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得明白,但实在是分不清那些千奇百怪的用法。
沈诱咬着笔头,轻声叹口气的功夫,已经打了下课铃,她垂眼收起英语卷子,去了三楼。
等了好一会儿,周迟才姗姗来迟。
“你老人家是虚了还是瘸了?”
沈诱坐在墙边的一张空桌子上,两手往后撑,姿态闲散,两天纤直长腿,晃啊晃。
冷厌又慵懒,独一无二的气质。
周迟正上楼,抬眼便看到这一幕,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诱见他那样儿,忍不住笑骂:“看什么看啊,没见过还是不认识?还不快点过来,我饭都没吃尽等你这个大少爷了。”
“来了。”
“找我什么事儿?”
周迟哼笑几声,“阿姨前两天打电话给我,让我顾着点你,怕你担心她去干什么傻事儿。”
联考结束那天,周迟就连夜买了港城飞华清的机票,周家出了点事儿,他不得不回去。
第二天晚上才突然接到沈月修的电话,跟他说自己意外晕倒的事情让沈诱知道了,怕她担心做出什么糊涂事来,让周迟最近多照顾点。
沈诱多少知道她妈多愁善感的性子,从私高出事发生以后,就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般,很怕她又出什么事情。
她笑着揶揄:“那还真麻烦你了,迟哥。”
周迟被她那声“迟哥”叫得瘆得慌,“阿姨怎么样?”
“还行,昨天跟我妈视频过,看上去好很多了。”
“嗯。”周迟应一声,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握在手心里神神秘秘,轻笑一声,“想不想知道迟哥从华清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什么?”
“靠,这样说肯定是让你猜啊。”周迟服了她那懒样。
“不猜,爱给不给。”沈诱瞥他一眼,多大脸啊,还猜来猜去,也不看看她俩这半兄妹半死党的关系,适合嘛?
搞得跟小情侣似的,难受死了。
周迟骂她没良心,摊开手掌,修长指节中静静地躺着两颗糖,是小时候常吃的那种彩色包装,现在市面上几乎买不到了。
堪称童年回忆杀。
沈诱笑着拿起一颗,“糖啊,还挺好看,好像小时候吃的。”
周迟微怔,状似不经意:“就是小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会儿,还是你翻墙送给我吃的,不记得了?”
这约莫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太过久远的回忆,沈诱记不清楚,只隐约记得一个大概。
她这人嘛,向来没心没肺。
沈诱想了会儿,诚实摇头:“不太记得。”
“也是。”周迟低下眼,低低地笑笑,“都十多年的事情了,记得才奇怪。”
沈诱很给面子地拆开糖果,含在口中,水果味溢满口腔,“还真挺好吃,果然童年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是吧。”周迟笑着拆开另一颗糖果。
吃颗糖的功夫要不了几分钟,一班中午还要做小测,沈诱摆摆手去了小卖部。
这个点食堂也没饭了,她得去买几个面包垫垫肚子。
周迟笑着挥手,“我也走了,等下训练。”
他看着手里包裹糖果的纸,片刻后眨了下眼,将糖纸扔进垃圾桶里,转身离去。
脚步走动带起来一阵风,将轻飘飘的糖纸吹到了垃圾桶旁边的地板上,静静地躺在那。
漫长的十几分钟过去。
才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温辞屏息,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角,两只手因为紧张冒出了不少冷汗。
她红着脸,小心翼翼伸手捡起周迟扔掉的糖纸,小小的,薄薄的,光线照耀下的糖纸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温辞仔仔细细地叠好,放进口袋里,没有任何人知道。
只有她自己。
下午放学,人都走光了,陈宴还在一个劲儿猛灌水喝。
他中午喝了口苦瓜汤,就一口,差点没给他送走。
“我真服了,谁家好人学校食堂里做苦瓜汤啊!”陈宴呸呸两声,他现在嘴里还是苦的。
跟谁灌了他二斤中药似的。
“谁让你八辈子没吃过饭样的,上来就喝,该。”
“啥意思,合着你俩之前就知道?”
