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妇情绪就是很不?稳定的。
沈祁语边哭边想。
桌上的宣纸被?晕开了一点墨痕,三两下之间便将原本的字迹晕得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一点,又一点。
伴着闷哼声。
血色渗透绑带,萧玦咬着呀,因为忍着疼,面色在烛光下显得扭曲。
他看上去黑了点,整个人也更加壮实?了一些。身上的疤痕多了几道,在劲瘦的肌肉上看着格外明显。
是上战场时受的伤。
“陛下,忍着点。”沈天昱皱着眉,“等会会有点疼。”
萧玦嘴唇泛白,强忍着道:“拉。”
他腰上被?划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因为伤在需要活动的地方,包扎需要系的格外紧一点。所以一旦用力就会很疼。
他伸手?将桌上的信挪到一旁。
那是沈祁语写给他的回?信,不?是很长?,但仅是那字迹,都会让他止不?住地眼眶泛酸。
他和她的祁语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
战争残酷,破坏了太多家庭。
每日从?绍岗处往外看,入眼之处除了尸体几乎什么也看不?着。此次二打?一着实?费力,十万将士不?得不?精分,留着一些抵挡雨果与大绪的豁口。
援兵还需些日子才可以到,绝不?可给雨国可乘之机。
好在往大翼这边的线还算胜利,前方无?忧,只盼不?要出什么岔子。
京都大概已经很冷了吧。
祁语大概又在抱怨了,她本就早上难得起来,如今一入了冬,大抵是不?愿意?从?床上起来的。
肯定又想踹他了。
算着时日,快要过年?了。
祁语的生辰也要到了。
依照大绪习俗,年?是如何都要过的。
以前他和沈祁语的年?,过得总是仓促又敷衍。那时他觉得自己心无?所依,和谁过年?都是走过场,便觉得还不?如不?过,一个人闷在那养心殿里,不?去看外人的热闹,自己便也觉得不?孤独了。
那个时候不?懂事,将祁语一个人丢在后?宫里。
而如今,他真的好想好想和祁语一起过年?啊。
吃顿红白相间的年?夜饭,听雪落的声音,看烟火的绚烂。
他本来也是可以牵着她去看带着幸福之味的万家灯火。
他每一次都在即将触碰到幸福的时候被?一脚狠狠踹进漆黑的深渊里。
皇位本来是可以不?用夺的,如果娘亲没有死在那场她自己蓄意?放的火灾里。这场战本来也是不?用打?的,如果不?是曾恒和敌国通信.....
唯译寄过来的信,一张纸叠着一张纸,很详细地说了祁语如何整顿朝堂,以及曾恒下场。
其?实?也没那么气?。
这不?是自己妻子给自己出气?了么。
只是,他朝着最?上面的字看过去。
“娘娘很辛苦。”
他的祁语。
辛苦了。
只是前路依旧坎坷,他身后?还有他要守护的她和万家灯火。
若是帝王临阵脱逃,大绪士兵作何感?想,大绪子民如何安心。
他注定是要带领大绪士兵打?赢这场战争的。
身上的伤还在微微渗着血,即使上了麻药疼痛依旧清晰可感?。
他将沈祁语写的信轻轻捏在手?上。
他很想她。
临近冬月的时?候, 京都落了第一场雪。
那?雪落得沸沸扬扬,仅仅一个晚上,便压弯了养心殿门口的细枝。打开门看过去, 除了雪白, 肉眼很难再见其他的颜色。
太冷了。
沈祁语穿得极厚,这会把自己包得有点像个球。
她肚子如今已经隆起来了,但外?面那?么多?层衣服包裹下倒也看不出什么。素净的小脸被纯白的裘狐托着,与这雪景融合得很是和谐。
大绪冬日上朝按照现代?的说法,其实有员工福利一说。
因为实在太过严寒,原本的每日一朝如今改成了每三?日一次。朝堂正常运转之下琐事其实已经不多?, 如今举国上下皆以战争为主,其他?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沈祁语偶尔还是得和一些小?狐狸斗斗心机, 装模作样地附和。
