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泰摔出去的时候都是懵的。
它怒气冲冲冲回洞穴的时候,就看到一群野猪坐在它的窝里,啃着它的储备粮,为首的那头大野猪看过来的眼神,凶恶的让它腿肚子打哆嗦。
但安泰已经不是从前的安泰,它要为了守护自己的领地和食物而战,它低头抬角,向野猪发起了冲锋——大家都有角,没道理干不过它。
显然安泰对局势评估失误,在对冲的撞击下,它又被野猪撅了出去,厚实的羊毛缓冲了野猪大部分冲撞,但剩余的力道也足以将安泰撞飞,安泰生下来这么长时间,头一次体验了一把低空飞翔的感觉,它飞过家门口的灌木丛、飞过每天臭美的小溪,在山坡上坠地,又因为厚实的羊毛而弹起,一路弹弹弹地滚下山坡,最后幸运地卡在分叉的树干上,才停下越滚速度越快的身体。
安泰卡在树杈里很久很久都没动,它还在消化刚刚发生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直到脖子酸了,它才明白,它的快乐老家被强占了!
夜幕降临,别的小动物都回家了,只有它还在家附近的树林徘徊,野猪再次冲出山洞驱逐它,安泰已经领教过野猪的厉害,不敢跟它硬钢,只能再次选择逃跑。
安泰好委屈哇,它辛苦了整个夏季建造起来的快乐老家就这么被一群臭野猪抢走了,还追着它顶,讲不讲道理!
野蛮的世界,不需要道理。
野猪最后一次撞到了它的后腿,安泰翻滚着再次滚下山坡,在夜色下的草丛里,抱住自己脏兮兮的身体呜呜哭了出来。
它终于认清现实,它被山霸霸凌,被夺走了一切。
冬天就快来了,躺在草丛里哭了一宿的安泰擦擦眼泪,它不能这样消沉下去,悲伤换不来食物,为了不被迫回到人类的手中,安泰决定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它原地站起。
寻找新的藏身之处,重新收集食物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安泰寻寻觅觅,终于在远离野猪地盘的破败角落找到了一颗被虫蚁蛀空的树洞,树洞四处透风,安泰仗着有厚厚的羊毛丝毫不惧,它赶在秋天的尾巴抢收一切可以吃的食物,就连被其他小动物啃过扔掉的苦果子它也捡回去——它现在木有挑剔的权利,呜呜,更恨野猪了,这个仇它记下了。
降雪的第一个月,安泰在自己破败的家里守着不多的食物苦苦支撑,寒风吹在它的脸上,在睫毛上挂起了一层冰霜,鼻子周围冷热空气对冲下,也挂上了白白的霜花。
安泰每天早早的出去找食物,很晚很晚才回来,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尤其今年还下了一场好大的雪,把地上能吃的东西都掩埋了,安泰用鼻子拱开雪层,艰难地在地皮上啃食着枯黄的草根,鼻子在雪里冻的久了,特别的疼,安泰眨眨疼出眼泪的眼睛,在夜色下踩在快淹没小腿的雪地里,艰难地往家的方向赶。
远处传来狼嚎的声音,安泰的脚步更快了,虽然那个破败的家抵挡不住狼爪子的几次攻击,但好歹是个能让它安心的地方,安泰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大野狼狭路相逢,前头三匹虎视眈眈对自己流口水的野狼把安泰吓懵逼了,双方遭遇后呆了两秒,安泰从雪地里蹦出来转身就跑,身后的三匹狼也回过神,低头猛追。
野狼压低身子的冲锋就算有雪的阻挡,也比安泰快多了,尤其这仨狼还会配合,想要把安泰圈到死角。
安泰可是被一群狗子圈过的,有丰富经验的羊,看到三匹狼的走位,一眼看穿它们的阴谋。安泰当机立断,立刻改变方向往山下跑去,可惜安泰的速度跟狼群相比,还是太慢了,就在它最绝望的时候,三匹狼追赶了上来,跑在前面的野狼突然跃起,一口咬在安泰的后脖子上,它原本以为自己能够一击拿住猎物的要害,可咬下去后才发现,口感不对啊。
这满嘴的毛是怎么回事!?