章西寻欠嗖嗖:“那还得靠谈狗,他刚进食堂就闻出来了,小爷我问他的,至于你嘛故意不说的。”
陈宴皮笑肉不笑:“我他妈谢谢你俩一辈子。”
“走了走了,少废话,还回不回去了。”
“谈狗呢?”陈宴边砸吧嘴边四周望望,人影没见着。
“啧啧啧,说你榆木脑子还不懂,谈狗现在没空跟你一起回去,只有章小爷我舍命陪你。”
“为啥,他不跟咱俩一起走了?”
“谈狗最近给沈诱补课呢,上回联考沈诱不是没考好嘛,英语差了老大一截分儿,就找谈狗给她补课了,好歹拉上及格线啊。”
说到英语,陈宴赞同点点头,作为同因英语而痛苦的一份子,深知想学好英语多难。
其实他觉得沈诱挺聪明,光数学那门课考出来的分数,就足以证明她脑子灵活,只是没找到适合的方法。
两人身影走远,田昕薇才继续抬脚下楼。
补课吗?
她想起自己理综里面稍逊色的物理卷子,眼睫意动。
如果别人也可以找千万般理由去主动接近他,那为什么她不去试一试?
明明是她先认识他的。
公寓是典型的三室两厅,空间大,装修简约,偏冷调。
阳台的窗帘是黑白撞色搭配,屋子里的许多架子上都空空荡荡的,就连沙发上的抱枕也摆的整整齐齐,地板都能拿来当镜子用,蹭蹭亮。
太冷清安静了,几乎感觉不到什么人气。
也就角落里随手堆得几个画板,周边落出来的水迹和已经干涸的颜料,能瞧出来这里有人住。
谈灼打开冰箱,“喝什么?”
沈诱把书包摆在沙发上,“随便吧。”
“......”谈灼微嗤一声,“没有叫随便的饮料,只有苏打水。”
“那你还问?”装模作样的。
谈灼笑一声,不要脸说了句:“装装样子,这是待客的基本礼貌。”
“......”
沈诱这段时间来了几回,还是第一次注意到那堆画板,她走过去随手掀起最面上的一块儿。
白色画板的中央,是一朵向阳的向日葵,烈阳之下尽情绽放,象征着生与希望,很有意境。
翻开第二张,本以为高低是个红玫瑰白玫瑰什么的,起码得符合谈灼那拽的二五八万的逼格不是。
刚掀开一条缝,粉粉色调的彩色涂绘出现在眼前,沈诱不太懂绘画这东西,但笔迹走势还是能瞧出来一点,很明显是作画人随手勾勒出来的一个——
粉色猪头。
这不是沈诱第一回在谈灼东西中见到粉色猪头了,学霸脑回路都那么清奇,喜欢粉色猪头?
“你还会画画啊?”真多才多艺,能文能武的。
说着,沈诱准备掀开第三块,谈灼眼疾手快地一把摁住,神色有些不自然,“随手画的,没什么好看的。”
他越遮遮掩掩,沈诱反而越来劲儿。
她揶揄笑:“什么东西啊还不让看,不会是什么深夜激情幻想,灵感迸发画出来的美人图吧?”
谈灼:“......”
说不给看就不给看,不管沈诱说什么话,谈灼就是不接茬,抱着一堆画板跟藏宝似的,还特意抱进卧室里,把门带上。
神神秘秘,奇里奇怪。
时针慢慢指向六点五十,简单的聊了两句,两人开始刷题。
今晚的作业以数学居多,英语就一张卷子,沈诱两个小时都在和英语单词较劲儿。
等谈灼评析完英语卷子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不得不说学霸的思维却是要比一般同学灵敏很多,知识基底也要牢很多。
谈灼的词汇量,沈诱感觉她一辈子都学不完。
随口翻译完最后一句话,谈灼抬手看看腕表,时间不早了,便打算送沈诱回家。
他起身,拿起钥匙,“走吧,送你回去。”
往玄关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身后人没动。
沈诱双手撑着下巴,眼眸里折射出白色灯光,亮晶晶的,“我还有一句英语没懂。”
谈灼蹙眉,“什么?”
沈诱朝他勾勾手,眼尾漾出笑意,“你过来。”
“哪里没懂?”
谈灼不解,脖颈稍稍弯下来一点弧度,走过去就要拿起书桌上的英语卷子。
一只白皙的手掌摁住卷面。
“不是卷子上的,是我有话想问。”
沈诱托腮,张口就来:“你怪好看的,这句话用英语怎么说啊?”
