蒙曜合上兵书, 抬起右手抚去右眼生起的一点?湿润,十足的漫不经心:“你知道吗?你来?到这里,站着说话, 已是本王格外开恩。”
“阿瑜知道。”谈思瑜不?卑不?亢,面上的浅淡笑意透着自信:“但王爷也该清楚, 娶了我,您就会得到我阿爸的支持,与强悍的纥布尔氏连成一系。”
她在说什么笑话?蒙曜不否认自己想夺回那个?位置,需大氏的支持。但达泰,一个纥布尔氏的庶出。寒灵姝是死了, 要?还活着,达泰给她提鞋都不?配。
再说谈思瑜, 她揭露身世至今也有一个?月了。纥布尔氏什么反应都没,就好像不?知道达泰有女这事。
他堂堂诚南王,蒙克大汗的嫡脉,娶个?纥布尔氏庶子与卑贱婢女苟合诞下的女儿,是想?沦为天下笑柄吗?
“本王若是没记错的话,纥布尔氏还没承认你。”
“是没承认。”谈思瑜胸有成竹:“但只要?您娶了我, 他们就是不?想?承认也不?行。”
“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蒙曜神色一收:“可是本王为什么要?娶你?你有什么值得本王这般付出?”
巴山嗤鼻, 一点?脸都没给谈思瑜留:“纥布尔氏有正当龄的嫡出女, 我们王爷大可娶她们。”
“她们不?会嫁。”谈思瑜脸上冷然:“王爷什么身份, 大蒙皆知。皇帝忌惮您,恨不?得您死无全尸。整个?皇室防备您, 大氏族亦对您避之不?及。您想?要?娶纥布尔氏的嫡女,可不?是说说这么容易。”
沉凝两息,蒙曜道:“上个?说皇帝忌惮本王恨不?得本王死的人,已经被吊在蒙都城墙上暴晒而亡。你胆子倒是不?小。”
“难道阿瑜说得不?对吗?”谈思瑜抬步欲上前,却被巴山、巴德同时出手拦下。
“哪里对?”蒙曜提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本王娶你,纥布尔氏就得承认你?这话…”抬眼看向她,“你对达泰说过吗?”
对着蒙曜那双沉静得不?见一丝波澜的眸子,谈思瑜心里的那份坚定出现了裂痕,她沉默着。
蒙曜放下茶壶,端起茶杯,垂目轻轻吹了下杯中茶,小抿一口,品着水里的甘醇:“如果纥布尔氏真不?想?跟本王有什么瓜葛,即便本王娶了你,他们也有的是法子弄死你。你娘谈香乐没有教过…”话语凝滞,又?淡而一笑,“差点?忘了,谈香乐不?过是本王师叔祖的一个?奴婢罢了,她怎么会懂大氏族的道理??”
“我娘不?是我姑母的奴婢。”谈思瑜反驳:“她是我姑母救下后?手把手养大的。”
蒙曜再次大笑,笑得手中茶杯里的茶水都在晃荡,许久才歇,又?细细地品了一口茶,方舍得将杯放下:“这是你娘跟你说的?”
“我姑母对我娘疼爱有加,不?然你怎么解释我娘在有喜后?顶撞她,她都还将我娘送到魔惠林?”谈思瑜急切地想?要?掰正蒙曜的态度:“姑母不?可能对一个?奴这般用心,她视我娘如亲生。”
“就当你说的是真…”蒙曜不?欲与她争辩:“既然寒灵姝对你娘恩重如山,那你娘谈香乐为何?还顶撞她,违逆她?寒灵姝的遗骨在洛河城被发现,你娘在蒙都没听说吗,为什么不?来?祭拜?
她满蒙都地宣寒灵姝视她如己出,就不?该来?哭一哭吗?还是说,你娘心里根本就没有寒灵姝,看重的只是寒灵姝能带给她的利?”
蒙曜的话像刀一样划着谈思瑜的心,她想?驳斥,最后?却只呛声:“我娘身子不?好。”
“你娘可真娇贵。”蒙曜耻笑:“身子不?好,那她又?是怎么受得颠簸从卢阳回去蒙都的?”