她现在算是知道了, 纵使是帝王也会有无奈之处,朝臣和帝王互相制约,并不只是开玩笑的说法。
不过好在还有端木渊,她轻松很多?。
国家有战事也不能停止过年的习俗, 只是今年的年注定要比以往的年过得要难过一些。
观星台上的风要格外?大一点。
沈祁语带着帽子, 看向远处时?没忍住眯了眯眼睛。
街道上张灯结彩, 看着喜庆得紧。现在正是午膳之时?, 百姓家中冒出股股炊烟, 是满满的人?间味道。
沈祁语将手捂在肚子上,表情很是平静。
“下去吧祁语。”何夫人?挡到?她前面,“孕妇受不得凉, 你?身子骨本就差, 看一会便好了。”
沈祁语怔了怔,笑着点点头?。
她这段日子情绪很稳定, 除了偶尔晚上的失眠,日子过得并不算太煎熬。
只是她今天忽然想上这观星台看看。
印象中的萧玦总是淡薄,万家灯火绚烂之时?,他?即使一个人?待在养心殿里也不会主动?去后宫中寻热闹。有时?候心血来潮,便会来这观星台,看他?所守护的万家灯火。
一看就是一两个时?辰。
明明风那?么大,他?却看得那?么认真。明明是个观星台,他?却拿来往下看。
也不知道这年年都可以看到?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所以她也想看看他?所看的东西。
如今一眼望过去,当真是好看得紧。
她大概也会年年都上来看看,怀着三?人?一起来看的愿望。
“明日娘陪祁语去趟广灵寺吧,我想给萧玦和腹中胎儿求个平安福。”沈祁语坐上马车,说话又轻又缓。
何夫人?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其实这段时?间大家都可以看得出来,沈祁语变了很多?。
她变得沉默寡言,变得....真的像一个大家想象中的皇后。
往日活泼好动?的性子像是被她藏起来了,即使偶尔笑一笑,那?唇角弯起的弧度也从未真的抵达过心底。
因为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笑,于是她便很配合地笑了。
她肩上压着千斤责任,她腹中怀有心爱之人?的孩子。
所以她小?心,她谨慎。
她把真实的自己藏了起来。
从前唯译同她打趣的时?候她还会跟着闹两句,自从入了寒,那?便更是连开口都不愿意了,只会淡淡给唯译一个眼神,然后又将注意力集中到?正在做的事情里。
她确实是精神稳定。
但她一点也不快乐。
广灵寺的和尚迎接她的方式比迎接神仙还要隆重?走心,一套流程下来,沈祁语几乎什么都没做,就绕着大堂走了几圈,跪着磕了几个头?便算结束了。
那?和尚说心诚则灵,和善的样子看着不像是说谎。
沈祁语便信了。
她心之诚,山川日月皆可见。
系满红色绸带的许愿树仍旧安安静静伫立在那?里,看着与一年前的样子并未有什么不同。只是之前在这里遇到?的奇怪和尚如今她是如何都等不到?了。
所以她现在有点怀疑,缘分二字的含金量,在这个时?代?是否真如前人?所说那?么奇妙。
亦或者说,她来到?这个时?代?是否真的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娘娘可有什么想写然后系在这树上的?”雨杏手上拿着全新的红色丝带,笑得很柔和,“听说这树灵得很呢,百姓们有什么愿望都往上面写。”
本就粗壮的树枝因为系满了丝带,肉眼看上去便像是又大了一圈。人?站在这树下,从远方看过去,便显得格外?渺小?。
这么大一棵树,也不知道顶端的丝带是怎么系上去的。
沈祁语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
沈祁语已经写过愿望了,如今看来,好像也实现了。
她所有的愿望,都藏在了她手中紧握的平安福里。
