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的尽头露出太阳光芒时,他推着木板车绕路走到一个没有小院的石屋门前,穿着灰布衣裤的姑娘听到滚滚车轮声走出来,见他过来送水,她从灶房里拿出一个灰面饼子给他。
两人之间没多余的交流,水缸里的水装满了,齐老三嘴里叼着饼子拉上装着空桶的木板车又去河边打水。
“一大早就喜眯眯的,捡到糖吃了?”齐阿奶笑眯眯地问。
潮平刚睡醒还在迷糊,闻言一下精神了,“在哪儿捡的糖?”
“问你三叔。”齐二叔笑了,“还是有啥喜事?”
“三叔……”潮平被忽悠住了,“在哪儿捡糖?”
“吃你的饭,想吃糖我晌午卖了鱼回来给你买。”齐老三搓了下脸,“我高兴还不行?昨晚睡得好。对了,海珠你往后别给你二叔舀水洗澡了,我回来了给他洗。”
“我二叔说他泡脚!他骗我?”海珠怨怪地看他一眼,“二叔你真是,摔了怎么办?”
齐二叔不搭腔,“吃饭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说旁的。”
冬珠从头到尾没说话,她跟风平最先放下碗,嘴一擦就搬东西装车,等海珠吃完饭把面盆子和馅盆子端上车,泥炉也提上去,齐老三放下碗扛着渔网拉车出门。
潮平颠颠地送他们走出巷子,再拐回来站门口等着,等他奶洗了碗,祖孙三代人拿着铁铲锁门去韭菜地里除草。
这会儿街头巷尾都热闹了,没吃饭的人捏把铜子去早肆吃饭,起得早的人拎着网兜提着桶嚼着干豆子往海边走。
“又去给韭菜除草啊?”
“野草长得旺,一天不去拔,它能窜老高。”
齐阿奶走远了,三三两两去赶海的人嘴里谈起她:“齐婆子也是个可怜人,下地干个活儿还要带着小的拖着瘫的,得亏家里有赚钱的……往后她小儿子娶媳妇了也不知道家里会不会干仗。”
“瞎操心,人家一家和乐融融的,家里的几个小辈都没嫌弃齐老二,天天拾掇得干干净净的,这种人家不招坏心人。”
“宋大姐,你娘家不是有个侄女?你从中牵个线提一嘴,人家这一家都是和善人,老的小的都能干,你侄女只要是个捋得清的,往后尽是好日子了。”
宋婆子也动了心,不说旁的,她侄女嫁过来了在吃穿住上是享福了。
“退潮了。”海边的人大声吆喝。
在路上慢吞吞走的人立马大步跑起来,码头上领到船的渔夫争相扬帆离开。
海珠领了船先去岛上,半路上遇到一只浮出水面划水的龟,她吆喝一声,老龟当即改变方向跟着她走。
海珠撒网捞它上船,拨动船帆改变方向往远处走,路过几艘船,看船板上放着绳堆,她出声问:“要下海吗?”
