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中娇—— by猪猪丁
猪猪丁  发于:2023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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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以为方柔会说出些什么不乐意的言语,又或终于肯问一问沈清清到底什么来历。
可是,她没有。
方柔满脑子想着的,居然是到点了要吃饭,若说稍稍还能让他不那样气恼的话,她至少有关心他饿不饿。
方柔惊讶地望着萧翊,上半身动弹不得,腰也使不上力,这姿势实在又累又别扭,心中还怕他莫不是要在这里折腾她,眼下天都还没黑。
“阿翊,怎么了?”她无辜地望着萧翊,两只手紧张地拽着他的胳膊,生怕滑落下地。
萧翊咬牙,她竟还问他怎么了。上身欺近了些,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软润、滑腻,莫名就叫人起了一阵燥。
“你见过沈姑娘了,觉得她如何?”终于还是他先开口问,也罢,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萧翊不会就这样让这个话题绕过去。
方柔面色坦然:“她挺好的,不是那么高高在上。”
听听,竟还认真评价上了,萧翊怎么就那样不信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她的丫鬟没有顶撞你么?”萧翊终于没忍住将这话说了出来,王府本就是他一手遮天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都能传到他耳朵里,这不稀奇。对方柔来说,不管她觉着自己被监视、被传话,都好,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她迟早要适应。
而萧翊想象中的惊讶或者委屈并没有发生,她甚至没因着萧翊主动递了台阶,就想要牢牢踩稳,再趁机要点别的东西。
方柔恍然大悟地笑了,眸色澄明:“什么呀,这点小事算不得顶撞。”
萧翊一怔,压着她的力道松下来,方柔察觉到,这便终于直起了身子,抬手轻轻揉腰。
“她没说什么,丘城确实是个小地方,不出名的,也是有些乱。”
她说着,萧翊宽厚的大掌已拂开她的手,替她揉腰,人便又顺势坐在了腿上,是方柔自愿、自觉地,她再次无意中取悦了萧翊,哪怕她浑然不知他脸上已浮起了一抹淡笑。
“可她说归她说,丘城在我心底是很好的,这就够了。总不能还不许人议论,不许人有自己的看法,这多霸道、多没自由。”
萧翊几乎就没怎么认真听她说完,方柔发梢的幽香扰着他的神思,他忍不住凑上去,细细地品尝,手里的劲也越来越重,她的腰太细了,单手便能握住似得,衣裙反而是累赘。
“至于沈姑娘,她是你的朋友,怎样的人品都是合适的,因我在意的是你,你说好,那便不会差。同样的,我的朋友,你自然也是不会有坏评的。”
后半句萧翊彻底没听进去了,他只听见他的阿柔说,她在意的是他。
原来不是装不在意,也不是真不在意,而是,在意的对象自始至终都只有他。
方柔忽然被萧翊捏住了下颚,她意外,随后脸跟着转过去正对着他,那霸道的掠夺就覆了上来。
他经常吻她,无论是在榻上还是平日里,轻轻的、重重的,有时温柔,更多的时候强势,而这一次,就是掠夺。
发了狠似得,像是要将她揉为一体,腰间的力道也重。
最后方柔喘不上气,萧翊吻住她的颈。
“阿柔。”
他唤她。
“嗯,我在。”
方柔细声答,声音颤抖。
“阿柔。”
他抚摸着她的发端。
“阿翊,我在。”
她回应他。
两人抱着依偎,过了会儿,方柔才小声问:“阿翊,你不饿么?我午饭没吃多少,我饿了。”
萧翊吻上她的发,扶她站起,叫了何沉去安排。
两人吃了个满足,这次萧翊倒没催着收东西,反而有兴致叫来了两碗冰镇甜汤,对坐着慢慢喝完,又与她闲聊,继续说他这次南下所见趣事。
方柔同样听得入迷。