安泰感到身上挂了匹狼,吓得腿肚子一软,速度锐减,而紧跟在它身后的狼注意到时根本刹不住车,一脑门顶在它的屁股上,冲击之大,直接将安泰撞了出去。
安泰本来就腿软,被狼从背后一撞,腿就打弯了,圆滚滚的身体栽倒在厚实的雪地里,带着身上的狼骨碌碌滚出去老远——那匹狼半路还被甩了下去。
狼群愣了,安泰也愣了,这简直是给它打开了一条崭新的逃命方法,它从雪地里爬起来,看准下山的山坡,四条腿用力往前一蹬,在跳起的那一刹那将腿全部屈起来缩在厚实的羊毛里,竟真的在雪地上骨碌碌滚走了。
这下速度可快多了,狼都看傻了,但为了那口肉,还是咬牙追了上去。
安泰get到新技能,遇见平地就起身跑,遇见山坡就团成球滚下去,雪地又厚又结实,竟一路保护安泰到山下,面对毫无遮挡的草原雪地,安泰知道自己唯一的生路就是不远处的村子了,这个时候它哪儿还顾得上回去后会面临什么,此时保命才最重要。
它一边往村子的方向狂奔,一边凄厉的哭喊:大狗狗,救救我,呜呜呜。
狼群追上它了,狼群在咬它,可是安泰一身羊毛,厚的狼嘴根本咬不透,狼改变策略去咬安泰的头,安泰立刻机敏地把脑袋插-进雪地里了。
骆芸和虎子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骆芸:……
一时间,她面对这样的场景,竟不知道先笑一场,还是先把它给救出来。
虎子已经冲了上去,骆芸紧跟在后,双方阵型看似三对三,但骆芸这边的安泰半个战斗力都算不上。
骆芸衡量了下双方战力,虽然它们这边只有两条狗和一只把头插-在雪地里逃避现实的绵羊,可对面的三匹狼显然长期挨饿,身体瘦不拉几的,哪儿比得过虎子结实健硕的身体,更关键的一点是:它们刚吃饱哇,还休息了好一会儿,浑身充满力气。
虎子猛冲过去,直接撞翻一条野狼,踩着对方的头就是一顿撕咬,旁边两匹狼想要救援,半路被骆芸截胡一匹,另一匹冲过去了,一时间也拿虎子没办法。
骆芸面对的野狼肚子饿得扁扁的,腰线都饿出了凹陷的弧度,它表情狰狞,牙齿锋利,眼神像一根钩子死死勾在骆芸的身上,眨眼间一狼一狗就战到了一起。
双方交锋的瞬间,骆芸抬爪就撒了一把雪,在野狼错不及防闭眼躲避的时候,矮下身子从它侧面窜过,张口直掏它大腿内侧的软肉,野狼疼的嗷一嗓子跳开,再冲过来的时候,明显对骆芸有了忌惮。
骆芸要的就是它的忌惮,一匹毫无畏惧的年轻狼的战斗力绝对在她之上,她可没有虎子和其他狗那样彪悍的身材,她长毛一脱,可是典型的纤细少女,连块鼓起来的肌肉都没有。
这就是场心理战,骆芸仗着自己身手灵活,又吃饱了饭,欺负人家饿了不知道多少天,可能现在都有点头晕眼花的大野狼,竟然也占据了上风,在野狼的身上留下了好几道伤口。
恐怖的嘶吼声在安泰周身响起,洁白的雪地在双方扭打下变得脏乱不堪,安泰哆哆嗦嗦地将脑袋从雪地里拔-出来。
看左边,彪悍虎子保镖一掐二把恶狼摁在地上摩擦。
看右边,漂亮妞妞保镖一打一跟恶狼滚成一团分不出彼此。
没有狼咬它了,也没有狼有功夫管它,这个时候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它跑到山上,然后藏起来,保证狼和人还有狗子都找不到它。
大雪封山了,谁也不会为了一只丢失了快一年的羊去冒险。
安泰站起来,安泰慢慢地后退,然后狠狠地对着跟妞妞扭打的狼屁股冲了过去!
