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女赶海发家记——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3年10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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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珠摸了摸龟壳,说:“是我养的龟,它之前住在岛上。”
她还要去街上卖饼,便托杜小五帮忙看着它,“它若是走了也不用管,我卖完饼了去岛上接它。”
她前脚走,老龟后脚就爬到船头栽进海里,但它没去岛上,就在海湾里游走,沉底在岩石里找吃的。
当海珠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老龟迅速浮出海面,它也不上船,游在前面给船带路,直直往远处游。
今日哪怕是个晴好的天,海上风平浪静,大多数人也没敢去远海。他们收了船帆在近海撒网,离岸不远,就是海上突起龙卷风,他们也有机会尽快回码头。
之前在深海里受的惊吓海珠心中戚戚尚余,这里的大海虽不及她上辈子闯荡的大海危险,但大自然的力量是人力无法抗衡的,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她入了汪洋大海就是一个会工具的蝼蚁。意识到这个事实还不算晚,她积极调整心态,这次没走远,选了个渔船少的海域降下风帆,不再仗着前世的经验去冒险。
老龟见船不走了,它折返回来绕着船打转,梆梆地用龟壳撞船底。
海珠没理它,绑好网兜带上尖头箭跳进海里,她手里只余这一柄双头的精钢箭和精钢铲,另一柄尖头斧遗落在了深海里。
老龟跟在海珠左右,它雀跃地划水,偶尔越过海珠,它会翘着脖子左顾右盼。
“你在找什么?”海珠嘀咕,她游到老龟正后方观摩,尾巴上有缺口,腹甲微微凹进去,它是只公龟。
海底恰好也有只寻食的海龟,它游动在礁石群里,看见老龟冲下来当即张口露出一口牙。
海珠看这架势就知道它也是只公龟,她见老龟凶巴巴地撵上去,她落到海底抓起两只肥美的章鱼丢网兜里,章鱼头鼓/囊囊的,都是母的。
这一片海底是暗红色的细沙,章鱼和鱿鱼躲在其中也变成了暗红色,若不是沙包微微鼓起,路过很难发现它们。
带籽的章鱼养肥了螃蟹和虾,它们恣意地捕捉巴掌长的章鱼,坚硬的钳子挟断触足,它们只吃鼓鼓的章鱼头。淡白色的籽飘在海水里,游鱼和海螺也借机吞食,藏在沙底的海葵钻了出来,细细密密的触丝从海水里粘住章鱼籽。
海珠头也不抬的在海底抓蟹挖螺抠章鱼,有种在沙滩上捡石头的爽感。网兜里的东西越来越鼓,她估摸了时间,赶忙提着网兜往海面游。上浮的时候在中层海水里看到两只摞在一起的海龟,她看着觉得眼熟,正猜疑着行凶的是不是老龟,就见它艰难的推着母龟划水过来了。
从远处又游来两只海龟,其中一只竟然比老龟的体型还大,海珠对这场景熟悉,她飞快钻出海面,解了网兜扔船上,换两口气又钻了下去。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老龟已经被撞下来了,海珠尴尬地咳了两声,游过去帮老龟赶走情敌。
两只龟跟着她去了海底,海珠慢吞吞的在海底撬鲍鱼,不时抬头瞟一眼,她越想越乐,她干的是什么事啊?太监给皇帝守门?
两只龟分开,母龟游走了,老龟趴在海草丛里大口吃草,海珠走的时候它毫不留恋的跟上去,是只纯正的渣龟。
渔船返航,到了码头,海珠正琢磨着回去拉木板车,就见老龟栽进海里,毫不犹豫的游走了。
“老龟回来了?今天出去的时间有点长啊。”岛上放哨的守卫自说自话,他把养在盆里的鱼用刀剁碎扔进沙坑里。
岛上的守卫不能轻易离开,自然也不知道老龟的行踪。
海珠撑船找过来时,问守卫老龟有没有过来。
“过来了,它一天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岛上。”
海珠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上岛,当即调转船头离开了。
一只海龟竟然还藏着这么多的小心思。

第92章 能拉出丝的卤章鱼
楼船穿过海上漂泊的渔船, 渔船上的人看到海珠坐在船板上分拣鱼获,不免心生羡慕,母章鱼抱籽都沉在海底, 轻易不上浮, 就是退潮后赶海也很少看见它们的身影。
“姑娘,水下有多深啊?”渔船上的男人问。
海珠抬头,问:“你也有意下海?”