谈思瑜哑口。
看她无言以?对,蒙曜接着道:“寒灵姝样样好,唯一不?佳的就是眼神。本王敬重寒灵姝,但绝不?会步她后?尘。你与你娘一点?不?差,一路货色。”
“你…”谈思瑜瞪圆了眼,梗着脖子沉着气,她是万万没想?到蒙曜竟会这般羞辱她们母女…指甲掐进?肉里,她强迫自?己冷静,可是做不?到:“我终于晓得你为什么留不?住白时年了?”
留不?住白时年?蒙曜睥睨:“那样的东西,本王留他做什么?”让他跟秦清遥聚到一块不?好吗?秦清遥曾是白时年手中玩物,现在反过来?了,白时年真的甘心对个?玩物卑躬屈膝?
“人蠢,就该安分。可你和你娘呢?跳梁小丑罢了。”
心被刮烂,谈思瑜泪眼汪汪,咬牙切齿:“你会后?悔的。”眸子里充斥着怨憎,压抑着嘶吼:“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今日所为。我…我…”踉跄着退步,“我绝不?原谅。”没留意身后?的槛,一个?绊脚,她本就不?稳的身子仰倒摔出禅室,嘭的一声。
后?脑着地,摔得她眼冒金花。没人去扶,屋里三?人冷眼看着。泪溢出了眼眶,她翻身两手撑地往起爬,此刻让她不?由想?起崇州城门?口当着黎上阎晴的面自?揭身世那回,血丝悄悄爬上眼慢慢向她阴鸷的瞳孔靠近。站起,稳住身子,背对着禅室,头巾散落在她绷紧的肩上。
明明今日晴好,可谈思瑜却只见一片灰蒙。晨熙洒在她脸,驱不?尽她眸子里的阴沉。
“打?搅王爷了,谈思瑜…告辞。”
望着她沉稳的步子,蒙曜眯目,这是条毒蛇。
谈思瑜才走不?久,一个?兵卫来?禀:“两刻前,有只灰鸽飞进?了达泰院里。”
灰鸽带了什么信,让谈思瑜一番精心打?扮求上他这?答案显然。蒙曜轻嗤:“盯紧那对父女。”
“是。”自?回了魔惠林,巴山就在盼着达泰离开。
蒙曜手落在兵书上:“准备笔墨,本王也该给皇帝去封折子了。”
“是。”
谈思瑜浑浑噩噩地回去父亲的院落,进?门?就见她父背手站在鸽子笼边。目光对上,她扬起唇不?尽凄然,哑着声道:“我嫁。”
就知是她动了他的信,达泰沉脸,冷声警告:“没有下次。”转身进?屋,没提信上事。
看着那道背影,谈思瑜宣泄似的吼道:“我说我嫁。”她要?让所有轻视她笑话她愚弄她的人统统去死。她终于明白娘想?成为人上人的心了,她也要?成为人上人,不?惜一切代价…
达泰回头,锁眉望着面目胀红满身散发着浓浓仇恨和欲望的女儿,心里有气想?训斥一二可到嘴边的话却被他生生咽下了,左手紧握佛珠,大拇指摁着珠子上的佛。
两人目光对峙二十来?息,他才道:“进?来?说话。”
可谈思瑜却跨不?动步子了,刚刚的吼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身子软倒,她瘫躺在地上急喘着。
达泰没管她,入禅室到矮桌边的蒲团上坐,闭目捻起佛珠。因为那个?孽障的自?揭身世,他是再回不?得西佛隆寺了。
西佛隆寺戒律虽不?严,但那只在小错。像他这样的,一旦寺里查明所有,首要?做的便是废了他的丹田。
他现在只有三?条路可走。一,尽早回西望山把事交代清楚,请求从轻发落。二,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借势脱离西佛隆寺。三?,自?己强大,让西佛隆寺奈何?不?了他。第一条路,他不?会走。
至于第二条、第三?条,达泰的拇指再次摁在“采元”上,蒙玉灵手里竟有融合精元的药…
