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信领了马后,见平云初还在回话,便等在一旁。
待平云初过来后,他压低声音问道:“云初,什么任务这么急?”
云初笑道:“你看看纸条再说。”
言信打开一看,见纸条上写着‘速去江州余姚王家村,寻退役押运兵王姚,查问其在职期间押运事宜,现疑其为军饷遗失案件知情人,若事不可为,则将其带回京都。’
言信看完后惊的瞪大了眼,随后又递给平云初看了一遍。
言信道:“那我们现在去江州?”
平云初点头后,两人便一甩马鞭率先出发。
其余人见平云初这就走了,纷纷上马离开。
杨鑫不由道:“郡王府兵如此训练有素,下官真是大开眼界。”
赵嵩听了得意一笑,随即道:“我的府兵也就练了这些,至于查案的事还是得靠你们的,真出了纰漏,你们可得担着。”
杨鑫笑道:“何大人也只是想让案情期间能多留下些证人,免得有人狗急跳墙。”
赵嵩点了点头,随即上马回了皇城。
平云初赶了几天路,马不停蹄的到了江州余姚,一路走过,只见满眼都是王记。
王记酒馆,王记茶楼,王记飘香院。
言信看着那飘香院道:“云初,飘香院是什么地儿?”
平云初思考了下道:“卖香粉的吧。”
言信听了觉得有点道理,直到他看到飘香院里的姑娘探出身子来招手时,他才尴尬的笑了笑。
言信已经十七了,但对着才十一的平云初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就没和他说。
两人一路打听着来到王家村。
言信道:“说不定那王姚已经搬家了呢?说不定他现在发达了不住村里呢?云初你说,要是你猛然间得了一笔钱你会如何?”
平云初走向村口的王记茶撩道:“说不定会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他说着便对着老板道:“来两碗热茶,两个大饼。”
老板一瘸一拐的端着吃食过来,他看了眼平云初和言信,随口道:“两位小公子看着面生,这是要去哪?”
平云初正吃饼,言信便道:“访友。”
老板笑道:“看二位穿着就不像普通人,看来这位友人身份也不一般吧?”
平云初打量了老板一眼笑道:“实不相瞒,我们是来找人的,我家主人让我们来表彰王姚兄弟,并且还分发了抚恤银,不知大叔知不知道他家在哪?”
老板闻言眼珠转了转,含糊道:“呵呵,这名听着耳生,不知道,不知道...”
说着他便离开了。
正巧此时,几个官差路过道:“王二麻子,来碗热汤。”
老板闻言,立刻上前盛汤去了。
言信嘀咕道:“原来他叫王二麻子。云初,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平云初道:“去村里转转。”
此时正值早春,江城的天气凉丝丝的,还是挺舒服的。
两人骑在马上,引得村里人纷纷探头朝着平云初道:“小公子真俊啊,这是去谁家啊?”
平云初笑道:“婆婆,我们探亲,找不到人家啦。”
他这一笑,便引得婆婆热情的招呼道:“问婆婆啊,婆婆活了七十了,谁家的孩子都认识。”
平云初闻言便下了马,他对着婆婆行了一礼,随后道:“阿婆可知王姚家在哪里?他以前当过兵,我这次受了兄长之命来找他相聚的。”
阿婆听了,立刻喊道:“王姚,叫王姚的都有谁家啊?”
婆婆这一喊,随即一个小媳妇探头道:“哈哈,我家当家的叫王姚——”
婆婆道:“瞎说,你家的明明叫王大锤子。”
“我家弟弟叫王遥——”
婆婆又道:“不对,你家的叫王小二。”
“还有我们家王耀——”
“我们家——”
平云初:“.....”
