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尚公主后—— by柳无期
柳无期  发于:2023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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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公主瞧了他两眼,抬手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原先还淡然闲适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有没有什么吃的,先让我垫一垫肚子?” 原先方镜辞不提还好,这会儿一提,她顿时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公主府的下人本就是从原先的公主府带过来的,再加上皇帝令赐的几位婢女与仆从,与方镜辞自隔壁宁国公府带过来的身边伺候的几人,都是聪颖伶俐、反应迅速之人。这会儿甚至不等管家钟叔吩咐,立马着手去准备公主所用之膳。
倒是驸马方镜辞不紧不慢,自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打开,里面居然还藏着几块沾染糖霜的果脯。
安国公主眼睛顿时一亮,而后喜笑颜开,“你怎么藏了这么多?”原先凤辇之上的果脯她没吃着,全部掉落在地上。她还可惜了许久。
她这会儿粉面含笑,一扫先前的端庄淡然,整个人都灵动起来。方镜辞有章 目不转睛,“知晓殿下喜欢,便多备了几块。”
安国公主喜不自胜,也不理会他近乎无礼的目光,自顾自拈了一块放入口中。
是她最钟意的那家店的味道。
甜丝丝的滋味自舌尖上蔓延开来,好似弥漫至心底。安国公主微微眯着眼睛,享受一般吃着。
三五块果脯下肚,饥饿感稍退。
方镜辞恰到好处递来一杯热茶,“殿下,喝口热茶,解一解腻。”
茶是果茶,是方镜辞自宁国公府带过来的,香甜可口,不苦不腻。
安国公主尝了一口,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茶?”与她平日里所饮之茶皆不同。
“果茶。”方镜辞唇角含着浅淡笑意,耐心解释道:“先前晾晒而干的果干,以热水冲泡,加以少许蜂蜜制成。”
他眉眼一片淡色,浅浅含笑,温润别致,风雅无双,“殿下可喜欢?”
安国公主不喜品茶,喜好饮酒,又喜甜食。他几乎对她所好了如指掌,却还是对未知之事踌躇不定。
安国公主轻掀眼皮,瞄他一眼,“我喜好甜食,你不是知晓么?”
理所应当,仿佛他知晓才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方镜辞彻底安下心来,眉眼仿佛雨后初晴的湖面,满是温暖又耀眼的光。
甩袖回宫的赵琦怒气冲冲进了政和殿,宫人们纷纷行礼,皆被他赶了出去。
于公公在外吩咐人准备茶点后,才刚一进去,一个杯子迎面砸了过来,他惊得动作十分敏捷,微微侧身,杯子在脚边落地,摔得粉碎。
而后,稀里哗啦一阵响,怒气满满的小皇帝在内乱砸一通。
“在她眼里,朕连三岁的孩童都不如吗?做戏做得那般明显,真当朕是个瞎子吗?”怒到极致,光是砸东西还不解气,赵琦随手抄起桌上放着的书卷,抬手就撕。
于公公守在一侧,默默低垂着头,一语不敢发。
乱砸乱撕一通后,瞧着满地狼藉,赵琦好似才稍稍消了火气,冲于公公一抬下巴,“宣顾鸿生跟翟康来进宫见驾。”
于公公踌躇,“这……安国公主的婚礼刚刚结束……”
“那叫结束吗?”赵琦怒笑,“她根本就没把这桩婚事看在眼里!”
于公公不吭声了,心中却道,您赐婚的时候也没跟她商量,她能耐着性子走个过场,已经是很给您面子了,您怎么还能要求她安安分分办完这场婚礼?
况且这桩婚事闹剧这般多,正常人谁能安安分分办完?多亏了是安国公主见多识广,换做怡宁公主,您试试?
但这话在盛怒的小皇帝面前不能说。
“假意应承婚事,背地里却做了这么多事,她是当朕瞎了还是死了?”赵琦说着冷笑一声,“跟南齐太子暗中勾结,达成协议,还好意思张口说别人勾结南齐?”
又是一声冷笑,“她怎么能这般厚脸皮?”
于公公低头不敢言。
“翟康来也是蠢到极致,朕明里暗里说过多少遍,不要轻易惹怒皇姐,他倒好,皇姐大婚当日,自个把脖子送到刀下。他真当皇姐手中的刀生锈砍不动了吗?”
骂完一扫没动的于公公,随手摸到一根笔砸过去,“还不快去!”
