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多了,福叶自然觉得读书人理应享受特权。
而且以后胭脂铺做生意,难免会遇到其他麻烦,肯定需要报出言诉秀才的名头来解决,那给他多一些分成也是应该的。
言诉摇摇头,合上账本:“分成还按照原来的,福叶,我以后应该不会止步于秀才,我还想继续考举人,考进士,胭脂铺的生意将来全靠你负责,我什么都不做能得到一半分成,已经是坐享其成了。”
言诉考中秀才的事传得很快,当天中午,鲁知县便派人请他去县衙叙话。
次日,知县夫人也特意把福叶和叶秀娘叫去,聊了聊家常。
而胡秀才得知得意弟子再次中了榜首,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顾不得自家私塾门前那群领着孩子来求教的家长,直接来了县城。
“二石,老夫我怎么也想不到,一把年纪还能收一个你这样争气的学生,眼看秋闱在即,你是不是打算紧急复习功课,接着考啊?”
不得不说,胡秀才也被言诉一个接一个的胜利给带偏了。
要是换作以往,他的学生敢考完童生直接靠秀才,考了秀才又马不停蹄考举人,他非把人骂死不可。
可言诉次次考试都排第一,给了胡秀才一个错觉,那就是言诉太有读书的天赋了,他只要考前随便复习几个月,进考场就能随随便便考个第一出来。
不过胡秀才毕竟只是个秀才,他本人接连几次参加乡试都没能考中举人,因此只能大致给言诉讲一下考试规则,却不能指导他。
“我以前在平阳读书时有个同窗叫洪泰胜,他也很有读书的天赋,中举后轻轻松松考中了进士,后来在翰林院被人排挤,一气之下便罢官回乡了,如今是平阳城首屈一指的员外,可惜我跟他不熟,不然就写一封推荐信,推荐你拜在他门下了。”
胡秀才惋惜道。
“洪泰胜?可是十五年前那次秋闱中的解元?”言诉从包裹里拿出一封信。
这信正是他考中秀才后,主考官李学政赠予的,据说李学政与洪泰胜是同科进士,两人关系极好,洪泰胜如今在平阳做起了不问世事的富家翁,偶尔会收一两个弟子打发时间。
这封推荐信就是李学政帮他写给洪泰胜的。
胡秀才得知来龙去脉后,抚掌大笑道:“二石你不仅有读书的天赋,难得在科考时还能遇上贵人,这位李学政我也听说过,为人耿直,极其惜才,你能被他看中也是运气使然啊。”
如今正值三月份,言诉赶时间,如果错过今年秋闱就要再等三年了。
所以他跟鲁知县打了个招呼,拜托他帮忙看顾一下福叶和叶秀娘,免得受欺负,便收拾包袱赶往平阳拜师。
平阳城,洪宅。
洪夫人坐在花厅里破口大骂:“好一个忘恩负义的沈瑞,当初为了跟老爷拜师,舔着脸追着我们岚玉伏低做小两三个月,自称不嫌弃岚玉容貌丑陋,我才同意他和岚玉订婚,还让他拜在老爷门下,这才不到一年,攀上了知府千金的高枝,立刻嫌弃岚玉容貌有碍观瞻,说当初订婚是我们以势压人逼他的,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朝三暮四,就不怕遭报应吗?”