“你?写吧。”她回头?看向雨杏和往日已经不太一样的脸,“写一个你?向往的目标,待来日功成名就之时?再回来看看,想必肯定很有感触。”
雨杏一愣。
这若是以前,她肯定要惶恐地跪下来了。
但如今不一样,她知道皇后娘娘在很认真地祝福她。
因为她确实和之前不一样了。
以往和这宫里的人?说话总是卑躬屈膝,深怕犯了什么错而吃苦受罪,再狠一点,丢掉小?命都可以。但如今,她的背挺得很直,开始变得自信了。
朝廷内部被整顿,户部里缺了人?,是娘娘让她顶上去的。
那?是对她能力上的认可。
丝带被系上了一个不容易掉落的结,雨杏缩回踮起的脚,眼眶止不住地泛红,“是娘娘成就了今日的雨杏,伯乐之恩,雨杏没齿难忘。”
沈祁语笑她一声,“无妨,日后你?便在户部帮本宫盯着,谁耍小?动?作你?可千万要告诉我。”
那?可是掌管财政的地方。
自然是要盯牢一些。
却也把雨杏逗笑了。
她吸吸鼻子,道:“娘娘好久未同雨杏这么轻松地说过话了呢。”
沈祁语拍了拍她的肩。
她心里其实憋着秘密。
这种系红绸的事情,之前的沈祁语已经做过了,她若是再做一次,也不知道还灵不灵。于是她把所有的愿望寄托在平安福里,给自己留个念想。
世道应该是公平的,之前的沈祁语愿望实现了,那?她的愿望也应该被实现才是。
她真心祈祷。
她祈祷战乱可以快点过去,祈祷家国安宁,海晏河清。
祈祷萧玦可以平安归来。
祈祷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平安降世长大。
她的愿望很多?。
她贪心至极。
这些日子的雪落得断断续续,往往是之前下的雪化掉了,新的一轮便会重?新下下来。天地总是一片晶莹的白色,纯洁到?快看不见其他?。
沈祁语在雪的陪伴下迎来了自己的生辰。
她出生得很巧,恰好就在新年前几天,正好是年味正浓的时?候。
而按道理来说,皇后娘娘的生辰,当举国同庆才是。
但今年一切的一切都从简了。
“反对铺张浪费”这几个字几乎刻在了沈祁语骨子里,她自己想着都觉得好笑,在同人?商量生辰要如何安排的时?候淡淡说了一句一切从简。
她如今怀有身孕,其实也没什么精神,这么一想,便把宴席也取消掉了。至于逃不掉的什么朝臣送礼环节,便干脆撒手让唯译代?劳。
她如今是实打实的“皇帝”,整个大绪没人?敢跟怀着龙嗣的皇后娘娘反着来。故有些大臣虽然颇有微词,但终归也不敢说什么。
沈祁语倒是乐得清闲。
唯译和雨杏在别?的地方收礼清点,她在养心殿安安静静吃着自己娘亲给自己煮的长寿面,偶尔父亲还会在一旁叮咛两句,其实很幸福。
唯一一点就是她有身孕之后便只能吃些清淡的,零嘴方面也总是那?么几样,这让她有些烦躁。
但烦躁没用,肚子里那?个球才是正道。
她再烦躁,也还是得在周围人?的千叮咛万嘱咐中吃下那?些清汤寡水的东西。
不过清汤寡水是一方面,但很有营养又是一方面。
这几个月下来她看着自己圆了一圈的脸,有些哭笑不得。
被照顾得那?么好,她倒是没有孕期抑郁,她只是有些担心,生产之后身材恢复的问题。
毕竟小?姑娘也才二十岁,正是如花般的年级。
这要是搁以前,二十岁她还在大学,生孩子什么的,根本想都不会想。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怪萧玦。
这些日子萧玦寄过来的信陆陆续续也有好几封,偶尔下面的人?来报,也是萧玦大获全胜的消息。
沈祁语的心日渐安定,喝药也变主动?不少。
所以看吧,如果是萧玦的话,二打一他?也可以应付下来的。
新年到?底还是热热闹闹的。
京都一派张灯结彩,欢声笑语使严冬感染上一层热意。
不过外?面太冷了,沈祁语身子受不住风寒,这个年,是大家在养心殿陪着她一起过的。
也没什么下人?一说,一桌子丰富的菜,大家围桌而坐,筷子碗都用的同一种。