屋外,谈思瑜仍躺在地上,急促的气息在慢慢缓下来?。魔惠林并未因她翻起波澜,依旧平静。百里外,盛冉山两百劳力在埋头除着草,身后?干净的土地上堆着一个?个?草垛。路边一辆辆长板车停靠,都是来?运草的。
荀家屯,黎久久醒来?没觉家里少了什么,到中午,眼睛这望望那瞅瞅开始找了。
辛珊思告诉她:“你爹出门?收账了,过些日子就会回来?。他说,肯定给你带好吃的。”
也不?知道小家伙听没听懂,反正小嘴开始往下瘪了。看得薛冰寕心都跟疼着,赶紧过去拍拍手:“走,姨带你去掏鸡蛋。”
才蓄起的眼泪又?退下去,黎久久歪向她冰寜姨。怀里空了,辛珊思两手叉腰,仰望天空。裕阳离崇州并不?远,以?黎大夫他们的脚程,明日傍晚不?到,后?日早上一定能抵达。
明日下午…她长吐一气,不?再看天,平视着前。今晨,她已经跟程晔说过,是时候放出黎家灭门?事了。明日上午,贤语书肆将挂牌宣传方阔的鬼珠话本。
辛珊思轻眨了下眼,一旦书肆这确定售卖鬼珠话本,她就该小心防着方阔了。那个?老秃驴为了名声,手可没少沾血。从明日起,陆老爷子得留在家中。才要?转身回屋练功,就闻马蹄声。
到院门?口,风笑就看到了她,翻身下马,压着声说:“顾尘领顾铭亦去南苏探望天晴大祭司,那个?叫圆月的婢女半路挑衅,被顾尘杀了。”
辛珊思微愣,后?又?笑起:“我等?一剑山庄的好消息。”
“应该快了。”风笑道。
“城里怎么样?”辛珊思问。
“今天去贤语书肆的客较之前更?多?。”对此,风笑很乐见。
“那就好。”辛珊思想?着释峰山应已经听到风了。
少林确实听到风声了,方丈了一生恼,只对着怒目瞪着他的师叔又?不?敢流露,嘴上说道:“他们这不?是胡来?吗?”
差一都笑了:“什么胡来??我带着孤山的尸身回来?时,就转达了黎上阎晴的话。人家说得清清楚楚,少林要?给交代。你交代在哪?两百零九条命,外加六十万金,这么大的事,你身为方丈不?该亲自?下山去找黎上求个?期限吗?”一晃,又?到空守跟前,他一张嘴就差贴上空守的脸,“身为戒律院掌院,方阔什么功底你不?清楚?派几个?罗汉去抓他,你在糊弄谁?一个?月余了,人呢,你抓着了吗?”
“弟子知错,还请师叔责罚。”了一、空守竖手低下头请罪。
差一快被气死了,送封信去武当,回来?他师父竟然离山了,问道去哪了,没一个?人清楚。他真的够够的了,瞥瞥了一又?冲空守冷哼了声。
“你们别怪黎上、阎晴不?给少林留面儿,都设身处地想?一想?。换你们是黎上,借了六十万金给我,我掉过头来?拧了你们一家脑袋,你们恨不?恨?”他原本就大的两眼再一勒,更?唬人,手背啪啪拍着掌心:“少林怎么了?是少林僧人就能滥杀无辜了?你少林,武林至尊,就能糊弄人了?人家凭什么给少林留脸?少林自?己都不?珍惜几百年累下的清誉,人家凭什么替你们珍惜?”
了一、空守头垂着,不?敢回嘴。了一是没想?到黎上阎晴动作这么快,做得还那么绝。空守是对方阔还存着一丝念想?,盼他自?回释峰山认罪,派罗汉下山也仅是希望方阔在听闻消息后?能及时回头,不?要?再错下去。
差一手指空守:“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派人下山抓拿方阔,要?么我亲自?去。”
“弟子不?敢劳动师叔,现在就回戒律院重新安排人手。”
目送走空守,差一又?对上了一:“身为少林方丈,你清楚该怎么维护少林声誉吗?”