“对,下去看看。”
“小心点,别往深处去。”海珠交代一声,又行了一会儿,她降帆停船,回头看了一眼,船上的绳子已经垂下去了。
“走,我们也下海。”她跟老龟说,绑上网兜拿上尖头箭跳下船,老龟紧随其后。
今天她目标明确,游到海底在泥沙和礁石底翻找带籽的章鱼和鱿鱼,海螺和海贝都是顺手捡的。
老龟落在礁石上胡乱吃了几嘴就跑了,它在海底四处游走,也不敢离海珠太远,她上浮的时候它会追过去,再下来的时候再跟下来,遇到水母了追着水母跑,吃饱了再折返海底找她。
有了昨天的事,海珠到了海底也留意了,这处海域没有海龟,正好她也不想再干那流氓盯梢的事,整个上午就耗在了这处海底。
在沙底挖到一只琵琶虾,紧接着又窜出来两只,它们一旦钻进泥沙里就难挖出来,窜的还快。海珠绑了渔网兜的口,从腰上解下来放在沙底围个圈,随后用尖头铲飞快地挖沙,泥沙被翻了起来,这处的海水也变得混浊不堪,像大漠的风沙,一片昏黄。
海珠蹲下去捡琵琶虾时,背上突然被撞了,她回头见是老龟,心里先是生起了警惕。她拽着网兜口上的绳子退出昏黄的泥沙圈,环顾一周发现不远处的海水不对劲,一条天青色的海鱼被卷了进去,顿时游不动了。
她赶紧带着老龟提着渔网兜上浮,此时的海面还风平浪静,湛湛海水被风吹起涟漪。
“水下有漩涡,快拉人上船。”她高声喊,扬起船帆准备回码头,想起底仓有平底锅,她拎着平底锅站船板上拿着铁铲敲锅底:“海底有漩涡,快点回码头。”
铁锅铁铲相击的声音传出很远,听到声的人顾不上打听出了什么事,先是升帆归岸,这时候海上但凡有人示警,不跑的都是嫌命长的。
海底的渔夫陆陆续续都上船了,有人发懵,有人后怕,船归了码头才回过神,说:“得亏我二弟拉绳子及时,他娘的,我是头一次看清水下漩涡移动的速度,比狗撵得还快,我跑都跑不及,我这条腿被卷了进去,幸好腰上有绳子,给我扯上来了。”
码头的守卫敲响脸盆大的锣,离得近的人被震得耳朵里嗡嗡响,沿着海岸线赶海的渔民听到三声锣响赶忙离开海滩。
“你是谁家的崽子?不想活了?”一个男人下水拽起站在水里的小子,离了水兜头就是一巴掌,“愣头鸭子嫌命长,还看浪,那一滩黑的你是没看见?给你卷下去了你就是有十条命也爬不上。”
海里翻起了浪花,一线白浪在中间断开了,中间断的那处海水是离岸流,看着不起眼,一眨眼就能把人卷走,不等反应过来已经拖着人到了几丈远的地方。
被拽上来的小子张嘴嚎哭,他爷来了又捶他一顿,压着孙子跟人道谢。
“带回去好好教,教不会别带他来海边,这个时候不长心,往后有你们哭的。”围观的人听着哭声心里烦,生活在海边的人不懂看风看水,那就是给大海养的孩子,留不住。
海底的漩涡席卷到海面,又值涨潮的时候,漩涡随着潮水涌到岸边,沙滩上瞬间出现一个个沙坑,礁石也被漩涡带走,好端端的礁石滩像是被炸了似的。
海珠回去推了木板车来,老龟跟她回家了,它还记得墙角的小水坑,从木板车上下来先在院子里溜达一圈,然后爬进水坑里。
海珠倒两桶海水下去,说:“将就一下,等海上漩涡走了你再回岛上的豪宅里住。”
冬珠撇嘴,嘟囔说:“嫌贫爱富。”她拎着串起来的铜板抖了抖,铜子叮当响。
“吵死人。”齐阿奶皱眉,“还没数完?你都数大半个时辰了。”
“我就喜欢听这个声音,姐你猜我们今天上午卖了多少钱?”
“多少?”海珠顺着话问。
“两百一十二文,我跟风平对半分。”冬珠嘎嘎乐。
潮平搬着小板凳坐她腿边,也不说话,就巴巴地瞅着,他也想要。
“给我揉揉胳膊。”冬珠拿出两个铜板给他。
潮平乐滋滋地收下铜板,殷勤的给二姐捶胳膊。
等冬珠喊停了他又去给风平捶胳膊,又挣两文钱。
“我们家的人都钻钱眼里了。”齐阿奶笑,指点说:“去找你大姐,她是个指头缝大的。”
“下午帮我卖卤章鱼,我给你发工钱。”海珠不让他捶胳膊,“去门外守三叔,他说给你买糖吃的。”
齐老三还记得买糖的话,给粮铺卸了货去隔壁杂货铺买了五文钱的饴糖,四个侄子侄女都有份。
第95章 河道驶来卖水果的船
“三叔, 往后你出船就在码头附近,别走远了。”海珠嚼着饴糖说话,“或是我出海的时候你跟着我, 我不出海的时候你就在码头附近。”
“行。”齐老三不犯犟, 人命为重。
有些日子没喝鸡汤了,海珠回来的时候买了两只母鸡炖汤,鸡肉炖耙了舀进盆里,剩下的鸡汤混着昨天的卤汁一起烧开锅, 清洗干净的章鱼鱿鱼都丢进去, 吃饭的时候灶里架着柴, 等人吃完饭,锅里的章鱼也卤好了。
“我多拿几个路上吃。”齐老三用油纸包四个带走,“我去砍柴了, 海珠你今晚不开食肆吧?”