这下于公公再不敢耽误,连忙退出门去,着人宣顾鸿生与翟康来。
因未拜堂,公主府酒宴也未曾开。钟叔细心,吩咐人装了酒菜,送往今日前来前来观礼的诸位大臣府中。
方镜辞恰到出来,听闻便道:“再给各位达人备上一份薄礼,聊表歉意。”
他行事有礼周全,钟叔喜极,连连吩咐人去准备。
不想又被他拦住,“殿下带过来的东西,陛下赏赐的嫁妆与今日送来的贺礼,不要动。”
钟叔顿时为难,“陛下平日里赏赐的东西,皆被殿下送往军中,除了嫁妆与贺礼……”
“薄礼由我来准备。”方镜辞声若暖玉,浅浅含笑,如沐春风,“想来嫁妆与贺礼,殿下自有安排。”
他说完,便招来自宁国公府带来的贴身侍从,吩咐他去准备薄礼。
钟叔在一旁瞧着他细细叮嘱,竟无一疏漏,细心谨慎,远胜一般世家公子。
吩咐完,方镜辞又道:“让厨房备着热水,准备药浴,今日诸事操劳,殿下想必万分疲惫,以药浴解解乏。”
这般细致周到,钟叔面上喜色更胜。
顾鸿生到政和殿时,翟康来已经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
小皇帝怒气未消,他不知死活一头撞上来,又的确做错事在先,只能万分憋屈听着骂。
于公公及时端来茶,骂干了嘴的小皇帝端起茶狂饮一口,好在是勉强断了怒气。
但喝过茶之后,小皇帝虽然不骂了,但坐在龙椅之上,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
翟康来被盯得浑身发毛,却不敢发一言,只能将额头死死贴着地面。
听到顾鸿生行礼的声音,他这才微微抬头瞅了一眼,正好对上顾鸿生的视线。
“顾相,今日皇姐大婚,却出现这般大的纰漏,你作为丞相,百官之首,理当主持大局,对此还有何话要说?”不同于盛怒之时,赵琦这会儿语气平平,听不出半点儿刚刚还在的怒气。
顾鸿生搁心底哀叹一声——小兔崽子跟老兔崽子惹祸的时候没跟他商量半句,这会儿倒是要他来背锅了。
他这会儿也不矫情自己有老寒腿什么的,扑通往地上一跪,听得翟康来都觉得膝盖疼。“微臣失职,还请陛下治罪。”
这般老实,跟他平日里圆滑处世的态度大相径庭。
赵琦冷哼一声,“顾相如今认罪到快,先前做什么去了?”
顾鸿生叹了口气,“老臣先前想着安国公主好不容易有桩婚事,能了却先帝遗愿,便想着要好好参加婚礼,谁曾想……”说着,他又是叹息一声。
这话倒是唤起了赵琦的思绪。
想当初先帝驾崩之时,还拉着他的手再三叮嘱——定要为安国公主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搞得他自己还未大婚,已为安国公主赐了好几桩婚事。
一想到安国公主一波三折的婚事,他也是心有戚戚。
但皇威还是得发一发。
于是矛头便指向翟康来,“别以为今日皇姐不追究,朕也会不追究了!”
跪趴于地的翟康来不由得抖了一抖。
“幸好今日大婚……”说到这里,赵琦才突然想到,因接二连三的变故,最后连拜堂都免了。但好在也是行过大典,祭拜过太庙,木已成舟,婚事已不容反悔。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再罚一年俸禄,充作军饷。”稍顿一下,语调蓦地沉了几分,“也算是给皇姐一个交代。”
翟康来不敢有异议。
虽然被罚了一年俸禄,但对他来说,也算是有惊无险。
他这会儿跪得心悦诚服,“多谢陛下。”
“以后少招惹皇姐。”想了想,小皇帝还是补上这么一句。“不论任何目的。”
顾鸿生在一旁恭声道:“相信经过此次教训,翟相再也没有这个胆量了。”
翟康来瞪他。
“别以为你能一直袖手旁观!”怒气还未消的小皇帝望着顾鸿生,“公主大婚,本就是丞相份内之职,如今却出了这样的大乱子。”说着,小皇帝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罚你半年俸禄。”
顾鸿生搁心底叹息一声,无妄之灾。嘴上却乖顺道:“老臣领旨谢恩。”
出了政和殿,顾鸿生就加快了脚步,不管不顾跟在身后的翟康来。
翟康来比他稍胖,平日还好,这会儿顾鸿生走得飞快,他连追一段路便气喘吁吁。只好边追赶,边在后面大气不接上气喊着:“顾相!”