夜深之后,西辞院越发清静,浴房起了雾,方柔先洗过了,披着发坐在镜前绞干。她很爱干净,哪怕在宿丘山时条件没王府这样好,也没人伺候,可师父和师兄也特地引了山泉到宅院里,让阿嫂和她可以舒舒服服地洗沐。
萧翊曾说过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可方柔是不用香粉的,她甚至不怎么梳化打扮,就是简简单单,如她在宿丘山的日子,肆意洒脱。
如此,她也不知萧翊说真说假,权当是哄她开心的讨喜话。
她整理好,萧翊也正好披衣进来,方柔不施粉黛,只穿着件单薄的纱衣,坐在灯前更显绝色。
萧翊第一眼见她,便知她这模样放眼天下也难出其二。
也就是那一眼,似乎注定要将她带回王府,之后发生的都是顺理成章。
萧翊卷着她的发,绕紧,一松,顺滑柔软的青丝微微荡漾,每一丝都划过他的心底,对此萧翊爱不释手。方柔见他心情好,忽而笑道:“昨日我见着了一位宫里来的嬷嬷。”
萧翊刚卷起她一束长发,手间一顿,乌发早早坠了下去,面不改色:“是秦掌教。”
方柔点点头。
萧翊复又把玩她的发,心中想,她若是问起婚事,不若顺水推舟跟她说明白,迟早要知道的事情,她今日也见了沈清清,虽看样子并不知晓她就是王府未来的主母,可她对沈清清印象也不太坏,总会接受的。
“她们说,秦掌教是太后娘娘的人。”
萧翊默认,等她说下去。
“太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他便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垂眸,方柔正好仰起头,笑意盈盈地望过来。
萧翊眸色一暗:“你好大的胆子。”
问起太后,这是存了要见二圣的心思?想讨封赏,还是别有所求,萧翊一时拿不准,却也好奇,方柔对朝堂后宫从来不感兴趣,向来是他说,她听,却不主动问。
方柔皱眉,却不是生气的表情:“太后娘娘,不是你的娘亲吗?”
萧翊心间一坠。
娘亲,这声称呼太久远了,远到父皇还没有离世那时,他年纪小,不喊父皇母后,跟乳娘学了民间里阿爹、娘亲的称呼,竟讨得二人欢心满满,顺带捎还重赏了乳娘。
之后,父皇驾崩,母亲成了太后,他没了爹,自然也不再喊她娘亲。
萧翊忆往事出神,方柔见他面色古怪,心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解释:“我只是好奇罢了,阿翊若不想说,我也可以不听的。”
他的手按在方柔肩头,轻轻摩挲着,似乎在考虑。最后,他没说话,俯下身嗅着她颈间的淡香,方才不好的情绪彻底没了。
“日后你会知道的。”他轻咬着她的耳垂,低声答。
之后便是方柔被抱上了宽床,床幔扫落,萧翊今夜又尽兴了,虽没用上那些物件,可方柔同样累得不行。
离开宿丘山越远,回来王府越久,萧翊心底的真实似乎逐渐都暴露出来了。
并不是那样温柔、充满温存之意,更多的是掠夺、占有,如他前往丘城的真实目的,如他本人的真实性情。温柔玉润是少侠萧翊,而这位身居高位的宁王,却不是个多斯文良善的主。

萧翊一早就进了宫,直奔太后的寝殿去了。
这位太后娘娘深爱幼子,三不五时都要召他入宫见上一面,吃顿饭、说说话,偶尔留宿几晚,做母亲的心情自然很好。
今早说好伺候太后早膳,萧翊到了地方,太后却早早起来传了膳,就等这宝贝儿子一块用饭。
两人说着闲话,母子二人私底下没有那样多的规矩,也是允许边吃边开口的。
到底还是说到了正题:“秦嬷嬷前两日呈了王府的名册上来,阿翊,你须得心里有数。”
萧翊点头说知晓。
太后瞧他一眼,慢声道:“阿翊,小时候你养了一只小奶狗,你父皇教你每顿就喂它七分饱,你却总说它饿了,偷偷给它加餐,最后那小奶狗吃坏了肚子,怎么也救不回来,你伤心了好一阵。你还记得么?”
萧翊放了筷子:“儿子记得。”
太后:“这事之后,你父皇告诉你,凡事须张弛有度,切莫过犹不及。”
萧翊抬眸看向太后,心知她在提点方柔的事情,刚欲开口,却不料又被拦下了他的反驳。
“哀家今日也想多说一句,这世间真心难求,你拿王爷的权势欺负人家,日后该要悔了。”
萧翊正色:“儿子没有,昨日儿子才与皇兄说起,最合适的安排是先列侍妾,之后找由头晋个妃位纳册,不会委屈她。”
太后皱了皱眉:“侍妾,寻常人家的姑娘肯答允?你这妃位又许到什么时候,该找什么由头?”
