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东西,辛珊思?见他端起?洗澡水,不由再次感叹这男人怎么就?能?哪哪都好?跑到外屋拉开门,没等黎上出?去,里间就?传来了唔囔声。
“五十天的小人,还?怪精。”风笑纳罕。
听着屋里小雨要转大雨了,黎上笑着催珊思?:“快进去。”
把门带上,辛珊思?入内,走到床边倾身凑到闺女眼前:“猫嗷…”
黎久久立时?雨转晴,蹬蹬小脚笑起?。辛珊思?侧躺到她身边,摸摸她手脚,柔声细语:“今天又?吓着你了是不是?”低头?亲了亲小人儿,“咱们?别怕,爹爹和娘一直在呢。那些怪东西,你怕它了,它就?越嘚瑟。你不怕它,一次将它打到疼,说不准以后它见着咱还?得绕道走…”
楼下,黎上查看着一位镖师的伤口,伤口很细,极似被刀剑所伤,但撑开口子?看里面?,就?会发现切面?比刀剑划出?的伤要糙。
宫允蹲在旁,双眉深锁:“当初十禅镖局出?事,我策马五日跑到东太山,仔仔细细查过十位当家的伤。从外看就?跟这一样,是刀剑伤。可一掰开伤口,便发现不太对。隆齐镖局的伤,我也查过。不会错的,就?是木偶线。”
回想今这一天的事,黎上转首望向宫允。宫允两眼充血,左额边经络微微鼓着。他伸手出?去,搭上宫允的脉。
宫允苦笑,老实交代:“我头?有点疼。”
“以后别什么戏都听,刺耳的声都不是什么好声。”黎上收回手,走向柜台点了点:“右手。”
他头?也疼得很,一抽一抽的,跟被针戳一样。掌柜抬起?左手意识到不对又?立马放下,将右手伸出?。
黎上号了脉:“头?疼的都回房睡一会。”
红三娘看了眼大当家,抬手拱礼:“还?请黎大夫明示。”
“我对东瀛的隐身秘技早有耳闻。”黎上转过身手背到后:“但今日之后,不会再好奇了。他们?的隐身秘技,并不是真的就?凭空消失了。刺激的木偶戏,损耗着你们?的精气神。精气神不足,你们?就?头?重脚也沉。刻板的妆容,一开始的僵硬行止都是在麻痹你们?。对战时?再用大大小小的木偶混淆,以及混乱的场面?,这些都是他们?能?隐身成功的关键。”
伤口已经包扎好的鼻环大汉,立马附和:“说的一点不错。每回他们?在咱眼面?前消失,咱精神一绷很快就?能?发现他们?。”
宫允笑了:“看来咱们?还?得备些耳塞子?。”
“不止戏,”黎上道:“一些不好的味道、能?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等,都能?在短时?间内消耗一个人的精气神。你们?要懂得应变。”
右手两指夹着毛笔的小个道:“贼是要防,但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等着贼上门。”
不错,还?有个精明人。黎上起?步:“你们?商量吧,我回屋带孩子?。”
风笑、尺剑也不留了,跟到主子?身后,
上了楼梯,黎上轻语:“西陵方家不是还?在找月河图吗?东太山姚家也正四处寻劫月河图的凶手,还?有隆齐镖局、通云镖局…你们?不能?只想着自己有多大能?耐,该借势时?要懂借势。”正好,他也观望观望月河图是不是还?在方家。
若在,那方家就?真的太可恶了,竟然?勾结东瀛人想要他一家三口的命。呵,他这人最是不喜欠人,同样也深恶人欠他账。
天字二号房里间,一大一小挨着,已经睡着了。黎上进房,上了床,右臂塞到珊思?颈下,左胳膊横过母女两,埋首在青丝轻轻蹭了蹭,亦闭上眼睛。
这方安宁了,居在附近几家客栈的人却平静不了。
“你们?看到没,一人一剑追着杀。”
“也不知道有没有逃走的?”
“相较今日,去年在洛河城街上遇袭,她是真手下留情了。”
“娘的,飛云镖局也是运道好,竟跟这煞神住一块。”
“阎晴跟跟…黎上,他们?怎么就?拱一个被窝去了?”
