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个劲儿地跑,直到除了学校的后门才停下来,急速的狂奔超出身体机能。
“太险了,差点就被逮住了。”
谈灼气息微喘,领子歪歪斜斜,利落短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头顶上还竖起了一小撮呆毛。
平时拽里拽气的人,一下子就变得幼稚了起来。
沈诱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缓了好几秒,她才直起腰来,抬头间不经意和谈灼对视上。
半晌,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出来。
这下,可真误会大了。
“张阎王不会认出我们吧?”
“应该吧。”
沈诱笃定:“我也觉着不会。”
第二天,她就被打脸了。
怕碰见张阎王,沈诱特地早起了将近半个小时。
没想到刚走到校门就撞见站如苍松的张主任,两手靠背,虎着张脸,对于每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学生睬都不睬,面不改色。
沈诱没迟到,明晃晃地从他眼前路过,还没走两步,书包被人一拎。
张主任声音阴恻恻的:“卷毛,来挺早啊。”
沈诱:“......”
沈诱还没来得及进一班教室,就被张主任拎着领子揪进了年级部办公室。
“说说吧。”
张主任没好气瞪了沈诱一眼,恨铁不成钢:“昨晚和那男生拉拉扯扯干什么。”
沈诱试探:“女的吧?”
张主任拍桌子:“你给我正经点儿!在一中你见过个头一米九的女生,你给我找个出来,说清楚你跟那男生拉拉扯扯干什么,这是学校。”
沈诱一副平淡无波的调调,“那男生啊,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至于拉拉扯扯什么的......”
她笑一下:“他说他爱我爱的要死。”
张主任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什么爱不爱的,你们这个年纪谈什么爱,不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喜欢。你给我好好说话!”
“哦,行,喜欢。”
沈诱听话的纠正,语气要死不活:“他说他喜欢我喜欢的要死,没我不行,让我跟他交往,我拒绝了,并对他进行了严肃的批评。”
一场话下来说得冠冕堂皇,乱七八糟,信她才有鬼了。
“我看你真是反了天了。”
张主任气得手抖,可突然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怒气的眼神渐渐转向无奈,输出全靠吼的人竟然沉着声音:“沈诱,人得长记性。”
沈诱微滞。
她还没见过这样的张阎王。
张主任苦口婆心:“今天单独叫你来这儿,就是怕有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又影响你。以前私高那些事儿,其实老师们都相信你那些是误会,但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非要说你也拦不住,只有自己注意着点儿,知道吗?”
这番话有些没头没尾,沈诱没怎么听明白。
但张主任却按了按眉心,样子显然是不想跟她多做解释,挥挥手:“出去吧,昨晚那事儿算了,知道你除了踩点逃课那点能耐,也犯不着什么事儿来。”
沈诱:“......”
一时间分不清是夸她还是什么。
“谢谢主任。”本以为是个麻烦,没想到轻松解决,沈诱脚步轻快不少,她转身就走。
手按在门把上,就在踏出办公室门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无奈的声音里带着不赞同,同时亦有劝诫和警示:“谈灼就算不保送,也是要拿状元的,和你不是一类人,你得好好读书。”
沈诱脚步猛地滞住。
原来,张主任其实都看见了。
说不上来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总之不好受。
沈诱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她和他,不是一类人啊。
沈月修这次回港城会住的久一点。
十几分钟前就跟沈诱发了消息,说她快要到港城不用担心,没想到那丫头说要来接她。
“小诱来接我,你不用担心,就是点贫血。”
沈月修笑笑,想起来件事儿,“致远,我记得上次张秘书提过,过两天应该是你儿子过生日吧,叫什么......小灼?”
电话另一头的谈致远说:“这小子还记着我的仇呢,多少年了都不怎么跟我亲近,生日也不想见我。”
“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知道不想看见你?”沈月修叹气,“致远,你得让他看到你这个做父亲的样子啊,不然媛媛她在地下放不了心。”
当年沈月修家里发生了大事以后,她就出来社会打工挣钱了,和谈致远姜媛两个人断了联系,过命的交情就这么断了。
再次见面时,已经是十几年后。
她狼狈地离婚,姜媛也早就在车祸中去世,只留下了谈致远和他们的儿子。
又宽慰了几句,两人才挂断电话。
没多久,沈诱就从观光电梯里出来,“妈!”