“这些小事便不用母后操心了,总归不会委屈了她。寻常人家嫁娶,若作妾室自然是不妥,可她毕竟入的是王府,位份早已比普通家妇高出一等,日后再晋妃位,更算作半个贵人。何况她也不争这些虚名,儿子正看中了她这点脾性。”
太后摇头叹气:“她果真不看重名分?”
萧翊自信道:“自然如此,否则儿子也不会将她带进王府。”
太后望了他一眼,心底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他这小儿子未尝□□,从小又被宠惯了,想要的事物莫不是唾手可得,哪会存着替人着想的念头。也怪她与先皇纵惯,只想着幼子将来不当皇帝,既是闲散王爷,日子过得开心自在便好,结果竟像是有些走歪了路。
只盼那姑娘真是痴心爱笃,能想明白就算如今只得入王府作妾妃,但也不算天大的冤屈,在大宇朝,妾妃与寻常人家的侍妾是不一样的,也须得出身清白正当才可入府。
只要真心换真心,那姑娘又真是个乖巧可心的,她今后不若明面上赏赐、庇护她多些,也好叫王府里其他的女眷清楚太后的心思,不要妄为。
末了,还是作了番明确:“婚事既已提上日子,哀家便安排下去,你府上那些个礼数、采备,都得有人跟紧。需避一避你那别院里藏的人么?”
萧翊默了默,旋即摆手:“不必。迟早该知道的,避开她,反倒显得儿子多有心虚。沈家女封妃入府是既定的事情,她身为王府中人,早些清楚,早些接受。”
太后闻言一震,暗道她以为萧翊不懂这中间的诸多不妥当、不合理,原来他心里门清,想必是会有一番不愿意的,可是,再不愿意,最后也得接受这事实。
她心知肚明,她这儿子是打定主意咬着不撒嘴了,那姑娘他是不会轻易放脱的。
而此刻陪着太后用膳的萧翊并不知晓,他刚进宫没多久,沈家的马车已停在了王府外。
冯江很是诧异,迎上去忙说王爷今日入了宫,估摸着得用了午膳才回来。不料沈清清笑着说她来找西辞院的方姑娘,昨日一见,觉得二人投缘,于是有意结交。
这番话说得冯江又是心里忐忑,这二位虽说日后总要相对,可这沈姑娘的想法实在难测,不出意外,她必然是王府未来的主母,又有沈将军作底气,何故要刻意亲近这来历不明的乡野女子。
难不成就因方柔现下正得王爷盛宠?可再多的情啊爱啊,最后都会被磨损、凋谢、退干净。冯江自宫里出来,原是服侍先皇的,后才跟进了宁王府,他服侍贵人这样多年,早已看多了这天家姻缘如梦似幻,实则薄如蝉翼。
可他面上不表,昨日萧翊的告诫铭记于心,只管将人带了进去。
沈清清仍带了昨日两位丫鬟,红果和绿芜打小跟着她,今后也会随她一同入王府生活。
远远地见了西辞院,可院里静悄悄地,冯江知晓萧翊的忌讳,不便靠近,传了孙嬷嬷过来服侍,自己退了下去。
此时日上三竿,方柔自然还没醒,只要她前一晚被折腾久一些,第二天总是困顿。
只是萧翊也从没有要求过她服侍,府里自有下人忙碌,况且,他也没打算要方柔守这些妻妾应做的本分。她只管美,只管笑,令他见了开心,心里畅快,这就是她在王府最大的意义。
沈清清进到院内,春桃竟也才将醒来,迷迷蒙蒙打水洗脸,忽而见着孙嬷嬷阴沉的脸,霎时吓退了困意,忙整顿好仪态,朝沈清清行了礼。
“你家姑娘还没起?”她显然觉得不可思议,这女子竟散漫随意至此。
春桃一福:“方姑娘她还没起。”
孙嬷嬷冷声:“都什么时辰了?外头来的不明白,你这当丫鬟的也不紧着些?”
春桃忙认错,随后在门外出声:“姑娘,姑娘......”
也不敢高声喊,更不敢冒然推门进去,一不小心两边都得罪,都得挨罚。
方柔隐约听见了春桃的声音,轻轻翻身,眼皮很重。春桃很少会大清早扰她清梦,一时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顾着应答:“怎么了,可是阿翊回来了?你跟他说,我实在累得很,再闭闭眼。”
此话一出,门外的人脸都青了。
沈清清虽是闺阁少女,但及笄后既有了婚约,便也有嬷嬷教导男女之事。一听方柔这话便知是昨夜太过火,娇儿无力。
纵然沈清清十分清楚方柔在王府是什么角色,可当下直面这样的事实,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嬷嬷教导的是,以夫为尊,以主为重,伦常是克制的,守节的,发乎情止于礼的,可见着方柔的模样,似乎哪哪都对不上。
明明是肆意的、不管不顾、毫无节制的......
