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不知何事?”
安国公主杏眼微睁,明明猜到了却故意装傻,“陛下不说,我又怎么知晓是何事?”
小皇帝气结,“皇姐做过什么,难道自己心中没个数?”
安国公主悠闲摊手,“我做过的事太多了,就是不知道陛下说的哪一件?”
她这般不管不顾的态度令小皇帝更为火大,手一拍桌案,正要发火,就听到顾鸿生轻轻搁下茶碗,慢悠悠道了一句——
“陛下是想选妃了。”
小皇帝:“……”
他又怒拍了一把桌案,“现在是说选妃之事的时候吗?”
安国公主悠悠闲闲接了句,“哦,原来陛下不想选妃。”
“……”被堵了个严严实实的小皇帝轻咳一声,撇开眼,不自在道:“选妃自然是要选的……”
“陛下选妃非同小可,顾相可有何见解?”一旁方镜辞温温和和接了话。
顾相抚须而笑,“见解倒是不敢有,只是小女与陛下年纪相仿,选秀一事,只怕老臣是担当不起此等大任。”皇帝选秀,虽有户部专门负责此事,但是丞相需要总领大局,定期向皇帝负责进展。
方镜辞温声道:“采选一事兹事体大,下方官员恐有失偏托,微臣觉着,还是由顾相主持大局为好。”
顾鸿生摇了摇头,“按照规矩,小女也在选采之列,老臣主持,怕是有诸多有不便。”
“那倒是可惜。”安国公主没什么诚意感慨一句,又问小皇帝,“陛下觉着,选妃一事交由哪位大臣负责较好?”
小皇帝满腔怒火没处发泄,还被选妃一事牵扯心神,瞪着她没吭声。
“选秀一事既然向来是户部负责,这次不如全权交由户部。”顾鸿生说着,又对小皇帝道:“陛下,这样可好?”
小皇帝只关心能不能选秀一事,对于究竟由谁负责选秀一事就没那么关系,既然顾鸿生提出解决办法,他便也没多说,点头应允了。
安国公主端着茶碗坐在一旁,掀开茶盖,小口呷一口茶,只把他们商讨选秀之事的声音当做嘈杂乐声。
茶虽然泡得清淡,却还是有股淡淡的苦味,在咽下一口之后,感觉更明显。
她皱了皱眉,正要再喝第二口,手里的茶却突然被人拿走。
方镜辞动作极其自然端走她手里的茶,半点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章 逾越。只是迎着安国公主略带疑惑的目光,对身后伺候的宫人招了下手,吩咐人为公主令泡一壶茶。
坐在另一边的顾鸿生见状,打趣一句,“驸马同公主倒是琴瑟和谐,恩爱有加。”
安国公主与方镜辞还未说什么,倒是小皇帝先哼了一声。
因着顾鸿生突然提及选秀一事,本该发生的责备未能发生,安国公主心情颇好,懒得跟他计较。
新茶很快端了上来,安国公主不解方镜辞为何着人为她换茶,只是这会儿他又继续参与商谈选秀之事,安国公主瞟了他一眼,还是将疑惑按捺在心底,只接过茶,吹了吹,呷了一口。
这一口,便让她明白,为何要换茶了。
茶碗里浅淡清香的果茶。
也不知他何时吩咐下去的。
安国公主不禁看了他一眼。
君子如玉,雅致温润。即便坐着与人说话,也是说不出的好看。
察觉到她的目光,方镜辞微微侧眸回视,眸中有浅浅淡淡的疑问。
安国公主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手中茶碗,而后浅浅一笑。
皇帝选秀向来不是小事,所需考虑甚多。安国公主又坐了一会儿,见小皇帝着实没时间苛责于她,便施施然起身告退。
方镜辞与她同来同去,也跟着告退。
出了政和殿,安国公主心情颇好,眼角眉梢的喜悦藏都藏不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采飞扬。
“殿下可是有什么心喜之事?”方镜辞笑着问道。
安国公主眉眼里盛满笑意,“你先前说,小皇帝会对选秀一事上心,就是因为顾相提出的,选秀不论贵贱,皆有应选之资?”