去他娘的自由山野,老子要报仇!
安泰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 就是把狼屁股顶了个窟窿,可惜角度和力量不够,只对狼造成了皮肉伤。
骆芸跟狼掐架还是有点吃力的, 但安泰崛起之后,它们这边二掐一,可着劲儿地欺负狼。
狼想哭,它这辈子都没见过敢跟它对着干的羊和狗,最可气的是它还打不过。
三匹狼见这架势知道自己再不逃,就要变成狼肉火锅了, 头狼一声嚎叫后,带着小弟夹着尾巴仓皇逃走了, 苍凉的雪地上留下三排可怜、无措、慌乱的脚印。
安泰这家伙还追出去两步, 对着天敌的后背跳脚骂道:还想吃你爷爷我, 啊呸, 爷爷我有俩保镖,俩!
骆芸也不知道它在说啥,反正就挺嚣张的。
战斗过后, 冷静下来, 安泰看着身边守着自己的俩保镖, 终于意识到接下来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它抬着头,看着灰沉沉的天空,如它此刻的内心。
剪毛,这是个问题。
虎子撞了下安泰的身子, 安泰不情不愿地跟上骆芸的脚步, 它看着前方黑白花色大长毛的狗保镖,迟疑的步伐慢慢坚定起来。
羊的一生就是要面对很多选择, 它既然选择跑回来求救,那么就注定要失去以往的自由。
安泰回头留恋地看了一眼浪了一年的山林,擦掉眼泪,安慰自己说:总有机会,它还会回去的。
骆芸不知道安泰心里的小九九,她现在的心情还蛮开心的,新年头一天,逃走的羊回来了,这是多好的兆头啊,老村长知道了,一定开心死。
骆芸打开羊圈,虎子在后边把安泰推进去,羊群因为突然回来的前首领而骚动起来,新出生的小羊羔不认识它,都害怕地躲在羊妈妈身后。
虽然向往自由,但安泰还是很想大家伙的,它调整好心态,想要跟大家来一场热情的贴贴蹭,然而就在此时,它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视线,安泰往羊圈最舒服的地方看去,那个原本属于自己的地盘,此时站着一头强壮的公羊。
前头羊和现头羊目光交汇,火星子噼里啪啦。
骆芸将羊圈门关上,一点都没发现羊圈里快要炸开的火药味儿,她现在的心思都在虎子身上,急着去看看虎子有没有受伤,虎子虽然勇猛,但狼毕竟是狼,哪怕是两头饿狼,攻击也不容小觑,虎子一掐二实在太惊险了。
她在虎子身上翻找了一遍,很快在耳朵后边看到一条浅浅的划痕,犬科打架先往脸上招呼,那两匹狼攻击凶猛,又配合默契,虎子只受这点伤,足以证明它的强悍,但骆芸还是心疼。狼在野外什么都吃,牙齿细菌超级多,就算这么小的伤口也不能忽视,骆芸一想到虎子伤口感染的后果就害怕,她赶紧待着虎子往食堂走,刚才她出来的时候看到娄思国在那边喝酒呢。
现在是晚上九点,平时村子都安静了,但因为过年,此时大家伙还在食堂狂欢,在家家都还是油灯照明的时候,食堂里暖洋洋的黄光电灯泡简直是新年聚会的不二之选,骆芸进来的时候,院子里一片狼藉,女同志们聚在一个灯泡下唠家常,就剩一群老爷们还在闹腾,刘老汉站在酒桌上,手里拿着一只布鞋,脚丫子光着一只,显然喝高了,他正对着养狗的几家喊道:“你们都得感谢我,要不是我,你们的狗子根本吃不上食堂,是我趟开了老村长这条大河,把虎子送进去,才打开了这条全新的让狗蹭饭的路,我是功臣。”
