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我提议结拜,你俩都不吭声,现在好了,你俩偷偷摸摸成了义兄妹,把我撂在脑后,好处没我的,我成了跑腿的。”沈遂拖腔拉调的作怪,“我心里酸啊——”
韩霁花这么多心思是因为对海珠存了愧疚的心思,海底寻砗磲一事多少是他爹利用了海珠,虽然没以权压人,但也没给海珠留拒绝的余地。他把海珠当做知己好友,是并肩作战的兄弟,她却遭了他爹的算计,他心里挺为难的,只能用这个方式弥补一二。
海珠从二楼的住舱下来了,她走路生风,下船时蹦了下来,足以看出她对这艘船的喜欢。
“走,我请你们去酒楼吃饭。”海珠高兴极了,拍了沈遂一下,“六哥别愁眉苦脸的,往后我在海里逮了好东西给你送一份。”
“只一顿饭不行,连请三日,或是你再给我炖个猪头。”
“什么猪头?”韩霁跟上去。
“甜酒洗猪头再煮,你家食方上写的,你没吃过?”海珠偏头问。
韩霁摇头,猪头貌丑是贱物,难登大雅之堂,上不了餐桌。
“等你闲了,我再炖一个,特别好吃。”
三人去了酒楼,海珠豪气的让沈遂随便点菜,饭桌上她说起长了牙会咬人的海鱼,“你们见过猪牙吗?快有猪牙大了。”
沈遂跟韩霁都没见过长牙的鱼,甚至没听说过鱼还会长牙,他们在脑子里想了想,端上桌的蒸鱼都吃不进去了。
饭后两人跟她回家观赏鱼牙,又恶寒又惊奇,最后被沈遂拿走了。
齐老三一大早推着木板车来到码头,在众人的目光下,他飘飘然地扛着半坛米半坛面走上楼船,海上水汽重,米面必须密封在坛子里才不发霉长虫。
新买的水缸洗刷干净已经搬进来了,里面装了半缸清水,盖着木板还压着石头,就怕船在海上遇到海浪时起落间水缸里的水荡出来了。
粮油和炉子锅碗都摆放整齐,齐老三还不放心,回到岸上买几根绳子把水缸米罐面罐都缠起来绑在仓里的木橛子上。
卖完烙饼,海珠让冬珠和风平看着摊子,她去买了被褥和竹席扛去码头。
二楼住舱里,桌椅木床都是齐全的,铺上被褥铺上竹席,再放几身衣裳,就有了生活的气息。
“海珠你看看,还有没有缺的。”齐老三站船头上问。
“基本上不缺了,就是缺了往后再补,我又不是出海一趟半个月才回来。”海珠蹦下船,说:“我要回去拿衣裳,也要把老龟带来,三叔你去街上把桌椅板凳和泥炉搬回去,冬珠和风平还在巷子口守着。”
“哎,好,我这就过去。”
快走过码头了,齐老三回头看一眼,就没有男人不爱船的,他跟海珠说让他乘船一起出海,“我力气大,能拉网。”
话落又摇头,不等海珠说话,他说算了,“家里不能没人,我留在家里,你二叔也离不了我。”
“等雾季过去了再说,海上不生雾了,我开船带上全家人出海看鲸。”海珠只是突发奇想随口一说,话出口了觉得这计划不错,再看齐老三满目惊喜,她补充说:“秋冬海上风浪小,到时候可以经常出海走一趟。”
虽然一竿子支到年尾,但齐老三已经满足了,他让海珠去忙她的事,家里的事都交给他。
海珠回去收拾了衣裳,又用木板车推着老龟去码头,今天天气不错,海面波光粼粼,视线可探的地方不见雾气。
上了船升起风帆,两张船帆升起,楼船随即飘出海湾,稳稳当当的离岸而去。
当码头上的人模糊了,老龟龟壳上的最后一抹湿痕淡去,海珠走到船头打半桶水浇老龟身上,站在船尾看变成一条黑线的海岸。