“......”
好土的土味情话。
太他妈土了。
沈诱面上笑意淡淡,打定主意他不会把她怎么样,心里快被她刚才说得那句土味情话笑疯。
她这样,真的,很欠。
谈灼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脸,宽大修长的手指舒展开,轻轻松松就能捏住沈诱的双颊,然后稍微用力。
沈诱被他捏的嘟嘴,皱着眉:“你干嘛?”
谈灼似笑非笑:“捏住就不会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沈诱:“......”
“听说你们班的田昕薇又得奖了?”
“对啊,楼下展览栏里都贴照片了。”
“好厉害啊,上回得省奖,这回又得了个省奖,应该能保送吧?”
李嘉雪跟一班的两个女生关系还不错,以前都是一个兴趣社团的,家也住得近,但不怎么来一班教室。
今天是偶然遇到,便聊着聊着来了一班,约着一起回家。
闻声,李嘉雪笑笑:“应该吧,上次昕薇还说,保送的话应该就是华清大学艺术系了。”
“真的啊。”短发女生惊讶,“华清大学啊,是我高攀不起了。”
李嘉雪被她逗得咯咯笑,眼神不经意往教室后方瞥了一眼。
十二月的季节,窗外绿桠已有些泛黄,从窗外落下几片,像是从树顶拂过女孩纤瘦的肩头。
沈诱低着头,右手握着笔,像是在做题。
什么都听不见的样子。
真的听不见吗?
还是会装呢。
李嘉雪垂睫笑笑,那应该是会装的,以前不就是那样吗?
装的清高,装的冷淡,装的谁都不在意。
男生最吃那一套了。
短发女生兴奋:“那岂不是又和咱们班谈灼一起啊,高中到大学都一起,这就是青梅竹马的追逐吗!”
“是啊,青梅竹马当然要一起了。”李嘉雪笑笑,手里随手拨弄一张白纸,缓缓揉皱:“谈家和田家是世交,家世背景相当,保送的话学历也相当,就是配啊。”
她状似不经意补充一句:“反之要是什么成绩差,名声也不怎么样的,家世还不行,那我只能说是别有用心,痴心妄想了。”
说话间,沈诱已经收拾好书包,甩在肩膀上,走出教室时淡淡瞥了李嘉雪一眼,面无表情。
哪来的狗叫。
......
今天周二没有晚自习,沈诱约着温辞去了奶茶店。
正值放学时间,附近的小学生和初中生都来这边买奶茶,小小的奶茶铺差点被挤爆。
等过了那个点,几乎就没什么人了。
温辞给沈诱做了杯薄荷奶绿,推过去,“你哥哥的联系方式,能给我一个吗?”
她声音过小,跟蚊子哼差不多,沈诱反应了会儿才听明白,“你说周迟?”
“嗯。”温辞上次上网查了下那个球拍,上千块的价格,周迟却只要她赔了一百块,她这几天心都难安。
“可以啊,你找他什么事儿?”沈诱把微信推给了温辞。
“就,就一点小事。”温辞脸红。
安静几秒后,温辞又低低问:“你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沈诱听到温辞用那软软的声音说出你哥两个字,没来由的想笑:“叫他周迟吧,别我哥了,听着别扭。”
“周迟不是我亲哥,他小时候没人管他,我妈就照顾了几年,后来他家里人来找了,就去了华清。”沈诱抿口奶茶,省去了其中的一些细节,只说了大概,“他那人拽里拽气的,海王一个,不过人挺好的。”
温辞:“海王是?”
沈诱不想带坏小白兔:“......就是会交际,人缘不错的意思,他怎么你了吗?”
温辞红脸摆手:“没有!就好奇,好奇而已。”
附近幼儿园的托管所刚下班,温海玲先来了奶茶店,笑着打招呼,“同学又来了啊,喜欢喝什么奶茶让温辞跟你做,就是店有点儿挤。不过下个月就好了,店里跟隔壁空的那间打通。”
奶茶店不算是个店,顶多算个铺子,里面也就摆了三五个桌椅做做样子,是挺挤的。
沈诱笑着说声谢谢,“要扩大店铺面积吗?”