沈祁语趁着大家聊天将筷子伸进一盘稍微带点红的菜,可还没等她夹起来,便被严厉的沈大人?皱着眉头?半途截胡,其眼神不言而喻。
沈祁语悻悻地收回了筷子。
桌上的座位没什么讲究,只是沈敬总得喝点酒,想了想便挨着唯译坐在一起。而沈祁语身边,自然便是何夫人?和雨杏了。
雨杏看着这画面只觉得心酸,她以前如何敢肖想这样的日子,只觉得如今真的如做梦一般。
她红着眼眶给沈祁语盛了碗汤,什么也没说,就这么低着头?吃着眼前的食物。
沈祁语如何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她端起来喝了一口,又笑着给雨杏夹了块肉,“大过年的掉什么眼泪?开心点才好。”
雨杏埋头?吃饭。
她其实是知道的。
知道皇后娘娘其实也不是很开心。
一切的一切都很好,只是少了陛下。
娘娘肯定是想着陛下的。
她只是没有表现得很明显。
砰的一声。
是外?面在放烟火了。
沈祁语放下筷子,开门朝着天空看过去。
绚烂烟火炸开一朵又一朵,周围是嘈杂到?听不清具体?内容的声音。
哭声,祝福声,许愿声。
萧玦往嘴里灌了口酒。
京都的烟火比这里的要好看一万倍,但不知道祁语喜不喜欢。
打仗的时?候,也是有过年一说的。
三?国都要过年。
这个时?候便比较和谐了,各自在各自的阵地里,过一个没有家人?的年。
祁语,过年了。
可不过是有人在负重前行罢了。
沈祁语将萧玦写的家书放在手边,浅笑着将一旁的奏折拿过?来。
身上?的衣服由厚变薄再?变厚,眨眼间, 她和萧玦已经分别了近乎一整年。
而这一整年里, 她和萧玦所有的交流,便是?几十封说不上?长的书信。
她都快觉得自己要?成仙了。
“要?不就让这江山姓沈了算了怎么样?”沈祁语一脸严肃道:“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
唯译和雨杏在一旁冷汗直流。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们这阵子已?经?听?了不少。若是?放以前,这话要?是?从她们娘娘嘴里说出来是?真的要?出大乱子,但现在呢......
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因?为他们的皇后娘娘快要?临盆了。
快生了。
精神状态不好,是?正常的。
用他们家祁语姐的话来说。
怀胎十月精神状态还很稳定的孕妇一定是?因?为已?经?疯了。
所以她的精神状态还是?属于良好的那种。
有精神才?有精神不好的说法。
他们干脆也不反驳了。
日复一日地?应付着, 一复一日地?提心吊胆着。
直到秋风和煦的某个夜晚,养心殿里出现了一阵慌张的呼喊声。
于是?整个皇宫都乱了。
沈祁语只?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站在漫无边际的雪地?, 四处张望之下, 没有别人的影子。
空空荡荡,寂寥无声。
她像是?飘荡在这个世界上?的孤魂野鬼,漫无目的之下,是?不知道该生还是?该死的犹豫。
她心里牵挂着某些东西, 但她又觉得自己是?真的该走了。
可她的裙子忽然被拉了一下。
她低头, 看到了一个约莫在她膝盖高的小男孩。
为何如此?眼熟。
如何会有如此?强大的羁绊。
“娘亲不要?明儿?了吗?”
“娘亲?”
她何时?已?成了这么大孩子的娘亲, 她一点都不记得。
她只?记得自己要?走了, 可要?走去哪里, 她不知道。
“娘亲抱抱明儿?吧,明儿?害怕。”
那男孩哭得太?伤心了。
可为什么她的心也在跟着一起疼.....
真的太?疼了。
漫天雪白?似乎被什么染成了红,她怔了怔, 低下了头。
那是?从她腿间漫出来的, 刺目的鲜血。
撕心裂肺的疼从身体里传出来,沈祁语呼吸一滞, 猛地?睁开了眼。
“醒了,皇后娘娘醒了!”
“娘亲.....”