顾鸿生头也没回。
“顾大人!”
“顾鸿生!”
“老狐狸!”
顾鸿生猛地停住脚步。
翟康来收脚不及,差点一头撞他身上。
顾鸿生动作敏捷往边上一躲,再一伸脚,翟康来就直挺挺被他绊倒,重重摔到地上。
他怒而爬起,“顾鸿生,你有病?”
顾鸿生居高临下望着他,“清醒点儿没?”
“什么清醒不清醒?”翟康来还是怒气冲冲的。“脑子有病就去治!”
“栽了个大跟头,清醒没?”
“……”翟康来望着他,不出声了。
“年纪也不小了,就别跟小孩子似的异想天开。”顾鸿生觉着自己真是年纪大了,才变得这边爱瞎操心。
“这次是安国公主不跟你计较,不然,宋淮思的下场,就是你将来的下场。”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说不定更惨。”
翟康来不服气,“想当初曹国舅……”话说一半没继续下去。别人虽不曾见过,但他当时在场,回想起当时安国公主盛怒,现在想来,还觉得浑身发寒。
但他依旧嘴硬,“……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顾鸿生斜睨他,“你能跟陛下的亲舅舅比?”
翟康来语塞。
顾鸿生拍了拍他的肩,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叹息一声,忽而又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自顾自走远。
被留在原地的翟康来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安国公主这次为什么会突然放过我?”
有此疑问的不光是他,方镜辞瞧着坐于对面吃东西的安国公主,也忽而问道——
“殿下为何放过翟康来?”
安国公主吃东西速度很快,却并不难看,相反一举一动,典雅端庄,贵气天然。
闻言搁下筷子,斜睨他一眼,“你想不明白?”
方镜辞拱手道:“还请殿下明示。”
“没了翟康来,总还是会有其他人。”安国公主淡然道。
“温柔乡,英雄冢。人在安乐之中久了,总会消磨掉斗志,厌恶忧患,反感战乱。况且战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哀鸿遍地,民不聊生。”她眼眸里有着浓重的哀伤,墨一般,化不开,抹不去。“那种场面,只要见过一次的人,就永生不会忘怀。”
这种话语太过沉痛,眼眸里的沉痛仿佛满溢出来,笼罩她全身。
方镜辞虽未曾亲眼见证过那人间地狱,但却因她的沉痛而沉痛。
只是安国公主忽而一笑,哀伤眨眼间消逝,她眼睫仿佛翩飞的蝴蝶,轻盈又俏皮,好似那章 沉重是水中花,水波轻轻一荡漾,须臾之间便再也找寻不见。
“不过,如今也算是给了翟康来一个小小教训,只怕他日后见了我,会如同老鼠见了猫,怕到恨不得逃进阴暗角落里,瑟瑟发抖,甚至毫无反抗之心。”
她的笑意轻快明朗,好似春风拂过冻湖,冰雪消融,云开雾散。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灵动娇俏,“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除掉他,给自己重新树立一个不知实力几许的政敌?”
“殿下当年斩断曹国舅三根手指,也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吗?”方镜辞忽然问道。
出乎意料的是,安国公主眼底的蝴蝶好似转眼飞走,默然片刻,而后才道:“我那时,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方镜辞是永安三年入朝,对此事知之甚少。那时安国公主已经带兵驻扎西北,距离她剑斩曹国舅,已过三个月。
当时朝堂之上究竟发生什么,在场诸人无不三缄其口。
方镜辞不是没有问过顾鸿生。
只是一向高深莫测的顾鸿生扶着胡须久久沉默,良久才道:“国之甚哀。”
坊间的传言则一直都是,曹国舅因与安国公主争论军饷一事,被暴怒的安国公主一剑削断三根手指。
但方镜辞却深知,真相不仅如此。
想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令安国公主无法忍受之事,才令她不顾天子威仪,大殿之上怒斩曹国舅。
安国公主拿起筷子,又吃了一口菜,才抬头疑惑问道:“你不继续问?”
明眸皓雪,抬起眼眸望着人时,别有一番情致。
方镜辞目光短促在她脸上停留一瞬,而后微微垂下眼眸,轻笑着反问,“我问,殿下会说吗?”