“嗯!姑姑说店铺大一点,到时候雇几个人就不用我来帮忙了。”温辞兴奋,过会儿又叹气,“就是添置东西得花不少钱。”
“你觉得这两个摆这儿行吗?”温辞指着吧台架上两个塑料制成的奶茶模型,一新一旧,一好一劣。
摆在一起,不太合适。
可以说,毫不匹配。
沈诱刚想要说出口的话,忽然哽在喉咙里。
两件差距太多的物品摆在一起,尚且不合适,那两个差距太大的人呢?
这是沈诱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意识到这个念头。
她和谈灼的差距,真的太大了。
温辞还在为摆放发愁:“会不会不太合适?”
沈诱抿了口奶茶,垂下眼,违心道:“我觉得还行。”
“反之要是什么成绩差,名声也不怎么样的,家世还不行。那我只能说是别有用心,痴心妄想了。”
李嘉雪的话犹如在耳。
“谈狗, 今年生日上哪嗨去?”
“上回那什么K歌弱爆了,我们在那儿使劲儿嚎,你跟个老大爷似的坐那瘫着, 没意思。”
“就是,十八岁成人礼多少不得来点排面?”
陈宴和章西寻一人一句唱双簧似的,从早上就开始合计找场子,东街否定到西街,嘴皮子都说累了, 过生日的主倒是一动不动地坐桌子上刷题。
“没想过, ”谈灼转笔,“随便吧。”
生日在哪过不是过。
陈宴:“别随便啊, 十八岁生日就这一次!不得来点难忘的,记一辈子!”
章西寻:“要不组个局吧, 这都高三了, 马上毕业就五湖四海各奔东西,得抓紧点时间聚聚啊。”
谈灼不太喜欢人多的地儿, 聒噪, 心烦。
他没什么表情, 随陈宴和章西寻他们折腾, “你们看着办吧, 钱签在谈家单子上。”
“哟嚯, 谈狗阔气啊。”
感受到高考的临近, 章西寻感慨:“到时候大学了, 咱们几个还真不在一起了。”
虽然嘴上没提过,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陈家就陈宴一个独子, 家底也全部落在港城,大学势必是要留在港城读的。章西寻成绩还不错, 发挥好一点稳上个211,但应该不会留在港城。
去年他爸妈就提过这事儿,他们一家都不是港城人,之后会回到老家宁市去。港城是打工挣钱的地方,不算家,总不能一辈子不落叶归根。
至于谈灼......
“诶谈狗,说起来,你大学上哪儿啊?”
“不知道,”谈灼敷衍说,“能上哪个上哪个吧。”
“靠啊,你这话说的跟挑大专似的!”章西寻笑死,“你到底上哪儿啊?”
“可能清大吧。”
华清市谈灼去过几回,谈家也有不少产业在那边,要比京北市熟悉一些,要选的话可能选华清大学。
三人正在后面聊着,章西寻余光瞥见沈诱在后面走过来,一个闪现过去,“沈诱,今年谈狗生日,十八岁成人礼呢,来不来?”
沈诱捧着水杯,目光缓缓移到最后一排的人身上。
谈灼侧着身子,坐姿松松垮垮,单手撑着头做题,闻声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
一如既往的淡淡对视。
沈诱脑海中却蓦地浮现出他刚才说的四个字——华清大学,轻飘飘的,没有很在意。
不过他的确有那个轻飘飘的资本。
可她呢?
那样危险的成绩,稍微发挥差一点,连本科线都上不了,就像上次的联考一样。
别说奋力追,她就是用飞的也跟不上。
太大了,如同云泥之别一般。
久久没有听到声音,谈灼抬起头,看到沈诱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以为她没听见,他复述:“生日那天,你来吗?”