再往前可能会碰到出海的渔船,海珠走到船头降下风帆,打算今天先在这处海域探探深浅。
船头船尾各丢下一根绳子,海珠系上网兜,再拿上两头用布包上的箭铲,紧跟着老龟跳进海里。
海面溅起半人高的浪花,待浪花平静下来,海面上已经没了人影。
海珠带着老龟往海底游,海里矗立的礁石高达两丈,上粗下细竟然也没塌。礁石上有洞穴,海珠好奇地过去看一眼,跟盘成一团的海鳗对上眼,她惊了一下,推着海龟赶紧离开。
打扰人家两口子办大事了。
一群如飞絮般的鱼群顺着潮流盘旋而过,鱼群后坠着三只大鱿鱼,肥硕的触足散开又拢起,像开开合合的伞。
海珠解开箭簇上包的布,握着木柄跟上去,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戳了上去,锋利的精钢箭簇钻进鱿鱼的触足,鱿鱼吃痛攀上木柄,海珠解开网兜,在浓黑的墨汁里拽着鱿鱼丢进去。
接着带着老龟继续下潜。
海底的光线已经暗了许多,海珠并不落地,她保持着一丈高的距离慢慢游动,在海底的巨石上寻找,游累了才落到海底抓螃蟹找海贝,装满一兜就往海面浮。
越往上游海水里的可见度越低,海水里不见日光,呈现一种灰蒙蒙的青灰色,海珠心里有了猜测,钻出水面一看,这片海域果然起雾了,头顶上的浓雾里隐约可见片缕金光。
第62章 海上亡魂
海上的风向也变了, 海珠踩着沉在水下的木梯上船,身上的水珠落在船板上滴答滴答响,她看向浓雾里的四面八方, 分辨不出来时的方向。
船底板被撞, 海珠撒网把老龟拽起来,她想了想,决定先原地不动,等待海上的浓雾散去。
她直接在船板上剥了湿漉漉的衣裳, 短褂长裤都搭在船舷上, 拧着头发上的水, 光着脚沿着木梯去了底仓。
舀半盆清水擦去身上的海水,回二楼穿上衣裳,这才开始生火烧水。
略带烫意的热水浇在头上, 冒着白烟的水淅淅沥沥砸进海水里, 海珠蹲在船头舀水浇头,洗尽了海水也热出了汗。
漫天的浓雾里只她一人,一人一船一龟飘在辽阔的海面上, 船只顺着浪潮而行, 不知方向,不知归处。
海珠虚虚拢着擦得半干的头发整理网兜里的虾蟹, 虾蟹海贝倒进装了海水的浴桶里, 章鱼单独扔在水桶里,她捞出那只被箭簇插伤的大鱿鱼,断了一只触足, 它的精神头还不错。
海珠没想到这么快就在船上做起了饭, 幸好准备了炭火,炉子上的水烧开了, 她掂起锅把水倒盆里晾着,锅又放回炉子上。
她在桶底搅了一圈,捞起一根半臂长的触足,咵咵一阵剁成肉糜,再抓两把面,加水调成面糊,锅底刷油淋上面糊,不多一会儿,三张烙饼就起锅了。
鱿鱼是咸的,面糊忘了放盐也能吃,鱿鱼糜混在面饼里口感出众,一软一韧,一个无味,一个鲜甜。
吃了饼喝了水,海珠舀水灭火,走到船板上一看,浓雾还没散。
她想起出海的渔民,当即升起船帆,慢吞吞的船只在浓雾里穿梭,眨眼间,船头变船尾。
“有船吗?”海珠站在船头不时喊一嗓子,她不时调整船帆,楼船变着方向在海面上窜。
跟着船游的老龟突然变了方向,海珠眯了下眼,拨了下船帆,船头拐了一下,跟在老龟后面。
海面上飘着几片烂木板,其中一块儿木板上残留着红漆,海珠用船橹拨过来,站在船侧的木梯上捡了起来。
是码头渔民的船,应该是遇到了漩涡,船已经被绞毁了,船板飘到了海面上。
