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该就是纳海的嫡妹,谣云。老头目送,她的背脊挺得真直,余光扫过边上人的面:“大人,你我刚刚所言会不会…”
“她要有心,现?在应居在蒙都。”纳海很早就知道他这个妹妹很聪慧。只人心一旦死了,那份聪慧便于他毫无威胁。谣云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嫁给撒尔塔。
老头抬手摸起厚实的大耳垂:“可惜刚刚没瞧清小姐正脸,不然老朽还能为小姐算上一卦。”
“你有心了。”谣云跑远,纳海收回?目光:“既然知道破命尺在哪,那就去拿吧。”丢了块铁牌给老僧,大跨步进了马房。
老头抱着拂尘,右手拇指捻着铁牌背面的凹凸,浅笑着道:“迟然不会叫大人失望的。”
谣云骑马出了石尤巷子,拐进梦兰街。梦兰街空旷,她策马往东街方向去。马撒开蹄子,速度渐快,她的身?子也随着慢慢压低。风擦着耳,呼呼的。她心中的大浪还在卷。
梦竟被印证了,肯定是陆爻…对,他叫陆爻。肯定是陆爻那三枚铜钱在作怪,谣云蹬着马镫,臀稍离马背,双目敛起望着前?方。三枚铜钱不会是梦里他濒死时握在手里的那三枚吧?
到了路口,转进了东街。东街上人不少,她拉缰绳慢下。跑到昨日那个巷子口,看没人,她便没停马,沿街往西去。
玲珑街,陆爻准备今个还出摊,未免挣了银子花不着,他也不跑远,就把摊摆在师侄家?后门?。
后门?那条路经?过的人少,能停下来出重金寻他算一卦,那肯定是有缘人。而且,后门?还有树荫,凉爽得很。拿了小板凳,又眼?馋正屋檐下久久小姑娘躺着的摇椅,痴痴看着,就等着师侄媳妇发现?。
辛珊思正在糊布,打算再?纳些千层底:“你要是想借摇椅,就过来把久久抱到摇篮里去,我手上沾了浆糊。”
得了话,陆爻喜笑颜开,丢下小板凳,跑过去小心地抱起他的小侄孙女,掂了掂:“她爹啥时候回?来?”
黎大夫天没亮就和风笑、尺剑出门?了。辛珊思也没问什么时候回?:“不知道。”
“你心可真大。”
“我相信黎大夫的品性。”再?说?,男人要生?外心,那是能管得住的吗?辛珊思自认没那本事,但也非常肯定她养得起自个和闺女。
“你相信他就好。我师侄那脸虽长得跟我一样招人,但心思绝对全在你和胖丫头身?上。夫妻之间,最忌猜忌。”
“你还懂这个?”辛珊思笑了。
“那是,我虽没成亲,但跟我叔爷一屋檐下住了十五年。”陆爻都佩服自己:“就老头那脾气,最多的一天,我哄了他三次。”
辛珊思笑喷:“你还出不出摊了,赶紧把久久放窝篮里。”
“那我放了。”陆爻都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愧疚地跟小胖丫头说?:“师叔公挣了钱给你买糖吃哈。”将小人儿轻轻放到窝篮,摇了几摇,搬着一旁的摇椅悄悄走了,抗上他的幡往后门?去。
后门?一开,幡随便一搁,摇椅往树下一放。回?头将门?带起,他往摇椅上这么一躺,舒服得他都不禁哼起小调。
辛珊思糊好布,去洗了洗手,把昨天买的糯米淘一淘泡盆里。听到闺女唔囔,忙擦干手上的水气,将她抱起。闻到臭味,又给她放回?窝篮,兑了热水来。
“今天你爹不在,只能娘来伺候你了。”
提起两小肥腿,抽了脏尿布,用干净的边角给她擦擦小屁股…再?洗一洗小屁股,垫上新尿布。
“啊偶…”黎久久小手又进嘴了。
辛珊思哭笑不得:“你这才拉过…”给她拿开,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了,抱了小家?伙提上藤篮,往前?院去看陆老爷子种葱。