“不开, 今天歇着。”
“那我晚点回来。”齐老三推车出门。
冬珠和风平洗干净手一起出门去沈家的私塾,潮平像小狗一样送兄姐出门,送到巷子口他再拐回来。
“跟我去卖章鱼, 我端着盆你大声吆喝, 卖出去一单给你分一文钱。”海珠招手让潮平跟她走街串巷地叫卖。
海上不平静,男人们吃了饭都没出海, 他们坐在大门口拿着梭子补渔网, 妇人在院子里清理没卖出去的鱼获,小孩在巷子里疯跑玩闹。潮平见到陌生人有点怯,抠着手指不敢出声。
“卖卤章鱼了, 又糯又鲜, 咬一口能拉出丝,一个只要五文钱, 满满的一腔籽。”海珠先吆喝,“小孩你们买不买?”
“是海珠姐,我买。”二旺在她大姨家玩,听到声音跑出来,“海珠姐你等等,我回去找我奶拿钱。”
“我给你买。”他大姨喊,“海珠是吧?我买五个。”
“没带油纸,您拿个碗出来。”海珠说。
二十五文钱丢进钱箱哗啦一声响,潮平抱着钱箱笑眯眯的,他看了看他大姐,也跟着小声喊:“卖卤章鱼啦——”
“卖卤章鱼了——五文钱一个——”
“五文钱一个——”潮平跟着学舌。
“又糯又鲜,能拉丝的卤章鱼。”海珠带着潮平继续吆喝。
“又糯又…鲜,能拉丝的……的卤章鱼——”潮平慢慢摩挲到乐趣,他扬着稚嫩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喊,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就张嘴咯咯笑。
走出一条巷子换另一条巷子,再出来看见迎面走来一高一矮两个人,矮的那个开口大声喊弟弟,挣开了手颠颠跑过来。
“慢点跑。”秦荆娘忙喊,她看看海珠手里端的盆子,问:“怎么在走街串巷地叫卖?不搁食肆里卖?”
“闹着玩的,就这一点东西,哄哄孩子的嘴巴。”海珠敲了平生一下,“没看见我啊?怎么不叫人?”