他媳妇在桌子下边拽他:“你快给我下来。”
刘老汉脸蛋红扑扑,身子都被媳妇拽斜了,还指着老村长说:“你这条河,老子趟平了。”
老村长无奈摆手:“趟平了,趟平了,你赶紧给老子下去。”
刘老汉被拽下去以后,五十多岁的人了,趴在自己媳妇肩头小声问:“我厉害不?嘿嘿嘿。”
他媳妇一边哄一边往家拽:“厉害厉害,全村就你最厉害。”
路过骆芸身边的时候,骆芸听到她低声嘀咕:“喝这么多,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真是丢人死了。”
刘老汉:“嘿嘿嘿。”
骆芸看向虎子,虎子目不斜视,但还是能从它脸上看到一丝丝尴尬。
人家家长的事情,骆芸不好意思太过关注,赶紧转移视线在人群里寻找娄思国,很快在老村长身边找到了他。
娄思国作为宝山村的定海神针,在村子里十分受尊重,连位置都是挨着老村长坐的。平日里穿的一丝不苟的娄思国,此时头发微散,衬衫前两个口子也拧开了,露出好看的锁骨,他瘫软地趴在桌子上,酒气熏红双颊,眼神都迷离起来,像一团被蒸熟的糯米团子,显得特别的好捏。
老村长戳戳他:“娄医生,你咋趴下来,起来喝啊。”
娄思国神志都开始迷离了,含糊地说:“……I……I……”
老村长侧耳听了半天,哈哈笑着拍了一把娄思国:“爱啥爱啊,你们这些小年轻,天天就知道想这些,我是问你吃酒不。”
娄思国的脑子:吃……吃?嗯嗯嗯,他想吃点甜的,他快要吐了。
娄思国:“me……me……”me too。
老村长听了一会儿,起身对盛饭大姐喊道:“给娄医生来一碗苞米茬子水饭。”
骆芸一看,好家伙,娄思国这是阵亡了啊,根本派不上用场,再看其他人,也无人在意它们的到来。
骆芸果断带虎子直奔兽医站,娄思国之前给自己治疗的时候,她有看到药都放哪儿了。
兽医站的门是锁的,但它们可以爬窗户,骆芸人立起来,用爪子把窗户勾开,两只爪子扒在窗台上,后腿用力往上蹬,扭着身子费了老大的劲儿才钻进窗户里,等了半天没见虎子上来,她从窗户里探出小脑袋,疑惑地看着下边的虎子:你干啥呢,快进来啊。
虎子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没有主人的命令,随便破窗而入,是一种错误的行为。
然而看着上边探出脑袋呼唤自己的小狗子,虎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跟随小狗子,它原地起跳,在墙上蹬了两下,轻松地翻进窗户,跟骆芸前面的样子形成强烈对比,干净利索的没有一点多余动作。
骆芸眨眨眼,全当没看见,她跑到娄思国放药的地方,伤口不深,用些红药水应该就可以了,柜子里还有一大包医用棉,现在的医用棉是一大坨一包,没有分割成医用棉球,用的时候还得自己揪。她翻出这两样,叼到地上,一边用爪子扣瓶盖,一边对虎子说:快过来,我给你上药。
虎子乖巧走过来,骆芸把红药水瓶打开,从大团药棉花上揪下来一块,沾了红药水叼在嘴巴里,就要往虎子耳后抹,可刚要下嘴却发现,那道伤口居然都愈合了!?
虎子见小狗子没动,问道:怎么了?
难道伤口太深,吓着小狗子了?
骆芸:没,没事。
她一把将药棉花戳了上去。
伤口愈合怎么了?
愈合就不是伤口了吗?