沈祁语呼吸急促,缓缓转过?头,与趴在床边掉眼泪的小团子对上?视线。
“明儿?哭什么?”她声音发虚,“娘亲不过?是?受了寒睡了一会而已?。”
想?起来了,也缓过?来了。
她在下朝之后因?为受寒身体撑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她身子骨本来就不太?好,前几年因?为生孩子难产大出血,被御医从阎王手里抢回来后身子便更差了一些。稍微染些风寒便咳得不行,若再?严重一些,走两步便要?倒的程度。
这次晕过?去应该是?太?仓促了,惹得好些人都有些害怕。
两年前多地?突发洪灾,沈祁语于朝堂中下令开渠引流,但很久之后都不见效果。
命令层层下发,救济资金也散下去了,但一直未见成效,那么多修缮款跟不翼而飞了一样。她气不过?,干脆带着孩子亲自前往,在那里亲自指挥,这才?把情况控制了下来。
而皇后一怒,是?地?方贪官的九组覆灭。
那是?沈祁语第一次发这么大火。
也就是?那次,也不知道在那染上?了什么,回来之后便一直身子发虚,由着御医调理了一年才?见好转。但也是?这次落下了病根,很容易便会身体不舒服。
沈祁语是?真的没话说了。
她觉得自己挺好一个人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容易生病,受灾受难,痛苦得要?死。
若是?以往还好,她自己一个人睡也就罢了,想?怎么咳便怎么咳。但问题是?她现在身边除了上?朝之时?,几乎无时?无刻都黏着一个奶奶的团子,娘亲娘亲地?叫个没完。
说起来也好笑。
这萧玦基因?确实是?强,她这一生,既然生出了一个和萧玦长相有八分相的祖宗。
朝堂上?原本有点微词的朝臣在见到这位皇子之后立马闭了嘴,毕竟这和陛下八分像的孩子想?必也不可能是?别人的。
就连沈祁语半夜醒来看到旁边的人时?,偶尔也会生出“萧玦什么时?候回来的”的错觉。
祖宗被周围人宠上?天,打打不得,骂骂不得。
她觉得她迟早得带娃带出抑郁症。
原本趴在床边的孩子此?刻又爬上?床想?要?抱,沈祁语叹了口气,将人抱到自己身上?,“你爹马上?要?回来了,他还不知道有你这么个祖宗呢,你到时?候要?好好表现听?到没有。”
萧若明沉默两秒,垂着眼睛扑进沈祁语怀里。
两国大战于半年前结束,以萧玦吞并翼国,雨国投降为结局,好消息引得大绪沸腾,朝臣在大殿上?抱团痛哭。
情真意切,丝毫没有和沈祁语耍心眼子那般漂浮。
要?如何形容沈祁语当时?的心情呢。
仿佛心中一大块石头落地?,又仿佛心被狠狠提起。
萧玦凯旋了,可五年过?去,他们之间的感情还如之前那般吗?
帝王最是?多疑,他会怀疑自己是?真的对他的江山动了歪念头吗?
她光是?这么想?想?都觉得很窒息。
萧玦若是?这样。
她直接带球跑,反正这孩子也只?亲她。
她在这个时?代有羁绊了。
窗外又一次响起了蝉鸣,屋内的冰块化得很快,股股清流顺着台阶流下去,又很快被高温蒸发掉。
又是?一年夏了。
算上?时?间,萧玦到京都的时?候大概是?会是?秋天。
正是?正凉爽的日子。
沈祁语转头朝着窗外看过?去。
她大概是?....最期待也是?最害怕的其?中一个。
而另外一个.....
“陛下,离京都约莫还有两个月左右的路程。”沈天昱仍旧穿着盔甲,面容虽仍旧与五年前一致,但从气质上?看,他身上?的变得沉稳不少。
是?战争强加给他的。
萧玦闻言没有立刻回,他举着自己的右手,视线停留在掌心的细长疤痕上?。
那是?救沈祁语时?,徒手捏住了飞射而来的箭而留下的。因?为他好动,即使擦了药,也仍旧留下了疤痕。
他和沈祁语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互通过?信件了。
因?为战争的胜利,他忙于收尾工作,而沈祁语....大概也是?因?为朝政太?忙。
这些年她把朝堂管理得很好,他在前线没有丝毫担心。
可他们没有见面的时?候实在是?太?久了。
她若是?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
南旭的剑于乱斗中直指自己面门?的时?候他没怕,对面军马比自己多两倍的时?候她也没有怕,可一想?到沈祁语不喜欢自己了,他便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恐惧的滋味。
“加快行军步伐。”他起身狠狠吐了口浊气,“加紧往京都赶。”
她就算是?不喜欢他了,他也是?要?不惜一切手段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
他曾在心中暗暗许下的誓言,他会一字不差地?兑现。
不喜欢了,就再?让她喜欢上?自己一次。
他这辈子无论如何都必须和沈祁语捆绑在一起。
夜晚又落了一场雷雨。
萧若明好像很害怕打雷,每次打雷都会拼了命地?往沈祁语怀里钻,这便罢了,关键这小祖宗害怕便会憋气,总是?在她怀里憋一会然后又迅速出来透口气再?埋回去。
于是?两个人都睡不好。
所以沈祁语带着萧若明午休被喊醒说陛下已?临京都之外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不是?说....”她抱着孩子,整个人都在抖,“不是?说半月之后....”