海珠在船板的断裂处掰了一下,细小的木茬已经泡烂了,应该在海水里泡了几天了,不是今天新亡的。她把船板都打捞起来,趴在船舷上瞅着海面,不知又行了多久,清澈的海面上飘着一件灰色无肩短褂,衣摆撕烂了,可能是被鱼咬烂的。
海珠把这些东西单独装在一个桶里,想着回去了交给官府,他家里人也能把他安葬了。
之后再没遇到什么东西,出海的渔民也没遇到一个。海珠降下船帆,也不知道她跑到哪儿来了,可别浓雾一散,她跟海寇来个大眼瞪小眼。
远处有海鸟的叫声,叫声清脆,海珠躺在二楼的住舱里闭眼听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海上的浓雾已散,天上金灿灿的太阳偏西,大概是过晌一个时辰了。
有了太阳,海上就有了方向,海珠站在二楼环顾一周,茫茫大海中,不远处是一座陡崖,陡崖上落着数不清的海鸟,白的黑的花的一大片。
至于海岸,已然看不见。
海珠正觉得少了什么,海面上水花一响,一只海龟叼着一只水母浮出水面,龟脖子一扬一缩,透明色的水母就进了它肚子里。
有老龟做伴,海珠心头升起的寂寥散去,她换上被海风吹干的脏衣裳,带上工具跳进海里。
机缘巧合被海风带到这里,她要带点东西走。
水下的陡崖蜿蜒至海底,吸附在陡崖上的生物极多,啃食崖璧上岩藻的小鱼、以小鱼为食的海蛇、吞食海蛇的海鳗,全是海珠惹不起的东西,她远远躲开。
落到海底,这片海域的海底珊瑚石不多,礁石不少,礁石底藏着长触须的龙虾,海珠踩在细软的沙砾中,用木柄在礁石里捣。
她撅着屁股趴在那里,一只细条的幼年鲨鱼好奇地靠近,不远处捕食的老龟看了一眼,低头继续啃海胆。
海珠逮了龙虾装网兜里,一回头就看见一头幼年鲨歪着脑袋看她,她吓得几欲尖叫,待看清它的体型才一屁股坐在海底回神。
幼年鲨见她不动了,百无聊赖地摆尾走了。
海珠抓住老龟拍了一巴掌,放哨的走神了,她的魂差点吓没了。
怕走了幼鲨来了大鲨,海珠解下网兜绑在礁石上,拎着钢箭游到一座礁石的洞穴旁。她之前路过时发现了一只肥硕的海鳗,黑白斑点的,看着让人眼花。
一个海螺砸进洞里,洞外的水纹出现了变化,海珠又扔一把沙石过去,在白色斑点露出洞口时,她攥着钢箭猛地扎过去,木柄上先传来一股带着钝感的阻力,接着被箭头上翻滚的动静震得手麻。
血色蔓延开,海珠拖着张开大嘴意欲撕咬的海鳗拽出洞穴,这只黑白斑的海鳗在这片海域吃好的喝好的,把自己养得肥肥壮壮的,身条长长的,海珠举着它只觉得手酸。
这玩意生命力强,身子被扎穿了还活着,一张丑陋的嘴裂开又合上,翻滚着要与敌人同归于尽。海珠用网兜上的绳子把它的脖子缠上,紧紧地箍住,等它不动了才牵着绳索带着海龟上浮。
一人一龟刚走,那头幼鲨循着血腥味回来了,不多一会儿,一头身条颀长有力的母鲨过来,幼鲨跟其离开。
这片海底似乎恢复了平静,藏在沙底的海葵钻了出来,佯装石头的青蟹从礁石下爬了出来,海草里的游鱼又开始活动。一条黑色的海鳗不知从哪个方向游了过来,在礁石里乱窜了一阵,钻进黑白斑海鳗的老巢里,衔了缩进壳里的海螺在口中,片刻的功夫,一个破碎的螺壳落在沙砾上。
海珠刚浮出水面就听到了拍翅膀的声响,且越来越近,她来不及抬头细看,下意识又钻进水底,紧接着,她头顶的正上方传来破水声,一只海鹰扎进了海里,旋即又振翅离开。
海珠后怕地摸了下头,什么鬼东西,饿昏了头想吃人?