“阿姨。”周迟跟在后面,嘴角带笑,不羁的眉骨少有的变得乖驯。
“小迟也来了啊。”沈月修眉眼温柔,抬手拍拍周迟的肩膀,“长高了不少,也俊了不少,帅小伙了。”
周迟笑两声,装乖说:“阿姨,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沈诱白眼,撇嘴:“你还知道不好意思,笑死。”
两人时不时互怼互呛,十几年的老习惯,跟普通家庭的兄妹差不多,沈月修眼露宠溺,笑笑不说话。
可转而看着周迟,沈月修又有些笑不出来。
少年人的心思,最是难猜,也最是难解。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出了车站,周迟去街对面买水的功夫,沈月修和沈诱在等车。
“又又,小迟回来这么些天,你们怎么样?”
“就那样。”
有事没事儿互怼呗。
沈月修:“小迟没和你说过些什么?”
沈诱:“没啊,说什么,他那些七七八八真真假假的女朋友啊。”
周迟那些花里胡哨的八卦,别把她给笑死了。
沈月修看着沈诱平常淡漠的脸色,她轻声叹口气:“有认识别的什么同学吗?”
沈诱点头,笑笑:“挺多的,同学都挺好。”
语气中带了那么点轻松愉悦,大抵是真的觉得挺好,沈月修也为她高兴,开玩笑道:“那有没有认识什么男孩子?”
“妈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啊,”沈诱轻笑出声,“认识啊,认识了一个超级大学霸,面冷心善有点混蛋。”
“人怎么样?”
“挺好,成绩也顶好。”
“又又还没有在妈妈面前,这么评价过一个男孩子呢。”沈月修声音很温柔,“是喜欢他吗?”
母女俩骨子里的直白,一脉相承,只是沈月修性子较柔,沈诱则有些像父亲的淡漠和乖戾。
“嗯,还行。”沈诱答,却也没有多说的意思。
毕竟,谈致远、谈灼和她们母女俩的关系,比化学方程式还他妈复杂。
沈月修笑笑,以为是她不想谈,少年人嘛总有些不好意思,便也不再追问。
“好,妈妈不掺和这些事情,你开心就好,但是要记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和身体知道吗?”
她不是什么封建家长,她年幼时的成长经历太多,也知道正值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总会有那么心动的片刻。
“知道。”沈诱点点头。
看到车来了,她随手打开车门,又听见沈月修说:“喜欢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不是差距太大。”
沈诱手一抖。
沈月修沉浸在过往的懊悔里,话里沉淀了几分感慨:“当年不管是嫁给你爸还是你宋叔叔,都是相差很大。一个是观念天差地别,一个是钱和家世方面,最后都没什么好结......”
话未说完,察觉到气氛有些凝滞,沈月修止住话音,摇摇头上了车。
“算了,都是些过往的事不提也罢。”
周迟买了几瓶水过来,“上车啊,发什么呆。”
沈诱忽然抬头看他,眼里有些茫然,没头没尾说了句:“差距很大,是不是以后都没机会了?”
她声音很轻,车里的人听不清,但车外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饮料哽在喉头,周迟知道沈诱说的是谁。
他轻笑:“没机会就没机会啊,全世界又不止他一个人。”
“可是我只喜欢他。”
沈诱眼眸晶莹,坦荡,半晌垂下眼:“可我只喜欢过他一个。”
她以前没喜欢过人,以后还会喜欢上别人吗?
大抵不会了。
十七岁的少年人一瞬心动,永远心动。
周迟转着水瓶,低下了头:“那怎么办呢。”
中午的小测偏难,考的知识点也集中在沈诱不太会的那一块,光是订正就花了很大一番功夫。
晚修过去了一节课,也才订正了一半。
“物理这门课难,还是英语难?”
“物理啊,这还用说。”
“我觉着英语。”
沈诱托腮,手里的笔无意识转了几圈,她能说都难吗?