她下首坐着的洪岚玉,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两眼哭得红肿。
花厅里伺候的丫鬟见夫人暴怒,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洪泰胜在旁长叹一口气:“怪我,都怪我没了官身,竟被一无耻小儿欺负至此,夫人莫要动怒,咱们另寻名医给岚玉诊治就是。”
洪夫人见女儿哭得好不凄惨,心疼得将她搂进怀里,哽咽道:“岚玉从十三四岁起就得了这个怪病,咱们请的大夫还少么,可没有一个管用的。”
她越说越气,愤怒中夹杂着伤心。
女儿自幼长得伶俐秀美,本也和世交家的公子订了一门娃娃亲,两家都很满意。
但她长到十三岁时,不知为何,脸上突然起了不少痘块。
洪夫人本想着是正常现象,让女儿用些清淡饮食,过段时间自然会消失。
可她没想到,洪岚玉脸上的痘块越长越多,请了大夫来看,内服外敷,用了不少药也没能消掉。
等到女儿十五六岁两家商量婚事时,一张脸竟然丑到不能见人。
偏偏那世交家的公子打听到洪岚玉面貌丑陋,说是毁了容,竟然瞒着家里来退婚。
洪家夫妇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夫妻俩心知肚明,按照这种情况,哪怕女儿强行嫁过去,也无法幸福,便同意了退婚一事。
谁知世交家的公子品行太差,不愿担负退婚的恶名,事后倒打一耙,说洪岚玉自幼身患恶疾,洪家瞒着女儿的病情半哄半骗才让两家定下婚约的。
此事一出,洪岚玉是个丑八怪的传闻立刻传遍了整个平阳城。
她的名声变臭,那些原本见她退婚后还有意结亲的人家,闻言也马上心生退意。
就这样,洪岚玉的婚事蹉跎到十八岁。
洪夫人娘家一个叫沈瑞的远亲前来洪府投亲,花言巧语哄骗了洪夫人母女,说他作为读书人更重视女子心灵的美好,而非外貌。
洪夫人一高兴,就让他和女儿定了亲,还让他拜在洪泰胜座下当弟子。
原本打算好了,等今年秋闱过后,就为两人举办婚事。
谁知沈瑞不知怎地竟勾到了知府大人家的千金,哄得对方非他不嫁。
平阳城的利知府和洪泰胜早年有些龃龉,两家向来不对付。
利知府家中嫡女庶女一大堆,能用一个庶女换来洪泰胜颜面尽失,对他来说是很划算的事。
那沈瑞小人行径,和洪岚玉退亲后,投入利知府门下,还将洪府的私密事大肆宣扬。
将洪岚玉描述的极为不堪,就差直说她貌似母夜叉,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洪岚玉本就糟糕的名声雪上加霜,哭了一整夜。
洪夫人心疼女儿被沈瑞抛弃,又恨自己当初有眼无珠,没看出他的真面目,可丈夫如今不过是平阳城里一个寻常富家翁,又能奈沈瑞如何?
一家三口正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门房忽然来报:“老爷,外面有个年轻的秀才送来拜帖,说是有封李学政的推荐信请您过目。”
洪泰胜皱着眉打开推荐信,忽然发现此信正是自己故交所写,信中向他大力推荐了一个叫福二石的年轻人。
洪泰胜了解自己的故交,知道他惜才,不过能爱惜到这个份上,还特意给自己写了推荐信,可见这个叫福二石的人并不一般。
“快请他进来。”
言诉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洪府书房,一进门,坐在书案后的洪泰胜就打量起他。
福二石,听名字便知此人出身应该不高,身穿普通的秀才服,年龄大约十五六岁,眉清目秀,从外表来看是个俊秀的少年,但那双眼中的坚定和清明却让洪泰胜暗暗点了点头。
自从被沈瑞背叛后,他很是沉郁了一阵子。
怀疑自己是否人品有问题,才没把沈瑞教好,所以之前拒绝了不少想拜在他门下的学子。
不过言诉既然是李学政推荐来的,他总得给个面子。
“你既然想拜在老夫门下,那老夫便考一考你。”
言诉朝他行了个礼:“洪先生请出题。”
洪泰胜心里还在为女儿一事烦闷,哪有心情出题考言诉,他这么说不过是例行询问罢了。
转身从书案上拿出一本书,翻开后随意指了一句话,“你以此为题,写篇文章,让老夫先看看你的水平究竟如何。”
说罢,他就出去了。
洪泰胜近年来收的弟子除了沈瑞,还有个名唤耿皓洲的。
相比起沈瑞嘴巴甜,会讨巧,耿皓洲就比较纯善耿直了。
他本是平阳城郊外一户村民的儿子,因父亲偶然救过洪泰胜一命,被他收为弟子。
耿皓洲在洪家苦读多年,读书十分勤奋,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用功,一天至少苦读六个时辰,可他这么勤奋,天资却比不上沈瑞。