安国公主摇头,“不会。”
她干脆利落,拒绝果断,令方镜辞失笑,“既然殿下不会问,我为何还要问?”
安国公主手撑着脸颊歪着头看他,“你这般会少很多乐趣,你知道么?”
方镜辞微微抬眼回望,“少了乐趣会如何?”
安国公主咬着筷子笑,“十二说,要是少了乐趣,就会被姑娘们不喜。”说完她又道:“十二,你见过的,今日在贺安大街那举止轻浮之人。”
十二骑,安国公主的亲卫。
知晓安国公主之人,无不对十二骑闻名许久。
安国公主每一桩被广为流传的事迹,都有他们的影子。
方镜辞面上笑意微顿,“那又如何?”于他而言,被不被姑娘们喜欢,并不重要。
安国公主却微微皱眉,“可我还欠你一个拜堂。”
眨眼之间,方镜辞便明了她心中所想——她想让他另娶,从而补充他一个拜堂。
面上笑意顿收,方镜辞眼底染上冷意,“殿下既然这般在乎,不如趁着礼堂未收,先补上这一次的。”
安国公主坐直身子,面带疑惑,“你在生气?”
方镜辞不语。
她好奇,“为什么要生气?”
方镜辞不理会她,她就自个琢磨,“因为今日没拜成堂,所以生气?”但明明先前还笑如春风,没半点生气的模样?
眼珠一转,“还是怪我说你没姑娘喜欢?”
怕她越猜越歪,方镜辞无奈开口,“殿下是吃好了么?”说着,就要伸手去收她的碗。
安国公主一个饿虎扑食,连忙护着自己的碗,“没好,没好!”动作娇俏敏捷,少女一般。
方镜辞面上虽冷,但眼底寒意消散。“既然没吃好,殿下便慢慢吃。”说着,举筷为安国公主夹了一条鱼。
安国公主喜食鱼,却不喜刺,每每吃鱼都搁到最后。
在兴丰城时,方镜辞多次与她同桌吃饭,对她喜好几乎了如指掌。
这会儿一见她眉心微蹙,便二话没说,将鱼重新夹回自个面前未曾用过的碗碟,去除掉鱼刺之后,再将鱼肉悉数夹给安国公主。
他挑刺之时,安国公主也不言语,半趴于桌面之上,就那么静静瞧着。
待到鱼刺挑好,她自觉将碗往前一推,半点没觉得这般等着投喂的举动有什么不对。
方镜辞心中好笑,面上却一片镇定自若,举手投足,无比自然。
用过膳,婢女端来净手的水,方镜辞亲自将毛巾递与她。
安国公主虽觉这是婢女所做之事,但她往常便受方镜辞诸多照顾,便也没觉得奇怪,坦然接受了。
只是此情此景,落于公主府其他下人眼中,却有不同说法。

第29章 洞房
虽说今日大婚被诸多事情扰乱, 到底是崭新的公主府头一晚迎来主人,尽管安国公主一副兴致缺缺、并无兴趣的模样,但洞房花烛之夜,作为总管、又是看着她长大的钟叔自觉不能疏忽, 便趁着两人刚刚用完膳, 还未反应过来之时, 亲自将两人迎入新房之中。
而后干脆利落落锁。
听到门外清晰地落锁之声, 转身又发现房内还站着个微微含笑的方镜辞,安国公主用过膳之后、被困顿之意侵袭的脑子终于清明了几分。
她眨了眨眼睛,歪着头望着方镜辞。
方镜辞笑容淡了几分,“眼下之境况,殿下之意是……”
安国公主自觉将他的迟疑归纳为对钟叔此之安排的不喜, 打了个哈欠,宽慰他道:“公主府落成之时,我便叮嘱他们在隔壁多准备一间房。”
怕他觉得自己亏待于他,又多解释了一句,“大小规格同此间别无二致。”
方镜辞脸上笑意渐深,眼眸漆黑如墨, 瞧着不像是欣喜的意思。她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又抬眼道:“倘若你觉得不适, 也可在公主府中另择住处。”
端的是一副宽容大度、豁然阔达的模样。
尽管先前曾预想过,但人生四大喜之一被过成这般,泥人都能有三分火, 更何况方镜辞这个有血有肉有脾气的人呢?