她又小心翼翼地探出水面,这回没有海鹰来啄她,她赶紧往船边游,听到振翅声又缩回海水里,眼睁睁看着一只海鹰撞到船板上落进海里。它大概有点晕,落到海里慢了两拍就飞不起来了,在水里挣扎着,洁白的羽毛被爪子蹬掉两根。
海珠用木柄顶了它一下,海鹰出了水嘎了两声,展翅飞到陡崖上安分了。
再次钻出海面,海珠动作迅速地拖着网兜和海鳗踩着木梯回到船板上,就在她以为那群睁眼瞎认出她是人了,他娘的又飞来三只。
“哎哎哎——哎!我的海鳗!”海珠明白过来,敢情目标不是她。她连忙拖着网兜拽着海鳗噔噔噔往底仓跑,肥硕的海鳗像个破布绳子拖在木梯上,尾巴上还坠着一只海鹰。
好不容易进了底仓,海珠赶紧看她的鳗鱼,好好的尾巴被啄了三个洞,撕下去一大块儿肉。她深吸一口气,恨恨地拿刀把尾巴剁了,这下好了,只能自己吃了,卖不成了。
怕海上再起雾,海珠没敢耽搁,网兜里的东西清空了,她就跑上去升起风帆,撒网捞龟的时候看见两只海鹰衔着一条黑白纹的海蛇从海里飞了起来。
眼瞅着它们直接生吞了海蛇,海珠捂着胸口呕了一声。
离开了陡崖,海珠背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走,两张船帆十分给力,楼船被风推着快速在海面上行进。
当模糊的海岸线出现在视线里,海珠这才松了口气,走下住舱拨动风帆,船头偏了方向朝北而去。
一头湿发被温热的海风吹得半干,海珠编了个辫子垂在背上,心里琢磨着回去了就剪头发。
风里带来男人的说话声,海珠跑到船尾,右后方来了三艘渔船,而码头也若隐若现能看到走动的人了。
四艘船相遇,海珠问他们上午的时候可有遇见海雾。
“有,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才散。”渔民已经习惯了,指点海珠在船上放两块儿石头,“起雾的时候附近如果没有礁石,就用船上的绳子紧紧缠上石头,然后把石头推进海里,这样船不会被潮流带远了。”
“只要船不动,人就静静地等着,等雾散了再升帆。”但也只能是白天,到了晚上海上的温度就降了,海面的情况千变万化,万一倒霉遇到漩涡,那只能等死。
船靠近码头,海珠看见冬珠和风平在礁石滩上招手,她也笑着挥手。
“姐,你可回来了,我们去挖韭菜的时候看见远海起雾了,你遇到了吗?”冬珠急切地说。
“遇到了,起雾了我就在船上睡了一觉。”海珠说得轻松,她撑着船橹划船进海湾,抛下船锚,杜小五帮她把船锚砸进礁石缝里。
海珠从船尾提了个戳着烂木板的桶下船,她把这桶东西交给杜小五,说:“我在海上遇到的,只发现了这些,杜五哥,你帮他找找家人吧。”
杜小五沉默了一瞬,叹了口气,接过桶走了。
码头上的食肆老板认出了海珠,一窝蜂地涌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她在海底都逮了什么好东西,性急的直接踏上船头,想跟海珠进底仓选货。
“各位掌柜别急,今天海上起雾了,没逮多少东西,只卖一只大鱿鱼,其他的我自己要用。”海珠拦了一下,她去底仓把那只断了腿的大鱿鱼捞出来,鱿鱼已经死了,长长的触足垂落,看着很是可观。
“有人要吗?没人买我就拿回去自己吃。”
当然有人要,鱿鱼打捞起来,顶多活一个时辰,就是住在海边也不能顿顿吃到鲜活的海货。
又有渔船靠岸,食肆老板围过去挑选,海珠拉冬珠和风平上船,姐弟三个把养在浴桶里的虾蟹螺贝捞到桶里提上岸。
那条肥硕的海鳗是冬珠和风平抬出去的,在众人的惊呼声里,姐弟俩笑眯了眼。
第63章 也不知道哪个龟儿子会娶了海珠
老龟慢悠悠地爬上岸, 顺着湿脚印爬到木板车旁边,海珠先抬前面后推后面,一人一龟熟练的合力, 老龟坐上了车。
“姐, 沈六哥去家里过,说你回来了去他家里说一声。”冬珠说。
海珠“噢”了一声,走到沈家门前她去跟门房打声招呼:“小六爷在不在家?”