他们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平云初头大的正要走,阿婆拍了下大腿道:“欸呀,我家孙子叫王姚,小公子留下来吃顿晚饭。阿姚一会儿就回了。”
平云初正要拒绝,就被阿婆拉住了手,他探头一看,只见院子里乱糟糟的,不由有些怀疑阿婆的话。
他将马绳甩给言信后,便扶着阿婆道:“您要吃什么,我来收拾吧。”
阿婆指着院子里乱跑的鸡笑道:“哈哈哈,阿婆想吃鸡,老抓不住它。”
平云初见鸡有好几只,不由道:“那阿婆你等着哈哈。”
他说着便撸起袖子,先把院子打扫了一遍,随后手脚利落的宰了只鸡。
言信则被他指挥着烧水褪毛,他看着平云初道:“咱们今天就耗在阿婆家了吗?咱们要不要去村长家问问。”
平云初耸耸肩道:“也行,晚些再去。”
言信闻言愣了下,要知道平云初平日里办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啊。
王二麻子回来的时候,见自家烟囱正冒着烟。
他赶忙快走两步,心想着老太太不会又把厨房给点着了吧。
谁知他一进院门,见老太太正在屋檐下呵呵笑着。
他上前道:“奶奶,家里来人了吗?”
老太太笑着道:“家里来了小公子,比你还好看哩。”
王二麻子听了,就见平云初端着两盘菜出来了,后面还跟着端着饭碗的言信。
双方见面时都愣了下,平云初瞧了对方的腿脚一眼,笑道:“哟,腿不瘸了?”
言信也笑着道:“老板,好巧啊!”
王二麻子接过碗筷,扶着老太太坐下吃饭。
平云初做的鸡汤清淡不油腻,老太太很喜欢吃,连鸡汤都多喝了几碗。
农家人睡得早,王二麻子伺候好老太太后,便对着平云初道:“你们一定住不惯农家,要不要将就一下?”
“好啊。”
王二麻子闻言愣了下,他拍拍自己的脸,其实他本意只是客气一下而已啊。
平云初掏出一块碎银甩给他道:“伙食费和住宿费。”
王二麻子也没客气,收了。
平云初道:“王大哥以前当过兵?”
王二麻子哼笑道:“这里的人谁没当过兵啊,我家老太太都当过兵。”
平云初点点头,笑道:“不新鲜,那你当的是京里的兵吗?”
“呵呵,现在京里的人都是这么审案的吗?还派了你这样的毛头小子?”
平云初闻言也不生气,他道:“很多人都嫌弃我年纪小,但奇怪的是我运气一直不错,你说呢王姚?”
王姚闻言眼皮跳了跳,却没有说话。
平云初接着道:“普通士兵拿枪拿刀的甚至虎口有茧这些都不稀奇。
但京城的兵要求严格,不仅要求身高八尺,武艺也有要求,你用的是枪吧?”
“你怎么知道?”
“你递茶碗的时候身子右倾,手臂伸的长,普通的茶棚老板可不会有这样的姿态。
而且你还装瘸,是不是怕别人在你面前显得矮。”
言信满眼崇拜的看着平云初,他一边听还一边打量王姚。
王姚却道:“胡说八道,那是我自己手长脚长。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你怎么这么矮。”
平云初闻言,叫言信站直了,说道:“言信的身高就是标准,至于我,走关系了。”
王姚闻言嘴角抽了抽,他还是第一次听人将走关系这么大方的说出来的。
平云初见王姚不理他,接着道:“乾元年间,你当过押运兵吧,我也不是来审你的,只是奉命带你回京走一趟而已。”
“你是谁的人?”
“延平郡王。”
“他?”
王姚看了眼平云初迟疑道:“走是不会走的,你看我家老太太都这样了,我怎么走的开?”
平云初道:“要不,带老太太去京里逛逛?”
王姚气道:“想都不要想。”
既然王姚都承认了,平云初也就这么住了下来。
言信道:“云初,你刚刚的猜测都是真的吗?”
平云初笑道:“我胡说八道的。这样说显得我查案比较专业,谁知道歪打正着了。”
言信闻言不由瞪大了眼,他对着平云初竖了竖拇指,随后道:“我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贪了银子的啊。”
平云初正给婆婆拆洗床单呢,闻言不由道:“谁知道呢。”
晚上,王姚回来后,对着平云初道:“你也别在我这耗着了,我又不会跟你走。”
平云初道:“我只是多照顾婆婆几天,你看看你该娶个媳妇儿了,家里这么脏。”
这话刚出口,婆婆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小公子可定亲了?”