“最近章鱼和鱿鱼的价钱贵了。”
“海底深浅不同,我也拿不准, 你们若是意动可以在腰上绑绳子, 一个下海一个在船上盯着, 若是出了意外让船上的人拉你上来。”海珠说,“当然,这么做比出船打渔的风险可高多了, 你们自己估量着看。”
两艘船错开, 海珠抓起喷墨的乌贼丢进桶里,顺带再舀桶海水倒进去,她不时伸手进去搅动一二, 它们把墨吐干净了, 下锅煮的时候就不会煮出一锅黑汤。
快晌午了,海湾里停泊着少许渔船, 渔夫拎着活鱼在码头摆摊叫卖, 离码头近,撒网捞起来的鱼上岸了还是活的。
张掌柜一直守在码头就是为了等海珠,几乎是她刚露头, 他就冲过去了, 挥着双手冲跟来抢货的人说:“不用等了,海珠有多少东西都是优先卖给我, 多少货我都能吃下。”
没人听他的,甚至还暗中下黑手,合力把张掌柜挤走,让他这个贪心鬼在后面蹦哒。
“大侄女,你这章鱼卖我七八上十斤。”
“海珠,章鱼和鱿鱼什么的卖我一二十斤。”
“这几只螃蟹不错,螃蟹我要了。”
“海珠,海珠,我在这儿。”张掌柜被眼前的这些人气得半死,眼瞅着被拦着挤不进去,他直接穿鞋下水了,涉着半腿深的水走到人前,不等看清鱼获先开口:“海珠,你有多少要卖的我都买下,不用卖给其他人。”不争馒头争口气,他买回去了就是烂了扔了,也不让这帮龟孙如意。
海珠跳下船砸船锚,她不掺和这帮子生意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倒了桶里的海水,她一手提个桶踩水上岸。
又有三艘渔船回来,这帮堵着海珠的生意人散开,张掌柜得意的跟着海珠走,他探头往桶里瞅,“母章鱼有籽了,还是活的,清水煮了沾酱沾醋就极好吃。海珠啊,你现在也来不及开食肆招揽客人了,不如全卖给我,放到晚上都死了就腥了,忒糟蹋东西。”
“老规矩,分你一半。”海珠偏头看他,“你是回食肆还是在码头继续等?”
眼瞅着争取不来更多,张掌柜停了脚步,让她把鱼获送到食肆里,“送鸡鸭猪的商船快来了,我还要守在这儿清货。”
海珠点头,两手拎着水桶直溜溜往街上去。
带籽的章鱼和鱿鱼分九贝食肆一半,螃蟹和海螺也是如此,仅有的两条海鱼和一捧鲍鱼,海珠选择自己带回家。
她的手臂沾染了墨汁,手上和胳膊上黑漆漆的,街上路过的人见了对她笑。
路过酒馆,海珠想起之前买的一坛黄酒不剩多少了,她朝伙计吆喝一声:“给我送两坛黄酒过去。”
“好嘞。”
她前脚到家,后脚伙计就挑来两坛酒,酒坛子用绳子捆绑着,挂在铁钩上很是稳当。
“六两银子给你。”冬珠拿银子出来,手上拿了串钥匙,说:“劳你帮我挑到这边的院子里。”
海珠到家就洗头洗澡,午饭做白灼章鱼和蒸海鱼螃蟹,只要会烧火就会做,完全不用她动手。
“吃饭了。”齐阿奶等海珠收了动作才喊她,“跟谁学的?看着挺像那回事。”
“穆大夫教的,我去府城他看到我还问起了二叔。”海珠进屋端饭,“我三叔好像还没回来?”