“去军营了,还没回来。”
“他回来劳你跟他说一声我来过, 他要是没事就往我家去一趟, 我今晚做好吃的。”
海珠并不进屋, 她急着回去洗头洗澡,混着海水的湿发被海风吹干,垂在脖子上又扎又黏, 身上沾了海水的衣裳也邦邦硬, 像是抹了浆糊的鞋帮子。
“海珠回来了?听说海上起雾了,没遇到事吧?”巷子里的街坊看到熟悉的木板车拐进巷子,关切地询问。
“没事没事, 楼船稳当, 我在住舱里睡了一觉,醒来雾就散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 在门外等着的齐阿奶和齐二叔都听到了, 两人提着的心放下,老太太进屋去烧洗澡水,也该做饭了。
之前海珠没回来, 一家人提心吊胆的, 没有心思做晚饭。
红珊娘出来倒泔水,她往木板车上瞅一眼, 瞥见桶里挥着大钳子的螃蟹,忙问海珠还摆不摆夜摊,“你做的蟹黄油炒粉我还没吃过瘾,你今晚做不做?要是有主食我就不做晚饭了。”
“今晚不摆摊,明天晌午食肆开业。”海珠从桶里提出一只梭子蟹,蟹壳比巴掌大,掂着估计快两斤了,“都是从海底逮的大虾大蟹,阿婶阿嫂们明天晌午别做饭,来给我照顾照顾生意。”
“哈哈,行,食肆开在巷子里,方便了我们。”不管去不去,嘴上不扫兴。
进了家门,海珠拿火钳把虾蟹夹出来倒进缸里,章鱼另外养在小水缸里。
“水烧热了,你先洗头洗澡,脏衣裳带回来了吗?我给搓两把搭绳子上晾着。”齐阿奶说。
“我洗完澡了用洗澡水搓两把就行了。”海珠进屋舀水,说:“奶,车上的桶里还有一只海鳗鱼,已经死了,你拿下来清洗一下,鱼腹里的脏东西掏出来,待会儿我洗完澡了我来做。”
她洗头洗澡的时候齐老三回来了,提上桶推着车又去海边打水,老龟待的水坑里每天下午要换水,水缸里的虾蟹也要常换水,水脏了就死的快。
天色昏了,院子里点起了灯笼。
海珠拿着剪刀蹲在灯笼下咔擦咔擦剪头发,齐腰的长发转眼间将将盖住脖子,她甩了甩碎发,随手编成三股辫,木簪随意一挽把辫子挽到脑后,顿时清爽了。
脑袋上似乎少了二斤重,脖子都伸直了。
“大姐,烧火吗?”风平问。
“去那边的院子烧火,冬珠拎两盏灯笼过去。”海珠洗洗手,端起装鳗鱼的盆子,问:“称过重吗?几斤?”