平云初笑着回道:“没有呢。”
“那婆婆给你介绍,村里的小花就很好。”
王姚闻言脸一黑,他道:“奶奶,小花已经三十多了,孩子都两个了。”
“那小小花总行了吧。”
王姚也不理老太太了,他带着两人出了院落道:“你什么时候走,你在这里太显眼了。”
平云初笑道:“心虚?”
见王姚又不开口了,他不由道:“给我个准话,贪了没?”
王姚一愣,他下意识道:“没有。”
他见言信已经掏出纸笔开始记录,不由嘴角一抽:“你不是不审案吗?”
平云初沉声道:“当职期间可有异常?”
王姚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睛下意识的看向了别处,他道:“这个案子你们打算查到什么程度?”
平云初摇头道:“这不归我管,但郡王的意思是灭族的程度。”
王姚闻言一惊,他转头看向平云初道:“你让我想想。”
“行。”
王姚一想就想到了半夜,夜黑风高的夜晚,他将两人叫起来扛起工具就向着山里走去。
平云初问道:“去哪?”
“坟场。”
平云初闻言和言信对视一眼。
王姚将工具一分配,接着道:“开始挖吧。”
三人戴好面巾和手套挖开坟墓后,只听王姚小声道:“兄弟,哥哥来看你了,咱也没本事,这就只能赌一把了。”
说着,他便打开棺木,从腐烂的尸体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平云初。
言信见了都向后一躲,平云初接过后问道:“什么东西?”
王姚笑道:“你看了不就知道了吗?”
平云初拨开蜡丸一看,只见里面包裹着的居然是一张收条。
只见上面写着‘乾元二十五年,西北大营入军饷三十万两,粮草一万五千担。监察处验收官伍钱。”
“这位是?”
“伍钱,死于乾元二十五年,我要没记错的话,户部应该拨了八十万两,粮草三万五千担。”
平云初闻言不由一惊,随即和言信对着伍钱行了个军礼。
随后三人又将土填了回去。
当三人返还的时候,言信突然指着远处道:“那里怎么有火光?”
王姚见了大叫道:“是我家,老太太还在屋里。”他说完拔腿就往回跑。
当三人跑下山时,王姚家已经成了一片火海,这时,听到动静的邻居们纷纷出来救火。
王姚哭喊着正要往里闯,被平云初拉了回来:“滚开,我要去找我奶奶——啊——”
“啊——我家怎么着了——”
平云初闻言一回头,就见婆婆提着裤子站在人群外哭喊着。
他赶忙扯着王姚道:“阿婆没死,阿婆没死!”
王姚闻言跟着平云初就往自家奶奶那里跑,他一边帮着老太太绑好裤带,一边道:“您出来了?您怎么出来的?”
婆婆道:“汤喝多了,我出来上茅房,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怎么就着了呢,我们的家怎么着了呢?”
王姚闻言又哭又笑道:“没事没事,着了再造啊。”
众人忙着救火,都没注意到人群中几个黑影闪过。
言信拉着平云初示意了下,平云初却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王姚是证人,他必须保护好他。
大火扑灭后,平云初看着王家的断壁残垣,不由道:“这里也不安全了,跟我回皇城吧,我可以给你们安排住处。”
王姚听了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上路。
几人置办好马车,这就出发了。
王姚跟老太太道要带她进京玩,老太太听了也不纠结房屋的事了。
路上,马车遇到两次刺杀,索性都被摆平了。
平云初看着拎着大刀一点不怕事的老太太不由笑了笑,最终他还是找了相熟的镖局护着几人上京。
老镖师见了平云初高兴道:“小家伙,沉稳了不少!”
平云初笑道:“这次我继爹没有和您一路吗?”
“没有,他这次去北边请的也是我们镖局,我没跟着而已。”
平云初一路安全的到达了京城,待他将证据和证人交到御史台后,不仅何田光,连赵嵩都怒了。
不过此乃后话,暂不细表。
平云初一路靠着好运完成了任务,其余富家子弟可没这么好的耐心。
比如杨封,和他一组的是孙显。
他找到人的时候,被人耍的掉进了湖里,索性已经学会了浮水没什么事,但当他冒头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孙显看他一副落汤鸡的样子,问道:“现在怎么办?”