“不用等他,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他留饭留菜了。”
章鱼和鱿鱼抠去了牙就整个放在水里煮,水开了丢进去,加勺酒加几片姜,小火慢煮两滚就捞出来,将将烫熟,章鱼肉嫩的很,汁水也没煮出来。
潮平和齐二叔直接用手拿着吃,他们父子俩共用一碟油酱。
海珠见潮平两手拽着章鱼的触足吃得满足,她挟一个鼓鼓的章鱼也拿着手里咬,一口咬破章鱼头,肉里的汁水和腔里的籽一齐喷了出来。她连忙吸汁,鲜甜的滋味一路从舌尖滑进喉咙里。
“新鲜的时候下锅煮最好吃,腥味淡。”齐阿奶满足地裹着一口章鱼籽在嘴里嚼,颗颗饱满,鲜味十足。她又咬口章鱼肉,肉又嫩又弹,鲜甜的汁水混着酱油的咸味,她不时吁口气。
海珠咬着嚼劲十足的触足看着她,问:“吃饭就吃饭,你支支吾吾发出声音是怎么回事?”
“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吃活的带籽的章鱼,可惜了,我这口牙不中用。”齐阿奶吃完一个章鱼就不吃了,筷子移向了蒸鱼。
海珠沉默了片刻,拿刀切了几个章鱼把籽挤给她,章鱼煮熟了是淡粉色,籽是更清浅的粉,浇上酱油就成了棕黑色,铺在米饭上拌开,又成了赤黄色。
“咬不动肉就吃籽,缸里还有那么多。”海珠把没籽的章鱼放盘子上,说:“留给我三叔吃。”
她又挟一个鱿鱼拿手上,说:“下午我不出海,我看能不能卤些章鱼出来,卤过的肉丝应该是糯的。”
鱿鱼肉更有弹性,扯着鱿鱼腿能拽得老远,扯断了回弹过来溅人一脸水。海珠后来又去倒了碟醋沾着吃,米饭没吃多少,煮的半盆章鱼吃了一肚子。
齐老三回来包揽剩饭剩菜的时候,蒸鱼和白灼章鱼已经变凉了,海珠说给他热一热,他大大咧咧地说热天吃冷饭正合适,不让她浪费那把柴火。
“有点腥了。”他咬破章鱼头吐了籽,专吃章鱼肉和触足。
海珠怀疑地看他一眼,说:“莫非是凉了的缘故?我们吃的时候鲜掉舌头。”
“这东西就是刚起锅的时候吃好吃,你往后给我掐着点回来。”齐阿奶手上忙着抠章鱼牙,丝毫不耽误她训儿子,“为了多挣拿点扛货的钱,再把胃弄坏了,老了有你的苦吃。往后你回来了我再生火做饭。”
“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不信你就试试。”齐阿奶冷哼。
海珠坐一旁看热闹,她择了少许草果和桂皮香叶茴香树皮包在白布里,跟着补刀说:“冬珠和风平下午要去私塾,若是因为你耽误了,他俩被夫子训了,奶你就狠狠打我三叔。”
潮平就听懂了最后一句话,拎着手上的棍子朝齐老三屁股上抽一下,笑哈哈地说:“打!”
齐老三扬起巴掌吓唬他,“反了你了。”
海珠朝她二叔指了一下,潮平反应极快地跑过去躲他身后,探出头说:“让我爹打你。”
齐二叔笑笑,摸着儿子的小光头说:“再打你三叔我揍你。”
潮平满脸疑惑,海珠大笑出声,她从厨房拎个桶捞点章鱼和鲍鱼装起来,说:“我去看看我娘,潮平你要不要去?”
潮平立马丢了棍子屁颠颠跟着她跑出门。
日头毒辣,海珠在海上晒惯了,也没刻意走在阴凉里,迎面看到一个撑伞遮住了脸的人,她跟潮平都好奇伞后的人。
撑伞的人听到脚步声稍稍移开伞面,她拿着手帕擦汗,看见海珠歪着头看她,她愣了一下说:“你这鬼丫头,没认出我?”
“你挡住脸了,我哪能认出来?二嫂你这是要去找我?”