春桃更是红了脸,硬着头皮说:“姑娘,不是王爷,是沈姑娘来了。”
方柔听完,缓了会儿才回过神,这便传了春桃进屋,换衣洗漱,也没打算精细梳妆,稍稍挽了长发,便出门迎客。
这一身素净,只衬得她容姿更美,丝毫没有黯淡的余地。
沈清清盯着她开口,听她解释自己起晚了,怠慢了,对不住。几乎没听进心里,只顾着打量她的样貌,这样的绝色藏在王府,男人大都把持不住,这也是正常的。而她今后要与她分享萧翊的宠爱,这事一旦想起来,心底就酸溜溜,末了,还有一丝不安。
论样貌,她争不过。论家世,就算争得过方姑娘,却也压不住天家王爷,只得在性情上讨巧,这也是母亲昨日对她的劝诫。作为主母,主持宅院大事,不得与女眷起了争执醋意,后宅风平浪静,家主心里欢喜,连带着也会多疼爱主母几分。
起码,萧翊还是守礼的,没有在大婚之前先给她名分,徒让正妻前边挡着一条裂痕。
沈清清回过神来,却听方柔疑惑地望着她:“沈姑娘?”
她察觉自己失态,忙看了眼绿芜,见她打着眼色,便知方柔并没说些要她回答的话语,只是瞧出她心不在焉。
沈清清忙正色:“我昨日见了妹妹,觉得与你十分投缘。心想你在京都人生地不熟,总该需要个陪伴,所以今日又来打扰,还请千万莫怪。”
方柔听她意思,感叹沈清清真是好心,萧翊的朋友果真人品高。当即就说:“没有打扰的,我一人在王府确实闷,阿翊有时不在府上,我就只能跟春桃说说话,解解闷。”
方柔说得坦然,全不知春桃给她打眼色,而沈清清倒没觉得她这话存了争斗的念头,只想她心无城府,竟毫无保留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若是觉得能跟我说上话,今后我来王府也好,你来我家也罢,总是可以做个伴。京城好玩的事物总是多的,你也可以多结交些旁的女伴,这样日子自然有趣。”
方柔闻言一笑,那明颜如画,又迷了沈清清的眼。
“这样最好了!阿翊事务多,忙得很,从没带我出王府玩过,如果能跟沈姑娘作伴一道游玩就好了。”
沈清清心却道,殿下果真是金屋藏娇,许是不愿这般绝色让旁人觊觎,只想着收拢在王府独自欣赏,不可被外人僭越。
二人说着闲话,彼此倒是和睦友好,沈清清心胸阔,性情好,并不似红果绿芜两位丫鬟那般眉眼带刺,尽是势利。
转话说起京城里好玩的时节,沈清清倒提了一句:“下个月是花程节,可热闹了!每年宫里两位娘娘都会出面主持宴会,到时候我带你去游园,去打马球,拿第一添个彩儿。”
方柔听得无比神往,心思跟着沈清清的描述飘去了很远,京城原来是这样自由、广阔,绝不像这一方王府天地,一直将她困住,将她的身和心拉下地来,不得高飞。

◎再嫁个女儿◎
方柔送走了沈清清不久,萧翊便回了府,照例是直奔她的西辞院而来。眼下未到饭时,天气也正热着,方柔便叫来了两晚冰镇甜汤,先打发胃口。
萧翊才刚踏出太后的宫殿,何沉已跟他说了沈清清今日去了王府一事。他对此仍有所保留,于是并没有刻意问起,想要看看方柔的反应。
谁知她倒兴致高地主动说起沈清清,说她二人今日聊了些什么话,又提起令她心驰神往的花程节。萧翊自然看出了她的期待,转念想了想,这节日本就是风雅之事,届时全城百姓赴会,尤其年轻男女更加热衷。
他深知方柔是个贪玩的、耐不住闷的性子。
那时他被方柔救起静养在宿丘山,她也时常带他在山里散心,说是对伤情恢复好,等到他好全了,又主动要带他到山下的丘城闲逛。
总归是只投林鸟,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令他一见倾心。
回到王府,因着时局不稳,他又被皇帝派出去好几次,也没闲下来多少时间带她出门好好逛一逛京城。今日既然她主动提,他也存了花程节带她玩赏一番的心思,能教美人开怀,他自己也甘之如饴。
方柔得了萧翊的承诺,心知花程节出游是势在必行,一时间笑得极开心,刹那也晃了萧翊的眼。
他从这份笑颜里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连他也忽略掉的一些细节,这样的笑容是独属于宿丘山小师妹的,而不是西辞院的方姑娘。
他不由想到了太后今日对他所说,凡事有度。
难道他真将她困太久、太狠了么?