杨封打了个喷嚏道:“我舅舅是这里的府台,我去找他。”
孙显轻笑道:“你还真是走哪都有人啊!”
杨封闻言不由想起了他哥杨鑫给他递荷包的时候,大概就是想要让他去求救的吧。
他懊恼的又打了个喷嚏,孙显见状赶紧道:“快去你舅舅家先换衣服吧,不然生病了还耽误事。”
杨封闻言不由道:“你不笑我啊?”
“笑你什么?有关系不用是白痴吗?都是为朝廷效力的。”
杨封听了哈哈一笑,随即去找了青州府台武云及。
武云及见了自家外甥这一身,还没来得及问,就听杨封抱怨道:“舅舅你快派人帮我把那小贼抓来,别打杀了,我要好好折磨折磨他。”
武云及其实看不惯杨封这通身的少爷病,但看他又打起喷嚏来,他不由喊道:“先去给封少爷请大夫,那个谁也去给我抓来!”
“是李淼!”
“对,李淼!”
武云及见杨封洗了澡喝了姜汤后终于消停了,这才问道:“你不是在郡王府当侍卫吗?怎么跑到青州来了?”
杨封喝着热茶清了清嗓子道:“我们殿下说了...”
武云及凑过去正要听,就见杨封接着道:“保密!”
武云及听了不由抚额。
不一会儿,一队士兵将李淼押着带回来了,杨封松了松腕骨道:“来啊,让他试试泡水的滋味儿!”
李淼闻言喊道:“公子饶命啊,小的到底哪里得罪了公子?”
杨封道:“你耍我入水,先把这账算了再说。”
“小的,小的也不是故意的。”
“闭嘴,本公子现在不想听。来啊,给我泡!”
李淼这回都没时间说话,就被士兵按着沉了大缸。
只见“哗啦”一阵水花溅起,李淼挣扎着被拉起来,还没来得及呼气,又被按了下去。
如此几次,待杨封满意后,侍卫们才将他松开。
李淼这才喘着气对着杨封道:“公子,这回,能说了吧?”
杨封心想,这事也不能公开说,他问道:“你家还有谁在?”
李淼咳道:“小的家里没人了。”
杨封心想这可省了不少事,他对着李淼道:“那行吧,回去收拾一下家当,这就跟本公子回京去,记得可别漏了什么耽误本公子的事。”
他说完还让侍卫们押着他回去,以免又让人给跑了。
人走后,杨封又对着武云及道:“舅舅,你看这送佛送到西呗,外甥第一次办差,您多关照一些哈?”
武云及哭笑不得道:“我的兵只能送你出青州,别的地方你自己想法子。”
“舅舅,人命关天!你给疏通一下呗!”
武云及指着他没好气的道:“你最好办的是正经事!”
他说着,又给杨封批了几个条子,让相熟的州府护送。
杨封看了这才押着李淼回京。
杨封和孙显也没问案情,他俩没经验,就不瞎问了,打算直接将人投到御史台。
李淼一路上跟着这两少爷也是好吃好喝,见没人动他的包袱,他也慢慢放松下来。
再说高达一路,他这一路可没这么幸运了,说是一路捅了耗子窝都不为过。
他这接近九尺的大高个,一到地方就很显眼,总被人盯着。
同行的郑吉一开始还觉得非常有安全感,此时只觉得很不吉利。
当两人被围着拦在街上时,为首的人凶神恶煞的道:“你们找谁?”
“找找找...找谁?”郑吉抖着嗓子看向高达。
高达将人一推,同时大喊道:“找你爹!”
说罢两人便向着巷子里跑去,身后则追着一群打手。
郑吉哭唧唧的道:“怎么办?”
高达看着眼前的矮墙将郑吉一提一扔,郑吉便被扔进了脂粉堆里。
他自己则越过屋顶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郑吉闻着香粉打了个喷嚏后,眼珠一转,换了身女装就摸进了厨房,他跑了一路实在太饿了。
饱餐一顿后,郑吉正想着要怎么出去呢,就被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搂着道:“小娘子,是新来的吗?来,给大爷香一个。”
郑吉闻言捏着嗓子道:“讨厌,人家要回家。”说着他还狠狠的掐了男人一下。
“诶呦——”
男人简直被掐的要尖叫出声,谁知郑吉一松手,男人抓着他的手道:“爽!”