“老娘要有阎晴的功夫,也挑黎上做男人。”
“不管怎样,飛云镖局今个是逃过一劫了,只不知前三起?事跟那些东瀛人有无?关联?”
傍晚,天开晴。小风吹一夜,次日烈阳。飛云镖局一青年扛旗上马,宫允回身拱手向三禾客栈的两个掌柜:“代我向贵和道声歉,这趟要能?回,我去囡寨口看他。”
老掌柜回礼:“大当家客气,小的已经去信东家。客栈被糟蹋成这般,东家肯定要来一趟。您要回得早,估计还?能?在麻洋县聚上一回。到时?,小的亲自掌勺,给你们?整上一桌。”
“好,那我一定回。”宫允翻身上马,看了一眼二楼,举手向前:“启程。”
飛云镖局走了,黎上一行也开始收拾东西。厨房准备了饭菜,都用小大罐子?装好,给他们?搬上驴车。巳时?,三辆驴车一牛车出?了麻洋县。
昨天那场雨确是将路浇得透透,虽吹了一夜又?晒了一两时?辰,但泥还?是很烂,驴车都打滑。陆爻的长板车轻巧些,倒是跑得快。
走了十里路,黎上剔了十一次车轱辘。快过午了,他们?才?赶到狼崤山下的东来镇口。镇口几家食铺门外都摆着桌,驴车停路边。
辛珊思?抱着久久出?车厢,脚方沾地儿,就?闻呵斥,转头?望去,见几个挎着刀的蒙人大汉在推攘着一挑担货郎。
货郎身薄,两下就?被推倒,箱子?里的货撒一地。
“爷问你话,刚看着什么了?”蒙人不依不饶。
货郎爬起?跪地连连磕头?:“小的什么也没看见,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求几位爷饶命。”
“那你啐什么唾沫?”一个蒙人一把揪住货郎的襟口,将他两膝拉离地,面?抵近清嗓,一口浓痰吐他脸上。
货郎犯呕,不等压下,人便被推开。蒙人拔刀,返手就?要了他的命。四周死寂,看着货郎脖颈血涌。
蒙人目光扫过一圈,放肆大笑。这时?,一个柔似水的女声来了:“木塔,你太吵了。”
大笑的蒙人立马闭上嘴,俯下首抬起?右手置于胸前。
现世活了二十几年,又?受过高等教育,辛珊思?哪会不知蒙人当家时?汉人的苦。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有悲有无?奈,只她也清楚自己改变不了大环境。
薛冰寕右手拐了下尺剑,左手覆上肚,做出?难言样儿:“我一会回来。”
“小心点。”尺剑望了眼蒙人,意味分明:“快点回来。”
“放心。”薛冰寕疾步往偏僻处去。
“别在路边站着了。”风笑牵驴,手指最西边的那家食铺:“我们?到那坐。”黎上无?异议,回头?跟女儿碰了碰脸,半揽珊思?,拉着驴随风笑后。
“好想开杀戒。”陆耀祖还?坐牛车上。经过那几蒙人时?,陆爻瞟了一眼,弯唇笑了嘴里低喃:“不用你开杀戒,这些人印堂比昨天麻洋县的天还?阴沉,活不了几日了。”
“没看错?”陆耀祖现在都有点不太相信死小子?。
陆爻撇了下嘴,双手抱住膝,没好气道:“那你就?当我眼瞎。”
到了西边那家食铺,他们?也没入内,直接走向树荫下的那张桌子?。尺剑丢了几个铜子?给怯怯的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小童:“把驴喂一下。”
“好的大爷。”小童欢喜:“俺的草都是今早割的草头?,又?嫩又?新?鲜。”
见状,陆爻手伸到袖子?里掏啊掏,掏了好一会才?掏出?两枚铜子?:“小孩,别忘了喂牛,”将铜子?高抛过去,“接住。”
“谢谢!”接住两枚铜子?,小童飞奔去他放草的地儿。
尺剑把今早三禾客栈给准备的饭菜提下车,这天菜也不用热,直接摆上桌。见小童领着两个比他稍大的女孩背着塞满草的背篓来了,拿了三个馒头?扔过去。