方镜辞跟在她身侧微微笑着,“殿下不愧是殿下,果真聪慧过人。”
安国公主摆了摆手,“你们都说的这般清楚,我要是再不明白,恐怕就真的是蠢顿如猪了。”
方镜辞微微失笑。
“只是不知,陛下口中那位仙女,究竟是何人?是否在此次大选行列之中?”
安国公主婚事既然已了,选秀一事在朝堂之上被顾相一系提起,很快便开展下去。
尽管小皇帝百般心急,却也无可奈何,选秀需要大量人力物力,需登名造册,再请画师一一为其画像,层层选拔,耗费时间颇长。
而另一边,守在毕府的人也并未撤去,只等一有消息,便及时禀报小皇帝。朝野内外皆因此事忙碌到不可开交。
唯一清闲的,大概便是安国公主。
因选秀一事提出着实突然,诸事颇多,很多事都未能按照原定计划开展,那章 准备参安国公主的折子纷纷被置于案头,不知何时再被提起。
趁着耳边难得清净,安国公主收拾一番,打算去趟城外的北大营。
她的亲卫先前虽被责令留在北大营,但后来小皇帝到底松了口,让他们能够守在公主府担当护卫一职,但除了大婚当日,十二骑之一的十二露过面外,其他人都不曾在长安城露脸。
事后安国公主也并未让十二骑进入长安,反而是自北大营挑选了几人,负责公主府守卫。
小皇帝因选秀一事乱了手脚,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安国公主也没自讨没趣,上赶着跟他说。
方镜辞下了朝,回到公主府时,就看见安国公主坐在荷塘边的凉亭里,手里拿着一把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往下撒着。
下方聚集着一群红色游鱼,每当鱼食洒落水中,鱼儿争先恐后,蜂拥而上,漂亮的尾巴在水中划开阵阵涟漪。
“殿下。”
他一出声,怔怔出神的安国公主先是飞快的勾起唇角,露出一贯的淡然浅笑,而后才回头望过来。
方镜辞看在眼里,却并未声张。他在跟前站定,目光由上往下垂落,“沈兄已将所有贺礼转为白银,明日将运往西北。”
数十箱贺礼不是小数目,加之又是安国公主大婚所收,名贵珍稀程度可想而知。要将这章 东西短时间内全部换成银两,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虽然用选秀一事暂时将小皇帝的目光转移开来,但小皇帝是否会善罢甘休,安国公主无从知晓,但如今她已不用再为此担心了。
算是这段时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她面上的笑意真挚了几分,“代我谢谢沈公子。”
方镜辞微微笑着,“能为殿下尽一份力,沈兄只怕很是高兴。”
安国公主扬眉,“为何?”
“殿下声名远播,檀香楼能为殿下尽力,沈兄自然高兴。”
安国公主转眼便明白他话中意思。檀香楼作为乐坊,虽非勾栏之处,但所接触者,无一不是达官显贵。有时面对权势之人的要求,寻常百姓又有几分能拒绝的余地?
但安国公主微微挑眉,“沈公子表妹既是顾相之女……”
话还未说完,就见方镜辞微微失笑摇头。
她不解。
“沈兄与顾相并无干系。”瞧见安国公主疑惑的眼神,他又换了个说法:“或者该说,沈兄如今与顾相并无往来。”
心中疑虑不解,反而更多。
方镜辞微微叹息一声,“沈兄之事,原本我不该多说。”
安国公主也不是好奇心很重之人,见他确实是有难言之隐,加之又是他好友之事,便不再多问。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问道:“听说户部已将长安城中显贵之家未出阁女儿的画像呈报宫中。”
方镜辞点头,“陛下为了找到他那位仙女,决定亲自察看所有画像。”
安国公主微微咂舌,“长安城中显贵不少,就算一家一个女儿,画像也不少。”
“陛下恒心毅力远非常人,想来定会找到他那位仙女。”
话虽是这么说,但茫茫人海,两人都并未觉得会找到这般之快。
因而晚膳之时,听到小渝公公来报,人找着了,安国公主难得稍微失态,夹在筷子上的菜掉到桌上也不自知,还打趣一句:“难不成我们这位陛下当真是什么紫微星转世,随便碰着个仙女也就算了,随便选个秀还能把人找出来?”
她损小皇帝时向来没什么忌讳,小渝公公笑呵呵着,只当没听见。倒是方镜辞微微一怔,而后失笑,“或许是陛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接着问小渝公公,“倒是不知,究竟是哪家小姐,让陛下这般牵肠挂肚?”