“听冬珠说你回来了,你伯娘让我来找你问问她小儿子的情况,怕你出海了,我顶着大日头就过来了。”沈二嫂满腹牢骚,“你快跟我说说,我也好回去交差。”
“立功了,升为参将了,他还在府城跟着韩霁走动,我先回来了。”海珠掩下沈遂受伤的事,伤口已经愈合了,他回来了可能压根不会提起。
升官是喜事,沈二嫂脸上流露出了喜意,又耐不住晒,也顾不上跟海珠寒暄,急急转身往家里去。
海珠牵着潮平继续走,东西送去红石村,她点个卯就走了,潮平留下来跟平生玩。
她去街上找猪肉佬买十二只猪蹄,又去买四只鸡,鸭子也买四只,既然做了卤汤,趁机多做点卤肉卖。
已经死掉的章鱼混着卤料包一起丢进锅里,用酱油代替盐,再浇两勺甜酒,最后添上姜就盖上锅盖开始烧火。
灶里的热意混着风里的燥意,海珠烧着火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她抹着汗心想上午泡在海水里的湿气估计都发出来了。
怕煮破了章鱼头,水开了就烧小火,待卤汁焖出味儿了,卤的章鱼也耙了,海珠挟了一个起来轻轻用筷子尖戳了下,腔子里的籽就顺着筷子眼冒了出来。
章鱼都捞进盆子里晾着,她提起收拾干净的鸡鸭和猪蹄按进卤汁里,灶里添上木柴烧大火开炖。
“章鱼不烫了,奶你来尝尝。”海珠拿一个在手里,章鱼肉已经卤成了红棕色,里面白色的籽成了黄色。水嫩弹牙的籽成了糯糯的口感,章鱼肉也变得紧实,咬一口甚至能拉出丝。
跟白灼的章鱼是不同的口感和滋味。

第93章 美味的夜晚
“奶, 我走之前让你缝的旗帜可做好了?”海珠脸上挂着汗走出来,蹲在盆边撩水洗脸。
“做好了,我给你拿。”
一块儿红色的布收了边, 串线缝在竹竿上, 海珠扛着竹竿出门,去隔壁踩着凳子把竹竿插在墙头上。为了牢固,她找了根绳子,从大门的屋脊上缠过去。
竹竿上的红布旗帜高过屋顶, 迎着海风张扬地舞动, 周围几条巷子里住的人出门抬头就能看见。
“海珠姐, 你今天做什么菜卖?”巷子里的小丫头问。
海珠看她在地上用石头划的痕迹拼起来是几个字,她指了一下问:“你也在学认字?”
“冬珠教给我的。”红珊得意地扬起头,“冬珠说我很聪明, 认字最快。”
“的确聪明, 好好学,长大了去做女掌柜。”海珠鼓励一句,招手让小姑娘跟她进来, “我卤了章鱼, 你来帮我尝尝味道。”
“真的吗?我没钱。”
“不要你的钱,你帮我尝味。”
红珊欢快地跟她进门, 见院子里有人, 她乖乖叫人:“齐奶奶,齐二叔。”
齐阿奶在院子里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她拎个凳子让红珊坐着。
卤的章鱼已经放凉了, 海珠拿一个闻了下味儿, 腥味极淡,红棕色的章鱼肉上散发着卤料的香味。担心籽是腥的, 海珠咬了一口,裹在腔子里的气味一瞬间迸了出来,鲜香的鱼籽紧实饱满,咀嚼的时候能吃到颗粒。
她给红珊挟两个放碗里端出去,“快尝尝。”
“像卤蛋。”红珊捏着章鱼头笑,她咬了一小口,极有弹性的肉拉出丝,用手捻两下才都咬进嘴里。她惊讶地看着手里的章鱼,又咬一口,这一口咬去了大半的籽,油润的籽又绵又糯,不像海鱼籽一样是干巴的。
海珠见她吃得高兴,她笑了笑,拿着大蒲扇进厨房烧火。