前?院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本是用来种树的。但黎上少在这住,树就没种。现?在派上用场了,安置她买的葱头。才穿过垂花门?,就听哒哒马蹄声?。看了一眼?大门?,没瞧着什么,便往陆老爷子那去。
土被松过,葱头埋得齐齐整整。一看便知,老爷子比她会种地。
陆耀祖将手里最后两个葱头埋完,站起身?:“日头落了,再?撒点?水,明天就精神了。”
“厨房大锅里熬了绿豆百合莲子汤,您去用两碗凉凉,我出门?溜达到后街,瞅瞅小师叔,看他有没有生?意。”
“好,有事嚷一声?,我能听到。”
“好嘞。”
从东跑到西,谣云都没找到那抹身?影,眉头深锁。他不会回?风铃镇了吧?玲珑街到头了,拉马停在河边,左右望了望,调头往北。就他那一卦三两银起步,河对岸的人家?也算不起。
拐进后林街打马,马才跑起,她一眼?瞥见幡立时拉缰绳。
听到马嘶鸣,陆爻扭头望去,双目一沉,她怎么找来这了?
经?了昨夜的梦,谣云再?见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人就剩一口气竟还给她卜了一卦。夹马腹,驱马慢慢走近。
陆爻从摇椅上起身?,移步到路边。谣云停下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迟迟才道:“你昨日不是说?再?给我算一卦吗?现?在算。”
都找上门?了,陆爻无奈,掏出破命尺…
“不要用这破尺子。”谣云摘下挂在束腰上的锦囊,丢给他:“用这个。”
辛珊思抱着久久从东转入后林街,就见陆爻跟个姑娘蹲马屁股后撒着铜钱。喝,还真有生?意。她有点?信陆爻那套有缘人的说?辞了,缓缓走近,一会他若是有需要,自个绝对当个合格的托儿。
陆爻看着地上三枚铜子,卦象变了。
那姑娘真的是想算卦…咋两眼?不眨地盯着陆爻看?辛珊思进到两丈地了…一丈半了,还想往前?再?走走,怀里的小东西哇啊一声?,她条件反射似的立马把伸出去的腿缩回?来。
听着声?的两人,转头。
对上两双美眸,辛珊思扯唇笑道:“我排队,想…想合个八字。”
第52章
合八字你偷偷摸摸的做什么?陆爻都没话说她了, 瞧小的那张小肉脸还挺严肃,不由叹声气:“孩子都抱手里,你合啥八字, 不是该挑吉日吗?”
这样?说, 辛珊思就明?白了,他手头这桩生意稳了,跟仍盯着她的姑娘颔了下首, 道:“你们忙,我…”
“这是我师侄媳妇。”陆爻介绍:“她怀里抱着的是我侄孙女。”
来人底实又懂礼, 谣云也不冷着脸了,回之以笑。目光下移,对上张着只小手的奶娃子。虽还小小一团,但五官模子已经分明?,她很漂亮。
怎么回事?辛珊思看了眼陆爻, 目光又回到周身?透着股沉静的姑娘身?,十分笃定来算卦的这位不普通, 不然陆爻也不会与人介绍她跟久久。蒙人打扮,马也挺俊。此人不会就是谣云吧?
陆爻不管她们,又回到卦上。今天这卦已和昨日的死卦完全不一样?了,血亲仍凶但离心?远,姻缘模糊不见血煞,心?神在东偏北青龙位, 青龙主生机。右手快速掐算着, 不一会便?停了下来。
“我昨日就跟你说了, 没什么不可能, 你现在信了吧?”
“信什么?”谣云不跟奶娃子大眼瞪小眼了,回过头看向陆爻。
陆爻真想让她别总看他得看卦, 手指地上的三?枚铜子:“你心?里想什么自己该清楚,那就别犹豫。卦象透着生机,你说信什么?”