考秀才时堪堪考中最后一名,在洪泰胜的指点下苦读了六年,也没考中举人。
洪泰胜离开书房后,便派他进去监督言诉写文章。
进了书房,耿皓洲老老实实站在言诉身旁,目不斜视,一双黑眸认真盯着他的卷面,把言诉盯得有点发毛。
“这位大哥,您一直站着不累吗?不如搬把椅子坐下。”言诉笑眯眯对他道。
耿皓洲摇摇头:“先生让我监督你。”
言诉无奈的笑笑,从他僵硬的言行举止便看得出,他性格大概是挺执拗的那种,便不再多言。
他握着狼毫,对待题目思索片刻,便写了起来,不到一个时辰,一篇字迹笔走龙蛇的约莫千字左右的文章便一蹴而就。
收尾后,言诉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满意的将文章递给耿皓洲:“我写好了,麻烦你交给先生。”
耿皓洲两眼瞪得老大,不敢置信言诉竟能短时间内写出一篇旁征博引言之有物的文章,要知道每次洪泰胜给他出题目,他抓耳挠腮,光破题就得想半个时辰,然后花费整整一天时间,写出来的文章还要被先生批评朽木不可雕也。
“你等着。”耿皓洲瓮声瓮气说了句,然后拿着言诉的文章冲到花厅,交给洪泰胜。
洪泰胜正在安慰妻子女儿。
见言诉这么快就写好,还以为他在敷衍自己,当下便有些不悦。
他漫不经心把目光落在纸张上,先是被那手不逊于当世名家的好字给惊了惊,然后才把心思放在文章上。
只见他眉头紧蹙,皱眉,皱眉,再皱眉。
洪夫人和洪岚玉都被他的表情吸引到了,也不敢再哭,担心是不是新来的弟子文章写的太差,把他给气到了。
“好小子!”洪泰胜一目十行把文章看完,猛地站起来拍案叫绝,“难怪李兄极力向我推荐他,果然是英才出少年啊!这个弟子我收了!”
他兴奋的走来走去。
从沈瑞退婚后,还是第一次露出这么高兴的表情。
“夫人,晚上命厨房整治酒席,我要和新收的弟子畅饮一番!”
言诉的到来冲散了洪家被沈瑞背叛的阴云,洪泰胜自己就是个天才,教导起言诉毫不费力,而且两人的观点碰撞在一起,时常能得出令人激动的结论。
以往洪泰胜觉得沈瑞已经算是个聪明的弟子了,但跟言诉一比,根本就是瓦砾与玉石之差。
言诉的进步很快,称得上一日千里。
等他在洪府拜师满一个月后,基本上洪府上上下下都被他哄得心花怒放,连洪夫人都恨自己没能生个像他这样的儿子。
这天,洪夫人带着洪岚玉去城外寺里进香了。
洪泰胜在书房教导言诉和耿皓洲读书,突然有小厮来报,说沈瑞来了。
“什么?这厮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还敢来我家?把他给我打出去!”洪泰胜怒不可遏,对着小厮咆哮一通。
“可是……可是沈公子说他是替知府大人送请帖的,他要和知府家的千金成亲了,知府大人特意吩咐他,要把请帖亲手送给您。”小厮吓得大气不敢出,一股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洪泰胜一听,气得胡子都发抖了:“欺人太甚,姓利的欺人太甚!”
抢了他的女婿不说,还故意上门挑衅,果真欺他朝中无人。
“那老夫就会一会他!”
言诉从下人口中听说过,因小姐洪岚玉长得面容丑陋,连着被退婚两次,如今年近二十了还找不到夫婿,愁坏了老爷夫人。
他没看过洪岚玉的脸,大概她长得真的丑陋,所以每次出现在人前,都用面纱蒙着。
不过他觉得一个女孩子因长得丑,连着两次被未婚夫退婚,还闹得满城风雨,也怪可怜的。
不久后,洪泰胜阴着一张脸拿着请帖回了书房。
显然与沈瑞谈得不欢而散。
“二石,沈瑞五天后与知府千金成亲,到时候你和皓洲随我一同前去。”
言诉和耿皓洲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洪家的车夫急忙从外面赶回来,苦着一张脸禀告洪泰胜:“老爷,糟了糟了,小姐今日去白云寺后山摘桃花失踪了,夫人正带领寺中众人到处寻找呢!”
“什么!”
洪泰胜本就受到沈瑞和利知府的刺激,得知女儿失踪,更是眼前一黑,直直晕倒过去。
“老爷!”书房中众人见状吓了一跳,车夫急的团团转,又担心小姐出事,又想去找大夫给老爷看病,忙得不知如何是好。
耿皓洲更是慌得乱了手脚,失去主心骨,把洪泰胜背到床榻上安放后,手足无措望着言诉:“师弟,眼下该怎么办?”
言诉让他们安静下来:“先关上门,别把小姐失踪的事走漏了风声,免得有损小姐闺誉。”
耿皓洲忙着照做,车夫擦了擦汗,问道:“福公子,要不要请大夫?”
