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准备戒了。”梁潜漫不经心地说,“之前霜霜就不喜欢我抽烟,反正这东西抽多了对身体也没好处,能戒你们也早点戒,实在戒不了,你们也别在我面前吞云吐雾,免得我身上一身的烟味。”
程越啧了一声:“看来还是池老板说话管用。”
容坤起身。
这出戏他也看够了。
再不跑他担心等下被波及……本来他对说服怀谦放下这件事就没什么把握,现在倒好,梁潜一会儿立遗嘱要结婚,一会儿戒烟,这不是把人往梁山上逼吗?以前就没见梁潜这么多废话过,难道这就是失忆的后遗症?
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简直听不下去。
反正这恶俗的三角恋他是不打算掺和进去了。
跟他也没多大关系,这两人不管怎么闹,总归最后都是他的朋友。
这浑水里已经有了两只王八了,只怕他去当这个和事佬,最后只会灰头土脸,两边不是人。
“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容坤抬手看了眼腕表,将杯中还为喝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给他们看了看空了的杯底,爽快道,“你们慢慢聊,我得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程越错愕,“不是,不一块儿吃饭了?怀谦才到都没多久啊。”
“真有事。”容坤说,“不然你们看看去哪吃,记我账上呗?”
梁潜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怀谦不是刚出差回来?”
他看向已经掐灭了烟头在闭目养神的孟怀谦,“我看他也挺累的,要不这样,今天就散了,让他回去好好休息,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处理,过几天得空了我做东,咱们去霜霜那餐厅吃个饭,我再正式向你们道个谢。”
“也行。”程越首先应下。
容坤已经在骂天骂地了,他神情僵硬片刻,含糊道:“有空再说哈。”
孟怀谦没有出声,睁开了眼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一向话少。
几人都了解他的性子,又是刚出差匆忙赶回来,可能累得都不想说话了。
四人陆陆续续地走出包间。
长长的廊道上,光线半明半暗,落在孟怀谦身上,显得他的神情模样晦暗不明。
梁潜最后一个出来。
他抬起眼眸,注视着前方他的三位好友。
容坤的反应很反常,他猜,容坤要么是这出戏的当事人,要么是知情者。
这三位无论是哪一个,都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朋友。他想知道是谁,但所有的试探都应该点到即止,明明只要一通电话,让人查查这一年里谁跟霜霜走得最近,自然一切都明了,可他不能这样,一旦迈出这步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
今天他所说的这些话便是希望那人也点到即止,就让一切都回到原点,哪怕咬碎了牙也得咽下满腹的不甘。
孟怀谦脸上神情寡淡。
不疾不徐地走在中间,戒烟的不只是梁潜,他也很久没有再抽了。
今天抽了一根,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好东西,至少它可以让他辨别,原来那一瞬间的种种情绪叫做,被激怒。
即便是反应相对而言稍微迟钝的程越在上车后沉思片刻,也意识到了一些微妙的不对劲。
今天这局,怎么这样奇怪,还结束得如此迅速?
总共加起来也就半个多小时,容坤突然说有事,然后以各自都忙为由散了场。以前他们四个人凑在一块,哪次不是聊到深夜,怎么会连饭都没吃,酒也没喝几口就散了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拨通了容坤的号码。
那头很快接了起来。
“你今天怎么回事?”程越问,“是不是有病啊?”
容坤叹了一口气,用怜悯的口气说道:“自己琢磨琢磨吧,还有,过段时间跟我去一趟洛杉矶吧。”
“搞什么?”
“避世。”
另一边。
池霜闲来无事,又仗着柳絮天已经结束,自告奋勇开车送肖萌和江诗雨回家后,仍然意犹未尽,找了个人少的商场逛了一个多小时,心情才彻底愉快起来,提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将车开进地库,正要转弯时,通过倒车镜看到了一辆眼熟的车,她迟疑,又倒退回去,确定了是孟怀谦的车后,她也茫然——她已经知道这人有病了,他又来干嘛呢?