可萧翊就是有私心的,他不愿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瞧见方柔的模样,他更不愿她明亮的眸子里可能会装下其他的人或事,他只想要方柔全心全意地归属于他,眼里、心里,只有他萧翊一人。
只是真话是不能摊在面上说的,深浅全凭个人体会,方柔在白日里是察觉不到深层意思的,可她最清楚在榻上,在每天夜里,萧翊对她的占有欲是那样深刻。
这几日萧翊照样宿在西辞院,与平日并无分别。
他们纠缠,依偎,同眠,好像美好的事物永远是没有尽头,不会被消耗殆尽的。
可若,这样的一份美好,只是伪装成甜汤的苦药,慢性挥发的,有致命剧毒,一旦药效发起来,便只剩下苦和涩,甚至会将先前的美和好吞没,丁点不剩。
沈清清时常来王府找方柔,也不会特别频繁,但是隔一两日二人总能见面。她偶尔能与萧翊见面,因此心中就更加欢喜。
到最后,萧翊忍不住调侃,你们竟也处成了姐妹。方柔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只说沈姑娘人品高,与她结交是幸事。
一番话说得萧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笑不言。起码她是喜欢沈清清的,那之后事情开诚布公地讲了,应当不会那么难接受。更何况,沈清清是个聪明的,识时务的,她清楚地提前预知了他对方柔的感情,日后便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不论王府里进来多少人,他对方柔的态度和安排都不会改变。
又这样过了半月有余,方柔心中怀揣着对花程节的期盼,每日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萧翊察觉得到这一变化,心情更是舒畅,连带着对沈清清的态度也亲近了些,只道是因她十分懂事得体,时常到王府与方柔作伴令她开心,没有那些个世家大小姐的傲慢脾性。
他又哪里知道,沈清清无非是受了家中长辈嬷嬷指点,深知方姑娘开心了,宁王也就开心了,沈清清初时还不愿将萧翊忽而亲近的姿态跟方柔联系在一起,可到后来,萧翊无意中夸她有心陪伴方柔很是妥帖,这样的逞强终是破灭了。
虽是不甘的,可,她迷恋萧翊对她和风细雨的姿态,他如今也愿与她说上几句闲话。
这是以前都少有的,他说在兴头处,便笑得那样疏朗潇洒。那是她爱慕了多年的阿翊哥哥,这情爱,她太想抓住,将萧翊的心牢牢抓稳。
三个人,各有思索,却又互不干涉那般,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这一日,萧翊在朝上又与苏太傅针锋相对,两人近乎吵起来,最后还是以皇帝训斥萧翊、安抚太傅收场。
退了朝,这一回同去了太后寝宫,因皇帝在大殿怒斥宁王不孝不义,行事乖张,连天子也不放在眼里,须得告到太后门前,由圣母发落一番才得老实。
两人得了正经的由头,一前一后作着怒气冲天的把戏,进到殿内,脸上的神情就转变了。
才落了座,这回竟连皇帝也失了仪态,恨骂了苏太傅一句老不死的。
起因是今日朝会上,有位太傅党下的大臣提到苏老生辰将近,因是半百作大礼,该要召回桃李一同庆贺。
萧翊自然不惯着,列举种种不该大办,不该铺张,不该调子太满。
这番话气得苏太傅没忍住,说既然都为臣子要作表率,宁王殿下的大婚典仪是否也不该铺张,不该大操大办,更何况他本也不想摆宴,是门下弟子诸多,三番四次主张提办,须得表了恩谢师长。
萧翊便又暗讽他是个短命的,如此才落了皇帝责骂。
而萧翊和皇帝都心里清楚,苏太傅这是动了拉拢丘城云尉营的心思,一心想要明确他那战神徒儿裴昭将军的心意,最好是趁此生辰摆宴的良机拉他入营,再扩势力。
萧翊当初前去丘城,明面上打着犒赏三军的旗号,实则是密查戍边的云尉营被苏家势力渗透多深,二来笼络丘城可用之人,确保边关安宁。若有朝一日皇帝将苏氏连根拔起,边关不定便是大患,他兄弟二人不得不慎重行事。