“一人一个,赶紧吃了。”
三小孩一愣,眼看馒头?要掉地上了,忙去接,齐声感谢。
辛珊思?轻拍着怀里的肉团子?,深吸轻吐口气。风笑点了羊肉汤,三道素菜。几人都拿筷子?吃了,薛冰寕还?没回来。
尺剑就?着汤三肉包子?下肚,放下筷子?正要去看看,人来了。薛冰寕脚步轻盈,走到桌边一坐下就?大气道:“这顿我请。”
陆爻眼都没抬,凑鼻嗅了嗅,道:“不错。”
什么不错?尺剑看着他。陆爻啃着鸡翅膀,像没察觉。不多会,那行蒙人的马车上路了。他们?一走,整个东来镇口都似松了口气。风笑一个包子?吃完,正要问话,就?见两个拿着马鞭斜扎辫的蒙人青年走出?食铺。
二人站在路边,望着远去的车队。其中发灰黄的那位冷哼一声,道:“听说博尔赤氏和乌孛尔氏这回往洛河城,不止是看巴尔思?新?得的儿子?,还?欲将乌莹跟那位的婚事说准。”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位不是一直惦记着巴尔思?的闺女,连皇上赐婚都给拒了。”
“可我就?是瞧不上乌孛尔氏,大姑娘成亲后遭巴尔思?冷待多年,你可见到乌孛尔氏问罪一句?两家竟还?亲亲热热。我要是乌莹,嫁了诚南王后,必是要为母讨个公道。”
“你想得太简单了,乌莹要嫁诚南王,没有母家、外家的支持,可不容易。”
听着两蒙人对话,辛珊思?又?不禁想起?被埋在南郊小阴山坟场的那个女子?。吃完饭,他们?没歇。
离了东来镇口老远,尺剑终于憋不住了,问坐车厢里打络子?的姑娘:“你哪来的碎银?”昨晚睡下,自个还?在想要不要借二两银子?予她当盘缠。
她不止有碎银,还?有了本户籍册。薛冰寕开心:“当然?是…捡的。”
不像。尺剑回头?瞥了眼:“如果拿的是蒙人的,你用户籍可得谨慎些。珠宝啥的,别傻傻往当铺送,找个暗市出?手。”
“多谢你提点,我一定小心。”她没拿珠宝,那少了容易被发现。除了户籍册,也就?拣了几块碎银,抽了两张百两银票,一张五十两银票两张二十两银票。
“别替她担心了。”牛车赶上,陆爻盘着腿抱着自己的大包袱眼望着前:“那些银子?过几天就?换主了。”
尺剑干笑两声:“你这说的就?是废话。银子?花出?去当然?会换主。”
“光银票就?三千多两呢?”薛冰寕听出?陆爻话里的音了,那行人命不久矣。
沉默了片刻,尺剑出?声:“我大概知道他们?会丧在谁手里。”那两个蒙人话说的不对,乌莹不是因母家、外家得势才?能?嫁给蒙曜。准确地讲,是因乌莹,蒙曜才?高看博尔赤氏和乌孛尔氏一截。
这个,陆爻不感兴趣,问起?薛冰寕:“到了坦州城,你是不是要去寻根?”
薛冰寕一顿,转身撩起?车帘:“对,你有什么建议?”
“你命劫已破,这趟寻根应能?解你心结。”陆爻取出?破命尺,点明睛:“几个铜子?都行,往上随便一扔。”
从布袋里抠出?一枚铜子?,薛冰寕丢向那圆扇。
“你不是才?发了笔横财吗?”陆爻望着尺上那枚落定的铜子?。
“是你说的,几个铜子?都行。那一枚跟一把铜子?有区别吗?”薛冰寕看他就?是想骗卦钱。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陆爻平心静气不与她计较,依卦象掐算起?来,五六息后停下手:“解铃还?须系铃人。”
闻言,薛冰寕心头?一动,又?抠出?一枚铜子?扔给陆爻:“摊开说说。”
一把抓住砸来的铜子?,陆爻盯着自己的手,奇耻大辱啊!一文钱…他陆爻一卦就?值一文钱?