他只觉心头好似有一股无名之火燃起,好似燎原烈火,眨眼间便能焚毁一切。
但一瞥见安国公主坦然真诚、略带歉意的眼眸,心头之火就好似被滂沱大雨倾头浇下, 瞬间连火星都不剩一点。
他抿了抿唇,唇角微微上扬,想要露出与往日别无二致的笑容,但终究是意难平,唇角笑意到底还是染上几丝勉强之意。
“钟叔已然落锁,对于今晚,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小小门锁而已。”安国公主瞧起来倒没半点儿在乎,从从容容,分毫不乱。
她迈着轻巧的步伐到了门边,微微弯腰,将耳朵贴于门上。细听了一会儿,确定门外无人守着,便伸手推门。
门从外被链条锁着,推开只能勉强撑开一条缝。
缝隙太小,安国公主没半点犹豫将衣袖挽起,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胳膊。
方镜辞无端想到“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目光只短促在那白嫩的胳膊上停留一瞬,便立马移开,“殿下……”语气半是无奈,半是尴尬。
安国公主倒没半点儿自觉,自顾自将胳膊自门缝之中伸去,却只能堪堪探出至手腕,指尖刚好触碰到铜锁,再往上便不能了。
她坦然收回手,将挽起的衣袖放下,没半点儿失望错愕。
方镜辞瞧见,张了张口,刚想问她作何打算,还未说话,就瞧见安国公主泰然自若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小匕首。
只比手掌稍大,顶端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流光溢彩,光彩夺目。刀鞘也镶嵌着宝石、玛瑙,贵重华丽,庸俗却又不失典雅。
这般贵重的匕首,较之使用,更像是出身显贵之人随身携带的装饰之物。
安国公主没有半分怜惜之意,拔出匕首。刀刃倒是精铁所制,泠泠闪着寒光。
方镜辞赞了一声:“好刀。”
安国公主回眸一笑,而后果断将刀刃自门缝中伸出,然后手腕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门锁应声而断。
她再次回眸,眼眸中星星点点,好似万千星辰藏于眼中,光彩夺目,丝毫不亚于手中短刃。语气倒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与邀功,“钟叔总是这一招,都没什么别的花样,所以我便提早准备了。”
方镜辞瞧着她动作精准,没有半点迟疑,能看出熟练得根本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
只不过他还是心有疑问,“殿下的匕首……是何时藏在身上的?”既然她并非头一次这样做,那么想来钟叔也是有所准备。
但门锁既然被她这般轻而易举斩断,又不见有人守在门外,想来钟叔定是以为她身着婚服,除了一条乌金软骨鞭,并无其他利刃藏于身上。
况且他们身上的婚服早在用膳之前便已换下,既然婚服不可能藏有匕首,那么便只有刚换上的新衣藏着匕首。
她眼下身上所着,乃是一件大红宫装,外罩着一层轻薄月纱,只在裙裾边缘绣着一圈暗金色花纹,雍容大气,典雅华贵。
只是这件新衣也是钟叔准备的,自然也不可能提前藏有匕首,那么这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又是从何时得来?
安国公主神情更显得意,显然是方镜辞也没猜到,让她心情颇好。
精致的匕首拿在手中,被她上下抛了两下,才微仰着脸,笑得淡若轻风,好不得意,“此物乃是舜华太子赠与我。”
舜华太子于公主府被行刺,虽说行刺者乃是他们南齐使臣,但终究于大庆领土之上被刺,大庆难逃其咎。
赵琦虽宣召了宫中最好的太医前来为他诊治,但太医也说了,按照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不易移动,便暂且先留在公主府中修养。
舜华太子在大厅手刃魏领时,全程并未与安国公主有过近距离接触。两人唯一较近的接触,便是舜华太子手刃魏领之后,力竭倒地时,众人上前扶起他时。
想来是那时,舜华太子将匕首递与安国公主的人,在之后换下婚服之时,再藏于身上。
更或是,居于公主府上的舜华太子,只是掩人耳目,为的便是由公主府中的婢女,暗中将他所赠匕首交付于安国公主手上。
只是,不管是安国公主如今手上这把,还是他于大厅被刺的那把,尽管都是匕首,小巧精致,但确确实实是两把匕首。
他今日名为观礼赴宴,竟藏了两把匕首于怀中,言行举止,泰然自若,与常人别无二致,实非常人所能为。
瞧着他略显无语的神情,安国公主猜出他心中所想,微微失笑解释着,“这把轻巧,藏在怀中几乎感触不到。”
说着又是一笑,“但没想到,舜华太子居然在怀中另藏一把,来个出其不意。”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安国公主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欣赏之意,“想来连魏领都不曾想到,他们那位瞧起来冰冰弱弱的太子殿下,居然连对自己都能下如此狠手。”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错失先机,被提前与舜华太子商议好的安国公主,着人迅速拿下。
“舜华太子于南齐曾被囚禁三年,出来之后,便一直以弱示人。”方镜辞神色浅淡,不喜不恶,“想来魏领等人便是被他表现出来的假象迷惑,才意图将行刺殿下失败的罪责,推脱到他身上。”
“但谁能料到,还是他技高一筹?”安国公主不掩欣赏之意。
方镜辞瞧在眼中,眼底一片晦涩。“只是殿下可曾想过,倘若日后舜华太子继承南齐大统,届时南齐强盛,我大庆又当如何是好?”