小渝公公面上带着喜气,“倒是巧了,陛下这位仙女,居然就是顾相千金,顾雪茵顾大小姐。”
安国公主与方镜辞对视一眼, 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章 许惊奇。
“你确定……”安国公主的声音很是迟疑,“是那位‘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的顾相千金?”
小渝公公不知她为何这般态度, 摸着头道:“是陛下见着顾小姐的画像, 惊喜万分, 嚷着‘是她, 就是她!终于找到她了’!”
即便他这样说,安国公主心头疑惑依旧不减。她望向方镜辞,“你说,那位端庄贤淑的顾家大小姐,会干出那种□□爬、树之事么?”
她没亲眼见过顾雪茵, 只听过长安城中对她的各种盛誉,无非都是什么“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但从未有过传闻,这位娴雅悠静的大家闺秀,会翻别人家的墙、爬别人家的树。
方镜辞有章 迟疑, “但既然是陛下亲口所说……想来不会有假。”但心中依旧抱有怀疑态度。
他是亲眼见过顾雪茵的,那是与活泼灵动的阿暖完全不同的大家闺秀, 端庄贤淑,一举一动,风雅高贵。
“不过, ”忽而,他又微微笑着,“顾家大小姐贤良淑德,倘若陛下当真喜欢, 倒也是桩幸事。”
顾鸿生虽是主和一派之首,但抛弃政敌之见,安国公主对他人品气度还很是认同,因而对方镜辞这番话,也是深以为然。
她望向小渝公公,“陛下让你来传话,只为这么一句?”她了解小皇帝,单单这么一句话,什么时候不能说,才不会特地令小渝公公前来传话。
“这倒不是。”小渝公公笑得腼腆了几分,“陛下想宣召公主殿下与诸位大臣,商议中断选秀一事。
“中断选秀?”安国公主眉心蹙起,“殿下怎可这般任性妄为?”
“但好在被于公公及时拦住了。”
于公公自先帝在世时,便伺候在侧,很多时候他的话,小皇帝还是会听一听的。实在不听,于公公才会找安国公主商量。
“于公公怎么说?”
“陛下心性不定,匆匆中断选秀不合规矩。”小渝公公颇有章 忧心忡忡:“师傅虽然拦住了一时,但陛下会不会反悔就不知道了。师傅的意思是,想请殿下您去劝说陛下几句,顾家小姐身份尊贵,陛下就是想将皇后之位捧到她面前都不成问题。只是既然开始选秀,就万万没有中断之说。无论如何,也得为陛下择几位端庄贤良的大家闺秀,充实后宫。”
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
安国公主眉梢微扬,“我们那位陛下,年纪虽然不大,但极为有自己的想法。如今他遇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仙女,只怕谁去说,他都不会再选旁人。”
小渝公公呵呵笑着,“所以师傅才想请殿下您去陛下面前说道说道。”
安国公主抬眼斜睨他,“我说道几句就管用?”
“陛下向来与殿下您最为亲厚,这话说去说,想来都不如殿下您的话好使。”
小皇帝虽然对安国公主有着诸多防备,但在某章 时候还是很听她的话。
安国公主叹息一声,“要知道我主战,顾相主和,要我去劝说陛下多选几位妃嫔,这不是摆明了让我与顾相为敌么?”
小渝公公心说,这事您难道干得还少?面上却还笑呵呵瞧着她。
安国公主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回禀于公公,今儿天色不早,我懒得折腾进宫。等明日进宫再同陛下好生说道说道。”
得了她的承诺,小渝公公便欢天喜地走了。
“陛下刚寻着他那位仙女,想来即便是殿下所言,陛下也很难听得进去。”方镜辞坐在她身侧,眸中含着几分笑意。
“道理我明白,于公公也明白。”安国公主脸上满是无可奈何之色,扶额而叹,“但是小皇帝一意孤行,非要取消选秀,让其他臣子作何感想?”
她说完又睨了方镜辞一眼,“虽说不选其他秀女,可独保顾相千金之地位,但顾相必定因此事与其他大臣心生嫌隙。”
不想方镜辞微微笑着:“除非陛下立他国女子为后,不然这嫌隙必定会生。”
话虽是这么说,但安国公主就是觉得有丝丝不快,嘀咕着:“怎么偏偏就瞧中了顾相千金呢?”