“薛冰寕告诉我,你怎这么会侮辱人?”
侮辱他?薛冰寕手一伸:“那你还?给我。”
怎么可能??钱都进他手了,陆爻捏起?破命尺上的那枚,慢条条地将两铜子?收进绣囊里:“你心里挂着的事,这趟能?找着系铃人。但是…”加重语气,“记得戒躁。”
薛冰寕凝眉,她现在心里只挂着一事,炽情。
跑在最前的驴车,辛珊思?抱着精神甚好的闺女,靠着黎上的背:“玉凌宫会不会没动炽情的药量?”
想想花苞的颜色,黎上道:“也有可能?是老瞎子?人性未绝,留了一手,并未告诉玉凌宫点花苞的毒是炽情。”
“老瞎子?动不了了。”辛珊思?见久久小肉爪抠挖着她爹的腰侧,不禁发笑。别瞅这位小,手很有劲儿,抠起?人来还?挺疼。
“不是动不了。”黎上抓住闺女的爪子?:“他要真想给薛冰寕解毒就?一定动得了,只动了之后,也就?跨进鬼门关了。”
“就?怕他没有那个意志。”
“你觉薛冰寕是谁家孩子??”
“八成是薛二娘闺女。”
“薛二娘是老瞎子?还?没泯灭的人性,只要他知道找来的姑娘是薛冰寕,就?一定会救。”
“但愿吧。你之前去他屋里,就?没发现旁的什么?”
“一本老药典。”黎上推了推珊思?,让她别倚着,“用布巾包着久久,”自己往边上挪了挪,“你们?出?来坐会。”
“好嘞。”辛珊思?没拿大布巾,拽了小披风给姑娘裹上,一手撑着黎上的肩出?了车厢,坐到辕座,将小东西转个面?。
黎久久兴奋:“啊哈…”小手又?往嘴边送。黎上拦住:“你不才?吃过奶吗?”昨夜里这位也不知梦着什么好菜了,手塞嘴里没裹几下,把自己抠吐奶了,哇哇哭。
久久跟累了似的叹了声气。辛珊思?也不懂了:“黎大夫,她看得到景吗?”
黎上不能?肯定:“应该还?看不远。”
下午的路要好走不少,可就?算这样,他们?到坦州城外天已黑尽。薛冰寕下车向各人告辞。
风笑将他在塘山村穿的几身衣裳给了她:“路上小心,不该咱管的事咱就?是看不过眼也别管。”
“好,我记着。”薛冰寕鼻酸,接过包袱,哑着声道谢。走到阎夫人跟前,垂目看犯困的婴孩,从袖中掏出?一根如意扣,这是她下午编的。“给久久,冰寜愿她长长久久顺遂如意。”
“多谢。”辛珊思?接了:“老瞎子?要是解不了你的毒,你就?在他那找找,他应该有本药典。”
黎上补上一句:“要告诉老瞎子?,你是薛冰寕。”
薛冰寕强忍不舍,重重点了点头?:“你们?快进城吧。”退后两步,望向尺剑,摆了摆手,“有缘再见。”
“在外不要露财。”尺剑叮嘱。
“放心,我不是小孩了。”
陆爻再次提醒:“一定要戒躁。”
“好。”薛冰寕再催:“快,城门要关了,赶紧赶车进城。”
“那我们?走了。”风笑拉驴。
“后会有期。”薛冰寕退步,摆摆手,转身飞奔。她不要目送他们?进城了,眼中盛满泪,跑出?五六里路才?慢下步,呜咽出?声。
到了坦州城,一行不用再住客栈了。黎上在城西玲珑街有处三进的宅子?,抵达都已亥时?末。好在宅子?有人看着,干干净净无?需清扫。几人草草用了面?,便洗漱歇下了。
这方月明星稀,几百里外的洛河城却正银闪暴烈雷声轰轰。一骑快马奔至南郊小阴山坟场,嘶鸣一声,停下蹄。满脸胡渣的蒙曜翻身而?下,望着遍野的墓他丝毫不畏,沿着边开始找。
阎晴说她就?被埋在这里。从东向西往北,不放过一草一木,没多大会目光落定在两块薄石上。他驻足,日夜兼程,两眼里爬满了血丝,泪不自禁地渗出?,闭目扬起?首,左手握拳抵上心口。
“曜哥哥听到你的哭了。”炽热的泪溢出?眼眶,他好疼。他能?感觉到她就?埋在这块长势分外茂盛的杂草下,咬着牙,强硬地沉定自己。他的人他…宠了十年的人,竟被这样对待。巴尔思?、萨婕雅…你们?怎么敢?