将车停好,她脚步轻快地来到这辆车车旁。
孟怀谦所有的车都是定制的防弹款,在此之前玻璃都是全黑的,她曾抱怨过一次,后来这台他最常开的车又换了另一种防弹玻璃,至少站在外面依稀也能看到里面。
车上没司机,早上只有孟怀谦,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换了套衣服。
他正背靠座椅似乎睡着了。
她在车窗外死亡凝视了他几分钟他都没反应,看来是真的陷入了沉睡中。
这受气包的模样看起来太好欺负了。池霜抿唇一笑,她所有的恶作剧潜力在碰到孟怀谦后都被开发了个彻底,可以这样说,过去一年里,她二分之一的快乐都是他贡献的。
她要好好地吓吓他,给他提提神。
正好她家里还有好几顶假发,等下就铺在他的挡风玻璃上。光是想象一下他被吓得花枝乱颤的情景,她就乐不可支,哒哒哒地往电梯口走去,还没按电梯键,她又踟蹰停下脚步。
这个恶作剧会不会太没品。
她倒是不怕吓坏孟怀谦,反正他人高马大也耐吓。
可这一栋楼里,好像有个阿姨去年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她也是在电梯里时听了几句。
算了,算他运气好!
池霜又灰溜溜地回了车上,在中控台一顿翻找,也只找到了便利贴,连一支笔都没见着。思来想去,从手包里找到了眉笔,一时兴起,用眉笔勾勒出了栩栩如生的猪头,在旁边写着违章罚单四个字,又雄赳赳气昂昂地贴在了他的车窗玻璃上,她刻意放轻了力度,就这样也没吵醒他,他只是皱了皱眉,又换了更舒服的姿势。
她也知道在车上睡着很危险,还好车没熄火,里面有足够的空气循环。
可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虽然说他的狼心狗肺也有她在一旁煽风点火的功劳。
贴完罚单后,她又看了他一眼,这才往电梯方向走去,边走边在跑腿软件上下单,给他买了一杯加倍浓缩咖啡,特意给跑腿多加了一些钱,拜托能早点送到翡翠星城的停车场来。
她真是别扭。
池霜这样反省,不过,心地善良的人通常都会别扭一点。
她没看到的是,当电梯门合上没多久,坐在车内沉睡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按下车窗,伸手将那枚便利贴无比珍惜地撕下,借着车内的灯光看了许久,他哑然失笑,本来疲倦而阴郁的情绪被她一扫而空。
他开车过来,却也没想过要上楼找她。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从来都不是她需要他的照顾,而是他需要她。
过了一会儿,跑腿来了,照着池霜给的地库停车号来到了车旁,还在犹豫,下一秒车门被人从里推开,静坐在车上的孟怀谦下车。
跑腿刻意咬字不清晰地说:“是……猪圈里最能睡的猪……吗?”
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往还会幽默地提高分贝,可眼前这个先生看起来就是不好招惹的那一挂。
短暂几秒的静默。
孟怀谦微不可察地颔首:“嗯,给我,谢谢。”
他又出于习惯,拿出钱包,掏出一张纸币,算是给跑腿的小费。
“谢谢,谢谢!!”