言诉给洪泰胜把了脉,摇摇头道:“不用,我略懂医术,你去我房里把我床头那个包袱拿来,先生这是气血攻心,受刺激了,我给他扎上几针,很快就能醒来。”
上个世界他为了活得健康长寿,没少把中西医都给了解个透彻。
久而久之,自己也有了一手高超的医术。
相比起耿皓洲的慌乱,言诉的话给人一种安定人心的作用,车夫把包袱拿来后,言诉从里面取出银针,在洪泰胜几个关键穴位上扎了几针。
不过一刻钟功夫,洪泰胜咳嗽几声,便睁开了眼睛。
“先生,先生您醒了!”
耿皓洲激动地握着他的手,正要说什么,就听言诉道:“师兄,你先照顾好先生,我和车夫去白云寺寻找师妹,莫要再让先生急火攻心了。”
白云寺后山一处悬崖下,洪岚玉望着眼前昏迷的男人,十分无奈的用手帕给他后脑勺出血的地方做包扎。
她从悬崖上掉下来是被人推的。
今日中午,她领着丫鬟在后山摘桃花,想拿回家做一些糕点孝敬父母。
谁知衣服不小心弄脏了,洪岚玉就让丫鬟帮她回寺里暂时休息的厢房拿备用衣服,自己在桃林中等待。
没想到知府家的千金,也就是沈瑞现在的未婚妻突然出现,大肆嘲讽了她,然后将她推下悬崖。
洪岚玉本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没想到悬崖下泥土居然因前两天下过雨的原因,十分松软,她并未伤到身体。
而就在她摔下去不远的地方,躺着一个昏迷的华服男人。
这男人不但后脑勺出血,胸口还中了一箭,像是被人追杀至此,且昏迷很久了。
洪岚玉不知对方的身份,又惊又怕,确定男人还活着时,她也不敢帮他把箭□□。
只能撕下衣服上柔软的绸布,帮他止血。
“咳咳……”
眼看天黑了,洪岚玉依稀听到附近传来狼叫声,她心里怕得不行,只能缩在男人身旁。
可就是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她也不敢摘下面纱,因为她知道自己面纱后那张脸有多丑。
“水……给我水……”
听到男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洪岚玉朝他看去,果然见男人已经睁开了眼,十分虚弱的望着自己,眼里是化不开的警惕。
“这位公子,小女子先前被人从悬崖上推下来,无意中遇到昏迷的您,不知您是否知道我们该如何从这里出去?”她按捺住心中的焦急,用巴掌大的树叶从附近河里捧了水回来喂给男人。
男人喝了几口水,缓解了口渴,忍着胸前所中箭矢的疼痛,看向洪岚玉。
这女子蒙着面纱,他看不出对方的容貌,但根据声音可以判断,她的年龄应该不超过二十岁。
她额头上有从悬崖上跌落下来,刮伤的痕迹,但面纱却依旧蒙的严严实实,说明她不愿让人看到她的脸。
猜不出女子的身份,男人轻微的摇摇头,声音细若蚊呐:“我也不知道……”
谁能想到,他澹台成荫身为太子,竟会被素来不对付的二皇子派杀手暗算,昨夜险些不敌对方,折损在此。
洪岚玉帮男子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水,叹气道:“那我们只能继续等下去,但愿我家人能尽快找到这里。”
她话刚说完,一阵风刮了过来,与此同时,一只山间野鸟猛地朝她冲来。
洪岚玉两眼一缩,下意识扭头躲避了一下,脸上的面纱刚好被野鸟的爪子带走。
她那张被藏得严严实实的脸就这样露在澹台成荫面前。
“……”
“……”
四目相对,彼此都有些尴尬。
澹台成荫本以为这女子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才将脸藏起来,没想到她竟是长了面疮。
丑陋的痘块长在这张脸上,衬得她愈发面目狰狞。
常人见此总要害怕的,但澹台成荫久居深宫,自幼就和父皇其他的那些子女斗智斗勇,见过的丑陋事不知多少。
再加上他成年后,就被父皇安排进了刑部任职,见过的丑事丑人无数,相比起来,这女子的面容还算是好的。
再说,人脸的丑陋又岂能比得上人心。
他父皇最宠的袁贵妃,二皇子的生母倒是面如春花,人称京城第一美人,可她美丽皮囊下包裹的内心,不知要丑陋多少倍。
隐藏很久的秘密就这样被暴露出来,洪岚玉险些尖叫出声。