口中咸腥浓烈,紧握马鞭的手慢慢松开。许久,马鞭掉落,他哈哈大笑。雷声轰鸣,蒙曜笑得身子?晃荡。
笑完,他也平静了,蹲下身一颗一颗地将草连根拔。拔尽,拿了薄石挖土。豆大的雨滴伴着隆隆声降落,打在他身上。他似没察觉,仍在小心地刨着土。雨越下越大,很快将他淋透。
洛河城东,巴德领着上百兵卫冲进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主院抱着美妻睡得不甚安稳的窄脸男人,听到响动立马睁开双目,只未等他下床院门已被踢飞。
美妻惊起?:“发生什么事了?”
窄脸男人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去拔弯刀。嘭一声,门开利箭直指持刀而?来的男人。看清站在弓箭手后的那位,男人大怒:“巴德,你放肆。”
巴德冷声:“巴尔思?、萨婕雅,王爷有请。”
观巴德神色,巴尔思?不禁吞咽,软下声:“今日夜已深,王爷有什么事…”
“朱碧已经被押。”巴德看着巴尔思?惊慌,抬起?手:“拿下。”
“你不能?。”巴尔思?仓惶,举起?弯刀却被一支冰冷的箭尖抵住命脉。他盯着那支箭磕磕巴巴地说:“本官…本官是皇上派任的达鲁花赤,诚南王…”
“王爷能?。”拿下巴尔思?,巴德带人入内。萨婕雅只穿肚兜、亵裤,双手握着把匕首,惊叫:“你们?不要过来。”
没人理她,两个兵卫上去就?将她摁在地。听到东厢房婴孩啼哭,巴德手一指。兵卫立马动作。萨婕雅挣扎叫喊:“不要动我儿子?,伊拉雅快跑…”
关键的人抓齐了,巴德看向巴尔思?、萨婕雅:“现在我们?去南郊小阴山坟场见王爷。”
恐惧勒得巴尔思?两眼珠子?都快脱眶了,他摇首:“不不…”
等巴德拖着巴尔思?一家及他们?亲近的十来个下人出?府时?,巴山已着人将整座府邸围了:“顾着点王爷。”
“我会的,这里交给你了。”
“放心,王爷不下令,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这。”
雨倾盆倒,兵卫上马。仅半个时?辰,一众就?赶至小阴山坟场。隔着雨幕见王爷盘坐在一副尸骨旁,巴德领兵卫未等马停就?翻身而?下跪地。婴孩嘶哑的啼哭,在这荒野显得尤其凄厉。
“蒙曜。”一路被拖拽,沾得满身泥污的萨婕雅已顾不得害怕,未等缓过气就?怒吼:“你疯了吗?巴尔思?是皇上任命的达鲁花赤,是朝廷命官,你…你私自捉拿,是在造反。”
蒙曜诵完一遍经,睁开眼:“把那个小儿抱过来。”
“王爷…”被押跪在地的巴尔思?恳求:“您放过他,所有错都在我,我…我给乌莹抵命。”
看着儿子?被送往蒙曜那,萨婕雅疯狂挣扎:“蒙曜…他是无?辜的,你放了他。”
蒙曜像听了个笑话,待婴孩到近前,厌恶地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将人提起?,质问巴尔思?、萨婕雅:“你们?说他无?辜?”
大雨浇淋,婴孩哭得面?胀红。萨婕雅被摁在泥泞里,挣脱的右手够向两丈外的蒙曜:“放过他…我求求你放过他…”
“不是他的到来,萨婕雅…”蒙曜收紧抓着婴孩后颈的手:“你敢动那些妄念吗?你清楚乌莹是谁吗?你以为我对你们?的客气是因为谁?”