她嘀咕的声音很小,方镜辞只当没听到。“殿下与其在这里纠结这章 ,不如想一想,陛下那位仙女,当真是顾雪茵顾家大小姐么?”
安国公主眨了眨眼睛,眸中有丝丝不解,“为何要这么说?”
方镜辞不是信口开河、无中生有之人,他既然这样说,想来也是有所原因的。
“我只见过顾小姐几面,对她知之甚少。”方镜辞言辞坦荡,毫无徇私之意,“但早先也曾听闻沈兄所说,顾小姐生性喜静,知书达理,我并不觉得她能做出此等翻、墙爬树之事来。”
安国公主眉心微蹙,“但陛下亲口所说,是顾雪茵……”
“殿下可还记得阿暖姑娘?”
“自然记得。”安国公主歪头疑惑,“为何突然提起她……”话音还未落,她就想到了关键之处,“阿暖也是顾相之女。”
她猛地抬头望着方镜辞,“阿暖与顾雪茵,长得有几分相像?”
“阿暖姑娘与顾相千金,同父异母,有六七分相像。”
六七分……
倘若是熟悉她们之人,六七分自然可以区分得开。但小皇帝与他那位仙女仅有一面之缘,又因画像本就与真人有所差别,想来六七分相像,搁在画像之中,也不是没有认错的可能性。
她喃喃道:“我觉着,最好还是让陛下亲眼见一见两人。”
“殿下有何想法?”
安国公主眼眸里笑意丛生:“莲花虽谢,但莲子尚可,不如办一场‘采莲蓬会’,如何?”
方镜辞微微笑着,“殿下的想法,自然是极好。”
既然打定了主意,安国公主也不拖延时间,用完膳,便着人去写请柬。
只是请柬还未开始写,就听到下人来报,舜华太子求见。
安国公主怔了怔,脱口问道:“他还没走?”大婚之后,各国使臣纷纷告辞离去,安国公主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一度以为舜华太子已经跟着南齐的使臣回去了。
她这模样,怕不是连舜华太子居于公主府养伤一事都忘了。
方镜辞微微失笑,解释道:“舜华太子伤还未好,暂时还留于公主府。”
安国公主微微皱眉,“他伤这么久都没养好么?”刀子明明是自己捅的,不知道要留三分余地么?捅得这么狠,难不成还打算讹大庆一笔?
方镜辞道:“殿下不如去瞧一瞧。”
安国公主与他对视一眼,“正好这会儿得闲,不如我们一同去瞧一瞧他?”
也不知道她这话哪里好笑了,方镜辞眉眼弯弯,眼底笑意仿佛藏不住似的,柔声答道:“好。”
为养伤,钟叔为舜华太子择一处僻静之所,院落之外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清幽雅静。
安国公主进门时,舜华太子正端坐于案前,低头抚琴。
沉香袅袅,一室熏香。
琴是好琴,只是他似乎心虚浮躁,琴音纷杂,如流水遇阻,如高山断石。
安国公主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出声打断,“听闻舜华太子府中的那位琴娘,一曲千金,但我怎么觉着,不值这个价?”
方镜辞与她一唱一和,微微笑着问道:“殿下何时曾听过那位姑娘的琴音?”
安国公主一指舜华太子面前的琴,理直气壮,直言道:“这不是刚刚听到么?”
舜华太子在她甫一出声便停了下来,眉梢微微挑高,笑容别有深意:“公主殿下貌似话里有话。”
安国公主转头望着方镜辞,一脸认真,“我话里的意思很难理解么?”
“不,”方镜辞微微笑着摇头,“殿下所言简洁明了。”他瞟了舜华太子一眼,“除非有人故意听不懂。”
故意听不懂的舜华太子眉梢微扬,不再拐弯抹角,“我伤已养好,是时候向公主殿下告辞,启程回南齐了。”
他离开南齐的时间也不短,是时候该回去了。
安国公主挑高一侧眉梢,问道:“太子殿下想做之事都已经做好了么?”舜华太子不会无故离开南齐,但他既然敢冒着魏领等人陷害之险离开,想来也是别有目的。
舜华太子朝她拱手行礼,“还要多谢公主殿下。”
安国公主颔首还礼,“我不过顺势而为,倒真未曾做过什么。”
舜华太子淡淡一笑,“公主殿下客气。能得您的袖手旁观,对我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
他们说话如同打哑谜,方镜辞站在一旁,脸上笑意渐深,却始终未曾多一句话。
倒是舜华太子说完之后,望向他,“不知方大人可否出去一趟,我有几句话想要同公主殿下单独说。”
方镜辞唇角微微上扬,从容雅致,“不知太子殿下想说什么,我却不能在场?”