雨杏已?经?快激动哭了,“陛下一个人先行策马回来的!”
沈祁语迅速红了眼眶。
臭萧玦。
百官集结得很是?匆忙,沈祁语几乎是?被拖着换上?了凤袍,因?为时?间仓促只?能略施粉黛。从未戴上?过?的凤冠如今终于被人从箱匣中拿出来,稳稳戴在了她头上?。
萧若明也哭着被抱走换上?了定制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满脸眼泪但极为精致的洋娃娃。
但现在没人管他哭不哭,毕竟哭得不止他一个,几乎所有人都在哭。
在路上?的不是?别人。
是?他们在外征战最终大获全胜的陛下。
周围都是?咽呜,倒是?让这位祖宗安静下来了。
他有些不解地?往周围看了看,稚嫩的嗓音有些抖,“要?去干嘛呀?”
“要?去见爹爹啦。”有人回了一句。
可这个词对于萧若明实在是?有些陌生,他知道自己有爹爹,可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爹爹。
唯译哥哥经?常在他面前说自己的爹爹有多厉害,但是?他从来么没有见识过?。他没见识过?,那他便是?没有这样的爹爹。
他坚定地?这样想?。
而如今,别人跟他说要?去见爹爹了,他有期待有害怕,但更多的,其?实是?好奇。
唯译哥哥把他爹爹说得这么厉害。
他倒是?要?看看。
到底有多厉害。
所有人在宫门?口严阵以待。
明明还没见着萧玦的人,却已?经?听?到百姓兴奋的呐喊声。
他们在喊恭迎陛下凯旋。
是?满载荣誉而归的凯旋。
承载着整个大绪希望的凯旋。
沈祁语真的觉得心跳快从自己嗓子眼蹦出来。
她太?紧张了。
紧张到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抖。
间隔了五年的重逢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想?象不出来。
马蹄声渐进,呼喊声也越来越近。
百姓们竟是?直接追着萧玦的马过?来了。
沈祁语不自觉伸手捏紧了自己的衣摆,因?为紧张,咬住自己下唇的动作不自觉用了点力。
马啸声几乎响彻整个京都。
来人蓝衣怒马,马尾高束,凤眼扫视之间,已?让所有人颤颤巍巍地?低了头。
大概是?因?为战争的缘故,他身上?的压迫感较之五年前仿佛又多了一层,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帝王之威,即使他此?刻只?是?身着一身简单朴素的蓝袍,也仍挡不住别人对他俯首称臣的本能。
这就是?萧玦。
强大,肆意。
战靴沾地?的动作仿佛是?什么信号,百官的声音通过?风声笼罩住整个京都,鼓鸣和角声不止。臣民们恭迎自己陛下回宫的仗势浩大而隆重。
沈祁语就这样红着眼眶,隔着百官并列而战的大道中与萧玦对视在一起。
她明明还没开口,但眼神里像是?已?经?说了千句万句。
萧玦红着眼抬手,鼓鸣和角声停止,他微哑着嗓子,眼神未在沈祁语身上?挪走过?半分,“众爱卿请起。”
沈祁语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觉得自己的脚有些不受控制,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要?迈出去,却又在她意识回笼的时?候被钉下来。
她不敢迈出这第一步。
她太?害怕了。
但总归有人迈出第一步。
在看到萧玦飞奔向自己的时?候,沈祁语再?也没忍住,提着裙摆朝他迎了过?去。
如果把思念化作此?刻二人飞奔向对方的步伐,那他们奔向彼此?的脚步中,真的承载了太?多太?多。
是?五个春夏秋冬,是?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
是?可以被称作煎熬的思念,是?双方肩膀上?不同的责任。
凤袍裙摆实在是?太?长了,道路实在是?太?长了。
沈祁语一个踉跄,险些被裙子绊倒在地?上?。
“祁语!”
熟悉的声音像是?万般急切地?喊了一声。
沈祁语再?也控制不住,停留在原地?等着萧玦朝她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