“谈狗又满分啊,唉,啥时候我也能考个满分看看。”陈宴垂头丧气,他物理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
满分这玩意儿离他的距离,就跟地球与月球的距离一样远。
章西寻笑话他,“你多吃俩猪脑,说不定能补补。”
“滚啊你,显眼包。”
谈灼把卷子从陈宴手里抽出来。
陈宴发懵:“我还没看完呢?”
谈灼觑他一眼,面无表情:“一下午加一节晚修还没看完,那别看了。”
他起身往前走几步,两根手指夹着卷子放到沈诱桌面,“过程挺全,分析写在旁边,看不懂的话要不要我教你?”
沈诱抬头,对上谈灼冷淡的眼神,片刻后低下头:“不用了,我自己先看看。”
她伸手拿过卷子,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
她拒绝谈灼,是因为觉得他哪里做的不够好,哪里不对,哪里不合她心意吗?
都不是。
恰恰相反,谈灼几乎是给了她在别的女生那从未有过的特殊,教她做题,替她出头......
谈灼不是个主动的人,谁都清楚。
沈诱不傻,她隐隐能猜到这代表着什么。
可她突然怕了。
她怕不是她猜的那样,又怕是她猜的那样。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都忽略了一个共同的问题,即便不谈他们之间的差距,不听那些难听却现实的话,可还有一道壁垒横亘在他们之间。
谈致远和沈月修。
他的父亲,她的母亲。
这又该怎么办呢?
那么一段荒唐甚至不能见人的关系。
到了晚修下课,沈诱还没订正完,她刚要把谈灼的卷子塞进书包里,却又停住。
最后还是把卷子放回他的位置上,一个人出了教室。
沈诱骑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踩着,夜晚的凉风吹得她头脑不知有几分清醒。
昏暗的路灯,又打下一道影子,少年两条长腿不疾不徐地踩着自行车,单手扶着车把,动作随性。
“卷子订正完了吗?”
“......嗯。”
“怎么,心情不好?”谈灼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随便摸了下鼻尖,有些不自在。
沈诱转眸看了一眼谈灼,眼尾稍微上扬一点弧度,“我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吗?”
“嗯。”谈灼笑一声,“我又不瞎。”
沈诱眼神很空,笑了笑:“那恭喜年级第一,宇宙无敌霹雳超级大学霸,理科一班学神之光,你猜对啦。”
谈灼:“......”
这都什么称呼,中二非主流啊。
他没哄过女孩子,没什么经验。
不过看她笑了,非主流就非主流一会儿吧。
两人并排骑着,深夜的马路,一片静谧。
静到除了听到车轮滚过街道的声音,还能听到彼此因为骑车而用力的微重呼吸声。
谈灼想问为什么心情不好,但见沈诱似乎不太想提的样子,也没继续问。他岔开话题:“我生日宴,你来不来?”
“你想我去吗?”
“看你情况。”
沈诱眼尾垂下来,熟悉地装起可怜:“这样啊,那我不去了。”
谈灼无奈,转过头:“嗯。”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想。
哪有这样儿的女孩,非得让人把心里话说出来。
尴尬死他得了。
沈诱看向谈灼,眸底笑意促狭蔫坏,口型掩藏在深夜里。
她悄悄说,我也想,特别特别想。
可她没说出来。
周六,下午。
沈诱陪着沈月修去了一趟中心医院,介于上次的意外晕倒,沈诱还是不怎么放心,趁着放假带她妈去做个检查。
只是专家号不好排,预约的时间是在下午。
等好一通检查做完,也不能当天拿到单子。
回去的路上,沈诱想着专家不久前问的话,眼神沉下来,有些许担忧。
“你妈妈有过心脑血管方面的病史吗?”
“好像没有。”
“建议往这方面做几项检查。”
明明一开始只是贫血,怎么会扯到心脑血管方面,沈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发紧,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些慌乱之感。
“妈,你这段时间跟谈......”沈诱抿唇,“这段时间在医院是不是太累了?”