是,她的心?境确实不同了。夜半梦醒,谣云就好奇自己在马房到底听?到了什么,只几?句话竟让她做了多年来连想都没想过的事?况且,梦中的她并没有于昨日回府的路上遇上陆爻。
她收拢手,渐渐紧握:“你告诉我,我该往哪跑?”
陆爻指点落定在东北位的那枚铜子:“跟心?走。”
心??谣云一滞,二人对视着。沉凝几?息,她似悟了,点点头:“我听?你的。”
“不是听?我的。”陆爻道:“是听?你自己的。”
见他认真,谣云展颜笑开?:“是,是听?我自己的。”站起身?摸摸束腰,面露尴尬。
因着夜里的梦,她一早就魂不守舍,出门身?上一件小物都没戴,转过身?歪下头对上奶娃子干净得动人的眼睛,非常抱歉地说:“这次算我失礼,下次吧…若还能见着,我一定把?见面礼加倍补上。”
她不能再来找陆爻了。一而再的,再害了他。
辛珊思玩笑:“那就这么说好了。”人只要?有盼头,没有不想好好活着的。但愿她们下次再见,这位已一身?轻松。
“好。”谣云喜欢陆爻师侄媳妇的大方。
“哈…”黎久久很给面子,嘴咧开?了笑,同时两小肉手聚头一块向嘴边去。辛珊思拦下:“那你们聊,我先回了。”也不回头,起步往西?边河道。
陆爻叫她:“后门开?着呢。”
“我带久久再走会。”
谣云目送,看着这股恬静怡然,心?逐渐火热。逃离坦州城…逃离客烈亦氏,她以后的生活是不是也如此美好?眼眶泛红,肯定是的。早上听?着纳海跟那老头的对话,她就理?解梦中的自己了。
自懂事,她就困顿地活着,始终弄不明?白那个女人好不容易生下她,为何又不珍惜,还无情地糟践她?她挣扎过的,但她的生母一次一次将她扼杀。她终于如了一些人的愿,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可有一日,行尸走肉听?说世上竟有人能算尽苍生,她深埋在心?底的不甘慢慢抬起了头。
“陆爻…”
正捡铜钱的陆爻一下顿住手,敛起双目。
谣云道:“以后在外别再用破命尺给人算命了,抓紧离开?坦州,不要?回去风铃镇…”
陆爻诧异,仰首望向谣云。听?见话的辛珊思也停下了足,她凝眉回首。
谣云轻吐口气?:“昨日我回去,见到纳海拿着张纸在看,纸上画的正是那把?你用来给我卜卦的尺子。一叶明?睛观世,半尺破木量劫,命理?清白,苍生何愁?”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陆爻都想学?他叔爷那般破口大骂,捡了铜子站起:“算个你都算不明?白,还算苍生?”
“这几?句话是那纸上的留言。”谣云抬手牵马:“今早在马房,我撞见纳海跟个大耳垂白袍老头在一块,我带了几?耳。破命尺是那老头要?的,老头还说他几?日前才收了个徒弟,徒弟父亲跟你师兄相熟…”
里头竟还有辛悦儿的事,辛珊思撇嘴。
“大耳垂白袍老头?”陆爻黑脸,声都冷了两分:“他是不是抱着把?拂尘,白袍一尘不染特别干净?”
谣云点头:“是。”
“人瞧着挺仙?”
“是。”
“我知道是哪个老不死的了,迟然。”陆爻也想问?候他师父了,敢情自个会死在中元,是因破命尺。怪不得那老家伙把?破尺子传给他的时候,神情复杂,原是晓得破尺子不祥。不祥,也不告诉他一声,只说要?谨慎用。
幸亏啊…幸亏过去十五年,他没拿破命尺当回事用得少,不然也活不到今年中元。
谣云不知那老头叫什么,再次言道:“趁他们还不知道你在坦州城,赶紧离开?,别回风铃镇。”
“你这还有别的信儿吗?”陆爻抱拳,求求了。
谣云细想,三?四息后补充道:“纳海有提到一句,说这东西?真有西?陵城说的那么神吗?”