此事安国公主不是没有想过。只是——
“南齐如今局势复杂,舜华太子能否夺得大统还是未知之数。”她神色也慎重下来,“但相较于南齐皇帝其他几位皇子,我反倒更为欣赏舜华太子。”
舜华太子仍是南齐皇帝先皇后之子,先皇后娘家意图谋反,满门被斩,先皇后于宫中自缢,只余下年幼的舜华太子。
他被南齐皇帝囚禁于废宫三年,险章 连太子之位都丢失。
但自废宫中放出,他便谨言慎行,循规蹈矩,不敢有错。
南齐那位草包二皇子也时常骑在他头顶之上作威作福,他都不曾有半句怨言。
但这也仅仅只是表面之相。
南齐替舜华太子求亲之意,本就并非真的打算让舜华太子能迎娶到安国公主,助长其气焰。大庆会推拒求亲,更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所以才会有舜华太子亲临大庆长安城之举。
魏领作为南齐二皇子之人,表面对舜华太子恭恭敬敬,背地里,想的却是将行刺安国公主失败的罪名强行扣于他头上。
即便此计失败,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将舜华太子诛杀于大庆,让他无法再回南齐。
只不过,没想到舜华太子终究技高一筹,先与安国公主结盟,而后联手在大婚之时演了这么一出戏,成功将魏领反杀当场。
此心计,此智谋,较于蒙受家族之庇护的二皇子,自然更得安国公主之欣喜。
方镜辞目光短促在她脸颊上停留一下,而后敛下眼眸,“殿下心目中的夫婿,可曾是舜华太子那般模样?”
安国公主不曾料到他会突然一问,稍微愣怔一瞬后,才歪着头细想了一会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舜华太子为成大事,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换做他人,很难说会比他做的更好。”
言辞之间虽不曾有半个字的“是”,但所说之言,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方镜辞垂下袖中的手微微收紧,便听到安国公主继续道:“不过他这样的人,心怀大志,目光长远,岂会为儿女私情停下脚步?”
她望着方镜辞的目光清明如水,仿佛初春夜来的湖面,波光点点,宁静和洽,“这样的人,适合做盟友。倘若以儿女私情妄自揣摩,我倒是觉着,有章 小瞧于他了。”
方镜辞微微一笑,拱手向安国公主施礼,“倒是景之狭隘了。”
坦然自若,无半点矫情虚伪,端的是君子之风,不慌不忙,游刃有余,谦华有礼,风华无双。
倒是安国公主瞧着他的眼眸浅浅含笑,“不过钟叔曾说,选夫婿,倒还是驸马这般人品更好。”
她丝毫不觉自己说出了什么惊天之论,自顾自盛赞道:“光华伟岸,德厚流光,胸怀坦荡,凛然浩气。”
方镜辞面上笑容一顿,微微垂下的眼眸又浓又密,羽翼一般轻轻颤动,“殿下过誉了。”
安国公主颇有雅致地细细打量几眼,才摆了摆手,“这话不是我说的,倘若觉着过誉了,你得去找钟叔说道说道。”
说完这话,她手上便没闲着,流光溢彩的匕首被她瞧也不瞧一眼,敝履一般被弃之于地上。伸手轻巧地将门上的锁链取下,推开门,向左右瞧了一圈,没发现有暗藏着的人,才对身后的方镜辞招了招手,“快来。”
方镜辞目光自那匕首上一扫而过,也无半点儿拾起之意,跨过那巧夺天工的匕首,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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