跑腿如释重负,手中的纸袋子跟烫手山芋一般赶忙递给了他便飞快离开。
孟怀谦姿态轻松地倚着车门,喝了口这咖啡。
不需要再犹豫了。
在得知梁潜回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吗。
既然是卑劣的人,就不要妄图压抑本性去做一个好人,这太可笑。
重新回到车上,他将那张便利贴小心地放进钱包里,而他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他并没有立刻接通,而是沉着地喝了几口咖啡,思绪也恢复了前所未有的清醒清明后,才重新回拨了这个未接来电。
那头的人似乎是在询问他一些事,语气谦卑。
他温和而冷静地回:“我能理解你们的顾虑,放心,过去一年里梁氏是如何运转的,之后也不会有大变动。”
希望阿潜知道,一年时光它真实存在,谁也回不到过去。
而这一年的空白也将意味着他从这一刻开始,失去所有的控制权。
第39章
收到孟怀谦发来的消息时,池霜正舒服惬意地在浴缸中泡澡,手边是前阵子钟姐去法国出差时给她带回来的红酒,口感馥郁醇厚,抬头还能品味一部正在播放的经典电影。
她将头发全都盘了起来,仍然有几缕垂了下来,被打湿后贴着白皙的肩膀,也没有泡很长时间,脸庞已经微微泛红,鼻尖也沁出了汗珠,这一条消息暂时解救了她,她坐了起来,带起水面涟漪波动。
等呼吸稍微顺畅了些后,随手用干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这才解锁手机屏幕。
孟怀谦:【图片.jpg】
孟怀谦:【谢谢。】
他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最显眼的反而是那轻松握住咖啡纸杯的手。
究竟他有没有洁癖,她还是持怀疑态度,她当然不会忘记那天晚上他洗手洗了十分钟,可之后,她让他收拾残留垃圾时,他都异常淡定,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管有没有,不可否认,他都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
他的手掌宽大,骨指分明,指甲也修剪得整齐而干净。
她勉强挪开视线,盯着这照片看了十几秒后才回复:【孟总客气了呀。】
有家不睡,非得来这地下停车场睡觉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
孟怀谦:【咖啡很好喝。】
池霜也就不再回复。
他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在憋什么坏招。
与此同时,孟怀谦发动引擎,缓缓驶出停车场。泡澡之后,池霜也晕乎乎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脸颊贴着柔软的被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并不是一个会钻牛角尖的人,也不习惯反复去揣测一个男人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太复杂的、不会给她带来半点益处的事情,她也吝啬于浪费脑细胞去深思。
一夜无梦睡到大天亮,洗漱过后,她精神抖擞地提着包出门。
几天没去餐厅,还真有些惦念。
这会儿还没到餐厅的营业时间,她兴致勃勃地做了两杯手磨咖啡,在二楼露台找到了正在噼里啪啦翻文件的表姐,“巨星出品的咖啡,快试试,今天是有点运气跟技术在的,你看这油脂还不错哦。”
“听说梁潜回来了?”表姐暂时放下了手中的事,喝了一口来自表妹的爱心咖啡后好奇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池霜的脸就垮了下来,“怎么上哪都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啊!”
“看来你们聊得不是很开心。”表姐压低了声音问,“他这事确实挺玄乎的,昨天晚上有几桌客人都在聊这事,我就听了几句,不过梁氏公关做得不错,总之,现在传出来的版本不是他失踪一年又死而复生,他们都在说他当时坠海了很快就找到了,只不过受了很重的伤,这一年来都在国外养病。”
对此,池霜也没感到丝毫的意外。
梁潜的事情太过离奇,如果真的传出去了,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当初孟怀谦他们三个花了那么大力气压下去的事情又会浮出水面,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样的结果,肯定是他们四个人商量过了,再由另外三人配合以及平息,就像当初一样,而在这干脆利落的处理方式中,她看到的是孟怀谦的手笔,只要他愿意,原来梁潜的生与死,几乎不会带来任何的影响。
有孟怀谦这样既有实力又有能力的好友,对梁潜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
如果孟怀谦站在梁潜这边,毫无疑问,梁潜做什么都事半功倍,可如果哪天孟怀谦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池霜轻抿一口咖啡。
可是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梁潜也感受到了如有实质般的威胁在他周围挥之不去。
他一定会给霜霜一个满意的交待,渔洲的那些事情,只要他愿意,只要他多付出一些心思,他就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可他现在没精力,没时间更没心思,重重束缚,令他步步艰难,某位好友也许对霜霜怀揣着贪恋,他愤怒,却也束手无策,他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知道过去一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他必须得尽快拿回手中的刀刃。
才不至于连试探都这样窝囊。
梁潜只能沉下心来,将所有的心思都暂时放在工作上,等他终于从一堆公事中抽身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助手进来询问:“梁总,需要让餐厅那边准备晚饭吗?”