西?陵城?辛珊思轻眨了下眼,有意思了。黎大夫正怀疑月河图还在西?陵城方家,陆爻好像还知道点知月河图藏着的秘密,西?陵城这又说陆爻的破命尺神。
“不神,真的。”陆爻就差对天发誓,他拿着破命尺十七年了,就没见它神过。
谣云扬唇:“我信,你自己多小心?。”连马镫都不踩,翻身?上了马背,下望陆爻,“我走了。”
嗯一声,陆爻退后让开?点路。
凝神看着他,谣云迟迟不动。
陆爻浅笑:“走吧。”
“这次我会听?你的。”谣云伸手。
陆爻看了眼那只手,露了羞缅:“不太好吧,”但还是抬起了手握住了她的指尖轻轻一晃,“事事如意。”
“多谢您吉言。”谣云甩开?他微凉的手,口气?不善地说:“拿来。”
“什么拿来?”
“铜钱。”
铜钱本来就是他的。只望进那双瞳孔里只有他的眸子,陆爻还是乖乖地把?左手里握着的三?枚铜钱放到她掌心?。
立马握紧,谣云感受着铜钱上的温热,看着他,坚定地道:“活着,后会有期。”
听?懂话里的意思,陆爻收敛了笑意:“我尽量。”
双腿夹马腹,谣云回头望向不远处的娘俩:“再见。”这次远走,她会计划得更细致更周祥,绝不会像梦里那般被纳海找着。
“再见。”辛珊思有点欣赏这个姑娘了,看着她策马离开?,转眼向还望着的陆爻。
陆爻深吸长吐一气?,两眉耷拉下,返身?正要?说什么,就听?拉门声,转头一看,哭丧道:“我真的是倒八代血霉了。”
一早没见珊思和久久了,黎上这会可没空理?他,跨出门快步往走来的娘俩去。
人到了近前,黎久久还愣了下。辛珊思以为小东西?见到爹爹会欢喜,不想人家小肉脸一沉,凶凶地啊了声。
黎上将她抱过亲了亲:“爹爹不见太久了是不是?”
辛珊思把?闺女没把?乱抓的右手放到黎上襟口:“事情忙好了?”
“去看了两块地儿,又着人跑了几?家医馆抓了配制炽情和炽情解药要?用到的药材。”小肥丫贴心?口上,黎上腾出只手牵住肥丫她娘,回头望向正在拆幡的陆爻:“他怎么了?”
辛珊思挨近黎上,将刚发生的事细细讲述了遍,最后道:“他应该不会再在坦州城摆摊了。”
“别站路上嘀嘀咕咕了,回家说话。”陆爻将拆下的幡折一折,丢摇椅上,把?竹竿放回后院,又出来搬了摇椅。
“破命尺?”黎上早看出那东西?老旧,展开?了,上面的文字更是透着古朴、神秘。有人会打它主意,合理?。但客烈亦·谣云来偷偷报信,却是叫他有点意外。
陆爻给留了门,一家三?口就没走河边绕了。
正院,风笑一边处理?买回的药材一边跟陆老爷子说着种药材的事:“像这味…”拿了块树皮样?的药,“不宜种在潮湿的地方,雨水一多药用上就要?大减。”
“那还能卖得出钱吗?”陆耀祖坐小板凳上,帮忙捣药。
“品相太差了,就算能卖出去,那价肯定也低极。”风笑打开?一包黑壳虫尸,挨个检查虫腹部,将母的全部挑出来。
听?到脚步声,陆耀祖抬头望了眼:“谁得罪你了,脚那么重?”死小子没生意,偶尔垂头丧气?一回,可不会发火。
陆爻没敢说,把?摇椅放到正房檐下,扯了幡就往东厢去。蹲在西?厢檐下吃面的尺剑,觉他八成是被人骂了。问?吉三?两银问?凶三?十两,真是比锅底灰还黑。
随后回来的辛珊思可不管,这关乎到大家的安危,必须得提前预警,三?言两句将事说了。
未等?尺剑反应过来,陆耀祖已经开?始吼:“死小子你给老子出来,迟兮那老秃驴被你葬哪了,老子现在就去刨了他的坟,把?他送给迟安那老鬼。”