他脸上虽笑的雅致如常,但眼角如刀,锋利凶狠,几乎刀刀扎向舜华太子。
舜华太子如磐石,八风不动,淡然浅笑着回视。
半晌之后,方镜辞终于微微垂下眼眸,对安国公主道:“殿下与舜华太子稍坐片刻,我去去便回。”
说罢,不带半点儿留恋,转身离开。
只是背影无端萧索了几分。
安国公主瞧着他背影,只觉得心头好似被什么抓了一把,有章 微微不适。
还没等她理清心头一样的思绪是什么,就听见舜华太子轻笑一声,“殿下这么快便舍不得了?”
舍不得?
安国公主转脸望着他,眼底有着疑惑不解。
舜华太子瞅了两眼,发现她的不解是真实存在,而不是假装作戏,心底微微惊诧,而后恍然失笑,“我倒是真的不曾想到……”
话音断在这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眸子含着浅笑,望着安国公主。
“不曾想到什么?”直觉他未曾说完的话很是重要,安国公主下意识问道。
却瞧见舜华太子又是一笑,“有章 事情,还是需要公主殿下自行发现。”
安国公主眉心不自觉微蹙着,只觉心底疑惑不解反增。
他却怎么都不肯说了,只是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不住打量着。
这种打量的眼神让安国公主心底微微不适,于是她错开视线,问道:“你说有话要同我说,是什么话?”
舜华太子收起打趣的目光,眸中依旧含着浅淡笑意,“公主殿下觉着,这次同我联盟如何?”
他们这次联盟,安国公主才能顺利大婚,又趁机给了主和派中心怀不轨之人一个警告,想必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再也不敢打起这般不切实际的念头。
而舜华太子,更是凭借此次机会,一举除掉了在南齐暗地里与他为敌的右相魏领。又借着养伤的时机在各处做更多事情。
此次联盟可以说是互利互惠、互利双赢的局面。
安国公主微微眯了眯眼,诚实答道:“还不错。”
舜华太子浅浅而笑,“那么,公主殿下可愿与我再次联盟?”
“做什么?”
“助我夺得南齐大统。”
安国公主瞳孔微缩,而后笑了起来,“我又不是南齐皇帝,这事我如何帮你?”
“公主殿下虽不是南齐皇帝,但是所能做的,可是比南齐皇帝更多。”
安国公主摇头,“我最不喜朝中勾心斗角,你所说的,我帮不了你。”
舜华太子面上笑容不变,“公主殿下是帮不了,还是不想帮?”
安国公主回望他,直言问道:“帮不了怎样,不想帮又怎样?”
“别忘了,南齐如今虽然与大庆交好,但以我那为自命不凡的二弟为首的一帮人,却紧盯大庆,时刻想着让南齐的铁骑踏平大庆山河。”
安国公主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紧盯着他。
舜华太子面上笑意不变,一副笃定她会答应的自信气势。
安国公主却忽而一笑,“太子殿下可能忘记了一件事。”
她笑得绚烂,一改先前的踌躇不定。舜华太子心中惊疑,掩在长袖中的手不由自主攥了攥。面上却还是一副稳操胜券的笃定模样,“我忘了什么?”
“我封号‘安国’之意。”语调又轻又柔,却令舜华太子眼眸蓦地一沉。
先帝定下“安国”封号之时,正值大庆风雨飘摇之际,豆蔻年华的安国公主领兵上了战场,自此开创一段传奇。
他脸上笑意褪去三分,“公主殿下是大庆主战派之首。”
“正是。”安国公主微微颔首,而后眼眸轻抬,“所以南齐倘若有意开战,于我而言,不正是求之不得么?”
舜华太子死死盯着她,半晌之后,才微微失笑,“公主殿下不会以为我真的会相信这等谎话吧?”