萨婕雅哭求:“王爷,放过他…”
“放过他?”蒙曜将左手里拿着的桃木塞扔向萨婕雅:“乌莹有像你求本王的样子?求过你们?吗?”
被桃木塞打着头?的萨婕雅不敢答,乞求:“王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求您放了两个孩子?。是我对不起?乌莹是我…是我对不起?碧儿…”
“本王问你话呢…乌莹有没有哀求过你们?放过她?”雨水滑过蒙曜的眼,怎么也洗不去他眸里的浓墨。躺在他前的骸骨,两手握着楼阁金簪放于腹上。数一数,单指骨就?断了三根。没人回答,他右手继续收紧,婴孩的啼哭已经透着无?力。
“蒙曜,他还?不足百日啊…”萨婕雅哭喊。
“不足百日又?如何?他出?生就?带着罪,你和巴尔思?都是他的罪。”蒙曜右手一转,将他扔进了埋乌莹的那个坑里,怒声:“萨婕雅,本王再问你,是谁想的主意让个脏极的奸生女来顶替乌莹?谁给你们?的胆,来骗本王?”
第49章
听着?儿子逐渐虚弱的哭声, 巴尔思望着?躺在蒙曜身前的那副骸骨嚎啕大哭。自乌莹死后,他就在担心、害怕,这一天…这一天来得比他梦里的还要?早。
雷声隆隆, 雨如注。他好似回到了乌莹死的那个晚上, 眼前浮现乌莹垂死时的画面,她说她要?化作厉鬼,将他们一个一个全都拖进阿鼻地狱。
“王爷, 我求你杀了我。一切过错全在我,是我负了?莎娜是我害死了?乌莹, 您是将我五马分尸还是碎尸万段,我无一字怨言…”
哪有?这么简单?蒙曜盯着不再乞求的萨婕雅,幽幽说道:“事情败露了?,你们在这认错悔过,痛哭流涕。可如若不被揭呢, 你们会?想起埋着?这的乌莹的吗?”讽刺极了,“不会?的, 你们会?一直逍遥下去。说不准本王还会遂了你们的愿,娶了?你们通奸生下的孽种,任你们予取予求,你们拿本王当什么?”
巴德自幼伴随王爷左右,从未见他这般过,心揪得死紧。王爷在怪自己, 怪自己不够强悍, 没有?护好乌莹小姐。他在忏悔, 向乌莹小姐忏悔。
老天好似犹嫌雨不够大, 银龙自乌漆漆的天边来,带着?雷霆之势, 咔嚓一声震天动?地。雨水冲刷着?骸骨,冲刷着?骸骨握着?的楼阁金簪,婴孩啼哭一声短过一声。
萨婕雅颤抖着?,瞪着?蒙曜的双目里透着?阴冷刺骨的寒,像恶鬼一样。许是知道今夜不会?善罢,她也不再存期望了?,咧嘴笑起。泥水流进嘴,她不顾,在儿子断了?哭后,彻底爆发?:“蒙曜,你以?为是谁害死乌莹的?是你。”
“萨婕雅闭嘴…”
这是自年少相识后,巴尔思第一次对这个女人说重话:“落得今日这般下场,都是你我应该的,怪不了?旁人。”当年他在娶了?莎娜后,就应绝了?不该存的心,远离萨婕雅,如此?就不会?有?后来萨婕雅的怀孕和今天了?。
儿子没了?,她所有?的尊严所有?的指望都没了?,萨婕雅恨毒,哪还会?抱着?乖顺像往日那般听从巴尔思,她嘲笑蒙曜:“不是别人,是你…是你害死了?乌莹。你那么聪明,难道不清楚自己有?多碍人眼吗?”
“萨婕雅,你闭嘴。”巴尔思求她:“闭上嘴吧,不要?再说了?…”不要?再激怒蒙曜。萨婕雅多居内宅,虽知蒙曜权重但却因其年轻存了?两分轻视。可他不一样,身在官场,他十分清楚蒙曜的权是怎么得来的。
蒙曜微勾唇角:“碍眼?你给本王说说,本王碍了?谁的眼?”