“大姐。”平生喊了一声补上。
海珠给他拿个卤章鱼吃,说:“娘你要是有事先回去,没事就去家里跟我奶说话,我带他俩去叫卖。”
秦荆娘就是送平生过来玩,昨天潮平去找他,今天他来找潮平。
“冬珠和风平不在家?那我就回去了,平生留下,我晚上来接他。”
卖完一盆卤章鱼,海珠带着两个小的去街上买吃的,走到街上听人说码头来了卖水果的大船,她一手牵个娃,找酒馆老板借个筐,姐弟三个小跑着去码头。
商船是走河道过来的,没受海上漩涡的影响,船上的行商本还打算去别的码头,听守卫说了上午的情况,就绝了念想,打算把船上拉来的水果便宜卖了,赶在台风到来之前运船海货拉回去卖。
“荔枝便宜卖,二十文一斤,随便选随便挑。”
“酸香橼,干的湿的都有,蜜渍香橼也有啊。”
“糖渍梅子啊,过来看看,还有香蕉和黄芒啊。”
海珠上了船就走不动路,从头一个摊位就开始买开始挑。天热又在水上飘,又湿又热的天气下水果坏的就比较快,荔枝壳上有些已经有黑斑了,她让潮平和平生守着筐,她蹲在摊子上挑选。
“小孩随便拿着吃。”摊主捡了些磕破碰破的荔枝给潮平和平生,这些东西过了海就不值钱了,家家户户种的都有,满树的红果掉在地上招苍蝇,又不耐放,喂猪猪都嫌弃。故而他出手大方,有人想尝一两个他压根不拦着。
海珠挑了五斤给一串铜板出去,拎着筐喊上两个小的换个摊子,香蕉和黄芒还尚有青色,她拿起一个问摊主酸不酸。
“想现吃就捡黄的买,这些带青皮的买回去了能放四五天。”摊主掰个香蕉给她尝。
海珠咬了一口,剩下的给潮平和平生,她忙着挑果子称重给钱。
“干的湿的都能泡茶,酸酸的很开胃,最适合你们海边的人做生腌了。”卖香橼的摊主手上忙着称重,嘴上还不忘招揽客人,他身后堆着七袋晒干的香橼,为了尽快卖完,他想方设法地吆喝。
海珠一听适合生腌,立马来劲了,手上剩下的钱全买了香橼,干的湿的都要,蜜渍的也买一罐。
“你们什么时候再来?”她问。
“下个月月头吧,也不一定,天气不好了就往后延。”
海珠挎着满满一筐水果还舍不得离开,她带着潮平和平生在船上转,摊主若是愿意让人尝,她就过去试吃一口。
船上的人越来越多,她几番被踩掉鞋,只好喊潮平和平生下船,“走了,我们回去。”
到了巷子里,巷子里的人看见她筐里装的东西,赶忙起身进屋拿钱拿筐,“船上的水果还多吧?船没走吧?”
“没有没有,还有很多。”
海珠回家了把买来的水果分三份,一份让平生晚上带回去,一份留家里吃,她提着另外一份送去了沈家,她回来了还没去沈家坐坐。
沈家有客人,她心想正好,也避过一场寒暄,把水果给了丫鬟,心意到了就行。
“有媒人上门给六少爷说亲事。”丫鬟同情地看海珠一眼。
海珠莫名地看懂了她的意思,笑了声说:“这是好事,你家要多个少奶奶了。”
她出了门往回走,心想可能误会的不止丫鬟一个,她琢磨着沈遂亲事定下之前少跟他来往。
晚上下了雨,隔天一早又天晴了,海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渔民纷纷领了船出海,快到晌午的时候又变了天,大家又像落汤鸡似的往码头冲。
阴晴不定的天气反复了五六天终于迎来了大暴雨,水官勘测了天象后宣布台风季来了,让渔民抬走海湾里的渔船,若是想在晴好的天气在近海活动,自己搬渔船下海,归岸了再搬回去,反正不能存放在码头。
海珠的楼船哪里抬得动,她只好连船带龟都送到海岛上,至于断了桅杆破了风帆还没了船锚的小渔船,她正准备请人抬到造船匠那里修缮,有个中年男人找到家里去问她卖不卖船。
“我看过了,这艘船你也不怎么用,不如变卖了,免得放在海里风吹日晒腐了木头。”买船的人说。
海珠思量了下,问:“你能出什么价?”
“这艘船载量小,就剩一个船体是好的,我买回去修缮也是一笔银子……”
“别挑毛病了,你直接说能多少钱,我觉得能出手就卖。”海珠打断他的话。
“三十两如何?”