“是弟子糊涂…”
“少林别人可以?犯糊涂,但你身为主持是万万不?能。”差一不?想?插手这些事务,但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少林的清誉,着重不?在一尘不?染洁白无瑕,而是在堂堂正正顶天立地,有错知改有责担责。”
了一心触动,垂落的左手动了动,慢慢抬起,合上右手:“弟子羞愧。”原师叔早看出来?了,他确实不?想?在自?己做方丈的期间,少林声誉上沾污。
“你沉下心,好好想?想?我的话。”差一脱下戴在脖上的金刚珠,多?少透着点?无力:“我回明心陋室。”
人走后?,了一独站大雄宝殿,背后?是佛主,可他心绪却乱得很。
傍晚,崇州城的酒楼、饭馆…凡是人多?的地方都在谈论二十年前西北豪富黎冉升一家遭灭门?的事。
“这竟然也跟方阔的话本有关?天爷啊,我还以?为苏家那起已经是最严重的了,没想?到里头还牵扯着黎家?”
“坦州黎家啊,那真真是豪门?大户!”
“阎夫人为啥敢拧孤山脑袋?你们想?想?孤山那一身装扮,他不?会是跟黎家灭门?那事有关吧?”
“黎家灭门?之事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少林现在才派人捉拿方阔?呵呵,什么泰山北斗?”
“二十年前,方阔写话本被发现,少林只罚了他,将他发落到百里山,却没对外说他犯了什么戒,这明显是在捂事。俺现在就好奇,方阔在话本里都写了些什么?”
“我都好奇好几天了。你们知不?知道黎大夫一家抵达崇州,干的第一件事是啥?”
“盘了间书肆。”
“城西贤语书肆,我都去转过了。这两天一车一车的纸往贤语书肆运,你们说书肆买这么多?纸做什么?”
“先不?说书,我想?起一事,七八月份不?是有传方阔那个?矮子弟弟领百鬼截杀阎晴反被杀吗?”
“你哪听说的?”
“兄弟在临齐听一剑山庄的人议论的,说那群鬼全死在阎晴手里。”
“魏舫能纠集百鬼?”
“人家哥哥有银子。”
黎家灭门?事再被谈起,许伟海两兄弟是惊恐不?已。
“杀了孤山,再在荀家屯置宅,现在又?说方阔话本…”屋里摆了两火盆,许伟江手脚都冰凉,声小小地说:“大哥,很久之前就有人讲黎上诡诈,你说他会不?会已经将黎家灭门?的事查清了?”
“哪那么容易?”许伟海心里没底,两手紧抓着膝盖头:“黎家的事真要?那么好查,咱们早死了。”转头看向二弟,“你素日不?是不?怕吗?”
那是没见着棺材。右眼皮又?开始跳了,许伟江抬手摁住抽抽的眼皮子:“我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咱们还是给裕阳去封信吧。”
“也好。”
次日辰时,贤语书肆的掌柜搬了块大板出来?,放到檐下。被涂黑的板上,画的是一串骷髅珠。左下角写着善恶之报,虽迟但到。右下角明言,十月十五起书肆将不?定时上架少林高僧方阔所写的话本。
这块板的轰动,丝毫不?亚于之前的那份招工告示。仅仅一个?时辰,贤语书肆里外就都挤满了人。议论声,此起彼伏。
“少林知道吗?”
“我现在就敬黎大夫跟阎夫人这个?。”一大汉竖起大拇指举高头:“咱们算是全明白了,黎大夫在报仇呢。好!”
“我说怎么突然间都在谈方阔的话本?”
“敢那么传又?敢明目张胆地卖方阔的话本,这说明什么?说明方阔的罪是定死了。”
“咱就想?知道黎家灭门?具体是怎么回事?”
书肆有人大喊:“掌柜的,高僧的话本怎么卖?”