“八斤多。”齐老三扛捆木柴跟上去,“这些大家伙是不是都藏在海底?出海撒网逮不到它们。”
“海底食物多,我每次遇见海鳗,它们都是藏在礁石里。”
齐阿奶推着二儿子跟在人后出门,门上落锁,一家人转了个院子。
等沈遂跟韩霁过来时就见铁将军把门,两人循着说话声多走几步进了隔壁的院子,院子里铺了细沙,一脚下去一踩一个窝。
“海珠,你两个兄长过来了。”齐阿奶喊。
海珠正忙着煎鳗鱼,她头都没露,在厨房里喊:“你俩坐一会儿,待会儿一起吃饭,我从海里逮了条八斤多重的海鳗。”
八斤多,之前炖的猪头也才八斤二两,这条海鳗鱼盘起来一盆装不下。海珠打算一鳗多吃,油煎、清蒸、焖煮、红烧。
风平一个人掌两口灶,前锅蒸着一盘鳗鱼一盘海螺,次锅煮着绿豆粥,他还有闲心看海珠坐在小板凳上煎鳗鱼块。
海鳗刺少肉多,去了骨头后片成一指厚的鱼排,平底锅上刷了油,海珠用筷子挟起鱼排放上去,带皮的一面先油煎,黑白斑的海鳗皮在油煎火炙下卷了起来,皮也煎出了气泡。
翻个面,海珠用铲子压在卷起来的鳗鱼卷上,白嫩的鱼肉又摊开定型,两面煎出焦色铲起盛盘。
冬珠蹲在一旁看得仔细,每个步骤都在脑中反复演练。
“浅口砂锅。”海珠喊。
冬珠立马把洗净的砂锅放在火炉上,再蹲在一旁看海珠倒油,油上铺葱段铺蒜瓣铺姜片,翻炒出味倒上煎得金黄的鳗鱼片。
“大姐,锅里的粥煮开了。”风平喊。
海珠看了一眼,舀三勺酱油倒鳗鱼上,撒些许盐,再倒一碗甜酒,盖上盖子跟冬珠说:“烧小火,你盯着点,别揭盖子。”
粥锅里支个勺子,她把前锅的鳗鱼和海螺端出来,洗锅倒油,烧油的间隙里舀两勺面粉倒在腌制的鳗鱼里,蒸的鳗鱼上摆上葱丝,一勺热油浇下去,呲啦一声,能吃了。
“柴抽了,烧小火。”
风平立马把灶里的木柴抽出来塞进煮粥的灶里。
海珠舀两勺凉油倒进热油里,两者一兑,油温降了下来,她挟起调了面糊的鳗鱼滑进油锅,油锅里顿时冒起油泡,面糊也定型了。
风平站了起来,趴在灶台上看着油锅,他说:“炸东西要用小火,火大了就糊了。”
“对。”海珠应声,用筷子在油锅里给鳗鱼翻面,待面糊炸至金黄捞出,这时的鳗鱼肉还没全熟。
“冬珠,炉子可以停火了,别揭锅盖。”
“哎,好。”冬珠舀来半瓢水浇炉子里。
她们姐弟三个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潮平扒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太小了,怕他进去了捣乱,海珠就让他坐在门口看着。
他也听话,头探进去了脚还老实的踩在外面。
齐老三坐在院子里补渔网,齐二叔两手攥着石头反复搓,齐阿奶拿着石头砸院子里的浮沙,沙砸进土里,走路不会随着脚后跟带进鞋子里。
锅里开始炒糖醋汁了,酸酸甜甜的味道飘了出来,潮平馋的吧唧嘴。
沈遂坐在屋里往门外看一眼,他闻着味道已经饿了。
“也不知道谁会娶了海珠,那个龟儿子挺有福气。”他嘀咕。
韩霁瞥他一眼。
“我当不成这个龟儿子。”沈遂哈哈大笑,他看懂了韩霁的眼神,说:“我喜欢性子软的,会撒娇的,我要是跟海珠凑一起,她一天能饿我八顿。”
“胡说八道。”韩霁笑着斥他,“别乱说,小心待会儿给你撵出去。”
沈遂拍了下嘴,不说了。
“吃饭了。”海珠吆喝一声。
屋里屋外的人都动了,洗手的洗手,端碗的端碗,就连潮平也急着进去拿筷子。
院子里有虫,吃饭在屋里,为了方便齐二叔的轮椅,门槛都卸了,他也不让人照顾,自己转着车轱辘进去。
“潮平,给爹拿湿巾子擦手。”随后跟韩霁和沈遂说:“我现在吃饭能拿稳筷子能端碗了。”
意思是不会撒一身的饭扫了旁人的胃口。
“恢复得挺不错,我之前回去穆大夫还问起你。”韩霁说,见冬珠端着菜进来了,他赶紧去接,“你坐这儿,我过去端菜。”
海珠见两个大男人进来了,她把粥碗递过去,她正想着这两个少爷要是翘着腿等吃等喝,下次就不喊他们来了。
甜酒焖鳗鱼,糖醋鳗鱼肉,清蒸海鳗,还一道浓酱赤烧,最后还有一盘韭菜炒鸡蛋,五个菜配着绿豆稠粥,这就是晚饭了。
“海上起雾了你害不害怕?”韩霁问。
海珠摇头,她挟了个沾满糖醋汁的炸鳗鱼到碗里,酥脆的面糊上挂着糖醋汁很好吃,混着鲜美的鳗鱼肉,满满当当一口,她满足地叹口气,“真好吃呀,不愧是被海鹰觊觎的。”
她给他们讲船在浓雾里飘到鹰岛的经过,“你们要多谢它们,要不是它们把鳗鱼的尾巴啄烂了,这条海鳗就被我卖了。”
“海底鳗鱼多吗?”沈遂问。
海珠点头,她看冬珠一直挟酒焗鳗鱼,她也挟一块儿尝尝,这道菜是焖过的,鳗鱼肉也不是糯的,是脆的。她又尝了下清蒸的,口感也是脆的。
“黑白斑的海鳗鱼肉偏脆?”她疑惑,“你们吃过别的鳗鱼吗?鱼肉是糯的还是脆的?”