“不要?…”
“皇帝、太子、玉灵公主?,整个皇室。”萨婕雅被恨蒙了?心智,她只想发?泄只想要?蒙曜去死,根本听不到巴尔思的阻挠。
“是吗?”蒙曜轻声:“原来本王碍了?这么多人的眼。”萨婕雅知道有?些事大家?心里清楚就好,却是不能宣之于口吗?乌孛尔氏一族,多少人口?
“王爷,萨婕雅疯了?,您别再问了?。”巴尔思奋力向三?尺外的石碑撞去,只身子才?挪了?半尺,就被兵卫又摁回了?地上。
“你父亲是先帝的嫡长子,蒙克大汗养在身边的嫡长孙啊…”萨婕雅看蒙曜平静,更是不甘:“你父亲废了?身子又如何,他活着?就是皇帝的心头?刺眼中钉。包括你…你的权贵是你父王用命换来的。你母妃为避皇帝,甚至移居西望山,在你将将长成就病重离逝…”
“萨婕雅…”巴尔思嘶吼:“你闭嘴。”
“再是乌莹,你为了?她拒了?皇帝赐婚,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你的心爱之人。”萨婕雅笑:“你以?为我是怎么怀上孩子,嫁入博尔赤氏的?”神色一狠,“是有?人要?我嫁给巴尔思。原本乌莹会?有?个痛快死法,可那人不知我有?多恨多嫉妒莎娜,我做梦都想将乌莹活撕了?。”
不敢想以?后也无颜面对,巴尔思欲咬舌自尽,只兵卫快了?一步卸了?他的下巴。蒙曜低头?看着?骸骨,雨水流过面,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
“你不是想要?知道乌莹怎么死的吗?”萨婕雅像泄愤一样:“是我有?意让她得知我跟巴尔思不仅在她母亲活着?时联系紧密,还育有?一女。哈哈…我把碧儿从江南接回,带到她面前。
她受不了?了?,去马房牵了?你送她的黑风就要?回蒙都。她是被她父亲拦下的哈哈…莎娜留给乌莹的人,是巴尔思亲手杀的。我把乌莹交给了?我女儿…凭什么一样是博尔赤氏和乌孛尔氏的孩子,我的碧儿一出生就见不得人,要?被送去遥远的江南,凭什么…”
“对不起莹莹,”蒙曜慢抬手覆上交握的手骨,用心对她忏悔:“那年我不该放你离开蒙都,应送你去西望山的。”
“诚南王,这么多人因你而死,你活得不累吗?累了?就去死…你怎么还不死?”萨婕雅诅咒:“你不死,你所在乎的人都会?一个一个替你去死。下一个会?是谁…”
他已经?没有?在乎的人了?。蒙曜轻嗤一笑:“巴德。”
“奴在。”巴德起身大步上前,跪在一丈地。
“将博尔赤·巴尔思和乌孛尔·萨婕雅通奸杀夫杀妻残害原配嫡女,让奸生女顶替嫡女的事,还有?她刚刚所言,详尽呈于纸上,让他们画押。”
“我没有?杀夫。”话音未落,萨婕雅激动?:“什么我刚说的话,蒙曜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蒙曜抬眼望向萨婕雅和死死盯着?他的巴尔思:“你问错了?,这事本王会?上呈皇帝,让整个朝廷都知道你…博尔赤·巴尔思之妻乌孛尔·萨婕雅说皇帝、太子、蒙玉灵等等恨不能啖本王的肉喝本王的血。本王也十分好奇皇帝、朝廷会?是个什么反应,会?怎么处置此?事来安抚本王?”
萨婕雅怕了?,不疯了?:“蒙曜…王爷,我错了?,你放过乌孛尔氏,乌孛尔氏上上下下上千口,你不能…”
“不要?求本王。”蒙曜自讽:“本王只是一个小小的王爷,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去求一求让你嫁进博尔赤氏的那位。那位手能遮天,她救得了?乌孛尔氏。当然,你也可以?求皇帝求太子,毕竟你这般帮着?他们对付本王,他们该成全你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