丘城云尉营由裴昭把持多年,他年纪轻轻已立无上战功,边关得尝多年安稳。裴昭更是本朝独一份的大将军,自有一众大杀四方的裴家军肝脑涂地,这些兵,甚至不那么听从天家旨意,尽数算作忠心耿耿的裴家死士。由此,无论是皇帝还是苏太傅,对此俱忌惮三分。
幸好萧翊此番前去有所收获,裴昭虽以前得苏太傅开蒙教诲,有一份师生情分留存,但并没有明显巴结投靠恩师之意。
又一,他发现了宿丘山这一遗落之地,原来在边境一带,宿丘山方禅竟也算是个人物,敬仰佩服之人众多。
若定了宿丘山一派,边关安稳便握在手中。而阴差阳错成了他救命恩人的方柔,便是其中重要一环。
苏太傅千算万算到底没算到,派去刺杀萧翊的人失了手,而负了伤的萧翊竟被宿丘山小师妹救起,到最后,这恩人还被他带回了京城,养在了王府。
皇帝后来知晓了其中内情,所以,无论朝中有何非议,太傅党如何上书参本,讨伐宁王行为不检,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嘴上训斥,心底偷着乐。
太后素来不参合他们兄弟二人密谈,左右宫人也早已遣退,只留了何沉一人候着。
皇帝:“裴昭依制是到了回京述职的时候,不若顺水推舟容了苏贼的愿,也看看这位裴大将军到底是什么打算。”
萧翊垂眸:“皇兄说得是。戏台子总得搭起来,否则太傅大人该动别的心思了,他这回将筹谋摆在了明面上,倒是少有。至于这位裴将军,我与他只在营内打过交道,实在也看不出深浅,正好他回来一趟,京城是个堕仙池,是人是妖总该显形。”
皇帝冷笑:“裴昭依时启程,回到京城约莫逢上花程节。你说苏贼埋了什么心思?”
萧翊了然地望了他一眼:“苏太傅这是想双喜临门,寿宴作罢,再嫁个女儿。”
又不屑一笑:“真是一招鲜吃遍天,苏家这手段多少年了还不知变通。”
皇帝脸色微变,可萧翊并未看见,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道:“说到婚事,母后已与我知会,这两日下名目到你府上开始采办。母后做事一向有准,我便不再多问,你知晓此事就好。”
萧翊应下,想到皇帝先前又提起了花程节,脑子里正事过去,便又掂量起到了那日,她该带方柔到何处寻乐子,游园又或踩青,要么教她打马球也好,她是个好动的,该会喜欢这世家风靡的活动。
如此筹谋着,心中已然有了畅想,仿佛方柔的笑颜已在眼前生动起来。

方柔今日一直有些神思不定,她送走了沈清清,但萧翊仍没从宫里回来。
此时夜已深了,他没来西辞院,这是不寻常的。只要萧翊人在京城,不论方柔是否入睡,第二天醒来总能见着他那张脸。
方柔也是头一回睡得不太好。
她独自躺在床上,明明床幔早已放下,她却盯着那没拉拢的缝隙,也不是期盼萧翊会忽然回来,可是,方柔心底有一个隐约的声音,若他此刻出现在面前,她是会开心的。
方柔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想法,因她从来也没有过,她没有想过萧翊有一天会不在她身边,不与她同床共寝,会明明人在王府,却并不能时刻见着她、陪着她。
到最后方柔还是睡着了,而她心底惦记的那个人,今夜留在了宫里。没有人传一声消息回王府,这个决定是在太后和皇帝的授意下,三人达成的无声默契。
皇帝说,后宫里妃嫔虽不多,但朕也并非时时刻刻能照拂每一宫的妃子,哪怕是专横如苏皇后,也不是每一日都能见到朕。
太后顺势而为,开口留儿子在福宁宫夜宿,旁的什么也没说。
可萧翊即刻就懂了二圣的意思。
明日见礼,意味着沈清清封妃的日子越来越近,方柔该提前适应这样的生活。不只是日后不能夜夜留宿在西辞院,有时候连面也是见不着的。
虽然,萧翊不至于做得那样绝对,他在王府,西辞院于他来说如入无人之境,他想见谁想宿在哪,并非沈清清一人可以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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