韩霁看向沈遂,沈遂回忆了下,吐出几个字:“没留意过。”紧接着说:“你以后多捉几条请我们来吃,我们帮你品鉴。”
海珠翻个白眼,“我明天食肆开业,你过来照顾生意。”
“用不用送礼?”
“你自己看着办。”海珠看向韩霁,说:“二哥,你回去了在食方上记一下,黑白斑的海鳗不管是炸还是焖,口感不糯。”
“好。”韩霁点头,“都是鳗鱼,口感还不一样?”他挟了个海螺,说:“我之前在京都的时候,只在深秋吃蟹,我以为螃蟹只在秋天有蟹黄蟹膏。但来了广南,发现海蟹一年四季都有蟹黄蟹膏,虽然春夏比不上秋天,但也能吃。”
“广南的冬天就半个月,一年到头都热,海蟹一年到头能会繁殖。”沈遂说,“这个季节有红油蟹,海珠知不知道?就在入海河里,也只有那里有。”
“那我明早去看看,正好逮一桶回来添个菜。”
月隐星消,夜色黑漆漆的,韩霁跟沈遂提着灯笼离开,今晚不适合撑船回军营,他去沈家睡客房。
冬珠要留下把碗筷洗了,海珠先回去,又洗了个澡先睡了。
次日卖完烙饼,海珠拎着网兜提着桶去码头,撑着她的小船前往入海河。
到的时候河上没有来往的商船,她靠岸砸上船锚,拎着网兜跳了下去。不多一会儿又浮了上来,把路过的人吓得惊叫出声。
入海河河口咸淡水对冲,水下混浊,她爬上小船摇橹往河上游划。
第64章 开业
入海河里逮红油蟹的人多, 多是半大小子和无力再摇橹出海的老渔夫,河里像下饺子一样扎满了人。
担心船底会创到贸然上浮的人,海珠远远地停船靠岸, 船锚砸进土里, 她拎着渔网兜错开密集的人群往上游走。
四丈多宽的河面平静,下水了才发觉水流湍急,若是有人体弱站不稳,或是手脚抽筋, 极有可能被水下的暗流冲进海里。
海珠猛地下潜, 挥动胳膊往河底去, 河底的水流相对平缓,人蹲在泥沙混杂的河底勉强可稳住身形。红油蟹蟹壳偏红,蒙了层泥沙在水里也很显眼, 它们藏在水下很是警惕, 水流稍有变动立马进洞,或是收起钳子被水流冲走。
一盏茶后,海珠浮出水面, 一直留意着她的人不由啧啧几声, “厉害厉害,传闻不虚。”
海珠灿烂一笑, “也就靠这点本事养家了。”
了解她家情况的人闻言点头, 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瘫子, 全家就指望她多折腾点钱回去。他们顿时也不酸了, 还嘱咐她下水小心些,别逞强。
海珠提着五只红油蟹换个地方又潜到河底, 这次她有了经验,网兜扎好口子横着放在河底,两段用石头压着。她游到网兜上游,下潜后咚咚踩水,闹出动静把红油蟹吓得缩回钳子,随即像泥沙一样被水流冲走,一半被网兜挡住,被撵上来的人皆数逮住塞进网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