海珠摆手,“五十两,我这艘船买到手还不足一年。”
男人皱眉沉思,“四十两,桅杆和船帆再加上船锚,没三十两拿不下来。”
海珠叹口气,“你我各让一步,四十五两吧。”一年折旧近三十两。
男人同意了,他喊上她去衙门办过户,过户办了当场给她银子。
镇上风气好,大白天没抢劫的,海珠就拎着一包银子走在路上,遇到沈遂和韩霁的时候她正踢着一颗红色的石子,走一步踢一步。
“咦?你们过来了?”海珠惊讶,“昨天雨才停,海上风还大,你们就敢开船过来。”
“官船不要紧,而且也没载货,只要不是遇到漩涡和龙卷风,风大了行船更快。”韩霁说。
“到我家去?”海珠见韩霁的小厮挑着两个木箱站着陪他们说话,她领路往回走,问他每年有没有折旧的官船往外卖。
“你又想买官船了?”沈遂快走两步,探究地问:“莫不是想单独去深海。”
“没有卖的。”韩霁果断地拒绝了。
海珠回头指了他一下,“你听他胡说八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之前看到商船突然有了想法,打算攒钱买艘楼船,租出去也能赚些钱。总比这些银子放在手里不生蛋要划算。”
“那你有的攒了,最小的商船也是大几千两,大一点的上万,两三万的也有。至于官船,你趁早打消念头,整个水师就剩我们带回来的十九艘官船了。”韩霁背着手说,“不往外卖的。”
海珠“嘶”了一口气,“这么贵?送我的那艘小楼船多少钱?”
韩霁笑了笑没说话。
他这趟过来又送了一箱药材,另外一箱是海珠在府城买的东西。
沈家得知沈遂回来了,派了下人过来找他回去,海珠冲他不怀好意地笑,“快回去吧。”
韩霁揣度片刻,说:“他家里给他相看了亲事?”
“有点厉害啊!这也能猜准了,还是你有经验了?”海珠托着腮问。
韩霁深看她两眼,眉间泛上几缕愁思,“我不急,行踪不定,唉……不知道……”
海珠被他看得心惊肉跳,不敢深问,换个话题说:“你这趟过来还留在海岛上?不用练兵了也不用再常住海岛了吧?”
“嗯,我要回水师。”韩霁的声音低了下来,“岛上的事会由沈遂接管,不过巡村的事还是我的,督促渔民练武,每个月都会路过永宁两趟。”
繁杂的思绪顿时平静下来,海珠缓缓吐出一口气,说:“路过永宁记得过来吃饭,我请你。”
第96章 赶海
天色已经晚了, 海珠刚起意带韩霁去酒楼吃饭,沈遂就垂头丧气地过来喊人去他家吃饭。
海珠跟家里交代一声,跟着沈遂出门了, 路上笑眯眯地问他怎么一副丧气样。她心想他才回去不到一个时辰, 他家的人总不能这么急切就说了相看的事。
沈遂瞪她一眼,弓起手指作势要掐她脖子,“六哥六哥六哥天天喊得亲近,还没我院子里养的丫头中用, 我院子里的丫头还知道给我报信, 你就知道看我的笑话。”
“这怎么是看笑话?你这么想不对, 这是喜事……”
“还说!”沈遂手指着她。
好吧,海珠闭着嘴不吭声了。
她不吭声了旁边还有一张嘴,韩霁搭着他的肩膀问:“你爹娘看中的姑娘你不喜欢?”
沈遂摇头, “我都没见过人, 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就是还想再逍遥几年,你看你比我还大几个月, 你都没定下。哎, 忘了问了,你家里可给你定亲事了?”