沈诱压抑心里那股涩然,抬起头重新挂上一抹笑,装作轻松道:“那得看什么时候啊,不然我日理万机,抽不出空呢。”
“周末。”
“知道了。”
沈诱勾唇应一声后坐了下来,抽出本书开始做题,手里的笔却没怎么动,任凭笔尖在白纸上晕出一个黑点。
自从午间小测开始后,几个人就很少一起吃饭了,章西寻觉得人多热闹,叫上沈诱和温辞一起去食堂。
“不了。”沈诱心里烦,她想先自己捋一捋,淡声说,“我和温辞今天出去吃。”
温辞发懵,她不记得说过要出去吃,不过她一向没什么主见,于是点点头。
还是上次那家来过的面馆,店面不大,味道极好,一到饭点不少一中学生出来点餐,还要排队。
温辞去占位置,沈诱排队点餐。
两份简单的牛肉面,色香味俱全,两人坐在靠窗的角落安静吃着。
“沈诱,我听见陈宴他们说谈灼生日,你有想好送什么礼物吗?”温辞小口嚼着面。
“你呢?”沈诱淡声说。
温辞一听,差点呛到,咳嗽好几下才缓过劲来,“我?我不送啊。”
见沈诱怔愣,温辞难得笑得有些小八卦:“谈灼过生日,我们班几乎没有女生送礼物的,只有你呀。”
只有,你呀。
软软的语调,带着点小小的兴奋意味。
沈诱忽然笑出声,捏了把温辞的脸颊,“你什么时候也学坏了,都开始八卦起来了。”
温辞红着脸小声狡辩:“我哪有!”
“你没想好送什么吗?”
“小猪佩奇。”沈诱随口胡诌,想到在谈灼草稿纸上还有家里画板上看到的粉色猪头,她就想笑。
“......啊?”温辞呆呆地问。
“开玩笑的,可能去店里挑个礼物吧。”
沈诱没多少钱,她兜里那点票子,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话音落完不久,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下两个人,因中间隔着一层用于卫生的木牌,两边都互相看不见。
“嘉雪。”
一道女声响起,隔得近,稍微一听就能听出来是谁。
温辞自认她反应有些迟钝,也不太清楚田昕薇李嘉雪和沈诱之间的事,但她就是能感觉出来,前者两位对沈诱一直抱有隐隐的敌意。
她担心地看过去。
沈诱却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漠,吃面夹菜慢慢悠悠。
那边传出些声响,应该是取餐回来了。
“昕薇,谈灼生日你打算送什么啊?”
“......谁要送他。”声音里露出点幽怨,过了片刻又叹口气,似是妥协一般,“球鞋吧,最近出了新款刚上市。”
“哇,这么大的手笔,也就你不心疼啦。”
“他开心就好,再说也没有很贵,每年他生日送礼物的人,价格都大差不差。”田昕薇说,“毕竟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总不可能送些几百块的寒酸东西,拿不出手,谈灼也不会要。”
李嘉雪吃面的手怔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田昕薇也就随口一说,没什么别的意思,但在李嘉雪听来却有些许难堪。
她其实最开始也不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是后来家里做生意碰巧赶上好时候赚了一些钱,生活才变得优渥起来。
刚上高一那会儿,李嘉雪家里生意起步不久,她跟田昕薇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在田昕薇生日的时候,拿出攒了好久的钱买了个礼物送给她。
那件礼物也就值一百来块。
李嘉雪笑容微僵:“是啊,百八十块的东西就算拿的出手,谈灼也不见得能看上。”
田昕薇脸色倏然冷下来,不知道想到什么,一语双关:“他要是看不上才好。”
几筷子吃下来索然无味,田昕薇没什么胃口,等李嘉雪吃个半饱,两人就离开了。
只剩下隔壁还在慢悠悠吃东西的沈诱。
筷子随便挑起几根面,放在唇边抿着,吃了大半碗都没尝出个味道来。
沈诱垂下眼。
难吃,好难吃。
以后再也不来这家店吃面了。
中午没怎么吃,一碗面食不知味地嚼了几口,还一口只嚼一根面,现在报应来了。
晚自习还没下课,沈诱就已经饿得不行,胃部甚至隐隐作痛。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离最后一节课上课时间不到五分钟,小卖部距离教学楼挺远。
沈诱胳膊肘撑着下巴,没精神地刷着题。
身边一道身影带着淡淡的薄荷清香穿过,紧接着桌面上扔过来一袋面包,里面的两大块足足有一张脸这么大。
沈诱不明所以地转眸。
谈灼手撑在膝盖上,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不够?”
沈诱:“......”
她默默地转回去,撕开面包袋的一角就开始啃,心里却不免腹诽自己在他心里到底多能吃。
脸盘子这么大还不够?