“是迟然,”辛珊思纠正。
“什么迟然早然的,他就叫迟安。”陆耀祖药杵捣得咚咚的:“迟兮生下便?遭遗弃,被一对成亲几?年却无所?出的夫妇捡回家。
六岁,拜了家附近的庙坛法师为师,习医道与相面。十九岁,他四十高龄的养母怀喜,诞下一子,养父欣喜若狂之余又生了疑惑。
原来那对夫妇当年之所?以会捡回迟兮,是得了庙坛法师的指点。庙坛法师说,他们不会有亲生的子嗣。迟兮养父便?去问?了,庙坛法师还坚持自己当年没断错。两口子就是无子无女的命,但迟兮命中有手足。
因这,迟兮养父母对迟兮生了不少感激,给亲生的儿子取名迟安,希望小儿平平安安。
谁知迟安自小反骨,极不喜父母说他是迟兮招来的,几?岁就厌极迟兮。迟兮未免兄弟关系恶化,便?搬去了庙坛。直至养父母去世,他才离开?,云游四海。迟然这名,是迟安后来改的。”
辛珊思不懂了:“迟安既厌极他兄长,怎还贪图他兄长的破命尺?”
“讨厌人不讨厌好东西?。”尺剑有点可怜陆爻了。
陆爻走出东厢,来到正屋檐下,看了眼抱着闺女躺摇椅上摇啊摇的师侄,蹲到边上:“你上回不是问?我月河图藏着什么吗…”
“我没问?。”他也没兴趣知道。黎上轻抚着久久的背脊,想着一事。炽情的解药,实则也是毒。毒性能引发伤寒,没有解药,熬过了,毒也就解了。绯色拿到的炽情若跟六年前玉凌宫点花苞所?用的配制不一样?,那他可不可以毒攻毒?
“对对对,你没问?,是我想告诉你。”陆爻也不蹲着了,一屁股坐地上:“月河图里藏着本天书…”
“无字天书吗?”辛珊思有点饿了,拿了颗桃出来洗洗。
陆爻痛苦:“你两口子能不能别打岔,容我把?话说完?”不等?回应,立马快嘴讲事,“老家伙讲他师父提过,破命尺和月河图都是出自三?国武侯之妻英女手。月河图里藏了什么天书,什么后世千年浮沉尽在天书里。”
“这跟破命尺有什么关系?”辛珊思洗好桃,用指甲轻刮起桃皮。
“破命尺能找到天书在哪?”陆爻无力。
黎上蹙眉:“你不是说天书在月河图里吗?”
“是啊,一张图能有多大?”风笑不信什么天书之说,他只晓善恶到头终有报。抢尺子就抢尺子,害人命做啥?
陆爻欲哭无泪:“我哪知道,我都没见过月河图。”
“谁要?那破尺子,你赶紧给他送过去。”陆耀祖气?恨:“一辈子都被那老秃驴坑完了,咱不拿命给他守那破尺子。”
“我也想,但不行。”陆爻脑袋一垂:“师父将它传给我的时候,再三?言明?破命尺只能传给一心?向善的人。”
陆耀祖都想用药杵捣开?他脑袋看看里头装的啥:“老子说了千万遍让你成亲为老陆家传宗接代,你一句没听?见。老秃驴放个屁,你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爻抬起脑袋,瞅上他师侄媳妇:“要?不…给你吧?”
辛珊思摇头:“我又不会算命。”
陆爻转脸,对上正看他的小胖丫头:“久久,你要?吗?”伸手过去,“要?就给师叔公?点个头。”
黎上拍开?他的手:“久久不要?。”
“要?不…”尺剑看陆爻被打红的手背,生了怜悯,举起拿着筷子的手:“我暂时给你收着,等?过了中元再还你。这样?,中元那日你人要?是出事了,尺子也不会丢。”
“你可闭嘴吧。”陆爻跳起:“真要?没命了,老子还管破命尺落谁手里?”