沈月修摇头:“没事儿,可能是没休息好。”
其实若单单只去忙那些刚起步的生意,倒也没什么,只是那些债务实在催得紧。
这件事情,沈月修一直瞒得很死。
当年王戾欠下的债务很大,沈月修省吃俭用了将近六年,才慢慢还完。但上次又有一伙人找来要钱,沈月修才知道有许多拎不清的琐碎债务,所以她上回才让沈诱去宋家拿那个铁盒子。
里面装的都是债务单子。
沈月修摸摸沈诱的头发,乌黑顺滑,最是像她。
她当年没能上大学,便想着她的又又能上个大学,走出老宅区,不想让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束缚她、困住她。
她的女儿,漂亮,夺目,优秀,理当飞向更大的世界中去。
“妈,你真的没事什么事儿吗,你别瞒我。”
“没事儿,放心。”
可在当晚,就出了意外。
晚上十点左右的功夫,夜已深了。
沈诱正在厨房里烧水,正倒在一旁的水壶中,突然听到外面一声轰响,伴随而来的是稀里哗啦的玻璃碎裂声。
沈诱手一抖,水壶里的热水溅出来几滴,落在手臂上,瞬间烫红一小片皮肤。
针刺一般的痛感。
可沈诱顾不上这些,扔下手里的水壶猛地朝客厅跑去,只见沈月修倒在茶几旁边,桌布被她顺带着扯下来,带倒一桌的玻璃杯碗。
“妈!”
沈诱慌乱跑过去,一把扶起沈月修,见她脸色苍白,显然是失去了意识,“妈,你怎么了?”
顾不上地板的玻璃渣子,沈诱去够摔到角落的手机,按了按却怎么没反应。
没电,她忘记冲了。
她伸手摸沈月修的口袋,万幸终于摸到了手机,连忙拨打急救电话。
等到医院忙完一切以后,已经是凌晨了。
沈月修中途醒过来一会儿,不过很快又睡过去了,沈诱替她掖了掖被子,才轻轻带上病房门出去。
过度的紧张感后,是深深的疲倦。
刚刚医生说她妈暂时没什么问题,白天醒了就能出院。
昨天的报告在电脑上能查看到,总体来说没什么大事,但四十岁的年纪,心脑血管方面的确多注意。
这次是没事儿,那下次呢?
沈诱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思绪渐渐放空,片刻后手臂和腿上的灼痛感才缓缓感觉出来。
真想有个人能抱抱她。
周末,几个人在海底捞,吃完没事就待包厢里开了会儿黑,看着时间慢慢指向中午,谈灼才起身往外走。
周末的生日宴在晚上,陈宴他们组的局,白天也就是这会儿他得回老宅一趟,那边有家宴。
谈家办生日宴这事儿,说隆重也隆重,说随便也随便。
谈灼一向不在乎,不过是个商圈人谈生意的好机会。
刚出门,张秘书发来一条微信:出来了吗?我在街对面接你,谈总也在。
谈灼直接无视,面无表情地上了出租车。
车厢内的人,将会所门前的一幕看得清楚。
他这个儿子,固执得很。
像他母亲。
张秘书为难:“谈总?”
谈致远咳嗽几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药,倒出两粒就着水吞了下去,叹口气:“算了,随他吧,能回去也算不错了。”
至少没跟前几年那样,为了不想见他,甚至去了国外。
后来高中回了国,也不住老宅,一个人在学校旁边租间公寓,回老宅的次数屈指可数。
张秘书也没辙:“再过几年,长大些说不定就能理解您了。”
谈致远摇摇头,眼角的皱纹已然遮不住,岁月的沉淀让这个身居高位的男人变得比以前温和许多,“他妈妈的事情本就是我不对,怪我也正常。”
话音将落,谈致远又咳嗽几声。
“谈总?”张秘书有些担心,最近谈致远咳得比以前厉害很多,药也吃得不少,效果却没什么大用。
谈致远摆摆手,示意他无碍,“走吧,回老宅,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人等着。算计不了我这个老的,就要去算计小的。”
他还挺怕他那儿子,到时候不耐烦直接走人。
......