锅里的卤肉已经卤出香味了,卤汁混了油脂,两者的味道融在一起后就不是单纯的肉味或是卤料味。海珠敲着腿琢磨着卤完肉了要把卤汁舀起来装桶里泡进水缸,明早再倒进锅里煮一遭,如此下来卤汁不会坏,她明天再下海逮两桶章鱼回来卤。
厨房里的烟雾拢在屋顶,顺着门扉顶打着卷往外涌,红珊人矮,走进厨房碰不到烟雾。她放下碗坐在海珠旁边,仰着脸看笼罩在屋顶上的白烟,撅着嘴大力呼气,吹得白烟变形,她捧着脸咯咯笑。
海珠看她一眼,这大概就是在父母齐全,长辈爱护的家庭里长大的小孩,她只比冬珠小一岁,她还满心的童真,冬珠已经是半个大人了。就连风平也不比她天真,风平烧了无数次灶火,他对屋顶翻滚的烟雾毫不在意。
“这是在我头顶的云。”红珊扯着海珠欢呼,“你看门口的那块儿像不像猫的形状?尖尖的是猫耳朵。”
海珠点了点头,听到外面有喊娃的声音,她说:“快出去看看,是不是你奶在找你。”
“是我奶。”红珊揉着腮帮子跑出门,“海珠姐,我明天再来陪你玩。”
齐阿奶撇嘴,小孩就是馋嘴的猫狗,谁给吃的就喜欢跟谁玩。
“我去接潮平回来,他午觉也没睡,晚上估计吃了饭就要睡。”她进屋拿出一张油纸,挟两个卤章鱼带走,过去一趟要给平生带个零嘴,一两岁的小儿就喜欢对他好给他吃喝的人,什么亲奶奶继奶奶都是白瞎,他才不懂。
天凉快点了,巷子里的人都出来吹风唠嗑,见齐阿奶出来,有人问:“老婶子,今晚食肆开门啊?”
“开门,海珠已经在家卤肉了。”
“红珊那丫头说在你家吃了好吃的卤章鱼,肉能拉丝,晚上的菜有没有这个?”
“应该有的,不过量也不多,只有二三十个了。”
嘴馋的小孩闹腾着要早些去排队,他们闻着肉香堵在食肆门口玩,时不时的从海珠家门口路过,扭着脖子盯着院子,目光直直往厨房里瞅。
齐二叔坐在院子里,外面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跟海珠说今晚不怕没客人。
锅里的肉炖熟了,鸡皮鸭皮炖得油亮,猪蹄肉软耙,肉上染了卤料和酱汁的颜色,端到阳光下成了琥珀色,明亮的光线穿过,肉皮下变得剔透。
门外响起咽口水的声音,海珠抬头看过去,扎着小辫的小孩像老鼠一样飞快跑走了。
卤肉和卤鸡卤鸭还放卤汁里泡着,海珠解了围裙搓油皂洗脸洗手,说:“二叔,我出去买些素菜,你帮我看着锅,别让杨大爷家的黑猫跑来偷吃了肉。”
“好。”
街上来了卖菜的,也有人早早摆了摊子准备做夜食,蒸米糕的已经开始卖了,卖柴的走街串巷吆喝。
“海珠,肉炖好了?”买水的大娘问。
“是嘞,我去买点素菜,太阳落山了就开门做生意。”
一个小孩追着花猫跑出来,海珠看见猫鼓起的肚子,问小孩这只猫是不是要下崽了。
“我奶说我家咪咪月底就要生了。”
“我请你吃卤章鱼,你家的猫下崽了给我留两只。”海珠说。
小孩立马点头,猫也不追了,跟着海珠去她家。拿到两个卤章鱼,他故意炫耀,嘚吧嘚吧的站孩子堆里小口小口咬,给他们看拉丝的肉,饱满的籽。
海珠刚走出巷子,巷子里的孩子就打起来了,用猫崽换卤章鱼的小孩哭兮兮的把章鱼拿出来分,一人咬一口,剩下的才是他的。
“姑娘,买不买豆腐?”挑着担子的小贩问。
“豆腐要六块儿,我看看,豆皮不多了,我都要了。”海珠掏出荷包,说:“给我算算多少钱。”