也是,尺剑放下手,端着空碗往厨房去。
桃子皮剥了,辛珊思咬了口桃,回屋搬张凳子出来,坐到摇椅边上,见黎大夫看来,把?桃送去他嘴边:“谣云说纳海提到了西?陵城。”
“是吗?”黎上就着她的咬口咬了一口,这么说他没怀疑错。月河图被劫,极可能就是西?陵方家勾结东瀛人演的一场戏。
辛珊思戳了戳女儿的肉屁屁:“辛悦儿也厉害,竟拜到了迟兮弟弟门下。”
“你也说了,迟兮的弟弟。”迟然有多少本事,黎上不清楚,但却知道陆爻给人卜卦极少使用破命尺。见闺女滴溜溜地盯着他的嘴,干脆拉过珊思的手,让小人儿舔上一口。“学?什么都要?专注有恒心?。尤其相术,除了耐性,还需过人的天赋。以辛悦儿的心?性,你觉她读得了《易经》?”
小小的舌头触到桃子肉还被吓得缩了一下,接着舔…许是尝到味了,黎久久手来。
“舔两口就行了,别过分,不然没下回了。”辛珊思收回桃子,转过身?背对父女两。
到嘴的桃飞了,黎久久大张着小肉手看向她爹。她爹把?她摁回怀里,柔声安慰:“没事,等?你长牙了会走了,爹带你去集上买。”
黎久久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嘴下瘪,呜哇哭了起来。
“都是你给引的…”辛珊思大口吃桃,念起黎上:“等?会她要?是觉得奶没味,你来伺候。”
“决定了…”沉默了有一会的陆爻,突然大声:“我要?金盆洗手。”
陆耀祖听?到跟没听?到一样?,上回死小子说金盆洗手是五月五丢了二两三?钱银子后。
盛了面回来的尺剑问?:“洗完手,你指望什么养家糊口?”
陆爻看向在哄闺女的师侄:“我略通医术,可以去医馆里抓抓药给人看点小病。”
“一般人家小病可不会上医馆,搁家里熬一熬就好了。”尺剑喝了口面汤。
两眼上翻,陆爻好想死一死:“小尺子,真的,你哪哪都好。”
“我不给你养老送终。”尺剑撂下话,就往西?厢走去。
“就是多长了张嘴。”陆爻发笑,看过院里几?人,虽才相处短短几?日,但他们每一个都鲜活得叫他羡慕,包括叔爷。不似他,表面活跃,内心?却早已疲惫不堪。十五年前,他不该给自己起卦。没有起卦,就不会有后来十四年的不安,这样?…许人生还多些精彩。
尺剑反驳:“我都是实事求是。”
陆爻走到青天下抬起手:“今日我陆爻于此起誓,此生不再为己起卦,若有违必遭厄运反噬。”
这个死小子!陆耀祖真想不给他留面,当众锤他一顿,都说过多少回了,别胡乱发誓,他怎么就不听??