可她的面纱被野鸟带走了,如今只能用真面目对着澹台成荫,洪岚玉险些哭出来。
“抱歉,我……”她用袖子遮住脸,背过身去,不敢直视对方。
澹台成荫见她抽噎个不停,暗暗叹气,只得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她:“姑娘不必如此,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不是那种多嘴多舌之人。”
他没有安慰洪岚玉,说什么心灵美更甚于容貌美之类的废话。
因为他知道,人都有在意的东西。
他活了二十六年,幼年时生母高皇后被后宫那些争宠的手段害死。
父皇表面上对发妻深情怀念,实则宠了一个又一个妃子。
到他成年后,因能力出众,遭到父皇的忌惮,所以他指了体弱多病的太傅之女为太子妃,对方还没抬进东宫的大门,就病死了。
袁贵妃和二皇子顺势放出风声,说太子克妻。
然后父皇仿佛尝到甜头一样,再次给他指了个表面光鲜,实则早已有了意中人并且珠胎暗结的女子为太子妃。
然后在成亲前以丑事威逼对方,勒令那女子自尽以全名声。
紧接着,父皇又想将他母舅高家的表妹指给他,但就在成婚当天,高家被弹劾了一百多条罪名,他母舅和表妹自裁,高家全族被流放。
从此,他克妻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澹台成荫也怕了,他察觉到父皇内心的阴暗念头,担心害人害己,不敢再出风头,便开始装病,做一个病恹恹的太子。
几年来,满朝文武都知道,太子体弱多病,没几年活头了。
原先那些拥护他的大臣,也逐渐倒向二皇子一方。
他成了光杆一条,就连刑部那些同僚平日都避着他走,生怕被染上什么似的。
不过这样才能在父皇面前保住性命。
天大黑后,山谷里各种动物的叫声吓得洪岚玉瑟瑟发抖。
她用澹台成荫的手帕蒙着脸,往他身边躲了躲,尽管他是个受了重伤的男子,但洪岚玉依旧觉得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师姐!”
“你在哪?听到了就应一声!”
言诉来到白云寺后,洪夫人着急的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丫鬟说洪岚玉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后山桃花林。
言诉过来探查过地形后,发现洪岚玉很可能被人从悬崖边推了下去,于是他带着人绕远路来到山谷,举着火把大喊洪岚玉的名字。
就在洪岚玉昏昏欲睡时,听到言诉的声音,一个激动站了起来,朝远处挥舞着双手。
“师弟,我在这里!”
洪岚玉和澹台成荫所在的山谷地形比较复杂。
一个健康人在言诉等人的帮助下想要离开自然没问题, 但澹台成荫受了严重的箭伤,能支撑一天一夜已然是超强的意志力在起作用。
言诉命人先带洪岚玉离开,让他们回白云寺拿滑竿来。
然后他蹲在澹台成荫面前, 查看了他的伤处,皱眉道:“这位公子, 你受的伤有些严重,但目前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不能把箭□□,你暂且忍一忍,等下山后再另行救治。”
澹台成荫虚弱的舒出一口气, 正想说什么, 言诉从怀里拿出一粒药丸,就塞进他嘴里了。
“你给我吃的……什么……”他眼神又惊又惧。
在火把的亮度下,躺在草地上的澹台成荫身上脸上都是血,显得格外渗人。
言诉噗嗤笑了声:“能救你命的药。”
说完他紧紧盯着澹台成荫的反应。
这人显然没有相信,大概想把入口的东西抠出来,可又不好意思当着言诉的面这么做, 于是皱着脸纠结极了。
等滑竿送来, 言诉带着受伤的澹台成荫回到白云寺,已经是后半夜了。
澹台成荫发起高烧, 昏迷了, 嘴里还不停地喃喃自语,说着奇怪的话。
言诉让人准备了热水、麻沸散和做手术的简易工具,亲自动手把澹台成荫胸前的箭拔了出来,然后消毒, 缝补伤口。
做完这一切后, 天光大亮, 洪岚玉候在门外焦灼的等待。
见他出来,忙上前问道:“师弟,程公子他怎么样了?”