卖海菜的阿婆认出了海珠,她让人给她看着筐,小跑过来问海珠还买不买海菜。
阿婆的海菜洗得干净没有沙,老叶老根也都掐了,海珠去看了一眼,连筐买走了,“我住青石巷,你下次再来卖海菜先过去看一眼,巷子中间要是扬起红布旗帜了,你就去敲门。”
“好好好,姑娘你真是个善心的。”阿婆数着铜板连连点头。
海珠又去买捆米粉称五斤多花生,筐装满了才往回走。
卤猪蹄和卤鸡卤鸭捞起来,舀一半卤汁倒盆子里继续泡着,锅里剩下的卤汁再添两瓢水,豆皮和海菜洗干净丢进去继续烧火,卤汁烧开了就停火,揭开锅盖散热气,顺带用余温继续焖。
海珠拎着米粉去开食肆的门,门一开,巴巴守在门外的小孩一窝蜂跑进去,吵吵闹闹地抢桌子。她不阻拦他们,米粉放厨房里又回去捞海螺、螃蟹和鲍鱼。
“大姐,我回来啦——”冬珠大步冲进门,“好香呀,做什么好吃的了?我来给你帮忙。”
“跟我去隔壁。”回来了两个帮手,海珠做饭的速度更快了,有人烧火,有人剥蒜,她只用等海螺和螃蟹蒸熟了撬壳。
米粉煮熟泡在凉水里,待余温散尽捞出来控水,蟹黄油炒好了浇上去拌匀,螃蟹肉剔出来码上去,螺肉和鲍鱼切片拌上秋油一起倒在米粉上,拌匀了分装在盘子里。黄澄澄的蟹黄油混着清亮的秋油裹在米色的粉上,仅是看着这个颜色就想大吃三碗。
卤猪蹄用砍骨刀剁开,肉汁和肉渣随着刀起刀落迸了出来,冬珠和风平守在两边捡肉渣吃。海珠选了两块儿有骨有肉的喂他俩,自己也嚼一个,猪蹄肉滑腻,满口的肉香,丝毫没有肉腥气。
卤鸡卤鸭也斩成小块儿,红棕色的鸡皮鸭皮软糯,油脂已经炖了出来,稍稍一剌就裂开了。
巷子里的街坊过来了也不让人招待,自己拎着板凳选桌子坐,若是来了新客,她们还帮海珠招呼,指着桌子让人来拼桌。
“往外端。”海珠跟冬珠和风平说,“今天的菜色是固定的,卤鸡卤鸭和卤猪蹄,一盘七十文,蟹黄油米粉也是一盘七十文,小葱拌豆腐免费送,卤豆皮和卤海菜是一盘十文钱。对了,还有卤章鱼,章鱼量少,一人一只,也是免费送,送完为止。今天三叔没回来,没人招待,你俩嘴甜点。”
“好。”冬珠答应的痛快,这于她来说不是难事,巷子里的男女老幼她都叫的出名字。她端着卤肉先出去,出门就笑着说:“多谢叔婶哥嫂照顾我们的小生意,我姐说了,招待不周,望你们见谅,今天的卤章鱼不卖,送给大家吃。”
“呦,那我们可占便宜了。”
“念过书的说话也文气了,行呐。”
风平端着免费送的小葱拌豆腐出来,每个桌子放一碟,顺便报菜价。
海珠忙完了厨房里切菜的活儿,用托盘端菜出来,饭菜都事先准备好了,就上菜那一阵忙,待客人都吃上了,她也闲下来了。
“卤的海菜挺好吃的,咬着清脆,还卤进味了。”红珊娘吃着海菜琢磨着这道菜便宜,自己在家做也不费事,开口说:“海珠,往后你晌午卤肉了给我两碗汤,我晚上也卤点海菜。”
“行,我要是晌午卤肉了就喊你一声。”
“不用喊,你但凡卤肉,我们半条巷子都能闻到味。”二旺奶哈哈笑。
“再给我上一盘卤猪蹄,酒有没有?给我沽碗酒。”
海珠放下筷子走进厨房,冬珠含着鸡翅膀洗手去拿碗沽酒。
日暮时分,齐老三拖着沉重的两条腿回来了,走进巷子见自家院墙上扬的红布旗帜,他连忙快步回去,进门见院子里已经点起了灯笼,他拍了两下头,跟海珠说:“我不知道今天要开食肆,回来晚了,你这边没出乱子吧?”