掌柜的声不?大不?小:“一共是四册四个?故事,一册两百零九文。”
咝…好几人吸气,坦州黎家被摘了头的,刚好两百零九口。这已经是明晃晃地在告诉大家,黎家灭门?就是方阔和他写的话本所致。
崇州贤语书肆要?卖方阔话本的事,传得飞快,下晌就已传到了裕阳宋家。宋家家主宋俞翔神色凝重,阔步进?了鹤雲堂。
鹤雲堂小佛堂里,檀香味醇,一灰白发老妇正在抄经,经书旁放着一串祖母绿手串。那手串上的珠子,颗颗莹润,一看就知贵重非常。
“老大,你心燥了。”老妇专注在一笔一划。
“母亲,儿子刚刚得知的消息,崇州贤语书肆将要?卖方阔所写的四册话本。那贤语书肆,在一个?月前才被黎上盘下。”
老妇手一顿,笔下纸张被墨晕染。她抬起头,看向大儿,沉凝几息搁下笔:“怕什么,黎上手里就算握有那册话本,少林也不?会让他卖的。他若执意,那来?日蒙人杀上释峰山,罪过就全在他。中原武林因他而遭大劫,他必将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儿子怕的是,黎上已经查明了黎家灭门?之事。”
“不?可能。”老妇拿起一旁的珠串:“别把他想?得那么神,他只是个?凡夫俗子。”
“宋老夫人说得对,我确只是个?凡夫俗子。”
闻声,老妇与宋俞翔神色剧变,望向小佛堂的门?口,只见一只黑色靴子步入。
黎上顶着“宋以?安”的样貌,站定在宋俞翔的三?步外,从袖口掏出宋擎云那枚印章,丢到书案上,微笑着对这对母子说:“我们来?好好算算账。”

第99章
宋俞翔与其母僵硬地移转目光, 去看书案上那块小方石。不用查检,二人一眼既知小方石是枚印章。印章上虽有泥污,但?掩不住青田石的青与温润细腻。想到什么, 老妇脸上的血色快褪, 不自觉地缩手,想要将握着的珠串藏进袖中。
“你们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黎上眼神落在宋老妇手里的那串祖母绿珠串:“你们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宋俞翔眼珠慢转,复又看向?“宋以安”, 喉间滚动了?下?,他是黎上?
“宋老夫人这串佛珠,我瞧着很眼熟。”黎上从襟口取出程伯给的那本册子,慢条斯理地翻到第三页。
宋老妇想将珠串纳进?掌心,但?手却不听使唤, 脸上生热,再?不见一丝安详。
黎上装模作样地比对着宋老妇拿着的珠串和这册上的图样, 许久才调转册子,笑问二人:“你们看看像不像?”
见到那承载着岁月的泛黄纸张,宋俞翔不再?心存侥幸,黎上确是将黎家灭门事?查得?清清楚楚了?,就是他顶着“宋以安”的样子来…
让他们看过了?,黎上合上册子, 手背到后:“宋擎云死在哪, 和谁死在一块, 被谁所杀, 因何被杀,你们都清楚吗?”
屋内死寂, 许久宋老妇才张张嘴:“老妇不知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松垮的眼皮下?垂,转过身看向?挂在墙上的那幅千荷图,“老妇的丈夫怎么死的,绝煞楼知道,宋家上下?都清楚。”
“这话说得?不对。”黎上没法认同,抬起?右手摸上自己的脸:“今天这趟我唯一可惜的是…”望进?宋俞翔死沉沉的双目里,“在城东磨山巷子里抓到的那个宋以安,不是戚宁恕。”
轰…什么在脑中炸开,宋俞翔眼睁大,垂在身侧的两手慢慢收拢。
面?对着千荷图的宋老妇一口气吊在嗓子眼,两手死死握着珠串。他竟然知道戚大人?
“不过没关系。”黎上接着说:“有东雪宜和她?的两个孩子,我裕阳之行也还算圆满。”欣赏着宋俞翔在放大的瞳孔,唇高高扬起?,指顺着脸颊缓缓下?落,“那娘三凑一凑,也够给蒙玉灵送份礼了?。”
宋老妇两眼珠上翻,身子晃荡了?下?就要瘫倒,手忙撑桌。宋俞翔两拳被握得?吱吱响,脸上的皮肉都绷得?像要裂开一般:“什么东雪宜?宋家没这个人。你要报仇就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无辜。”
“无辜?”黎上拧眉,想了?下?问:“这个大宅子里有无辜吗?”因为?东雪宜母子三,宋家连下?人都不是普通人。
宋俞翔吞咽。
“你刚讲什么?”黎上话说回来:“我要报仇就找你?”看着宋俞翔,沉凝两三息,“你也知道我是来报仇的。”
再?吞咽,宋俞翔额上的筋都鼓起?。
“那你知道我来报的是什么仇吗?”等不来回答,黎上移目打量起?宋老妇:“宋擎云怎么死的,绝煞楼知道,宋家上下?也都清楚,真的吗?”嗤笑一声,“那你们怎么不去黄江底把他们的尸骨和我黎家的那些珍宝捞上来?”