不能因为太浅太小就小瞧伤口啊。
虎子只觉得耳后凉凉的,但一点都不疼,跟以往受伤的时候都不一样,“口很深吓到小狗子”这种推理显然不成立,但小狗子担心它的样子还是让虎子很开心,屁股后边的尾巴轻轻摇晃着。
将药品物归原位,骆芸赶紧带着虎子离开,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把红药水棉花毁尸灭迹,就地掩埋,虎子看着神情不太对的骆芸,碰了碰她的肩膀问:我的伤口很严重吗?你为什么都不看我了,吓着了?
骆芸挖坑的动作一顿,随机更疯狂的挖掘,原本用来掩埋棉花尸体的小坑越挖越大。
骆芸现在真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当人的时候只能尴尬的内心幻想,现在她终于可以付出行动,她绝对不要承认自己居然为了一道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破皮而紧张兮兮。
她为自己找理由:那是普通的破皮吗?那可是被狼咬出来的,高度重视有毛病吗?
没毛病!
这么一想,心里舒服多了呢。
骆芸羞耻地又把坑给填平了,下面埋葬了自己丢脸的证据。
虎子的伤口小的可以忽略不计,估计用口水舔舔就好了,这也是很多动物受伤时采用的方法,像她这样紧张兮兮带着虎子到处找药消毒,可能在虎子眼里有点傻。
小狗子又在奇奇怪怪,虎子担忧地看着小狗子,挖坑掩埋棉花是为了毁灭证据,这个它懂,可为什么小狗子这么别扭呢?
难道是因为干了坏事而愧疚?
果然不经过主人同意就进其他人家里是不对的,可这些都是小狗子为自己才这么做的呀。
错不在小狗子。
虎子自认为猜到了真相,心里对小狗子的好感biubiubiu往上狂窜,幸福指数也一下子涨了好大一截,直接点亮商场末尾一串美食框,养老系统幸福的直尖叫。
虎子狠狠舔了一口骆芸的脸,这样力度强劲的舔舐让骆芸直接愣在当场,她看着虎子认真的眼神对她说:你别怕,如果被发现,我会挡在你前面。
过了一会儿,它还补充道:就是几棍子而已,我可以。
骆芸一脸懵,什么棍子?
等反应过来虎子的意思,骆芸顿时惊了,她来宝山村还没见过谁家揍狗,觉得村子里的人都挺不错的,难道这里打狗居然用棍子!?
骆芸想到老村长家的烧火棍,实打实的原木,虽然不粗,但打人绝对疼死。
一想到虎子以前或者以后有可能被那种棍子揍,骆芸整条狗都不淡定了: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虽然不知道虎子为什么会提到挨打,但是知道这里居然会用棍子打狗,骆芸很长一段时间都对烧火棍有很大的敌意,并偷偷毁掉了刘老汉家的烧火棍N根,一度造成刘老汉家里的民生问题。
这都是后话。
狂欢半宿的村子在第二天依旧早早的苏醒了,秦冷穿上棉袄棉裤,手里拿着冷子娘做的烙饼,开开心心去羊圈,那里一群狗子已经早早集合等待了,秦冷一一摸过狗头,才将羊圈门打开。
今天的羊群与往日不同,冬天要离开温暖的羊圈,羊群开始都会很抗拒,但今天这群羊却格外急切地往外跑,十分反常。
秦冷注意到这些,他仔细观察羊群的动态,没看出羊儿们有什么毛病,就在他以为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最后走出来的一只高大威武的公羊一下子把秦冷看愣了。
秦冷不敢置信揉眼睛,确定眼前的公羊不是自己眼花,失声尖叫:“安泰?你,你怎么在这儿?”