郑吉喊道:“你要爽是吧,来吧!”
说着他一把将人拖进了房门,周围的人见郑吉如此奔放,不由色迷迷的哈哈一笑。
而房间里,郑吉找了个布巾将人绑好后,被子一蒙,对着男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这一路跑一路受惊的,他容易吗!
正当他要歇会儿时,就见男人哼唧唧的道:“你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江奇,我爹是江奇啊!”
郑吉闻言一愣,江奇?这不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爹怎么厉害了,说说呗?”郑吉一边问一边拿出小本本。
男子醉醺醺的道:“这允州城里,谁不知道我爹啊,我们江家有赌场,有钱庄,最重要的是有矿!”
郑吉嘀咕道:“不错不错,真有钱,那你叫什么?”
“我,我叫江河...”
郑吉闻言叹了口气,他将江河藏到床底下后,闪身便出了花楼。
还好高达给他留了记号,可惜,待他找到高达时,就见他一脸鼻青脸肿的。
郑吉叉着腰笑道:“怎么这样了?你真让他们打啊。”
高达挥挥手,一脸晦气道:“不然能怎么样,一路追的没完没了的。”
他看着郑吉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郑吉道:“我看我们也别找江奇了,把他儿子带走吧。”
高达道:“儿子?那....能行吗?”
“江奇现在家财万贯的,咱们肯定近不了身,就这样吧?”
高达叹了口气道:“行吧。”
最终两人雇了辆马车,扮作一对小夫妻,把傻儿子江河塞了进去。
高达一甩马鞭,这就出了城。
当江河醒来时,郑吉对着他就是一顿严刑拷打。
有路人听了这猪叫声探头看去,高达立刻解释道:“傻儿子得了疯病,我们要去大城市看病。”
路人点点头道:“可怜见的。”
半月过后,府兵们也陆续回来了,监察处的审讯则不间断的开始了。
赵嵩要求底下的人在监察处将案子看到底。
因为带回来的人多,刑部也跟着忙了起来。
当提审李淼时,只见他打开包裹,对着审案的人笑道:“大人,这里是五百两银子,还有一本牛皮本,小的当年也是为了保命才拿的。
不拿不行啊,哈哈,这些年咱也不敢花,就天天沉在湖里泡着,小的想,哪天要是鱼给吃了,小的也跳下湖喂鱼去。”
杨封听了不自在的看了孙显一眼,孙显则对着他摇摇头。
何田光闻言问道:“银子是谁给的?”
李淼道:“队长李纨给的,这还是死了两个兄弟后剩下的。嘿,少一个人就多拿一份钱嘛。”
何田光闻言没有大怒,反而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淼闻言一愣,他眼神闪了闪似陷入了回忆般。
那时候他刚入侍卫司,当他只身上京,一招被选入京营时,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安身之所,但没有背景的他却太天真了。
京营里不是有真本事的,就是官宦子弟,欺软怕硬是惯常的。
他每日里只能死命的练刀,但各种暗算却还是层出不穷,也许是一句话不对,也许是一个表情不对,他总是要挨顿打。
后来,当他以为自己要被打死的时候,是李纨救了他,他们自然而然的好上了。
跟着李纨他出任务的机会便多了起来。
但人总是不能看表面的,有些人就是坏到了骨子里。
当他看着李纨因为一箱银子,解决了一个士兵后,他惊的动都动不了。
而李纨只是缓缓擦干刀上的血,对着他道:“被他发现了,没办法。呵,现在你也发现了。”
他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曾经的他一直以为,李纨是一个英雄。
李纨则嗤笑道:“为什么?你知道吗,我当初看到你的时候就像看到了我自己!
我本来也像你一样天真,什么报效朝廷!
但凭什么呢,凭什么那些人拿着俸禄不办差,还要天天欺负我们,你傻吗?我们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这点钱?”