老宅的晚宴在前厅,来的全都是港城商圈里有头有脸的人,谈灼耐着性子见了几个回合,便放下酒杯去了后厅。
亦真亦假的名利场话术和恭维,谈灼自小没少听到。
但也没少厌恶半分。
晚宴足足几个小时才散场,时间一到,谈灼把手机揣回兜里就要离开。
后厅的门被人推开,田昕薇拎着轻奢腕包走进来,脸上妆容一如既往的精致,“谈灼,我找了你好久,你在这儿啊。”
“嗯。”他眼皮没抬的应一声。
田昕薇笑了笑,话音柔和,仿佛前不久两人之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了今晚你就成年啦,有没有很开心?我听陈宴说你们之前想去学校旁边的网吧,结果被拦住了,这下好啦,以后打游戏就能畅通无阻了。”
“还有,生日快乐。”
谈灼冷淡颔首,“谢谢。”
说完,他便要越过田昕薇出去,一刻都不耽误。
这种冷漠的态度,比以前更甚,让田昕薇觉得失落,也觉得有些丢面儿。
她已经这么主动了。
“谈灼,”田昕薇急声叫住他,说出斟酌几天的话,“上次联考后,老班说我理综尤其是物理不太行,有点退步了,你有空的话能教教我吗?”
谈灼嘴角扯一下,“抱歉啊没时间。”
他拿起旁边的外套,随便挂在臂弯里,恹恹的一张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田昕薇咬唇,在他开门的那一刻还是问了出来:“你跟沈诱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第50章 生日宴(二)
田昕薇咬唇, 在他开门的那一刻还是问了出来:“你跟沈诱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这跟你有关系吗。”他声音偏冷。
“为什么没关系,明明我——”
“我不喜欢你。”
谈灼转身,漠然地打断她, “我对你没那种心思,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懂吗?”
田昕薇眼眶瞬间红了。
她没在别人面前丢过这么大的面儿,也没有这么放下过身段。
谈灼半阖下眼皮。
他没跟女孩子说过这些的经验, 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话算不算冲, 是不是很混蛋很没礼貌,但这事儿必须得说清楚。
喜欢这玩意儿, 在他这里,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东西。
喜欢了, 恋爱了, 就得负责一辈子,这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情, 不是拿来开玩笑起哄的。
“抱歉, 不知道刚才的话有没有冒犯到你, 但还是得说清楚。”谈灼颔首, “点到为止吧。”
夜幕降临。
晚间的会所包厢里摆满了水果和饮料, 陈宴和章西寻招揽一群人在那唱歌。来的都是一班的自己人, 玩得开, 也不讲究。
“你小子有本事就唱一首最炫民族风热场子!”
“再来一首套马杆的汉子!”
十几个人的局嗨得堪比一场宴会, 场子气氛热闹哄哄。
谈灼换了身黑色连帽卫衣,下身长裤, 普普通通的搭配穿在他那衣架子般的身材上,慵懒随性的少年气息十足。
还有那么点不好惹。
他坐在角落的沙发上, 左手拿着手机,指腹时不时滑一下,动都不带动的。
章西寻叽歪着吐槽:“我真服了,你生日瘫在这多久了,别说待会儿真开始嗨,你还坐这儿跟大爷似的。”
他胳膊搭在啥沙发沿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嗯,不行?”
“行行行!”章西寻拿他懒散样没辙,“待会儿K歌了真不上去唱一首?”
说真的,他还挺好奇谈灼唱歌什么样儿的,不都说学霸必有一短吗。
当然了,短是肯定的不会那啥方面短,指不定这一短就是五音不全呢!
谈灼面无表情呵笑一声,“唱什么,唱你那套马杆的汉子?”
妈的智障。
提到唱歌,池佳佳自予麦霸,她撸起袖子就要上台露一手,选了一首青藏高原,“别的不敢说,高音这东西我还是有两下子的。”
“来啊班长!秀一个!”
沈诱和温辞坐在一边,看着池佳佳在台上嚎,尖锐的音色挺适配,一曲下来还真不错。
“怎么样怎么样!”
温辞点头:“好听啊。”
沈诱跟着点头:“音色挺特别的,很不错。”
这几下夸赞夸得池佳佳尾巴翘上天,她开始怂恿温辞上去唱歌,温辞那内向性子,光听听就害羞的要命,直往沙发里缩。
见温辞霍霍不了,池佳佳又转战沈诱,她笑嘻嘻:“今天咱们班学霸生日呢,仙女不上去表示表示?”