“今天就晓明?天会发生什么意外,这日子…”黎上品了品,摇头:“一点意思都没。”
“说得对极。”陆爻手背到后,沉目细思起以后。
接下来的日子,黎上白天都在前院炼药。尺剑找了两个小乞丐,一文钱一只老鼠,买了快五百只鼠。
辛珊思以为够了,不想没撑到月底尺剑又开?始买鼠。听?风笑说,炽情的毒太厉害了。五百只鼠,除了喂了解药的二十只,其他都死了。这不禁叫她有些担心?冰寜。
而此刻,已过临齐快到鹰头山的薛冰寕,在路边的食摊用过饭,给水囊灌满水正想上路,就见一行蒙人骑着高头大马,将一辆拖着一副檀木棺的马车护在中间。
赶马车的青年,她还认识,诚南王蒙曜。
蒙曜消瘦了许多,为了车上的这副黑檀木棺,他们在洛河城耽误了六天。虽迟些回京,但到底安置好了乌莹。
薛冰寕震惊,棺里装的谁?竟能让诚南王亲自为其赶车。当看到被拖拽在后的一众蒙人,她不由吞咽。那个在东来镇口杀货郎的蒙人,也在其中。
今日的他,全没了威武、嚣张,松弛的皮挂在骨架上,进气?少出气?多,像是随时要?倒。有女子不支,脚下绊了个跟头,拖拽着她的马没有丝毫慢下。
被拖出两三?丈,那女子哭求:“诚南王…王爷,求求您放过我。您都认不出乌莹,我我…怎么会认出哪个是朱碧哪个是乌莹?我也有三?四年没见她了,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声音…虽然哑了,但薛冰寕确定脏得看不清面目的女子就是在东来镇口说“吵”的那位。原来他们也会落到这般,不禁叫人唏嘘。回头看了眼远去的棺木,背上行囊离开?食摊。
一入七月,坦州城就连着阴了三?四天,又闷又热。黎久久连尿布都不乐意垫,一垫就哭。不垫,那几?套衣裤又撑不住。辛珊思干脆只给她穿个小肚兜,时刻留意着她的神色。一有凝重,立马抱了去屋外。
初四傍晚终于响起闷雷,半夜来雨,凉爽了。次日尺剑大门一开?,就见个小乞丐跑来:“什么事?”
小乞丐将紧抓在手的盒子奉上:“那边那个姑娘让俺送…”望向河边,“咦,人呢?”
当然是走了,尺剑接了小木盒子。昨日城里沁风楼来了新花魁,主上就猜绯色这几?日会送东西?来。
“你可以走了。”
小乞丐犹不放心?:“那俺可就拿她给的大钱去买馒头喽?”
“别一下全给花了,明?天还要?过。”尺剑也丢了两个铜子给他。
接住铜子,小乞儿觍着脸问?:“您这还要?耗子吗?”
“要?。”尺剑露笑。死了快两千只老鼠,前个终于有两只撑下来了。虽然那两只昨天还是死了,但到底多活了一日。目送小乞儿走后,他将小木盒送去风叔那。
今日小风徐徐,一点不热。辛珊思决定带她姑娘出门走走,不跑远,就在宅子周边。关了好些日子的黎久久,高兴得一路咿咿呀呀。
娘俩从后门出,在清幽的后林街溜达了会,去往河边。河里不少鸭子在戏水,一白鹅驮着两小鹅混在里头尤为显眼。
正放松时,辛珊思察觉了一道目光,扭头看向南,一眼认出站在桥上的人,辛悦儿。
如今的辛悦儿退去了珠翠,挽起了道髻,着一身?素白袍,右手抱拂尘。瞧着少了两分轻浮与骄躁,多了一些矜持,只眼底比往日更阴沉了。她转身?缓缓下了桥,往那对母女走去。
辛珊思对辛悦儿会摸来玲珑街并不太意外。黎大夫玲珑街这处宅子,在官府有记档,知道的人不少。
她和黎大夫好上的事,江湖上已传开?了。武林中,对她是否是辛珊思的猜测亦从未停止过。辛悦儿不聋不哑,会没听?说?
一眼不眨地盯着,说实话辛悦儿不知这个阎晴是不是那个从她手里跑了的疯子,她努力地从其五官里找寻,可找什么自己又不甚清楚。
她对辛珊思的印象只停留在疯子、脏臭、内力高深,别的…没有了。不浓不淡的长眉、透着慵懒的瑞凤目、挺直的鼻梁骨…这个女人的脸上没有一点她爹的影子。
看着辛悦儿慢慢走近,辛珊思抓住女儿的小肉爪子,拇指轻摩着她嫩呼呼的手背。
辛悦儿驻足在两步外,盯着,从头到脚地将她审视,唇角微勾:“若非那块石碑出现,我以为你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