李淼摇摇头,但他看着李纨划开的刀口,只能含着泪惨笑道:“你说的对!”
过了好一会儿,何田光才翻开牛皮本,又问道:“这上面又是什么?”
李淼吸了吸鼻子道:“小的怕死,这是小的写遗书用的。
小的家里没人了,就习惯自己记着自己。这个没人知道。
后来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每次出任务哪个兄弟少了小的也会记一笔。”
何田光看着本子上详细的记录着哪个士兵哪天在哪里消失的,甚至还附了图,不由看了李淼一眼。
李淼不躲不闪的,还冲他笑了笑。
何田光喝了口茶后向一旁的杨鑫招了招手,杨鑫附耳过去听着何田光一顿吩咐后,又看了李淼一眼。
何田光吩咐完就把本子给了杨鑫。
李淼见状不安的动了动。
何田光道:“还有别的要交代的吗?”
李淼笑着摇摇头,便被带下去了。
何田光叫了声‘下一个’后,杨封和孙显就出去了。
孙显见杨封半天不说话,不由奇道:“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杨封抬起手擦擦眼角道:“才五百两,这就毁了一生。”
孙显则哼笑道:“你知道五百两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是什么概念吗?这可能是他们一辈子的积蓄。”
杨封看着孙显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孙总管的义子吗?”
他心想,孙总管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怎么也不会亏待孙显吧。
孙显则道:“我也不是生来就是他的义子,我是被卖进宫的,要不是孙总管,我恐怕现在就是一个太监了!”
他说完便甩开杨封大步走了出去,杨封听了这番话则愣住了。
当他反应过来后,立刻追着孙显跑了出去。
审了一晚的案子,何田光疲惫的看着赵嵩道:“殿下,同流合污者虽有,但更多的是这些负重前行的人。”
赵嵩听了点头道:“何大人说的对,对于李淼这样的,待查证清楚后,看是否能从轻发落?”
何田光笑道:“殿下仁慈,我已让杨鑫去调查李淼所画的地形图,还有江奇,一处那边会立刻查证。”
赵嵩点了点头后,便出了御史台。
平云初跟在他身后,见府兵们都心绪低落的样子,却很能理解。
因为那不仅是同情,更是敬佩。
赵嵩则背着手,看着府兵们肃然道:“这次任务办的不错,但还是那句话,今日看到的听到的都要烂在肚子里,行了,大家都下去好好休息吧。”
府兵们闻言却没有动,有人瘪着嘴问道:“殿下,为什么啊?”
赵嵩见那人抬手擦了擦眼泪,不由道:“案子未结,不宜声张。这几日府里只许进不许出,明白了吗?”
府兵们闻声立刻肃然道:“属下遵命!”
又过半月,这次杨鑫和监察处带回来的消息简直震惊了文武百官。
杨鑫对着何田光道:“属下一路按着李淼的地图去查,发现那里却是一座小型银矿,是记录在案的,很多除名的老兵却在那里干着挖矿的体力活。属下请大人调度兵营将可疑人等押解回京!”
何田光闻言看向赵嵩道:“老臣无调兵之权,还请殿下拿个主意?”
赵嵩闻言看了太子属官皱眉道:“这事既不能惊动当地官府又不能让兵部插手,本王还是先去找太子拿个主意?”
属官闻言也一脸严肃道:“滋事体大,殿下考虑的是。”
随即属官便和赵嵩脚步匆匆的去了东宫,留平云初继续听审。
何田光见赵嵩大步离去后,又看向监察处一处的人。
监察处一处的人回道:“允州江奇十年前退役,当年虽有积蓄,但凭他短短时间就积累下滔天财富,却是赌场,妓院,漕运,瓷器,茶叶都有涉及,而且允州府台居然还将河道工程都包给他做!”
何田光闻言却奇道:“此人有如此经商才能?或有哪里不妥?”
“哪里都不妥!
江奇退役那年娶了允州首富何氏,同年,何氏暴毙。
之后何氏产业却很快转入江奇名下,案子上虽记录何氏乃江奇妻室,但他二人成亲却没有宴请宾客。
据说,何氏身前排场大的很,何氏对自己的头婚不可能如此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