沈诱:“......咱换个称呼行吗?”
别老仙女仙女的,太他妈中二了。
“哎呀这不重要!”池佳佳手一扬,凑到沈诱耳边,贼兮兮,“十八岁成人礼在人的一生中特别重要,也是最难忘的,人只有一次十八岁呢!你就不想谈灼以后想起十八岁就想起你?”
沈诱顿时起鸡皮疙瘩,笑着拍她脑袋瓜:“你这是哪学来的话?”
肉麻得要命。
池佳佳抱臂:“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吧!”
沈诱拿起玻璃桌上的一杯果酒,放在唇边抿了抿,长睫垂下来扑闪几下,划过几丝笑意。
“理倒是那个理,不过我没歌唱。”她耸肩淡声说,“我没唱过,要是丢人现眼了,那可不就得不偿失了?”
池佳佳二话不说把麦塞沈诱手里:“试一试啊,试一试就知道了!”
包厢内气氛火热,刚刚玩得正嗨的人这会儿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将目光投射过来。
从上回运动会喊话那事儿后,一班内部人多少都知道两人之间存在点猫腻。
沈诱把玩着话筒,慢悠悠地转着,过了会儿才拿起话筒走上台。
“唱什么!”陈宴惊喜问。
他是真没想到沈诱竟然上台唱歌,真开了眼了。
沈诱勾唇,看向坐在角落里的人,一身倦懒的样子陷在沙发里,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半晌,谈灼眉梢一抬,嘴角几乎看不见地扬了一下,大概意思是:你还会唱歌?
看起来很像是挑衅。
沈诱学着他挑了下眉,举起话筒慢慢悠悠,点了一首英文歌。
“英文歌啊。”陈宴惊奇,搜了个名字出来。
音乐刚响起,几乎整个包厢都开始起哄。
混响,电音,重金属,独属于欧美风的节奏感,追逐狂放的自由,无拘无束的乐感,瞬间点燃全场。
沈诱右手拿着话筒,慵懒地转了一下,冷厌面容漫不经心眨一下眼睛,动作随性。
她声音偏冷,却唱出了最暧昧,最暗涌,最sexy的歌感。
“Break me,(击碎我)
Taste me,(品尝我)
Roll me up like the northern lights,(把我变成北极光一般的虚无缥缈)
Can you,(你可否)
hold me,(抱紧我)
Down for one the night,(整晚不松开)
like I got three strikes?(安慰我被三振出局的落寞)
Don me (抱我)
......”
登时陈宴和在场不少人都带着一股八卦的眼神,看向角落里的谈灼。
当事人却端着一杯果酒,置身事外地晃着,眼神冷淡地望向台中央。
女孩儿微抬下巴,清冷感和无尽的欲感集于一身,波浪长卷发随着她肆意的动作晃动着,大胆向每一个人昭示着——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沈诱就是这么一个人。
大胆、热烈、性感,唱最野的歌,做最放肆的事。她可以冷漠,也可以滚烫。
要么冷得你不敢招惹,要么带劲儿到你扛都扛不住。
谈灼晃晃酒杯,微抿一口,忽然低头扬了一下嘴角,露出点少年人的无措笑意。
这他妈谁受得住。
一曲终了,包厢里几乎所有人都被震惊住,刚刚那首暧昧又自由的英文歌声仿佛还在耳边回绕。
池佳佳最先反应过来:“啊啊啊啊好好听!”
虽然她没怎么听懂,但是不妨碍起哄啊。
“绝了!沈诱你还会唱英文歌呢!”陈宴恨不得双手双脚鼓掌,他顶多哼两句。
章西寻笑话他,“不然像你,上回唱个韩|语歌,硬被你哼成鸟语了。”
温辞笑着点头,“真的很好听,特别特别好听!”
不止好听,还很大胆,她英文很好,几乎是一瞬间就能听懂歌词。
这样的感觉挺新奇的,在此之前,温辞一直都觉得沈诱对任何人都是有一层壁垒在的,她几乎防着每一个人。
但今天的沈诱,就像一束带刺的红色玫瑰,卸去了那层荆棘刺,大胆而赤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