安泰蔑视地看了秦冷一眼,鼻子里喷出热气,如战胜的将军一般从秦冷面前昂首走过。
看着安泰不同昨日的高傲样子,骆芸脑子里立刻闪过一个不详的预感,她赶紧看向跑到外边的羊群,搜索一圈没看到那头接替安泰位置的公羊,这时羊圈里传来秦冷一声尖叫,骆芸立刻冲过去,然后就愣在了羊圈门口了。
里面,一只公羊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上本应该形状圆滚的羊毛,此时全都支楞巴翘的,犹如一团被暴力揉-搓的乱麻。
骆芸忐忑的靠近过去,绕过秦冷的身子后,公羊的情况在骆芸面前暴露无遗。
没事,还喘气。
这让骆芸松可口气,再看公羊的脸,嚯……被揍的鼻青脸肿。
秦冷抱着羊脑袋难过地说:“胖胖,你咋成这样了,你脸都肿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骆芸:还能有谁,安泰呗。
冯大姐听到消息的时候是懵的, 她不可置信的说:“安泰还活着?”
艾文君兴奋的眼神立刻古怪起来,冯大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啥,赶紧道:“不是, 我还以为它早就死在山上了……,哎呀我的意思是说……”冯大姐抿着唇,她的脑子还在这股冲击下混乱着,怕面前的女娃误会,硬是憋出一句:“它,还挺厉害。”
他们这里的山又大又深, 有熊有老虎,去年还出现过狼群, 安泰那只从小家养的绵羊跑到山上去后,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出现过, 大家都以为被哪个动物吃掉了, 在大家都默认“它死定了”的前提下,不怪冯大姐突然嘴笨。
安泰回来总归是件好事,还是在新年这样的好日子里, 简直就是双喜临门, 村子里不少人跑到羊圈去想看看逃跑的安泰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
艾文君和冯大姐赶过来的时候, 羊圈周围挤满了人,连墙头上都有人站着往里面探脖,最后俩人是靠着大黄开路才挤进去的。
今天秦冷没去放羊,而是让狗子们在村子旁边的雪地上圈羊吃干草,两只头羊都有问题, 实在不适合再带羊群出去溜达。
现任头羊胖胖在昨晚被前任头羊安泰揍下王位, 如今脸肿如猪头,眼泪汪汪, 趴在秦冷的怀里吧嗒吧嗒掉眼泪,作为曾经的头羊,胖胖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从来不作妖,勤勤恳恳带领羊群听从秦冷和牧羊犬的命令,将羊群管理的非常规矩,它今年还谈了个小女朋友,有个自己的孩子——哦,就是那只霸占母乳,对兄弟姐妹兽医拳加脚踢的霸道羊崽和它的兄弟姐妹们。
然而现实如此残酷,它还没有任满一年,就被前首领踹下王座,变得如此凄惨。
胖胖瑟缩地看着站在羊圈另一头的安泰,发现对方也在看着它,立刻浑身发抖,一头扎进秦冷的怀抱里寻求保护。
秦冷这个心疼哟,胖胖可是他最喜欢的一只羊,长得胖胖的,毛也比其他羊要白一些,小脸怎么看都比其他羊长得好看,而且最重要的是乖、爱撒娇、爱粘着自己。
秦冷简直把胖胖当成自己的小宠物一样疼爱,它对秦冷来说比其他羊感情更深厚,是特殊的存在,如今被打的鼻青脸肿,漂亮的小长挂脸都肿废了,能不难受嘛,就算娄思国已经看诊过,确定胖胖没问题,只是一些皮肉伤,秦冷还是不放心。
再看安泰,站在角落依旧浑身散发着“我牛逼、我厉害、我无人能敌”的王霸之气,让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纷纷赞叹出去经过磨炼的安泰脱胎换骨,跟印象里那只唯唯诺诺、因为剃毛就能哭上三天的软脚羊不一样了,终于能看出头羊的架势。
刘老汉笑眯眯地说:“我觉得以后再遇见狼,把安泰放出去就够了。”
众人纷纷点头,看它那犄角多锋利,真是战斗的好活计。