“没有,三叔你回去洗洗过来吃饭。”
齐老三一身的汗酸味,他回去关上门用凉水冲澡,换上干净衣裳又快步过去,他想帮忙端菜,却发现海珠一个人就能忙活,只好坐着吃饭。
待夜色黑透,准备的菜都卖完了,齐老三擦桌子洗碗,让海珠姐弟三个回去洗了睡。
齐阿奶也蹲在院子里洗碗洗碟,待院子里只剩她跟老三,她问:“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回来的越来越晚了。”
“多接了点活儿。”
“有喜欢的姑娘了?”

“没有。”齐老三否认。
齐阿奶恍若未听见, 她不做声,齐老三也不吭声,院子里只余碗碟相碰的声音。
“真没有?”过了好久, 她又问一遍。
齐老三还是否认, “明天我就早点回来,今天是不知道海珠要开食肆卖菜。”
“要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别瞒着,我手里还攒了些银子。”
“我不要你的银子,你自己拿着。”齐老三提着污水出去倒, 她手里的银子多是海珠给的, 他哪会要侄女孝敬老娘的钱。
母子俩匆匆收拾了脏锅脏碗, 至于院子里的骨头什么的,齐阿奶明早会过来打扫。
海珠听到脚步声开门出去,给两人一人一串铜板, 不多, 都是六十文。
齐老三接过铜板大概估量了下,说:“我今晚没干什么,你给多了……”
海珠不理他, 她只见过嫌工钱少的, 就他天天嫌工钱多,“就这个价, 我就是雇人洗碗倒泔水也是这个价。哎, 三叔,你在外扛货不会也是把钱往外推吧?人家给你几个赏钱,你还替雇主不值。”
“我又不是傻子。”
齐二叔在屋里笑。
齐老三揣上铜板去端水给他二哥洗澡, 进门见他已经换上睡觉穿的短亵裤, 他纳闷道:“谁给你换的?”
“我自己换的,我让海珠给我舀了盆水来, 我自己擦过了。”齐二叔话里不掩开心,他指了下墙角扔的湿衣裳,说:“你待会儿拿出去洗了,然后就早点睡,尿壶给我放桌上,晚上起夜我自己来。”
“你站不起来是怎么洗的?”
“坐着洗,用手撑着,我慢点洗,一点一点也能洗干净,再不济还有潮平能搭把手。往后你就隔个两三天给我搓次澡,其他时候我自己来。”
齐老三沉默了片刻,走过去围着他闻一圈。
“怎么像只狗?”齐二叔推开他,“真洗干净了,我天天在家什么事都不做,就是出点汗。”
齐老三端着水盆往出走,快走出去了回头说:“明天还是我回来给你洗,你自己洗别摔着了。”
“不会,我慢点就行了。”齐二叔还想拒绝。
“就这么说定了,我不嫌给你洗澡麻烦。”齐老三撂下一句话,端着水盆回屋了。他擦洗掉身上的汗,坐在床上卸去腿脚和屁股上的力气,试着用胳膊支撑着挪动腿、搬起屁股,一套动作做下来,他发现不自觉地弯下了腰,换做是他二哥,这个动作已经摔下椅子了。
他又拧了湿布巾子擦汗,躺在床上看着屋顶沉思,手里的布巾搭在胸膛上,随着窗子里吹进来的夜风一点点变干。
天色熹微,安静了一夜的巷子醒了过来,最先过来走动的是挑担卖柴和拉车卖水的。他们看齐老三推车拉着水桶出来,眼里流露出几分轻视,这家的人是出名的抠搜,有船能出海,家里还开食肆,赚的钱从手指缝漏一星半点就够买柴买水了,偏偏为了省几个铜子,天天一大早推车走大老远去河里打水。
齐老三从他们身边路过,点了下头打招呼,脚步轻快地在灰蒙蒙的天色里走出巷子。他喜欢这个时辰的安宁,咸湿的海风里不掺杂人气,路上挑担去河边打水的男人都是安安静静各走各的,不用寒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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