黄江底?宋老妇眼里生泪,原来他们被沉在了?黄江底。
黎上神色一收,冷道:“还要继续跟我装糊涂吗?”
宋俞翔背后已汗湿,腮边鼓动了?下?,勉力张开了?嘴:“这些都不是宋家的主…”
“我知道。”黎上打断了?他的话:“绝煞楼、戚赟、戚宁恕、戚家、蒙玉灵、东明生还有另外十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只是你宋家倒霉了?点,在我清理名单上排第一。”
“就凭你?”宋老妇忽地转身,横眉立目,手一指厉声道:“翔儿,拿下?他。”
音未落,宋俞翔已出手。黎上站着不动,右手指间多了?两根牛毛针。宋俞翔逼近,眼看就要碰上黎上了?,心猛然一紧。一支箭矢穿过窗格,破空袭来。黎上歪头,箭矢擦着他耳过,凶狠地杀向?宋俞翔。
宋俞翔避闪,黎上趁机弹针。宋老妇急声:“小心。”
钪的一声,箭矢钉在墙上,箭头没入墙体,箭杆在剧烈颤动着。宋俞翔滚身躲过两根针后,不敢再?妄动,站在书案旁,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
黎上扭头见程伯、尺剑还有图八图六到了?,便晓这宅子已经被完全控制。程余粱入内,目光掠过宋俞翔,定在宋老妇身。跟在后的尺剑扛着斩骨刀,走到主子身边,将斩骨刀往地上一抵。
图八肩上站着只鹰,手里还提着一只…被一箭射杀的灰鸽,将之丢向?那对母子。死鸽啪一声打在书案角上,惊得?宋老妇一激灵。
宋俞认识这只灰鸽,不用去看鸽腿上的信管了?,他凝目望着几人。落后图八半步的图六握着弓,身后背着箭,冷冷地扫视了?圈屋里,看向?黎大夫揶揄道:“宋家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何止不错?”尺剑恨死了?:“这都肥成啥样了??”
图八双手抱臂:“你们靠着抢来的东西过了?二十年?富裕日子,今天也该交还了?。”
“什么交还?”看到两蒙人,宋老妇来了?气势,愤愤地怒斥黎上:“真不愧是黎家的后代,你一个汉人,竟带着蒙人来残害我宋家?你和你祖父、父亲一样,吃喝我汉人的不够,还拿汉人的血汗去孝敬胡子。你们黎家就该死,死不足惜。”
“原来你们是这样想的?”黎上沉目:“所以就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地对黎家烧杀抢掠。”
“不…不是。”宋俞翔想辩两句,可怎么辩?
黎上问宋老妇:“日日拿着抢来的佛珠串念经,你心安过吗?”瞥了?一眼书案上的笔墨,“抄这么多经文,又在祈求什么?你就没感觉到这小佛堂里尽是恶煞吗?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宋老妇沉默。
黎上笑了?:“因为?佛主厌极了?像你这样的信徒,便使无边佛法让我尽早查明真相,来把你送去该去的地方。”
说得?好,尺剑决定以后有空也多翻翻话本。
黎上不欲再?与他们废话,抬手两指一动。图六立时拔箭上弓瞄准宋俞翔。宋老妇激动:“你要做什么?”
见图六动,站在图八肩上的鹰一声叫。瞬间,一行短打冲入内,持弯刀的在前,弓箭手在后,目光全部集中在宋氏母子身。
“我要做什么?”黎上微笑:“报仇啊。落下?屠刀那一刻,你们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一滴泪滚下?眼眶,宋老妇看着那些指向?自己的冷冽箭头,牙打着颤。珠串慢慢地滑下?她?的指,啪的掉地。这声音,听得?图六都心疼。
尺剑起?步上前,提起?斩骨刀,抵上宋俞翔的脖颈,押着他往外。一个蒙人随后,一把将宋老妇扯离书案,推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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