旁边的骆芸听了直压耳朵,她脑子里全是安泰面对狼群狼狈逃窜,和雪地埋头的沙雕样子,刘老汉你太高看它了。
娄思国掰开王霸之气的安泰嘴巴,立刻破坏安泰那惹人注意的气质,露出来一口小白牙,立刻变得沙雕起来,老村长在旁边关心地等消息,直到娄思国放开安泰的嘴唇子,才上前问:“娄医生,安泰怎么样?在外边跑一年了,没得病吧。”
娄思国一边擦手,一边笑道:“放心吧,它特别健康,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就是身上的毛超重了,对膝盖造成的负担过大,得剪毛。”
他从医疗箱里拿出一把大剪子,笑眯眯地看着安泰:“冬天羊毛不能剪得太薄,需要留点给羊保暖,这个分寸我拿捏的最好,剪毛的活儿由我来,村长你找几个人帮我摁住它。”
当娄思国拿出剪子的时候,骆芸敏锐发现安泰的眼神变了,后蹄子也往后悄悄撤退了,她当机立断冲进去,直接切断安泰的后路,虎子紧随在后,从侧面挡住安泰要调头的花招,几息之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两条狗就把要逃走的安泰夹击在角落里动弹不得,老村长见状,立刻叫来几个彪行大汉,抱羊头、掐羊腿把安泰给撂倒了——他们还记得年初安泰就是为了逃避剪毛才逃走的,对待它,众人升起十二分的戒心,就怕它故技重施再跑了。
老村长狠狠揉了一把骆芸和虎子的头,两条狗配合默契,把安泰给拦住了,真是俩好狗。
安泰被摁在地上的时候委屈极了,它没想跑,真的,它就是有点害怕。
娄思国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在安泰身上肆意剪毛,羊毛留下还能打卷的长度,紧紧地贴在安泰的皮肤上,从屁股开始安泰肉眼可见地缩水,渐渐露出圆滚滚的屁屁和粗壮地尾巴,然后结实的小腹,厚实的胸膛,摁着安泰的男人们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惊讶,有人忍不住摸了一把安泰的侧腰,吃惊地说:“这么结实?”
另一个男人啧啧道:“都是山上跑出来的,你看我抓的这条大腿,蹦的紧紧的,特别硬。”
安泰感觉到身上的盔甲一点一点被剥离,难过地流下了眼泪,等娄思国剪完毛,众人放开安泰后,安泰立刻从自己摊成一张厚饼的羊毛里站起来,抱住自己跑到角落里,看着人类高兴地抱起它的铠甲,一窝蜂地跑出去围观了。
啧,人类就是这点出息,自己没毛,就抢别人的毛。
越想越难过。
安泰抽噎一声,贴着墙根掉眼泪,跟羊圈里另一边的胖胖落泪节奏神奇地同步了。
艾文君看着呜呜咽咽的安泰,还有那一身腱子肉,莫名觉得很可怜,就跟身边的冯大姐说:“绵羊这么多愁善感的吗?我看它哭的好伤心啊。”
冯大姐啧啧道:“娄医生说了,像这种羊常年不剃毛,对身体那什么负重很厉害的,咱们这是各取所需,它健康,我们得毛。”
艾文君点点头,觉得说的也有道理,她看向另一边被众人为主的青年,被夸赞的青年脸色绯红,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就是之前在绅国农场实习时,跟一个农场主学过给羊剪毛。绅国是哪儿?啊,在海外。大海?额,它是……”
艾文君渐渐听得入迷,那是她从来不知道的地方,眼前的青年耐心地讲述着海外之地,面对村民们各种各样的问题,一直很有耐心地解答着,冬日的暖阳照在青年柔软的短发上,翘起的发丝带着一点点橙红色,与众人的发色有所不同。
“……君,艾文君。”
艾文君回过神,回头看到冯大姐若有所思的目光,她耳尖一红,赶忙问道:“怎么了大姐?”
冯大姐眨眨眼,很识趣地没有点破小姑娘的心思,指着羊圈里的安泰说:“我是让你看安泰的身材多好。”
艾文君胡乱点头:“是呀,是挺好的。”
冯大姐:“我娘说,这种羊的肉结实,做手撕羊肉特别香。哎,可惜咱们村的羊不能杀,都得留着产羊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