先前澹台成荫介绍自己的时候,化名程英。
言诉做完手术有些累,便叮嘱她:“程公子的身体至少需要休息半个月,经不起折腾,你按照这个药方抓药,一日三次喂他喝下去,注意不要让太多人靠近他,免得细菌……免得打扰他的清净,不利于养伤。”
洪岚玉捏着药方,像拿宝贝一样慎重的点点头。
“师弟,真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么一手高明的医术,辛苦你帮程公子还有我爹治病,我让人从家里带了些饭菜过来,你用过饭赶快休息一下。”
洪岚玉抿着唇感激的朝言诉福了福身。
洪泰胜清醒后在耿皓洲的陪伴下,也来了白云寺,一家三口团聚后抱头痛哭,拼凑起真相,发现如果不是言诉在关键时刻稳住阵脚,说不定洪家已经乱套了。
澹台成荫的伤势比较严重,洪岚玉原本打算让他留在白云寺养伤到痊愈的,但他醒来后说什么都不愿呆在这里。
洪岚玉和父亲商量后,决定带他回洪府养伤。
五天之期已到,沈瑞和知府千金就要举办婚事了。
因家中发生这么多事,洪泰胜都把这事儿给忘了,谁知就在成婚前一天,利知府专程派沈瑞再次上门,提醒洪家。
沈瑞大约觉得自己和知府千金的婚事板上钉钉,没了上次的谨慎,面对洪泰胜的态度也有些傲慢:“洪老爷,小生和岳父大人明日特地恭候您携夫人和令千金前来参加婚宴,还请您不要忘记,否则令千金在白云寺后山失踪一夜私会男人的消息恐怕就要传遍全城了。”
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让洪泰胜气得声音发抖。
“滚!给我滚!”
他听女儿说过,推女儿掉下悬崖的就是利知府的千金。
对方当时是真的起了杀心,不过大概没想到,洪岚玉并没有死,反而好端端活着,才又故意上门挑衅。
赶走沈瑞后,洪泰胜有些心累。
他没想到利知府竟是这样一个斤斤计较的卑鄙小人。
他二人不过当初同在京城为官时,发生了些小龃龉,利知府竟然记仇到现在,不惜伤害他唯一的女儿来报复。
“爹,女儿对沈瑞已经没用任何想法了,既然知府大人特意请我们去参加婚宴,那就去吧,女儿历经生死,又岂会被这点小事打倒。”
带着面纱的洪岚玉来到花厅,安慰他道。
洪泰胜盯着女儿脸上的面纱看了许久,突然一个激灵。
他的岚玉小时候长得娇俏可爱,哪家长辈见了都要夸她几句,等到十二三岁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脸上怎么突然长出那样可怕的痘块。
这些年,无论如何求医问药,治都治不好,会不会……
会不会也是利知府在背后搞的鬼?
“岚玉,你师弟医术高超,不如让他帮你看一看……脸上的面疮,或许他……有办法救你。”洪泰胜小心翼翼对女儿道。
多年来,看过无数大夫,女儿早已对治病失去了信心。
如果是面对陌生的大夫也就罢了,她最害怕的是让那张脸显露在熟人面前,不只担心被嘲笑,哪怕是同情的目光她也不愿忍受。
洪岚玉咬着唇,低下头沉默了。
这时,听到丈夫那番话的洪夫人也走了过来,搂着女儿的肩膀安慰她:“你爹说得对,二石他或许有办法帮你治病,他那个人善良又可靠,就算治不好你,也不会在背后嚼舌根的,娘先去找他问问情况。”
傍晚,言诉帮住在客院养伤的澹台成荫换了药,一出门就遇到期期艾艾的洪夫人。
“师母,您有话不妨直说。”言诉笑道。
洪夫人四下看了看,拉着他去到无人的花园里,把洪岚玉的情况说了出来。
“这孩子多年来过得苦啊,你老师怀疑是利知府暗中故意下药在害她,毁了她的容还不够,上次还把她推下悬崖,幸而岚玉命大,活了下来,可那黑心肠的利知府明天又逼着我们一家去参加沈瑞的婚礼,二石,你有没有办法帮帮你师姐?”
言诉沉默片刻道:“我得先看一下师姐的情况,才能做判断,师母,您别着急。”
洪夫人含泪点了点头,领着他去找洪岚玉。
翌日,知府千金和沈瑞大婚。
虽说是知府家的庶女,但因利知府很重视,平阳城不少达官贵人都来参加了。
洪泰胜领着家人和弟子踩着时间来到沈瑞家。
沈瑞家境普通,在投靠洪夫人前连好点的笔墨纸砚都买不起,因他和知府千金成婚,利知府特意将妻子名下一处别院腾出来,让他成亲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