“没有。”韩霁明确地说。
到了沈家门前, 三人收了话茬先后走进门, 因为有韩霁在,沈家的几个男人都在正堂等着,走到院中就迎出来见礼。海珠也跟着狐假虎威威风了一次, 被沈家的女眷请到次厅喝茶。
吃饭的时候男女分坐, 沈二嫂问海珠禁海的这三个月她打算做什么。
“不能出海就赶海,天晴了也能撑着小船在海边晃晃, 再开食肆卖卖吃食。”
“你这日子过得也充实。”沈二嫂有些羡慕,她羡慕海珠自在,羡慕她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晒,手脸和脖子晒得跟个男人似的,也没见她在意过,走路昂首挺胸的。这要是换了她,她就做不来。
一顿饭了,海珠坐着听几个嫂嫂说胭脂水粉和衣料首饰,听了一会就打起了哈欠,灌了口茶支愣着耳朵继续听,胭脂水粉她用不上,衣料首饰她是喜欢的。
男人那边散桌了,沈遂跟他四个兄长都喝醉了,韩霁一身的酒气,走路还好端端的没打晃。
“你还没回啊?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韩霁冲海珠招手。
“我让丫鬟送海珠回去。”沈母开口。
韩霁没理,背着手往出走。
“就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行。”海珠接过丫鬟递来的灯笼,“你没喝醉吧?别待会又让我送你过来。”
“你们南方的酒喝着就是水,灌不醉我,我是喝西北烈酒长大的。”
海珠不屑地撇嘴,都吹起牛了还说灌不醉他,南方人常喝的黄酒都是后劲足,喝的时候觉得是甜滋滋的,喝多了就上头,尤其是被风一吹,酒意见风就长。
果不其然,拐进青石巷了他走路就走不直溜了,韩霁还有理智在,不想在她面前丢丑,招手让跟着的小厮送她到家门口。
“我站这儿看着你进门。”
海珠忍笑,不拆穿他,脚步轻快地走进巷子,敲开了门把灯笼递给小厮,“快扶他回去吧,再过一会儿要趴地上了。”
韩霁多留了两天,吃了沈遂的烧尾宴才登船离开,他还要往西去巡村,禁海的这三个月渔民都在家里,很是适合练武,他要去督促勉励一番。
一场雨后,温度降了些许,海边尤为凉快,海珠提上篮子拎着桶,喊上下学回来的冬珠和风平去海边赶海。
“我也去。”齐老三在家里转悠好久了,就差个借口出门。他出了巷子跟海珠说:“我不跟你们一起赶海,我换个地方,你们到了海边小心点。”
海珠眼珠子一转,等她三叔走远了,她带着冬珠和风平悄悄跟上,这些天他怪的很,有时候一个人坐在檐下傻笑,有时又愁眉苦脸的。
保准是藏了事。
齐老三大概没料到会被侄子侄女跟踪,他一路走得飞快,泥点子和细沙甩到裤腿上也没感觉。
走过了街巷,再走下去就是镇外的村落,石屋散乱地分布,很多人家连个院墙都没有。
海珠等齐老三拎着桶走到一家石屋门前了,她让冬珠和风平在村外等着,她空手走进村里,瞟见她三叔踩着木梯给这家人修屋顶,扶梯子的是个瘦弱的姑娘,看到这些后她悄摸摸出村了。
“怎么样怎么样?”冬珠兴奋地打听,“我是不是要有三婶了?”
海珠摸着下巴笑,说:“我估摸着是。”
“三婶长什么样?”风平问。
“我没看到脸。”海珠摇头,交代两个小的回家了别乱说,“晚上我先问问三叔,看他怎么想的,都来姑娘家干活了,在家里还不漏口风。”
她们姐弟三个就近找了个沙滩去挖海鲜,海边风大,衣摆在海风里猎猎作响,后背的衣裳鼓起个大包,散下来的头发啪啪打脸打脖子。
码头那边的生蚝经常有人敲,没什么大的了,这边应该是卖蚝烙的很少过来,礁石上嵌的蚝壳有巴掌大。海珠拿着铁铲沿着蚝壳的边撬,撬出缝隙了插进铲尖用石头砸,若是运气好,撬下来的蚝壳是完整的。
冬珠沿着沙滩上的小鼓包挖海螺和海贝,湿润的沙子刨开,海螺见了风立马缩回露在壳外的螺肉,她手快跟着一按,螺肉里飙出水。
蛤蜊有大的也有小的,小的只有指甲那么大,埋在沙砾很容易跟沙砾弄混了,风平挖蛤蜊就是铲沙装竹篮里,然后走到礁石下的水坑里洗沙,沙砾洗走了剩下的就是蛤蜊。
一只如礁石般坑坑洼洼的毛蟹躲在礁石下的泥沙里,海珠撬生蚝时跪了上去,膝盖一疼连忙站起来,她用铲子扒开沙,这只长钳子毛蟹进了桶里。
“冬珠,风平,别跪在沙上,我刚刚就被毛蟹扎了。”海珠撸起裤腿,膝盖上有一片红点点,没出血。
风平跑过来看,顺带呼了两口气。
海珠嘻嘻笑,放下裤腿继续撬生蚝。
冬珠挖到了一只蚌,蚌壳有她的两个手掌大,她欢喜地举起来,说:“你们猜这个蚌里有没有珍珠!”