梁潜摇了摇头,“不了,我出去一趟。你先下班吧。”
循着记忆,他开车来到了老城区,将车停好以后,又穿过小巷,确定自己的记忆没出错,可为什么这家不是锅贴店了?可能是店里生意一般,老板倒是有空耐心地为他解惑,“刘老板家里出了点事,必须得回老家,这又是小本生意,不放心请人交给别人也没钱经营,去年秋天就转让给我了。”
梁潜面露遗憾。
霜霜一定不高兴,她很喜欢这家的锅贴,他也没少跑这边给她买。
有时候惹她不开心了,他及时地过来买一份锅贴,她起码还是会正眼看他。
“好,我知道了,谢谢。”
梁潜前脚转身离开,后脚旁边店的店主端着碗盒饭出来,跟这老板闲聊,“怎么,又是来找老刘买锅贴的?”
“是啊。”老板开玩笑,“早知道当初就跟他当学徒,或者干脆把那秘方学下来。”
“那也不行,这锅贴就只能他做才够味道。你别说,他之前手把手的教他侄子,结果他侄子做的就是不行,差了点,但就这一点就老远了。”店主想起什么又说,“不过我前阵子听说老刘又回来了。”
“回了?不是说他家里出了事?”
“总归是生老病死那些事,不都有处理完的那天么?一位老主顾看到他了,就聊了几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他现在在新城区开店。”
“他手里还有钱?那边开店可不便宜。”
店主笑了,“传来传去这话就变了,反正我听说的啊,是有个挺有钱的老板给他投资了。这话听起来忒假,咱也别往外边传,就当是个笑话了。”
老板被逗得不行,“真敢想,还投资锅贴店,真逗,人有钱的大老板脑子又没进水!”
梁潜从小巷出来后也没有想去的地方。
他心心念念都想去见见她,可他也知道,她没消气,他也没有交待,现在过去无疑是火上浇油。而这家原本可以扣开她家门的锅贴店也关了,只好作罢。坐在车上,他这一路上都在回忆着跟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曾经的甜蜜跟此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想不通,为什么不过一年,他原本的生活怎么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前方掉了个头,往星语半岛的方向驶去。
最近为了处理公司更方便,他都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套房里,也没回星语半岛看看,一来,她都已经从那里搬了出来,他即便回去了也是一个人,二来,他出事也有一年,星语半岛早已经闲置,如果以后他跟她再一起搬回去,屋子也得重新整修一番。
本来他也没想过短时间内回去,可这会儿他也无处可去。
还不如重回爱巢,至少在那里还能找到很多过去的回忆,也是一种慰藉。
等他来到星语半岛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四周寂静无声,台阶上都长了不少杂草,好在门还能打开,许久未住,空气里都有股灰尘味道,他开了灯,屋子里的摆设跟他离开前一样,如果,如果马上“梁潜接驾”这一道声音从楼上或者门外传来,他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一年以前。
他想起霜霜每回都要他背着她上楼下楼。
还会很孩子气地拍他命令,驾。
咯吱的一声轻微声响——梁潜上了楼,他想,真应该哄着她也回来看看,他可以跟她发誓,过去的那一年里,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但他的心从未让除了她以外的人踏入过。
除了她,他也从未爱过别人,哪怕连一丝多余的想法都不曾有过。
他也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拨通她号码的那一刻的心悸,那是在旁人身上从未体验到的感觉。
至于在渔洲的那一年,他承认,他体会到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松弛与舒适。
可他再也不会回到渔洲了。
那个地方,今生今世他都不会再回去。
他心里清楚,所谓惬意,只是表象,内里都是算计与欺骗。
敢算计他的人,事先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
“梁潜,我想过啦,餐厅就选在你公司附近吧。”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也不要太得意,我可是会时不时就过去查岗!”
“啊——好烦!!我看天气预报,我们订婚的那天会刮风还会下雨,搞什么啊,烦死了!”