撑死她得了。
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面包,质地松软,口感甜度适中,比沈诱之前吃过的面包都要好吃。唯有一点,她真的要撑死了。
面包这东西有保鲜期,别说过夜,留长时间都会变味儿。
面包分成两块,沈诱吃了一块就很撑,她想着吃不完就扔了,明天再买个还回去。
“吃完了?”谈灼声音懒倦,看样子刚在补觉。
“没,还有一块。”沈诱拿起面包准备起身,“吃不完,太多了。”
“嗯。”谈灼伸手,“给我吧。”
沈诱没想多,只当他是自知离垃圾桶近帮她扔,递了过去。
随后转过身,准备继续刷题。
谈灼神色平淡,屈起的指节舒展开,动作散漫却无比自然地吃起另一块面包。
另一块,可能被沈诱的唇碰到过的......面包。
“卧槽卧槽卧槽!”陈宴吞了大炮一样,转过去双手狂腰章西寻的肩膀,压低声音:“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章西寻睡眼朦胧,每次第二节晚自习他就准来睡意,困得东倒西歪,这会儿懒得掰扯,“看见鬼了你,大惊小怪。”
“比鬼还罕见。”
“啥?”
“谈狗吃沈诱的面包,还是一个袋儿里的!”
章西寻浑浑噩噩点着头,哼哼两句意思意思,突然脑子猛地清醒过来,探出头瞄一眼。
那人还真在那悠哉哉地啃面包,时不时转动一下的黑笔,透露出他此时的心情不错。
他这兄弟,现在看来,何止是狗啊。
章西寻评价:“简直快骚断腿了。”
......
下了晚自习,沈诱东西收拾的快,没有为什么,她就是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不太想跟别人一起走。
没想到走到车棚前,簌簌月光下的少年,单肩背着包,一手玩着手机,眼皮恹恹半阖地打字。
谈灼靠在路灯杆上,听见点声音抬起头,收起手机,“怎么出来的这么晚?”
沈诱眨了下眼:“你在等我?”
“嗯,”他应一声,“一起走吧。”
听到谈灼稀松的语调,沈诱手里转了转自行车钥匙,盈盈双眸大胆看着他:“谈同学这是怕我不认得回家的路?这么在乎我呀。”
说着,她往前走两步,“都这么在乎我了还让我追,就不怕我转过头不追你了?”
谈灼眼皮都没眨一下,嘴角扯了扯:“不太怕,应该没多少人比我帅。”
“靠,不要脸啊你。”沈诱听他这句厚脸皮的话,笑得不行。
谈灼笑:“怎么,你很看脸啊?”
沈诱点头:“对啊,我看脸,不光看脸,我还......”
她眼尾坏坏的扬起,眸子转了转,趁谈灼没注意,手极快地碰了下他的腹肌。
夏季的衣服普遍偏薄,薄薄的一层布料,触感清晰。
“看色!”沈诱得逞地笑。
谈灼把肩上的书包抱在前面挡住,“操,不小心让你得逞了。”
听他无奈又有点不服气的声音,甚至有那么点儿少年心性的幼稚在里面,沈诱笑意愈发浓了。
撩他,真的很好玩。
可高三毕业后,还会有机会撩他吗?
虽然这个问题感觉看上去挺欠、挺矫情的,但沈诱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这两天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眼前,沈诱嘴角的笑意忽然就没那么深了,她眼尾垂了下来。
她犹豫着问:“你以后去哪上大学啊?”
“不知道,这不还没考。”他没给出确切的答案。
“哦,也是。”沈诱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岔开话题,“你生日那天人很多吗?”
“还成。”
也就百八十个吧。
先不说谈家那边届时会办一场家宴,请来的人也不下几十来个,都是港城商圈的生意人,这样一个得来不易的谈合作的机会,怎么舍得轻易放过。
除此之外,章西寻和陈宴那俩交际花,不把一班的人请个遍,没完。
沈诱刚想继续说话,一束强光猛地从正前方照射而来,白色强烈的光束刺眼至极,不得不抬手去挡。
一道气震山河的河东狮吼,响彻整个车棚:“里面偷偷摸摸,卿卿我我,缺心眼的那两个,给我出来!”
张阎王!
沈诱反应极快,几乎是一秒之后就拉住谈灼的手腕,两人开始狂奔。
身后的张主任气得抬脚就追,边追边骂:“你们两个无视组织,无视纪律,无视校规,无视老师......”
又是那套说辞,沈诱都会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