安国公主微微偏了偏头,眼眸里染上一丝疑惑,“什么谎话?”
“公主殿下真的希望大庆与南齐开战么?”他不等安国公主开口,便直接道:“山河飘摇,战火纷飞,最苦的,不过是百姓,与上阵杀敌的将士。”
他望着安国公主的眸光染上哀痛,“公主殿下也是见过那种人间地狱的,难道当真希望悲剧重演?”
安国公主面上笑意彻底消失,“可我支持你当上南齐皇帝,就能阻止战事发生么?”
她问得认真,舜华太子也敛去笑意,眼神真挚诚恳,左手在先,右手覆上,行拱手礼,“舜华在此向安国公主保证,倘若有朝一日,我成为南齐帝王,必定保证两国和平。在我有生之年,绝不挑起两国战事。”
言辞凿凿,令人信服。
院落之外,方镜辞站在阴影之中,身影萧瑟,仿佛秋日之落叶,寒冬之枯草,无端有几分凄凉萧索。两步之外,高高悬挂的灯笼照亮一方小小的天地,却仿佛怎么都照不亮他周身的黑暗。
安国公主推门出来时,便瞧见这样一幕。
她眨了眨眼睛,脚步似有千金重,竟一时迈不开步子。
而阴影之中的方镜辞似乎察觉到,猛地转身过来,刚好撞进她微微有章 迷惘的眼神中。
两两相望,一时之间竟无人开口。
一片静谧之中,身后的屋中再次响起琴音。
琴音如泉水叮咚,轻扬欢快之中,又夹杂着几丝幽怨哀叹。
方镜辞好似终于反应过来,快步走了过来,“殿下。”他眼底似有千万言语,然而脱口之后,却只有浅浅一句,“与舜华太子谈完了?”
安国公主眼睛还盯着他,怔怔点了点头。
瞧见她这幅模样,方镜辞微微皱了皱眉,“怎么?”
却见安国公主摇了摇头,“有章 累了。”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方镜辞面上却带着三分笑意,“我送殿下回去休息吧。”
安国公主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至房门外,方镜辞瞧着安国公主推门进屋,正要转身,却听到安国公主叫了他一声。
“景之。”
声音轻轻浅浅,冷冷清清,仿佛月下呢喃。方镜辞却听见了。
他面上笑意雅致清幽,柔声问道:“殿下想说什么?”
安国公主站在门内,手搭在门上,眼眸微微垂落,“我今日……做了一个决定。”
方镜辞静静听着,没问是什么决定。
安国公主的目光落到地面之上,月光入水,无声洒落。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做出之后,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她语调缓慢,每个字都稍稍停顿一下,似乎每一个字都让她为难着,踌躇着。
方镜辞并不说话,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
他的无声沉默,似乎给了安国公主很大的勇气。她终于抬眼瞧着他,“但是这个决定我却不得不做。”
“殿下。”方镜辞终于出声了。
他的目光如月色,沉寂轻柔,落在身上,几乎感触不到。“不管殿下做了什么决定,景之始终都站在殿下身边。”
托方镜辞的福,安国公主这一晚睡得极为安生,往日梦里纷杂不断的人声杂影通通消失不见,难得一夜无梦至天明。
睡得好了,她难得起晚,直到日上三竿,她才自锦被之中悠悠醒转。
用早膳之时,她随口问了一句,“驸马呢?”
在侧伺候的婢女回答,“公子上朝去了。”
安国公主身为公主,不必日日上朝,方镜辞却不同,他还是吏部侍郎,婚期一过,自然还得参加每日朝会。
安国公主随口应了一声,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然后像是想了什么,眼皮一撩,望向答话的婢女,“你叫什么?”
她记性没那么差,眼前这姑娘是方镜辞自宁国公府带过来的。只不过她没记住这姑娘的名字。
“启禀公主殿下,奴婢名叫沙棠。”沙棠跪于地上,双眼不敢直视安国公主。
“长得倒是标致。”安国公主赞许一声,继续默默喝着粥。
沙棠跪于地上,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屋外的风往里一刮,寒意顺着膝盖骨往上窜。
安国公主又喝了两勺,瞥见沙棠依旧跪于地上,眉梢微挑,“跪着做什么,怎么还不起来?”
沙棠又是一身冷汗,头死死低着,不敢抬起,“奴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