“我知道是室内啊,可下雨就会堵车,路上还湿哒哒的,会影响到宾客们的心情,我希望我的订婚宴,尤其是未来的婚礼是完美的。”
他进了主卧室。
过去发生的种种都历历在目。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他没必要对霜霜撒谎,他应该向她坦白。以她爱哭爱闹的性子,她一定会介意,一定会骂他是王八蛋死瘪三狗东西,可是没关系,他会紧紧地抱住她,那些承诺他会再说一次——就像以前一样,她怎么赶他,他都不走。
他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那十一个数字他再熟悉不过,一个一个地按着。
电话还没拨出去,他仿佛踩到了什么东西。
梁潜半蹲下来,捡起了地毯上的那一枚领带夹,他眯了眯眼,仔细辨别。
这不是他的。
下一秒,拨出去的号码被他挂断。
池霜脸上还敷着面膜,听到门铃声响起,从沙发上起来,趿拉着拖鞋朝门口走去。
门一开,推到她面前的是一大束花。
“干嘛呢这是。”池霜接过花,哭笑不得,“老实交待,这花是你自己买的吗?”
“如假包换。”
短发女人跟着池霜进来屋子,换好拖鞋后,惊奇地打量周围环境,“这房子不错,买的租的?”
池霜斜看她一眼,“你是在试探我吗?明知道我的钱都交给你打理了。我要是买这房子,可不得是大笔支出,能不惊动你?”
沈雅茹是池霜聘请的专业理财顾问,个人业务能力水平过硬,池霜也很信任她。
这几年下来,两人相处也算愉快,但池霜还是觉得没必要发展成关系多亲近的朋友……毕竟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走得太近反而不好。所以,她都搬来这边一年了,沈雅茹也是第一次过来。
“也是。”
沈雅茹跟在她身后,又进了宽敞的客厅,将打包盒递给她,“我记得你还挺喜欢吃锅贴的,刚来你家的路上不是堵车嘛……看到有家店还不少人排队,就让司机提前放我下来,喏,给你买的。”
池霜将花放在一边,接过,看清楚盒子上的Logo后愣了一愣。
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她飞快去了厨房拿了双筷子出来,迫不及待尝了一口,皮酥肉嫩,鲜香四溢。
“在哪买的呀?”池霜抬头问道。
“就你家小区对面那条街,挺近的呀,怎么,你搬来这里这么久,还没吃过吗?”沈雅茹顿了顿,“瞧我,这家店好像也才开张没几天,门口的花篮都没扔。”
池霜细嚼慢咽。
仔细品味这锅贴味道,如果是别的食物,她还真不一定能尝出来,可老刘锅贴她都吃好几年了,就跟她爸做的菜一样都刻进了味蕾里,她不可能会记错。
一个偶然可能是巧合。
那么两个呢。
沈雅茹正从托特包里翻出文件报告要给她,见半天没声响,抬眸看过去,却是一怔。
素面朝天,穿着白色家居服,头上还戴着胡萝卜发箍的池霜一个人不知道在乐什么,满脸都是笑容。
池霜本就吃了晚饭,这会儿也不饿,还是吃了三个锅贴才放下筷子,又高高兴兴地起身,抱着那束花去清洗花瓶。
沈雅茹见她心情不错,这才调侃道:“不要怪我自作多情,我总觉得我来了以后,你好像特别开心呢。”
“也许是我自作多情呢。”池霜莞尔一笑,“不过也无所谓了。”
就算它是一个误会。
在她的世界里,这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是不是误会都没关系,她在这一刻被取悦到了才最重要。
隔天中午时分,孟怀谦提前半小时下班来了池中小苑。
池霜折磨人的功夫一向不浅。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经常凌晨或者清晨四五点给他夺命call,让他抢购某个品牌经常断货的入门基础款包包。
他委婉地表示,只要她喜欢,他随时都可以让门店那边调货送来。
即便是全球限量款也不是难事,更别说她想要的包大街上随处可见,只是销量紧俏官网门店断货罢了。
池霜语气无辜地说:“可那样就没有成就感了啊。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包,是抢到这个包获得的乐趣。”
今天早上,孟怀谦在三个月以前成功在小程序上抢到的这个包送货上门了。
梁潜回来以后,她再也没有主动跟他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消息。这是二十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对某件事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这个计划缺了一角,宛如电视剧中的藏宝图缺了最重要的一块。
他面对她,束手无策。
再理智再冷静,他也猜不到她的心。她的情绪变幻莫测,过去一年里,他头疼过,懊恼过,也曾窃喜过百次千次。
他就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黑布,周围的声音嘈杂,他看不到她的心在哪,而他也没有很多次试错机会。
孟怀谦常来池中小苑,这里的员工都已经认识他了,都不需要带路,他自己上了二楼的包厢。这个包厢池霜是用来招待朋友,孟怀谦来的次数最多,以致于服务员都下意识地将这包间当做是他的。
“她呢?”他没有坐下,而是来到窗前,推开了一条缝隙。
服务员给他送来茶水,“池总跟韩总出去了,应该马上就会回了。孟总,您今天想吃点什么?”