风平走过去看,让她当场开了看。
“我来开,你别划伤了手。”海珠拿着铁铲过去。
冬珠要自己开,她拿石头砸破蚌壳,蚌壳里有一大坨蚌肉,干干净净的没有珍珠。
她吁了一声,撕了蚌肉扔桶里,“晚上炒了添个菜。”
“你们仨怎么在这?老远听到说话声我就觉得耳熟。”齐老三循声找了过来,确定真是她们,他心里咯噔一声,不敢再问,支支吾吾说:“天快黑了,我们回去。”
冬珠突兀的奸笑一声。
齐老三头皮发麻,在海珠走过来看他的空桶时,他局促地挠脖子。
海珠嘿嘿一笑,拎着桶快跑几步,“走啦,回家啦。”
“哎!”齐老三伸手想抓,嘴巴张开又闭上,什么都没说。
他恨恨的跟在海珠后面想揍她,这事要不是她带头,两个小的才没这心眼子。
海珠在海浪声里“啦啦啦啦——”的唱歌,冬珠跟风平也拖腔拉调地跟着“啦”,唯有齐老三,他闷着头不时瞥她们几眼。
快到青石巷了,他终于憋不住了,开口“哎”了一声,“你们仨是不是跟踪我了?”
“噢——”海珠怪腔怪调地嬉笑,“你猜。”
“我猜你要挨打。”齐老三咬牙切齿道。
“我回去跟我奶一说,你看谁挨打。你去人家姑娘家多少次了?怎么不领回来?是不是不想负责?”海珠冷哼,“我待会就拿钱去买鸡毛掸子,你今晚等着挨抽吧。”
“不是,你不懂……”
“你才不懂,我要是那个姑娘我就把你打出门,你天天上门给人家干活又不准备娶她,你让村里人怎么看她?”
齐老三不吭声了,搓着裤子沉思,快到家门口了,他要求海珠她们不准说,“明天早上我自己说,免得你奶晚上睡不好觉。”
海珠朝冬珠和风平比划一下,小姐弟俩乖乖点头。
“回来了,再晚一会儿我该出去找人了。”齐阿奶还等着做饭啊,奈何三个嘴巴叼的都不在家,她也不知道是该煮粥还是煮粉。
“我来做饭,今晚煮粉,赶海捡回来的东西煮熟了泡在料汁里浇粉上吃,正好试试之前买回来的香橼。”海珠撸起袖子进厨房。
风平进去烧火,冬珠去舀水洗海螺。
“你提的桶怎么是空的?”齐阿奶问。
“都装在海珠拎的桶里了。”齐老三面不改色地撒谎。
冬珠又怪笑一声,齐老三瞥她一眼,走过去帮她刷螺壳,顺便盯着她。
水烧开了先倒海螺和蛤蜊,生蚝稍稍在水里一滚就开壳了,滚烫的水冲刷蚝肉,两息的功夫就烫熟了。煮螃蟹的时候,海螺和蛤蜊泡在冷水里也能剔壳了。
其他人剥螺肉洗蛤蜊肉,海珠在厨房切香橼和葱蒜姜,蒜要多多的,葱姜捣碎泡水,最后舀一瓢放凉的开水把这些东西都倒进去,她开始烧火煮粉。
“姐,螺肉和海螺肉都洗干净了。”冬珠端盘子进来,“还有个蚌肉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