“不急。”他说,“你先去忙。”
服务员应下,放下茶水后离开,顺手帮他轻掩房门。
孟怀谦立在窗前,从他这个角度往下看,能看到庭院里搭建的小桥流水,难得这样轻松,他的神情也缓和了许多。就在他要收回目光时,不经意地瞥见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路的尽头缓缓驶来,停在了池中小苑外的停车位上。
这辆车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他淡然地俯视几秒,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缓声交流几句后又挂了电话。
“真的,我要是骨折了,或者三天,不,两天我还不能健步如飞,我一定要去查查监控,究竟是哪个臭小孩在这附近玩弹珠!”池霜哎哟一声,又是气恼地抱怨,“我真的很讨厌小孩子!!”
表姐扶着她,耐心地安慰,“医生不都说了,你这一点儿事都没有。”
“怎么叫没事呢,姐,你看看我这脚背都肿了!”
包间门并没有关上,孟怀谦也就及时地听到了池霜的声音。
她的声音对他而言太特别,哪怕房门严实地关上,他也能听出来。
他推开门,看她被表姐搀扶着,回过神来后,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焦急神色,他快步来到她身侧,一边扶着她,一边低声询问:“怎么了?”
表姐无奈解释:“她下车的时候没注意到地上有弹珠,脚崴了一下,已经去了医院,医生说了,没什么事。”
“怎么是我没注意到呢?”池霜不满这个说辞。
表姐看了孟怀谦一眼,果断退开到一边,将伺候这祖宗的活让给别人。
“这会儿饭点正忙,霜霜,我先下去了。”说完后,表姐又将医院开的药塞给孟怀谦就匆忙下楼去招待客人。
孟怀谦扶着池霜回她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也在二楼,他从未觉得这段路这样漫长过。几次他都想抱起她,或者背着她过去,但话到嘴边也咽了回去,唯有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收紧。
来到办公室门口,池霜也嫌弃孟怀谦这样扶着她体温太高。
现在都已经是六月份了,餐厅里的冷气很足,但也架不住这样折腾。她是过河拆桥的性子,立马就推开了他,在他惊愕担忧的注视下,她单脚轻快跳到了沙发处坐下,动作太大,她疼得嘶了一声。
孟怀谦眉心一跳。
仅仅几秒,他注意到她穿的是短裙,几乎不假思索地半跪在地,随手又脱了外套,搭在了她的腿上,接着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小腿,帮她脱了鞋子,顺势让她那受伤的脚踩在他的膝盖上。
一白一黑,难以忽视。
池霜怔住。
她也能感觉到他手掌传来的温度。
他腾出一只手拆开了药盒,药盒上医生都用马克笔写下了一日三次这几个字,他仍不放心,逐字逐句地审读说明书,严谨的态度仿佛是坐诊的医生。确定了用量跟用法后,他这才抬起头看向她,“我给你喷药,好不好?”
他看似强大,但他这样,仿佛是匍匐在她脚下。
她点了下头。
直到脚背上有清凉的触感,池霜才反应过来。这个曾经有洁癖的男人正用手掌托着她的脚,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红肿处,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还俯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吹了一口气。
这是在干什么!
池霜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瑟缩着后退,下意识地就想将脚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