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人群中响起一阵高声喧哗,一句接着一句的“他走过来了”的话语响彻耳畔。
沈诱一手护着温辞,避免不让她被撞到,一边用尽全力踮起脚尖——
和那双看过来的冷淡双瞳,迎面撞上。
谈灼就这么直直地站在那里,隔着人群望向沈诱。
只一眼,他就能看到她。
喧哗声如雷贯耳,人潮汹涌的声音此起彼伏,根本听不清。
“他真的好帅啊,我天。”
“他到底在看谁啊,我要疯了啊啊啊啊!”
“天哪,好想追他。”
“他好不好追啊到底,来个人告诉我。”
沈诱忽然咧嘴笑了出来,她用力空出一只手,高高举起那瓶气泡水,晃了晃。
她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悸动,前所未有的悸动。
就在这里,在千百双眼睛注视着的这里,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
她知道谈灼听不见,心跳速度却快到几乎要窒息。
灼烧,炙烫,不受控制。
沈诱站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勾唇一笑,随即缓缓将握着气泡水的手靠近唇边,单手做喇叭状,用口型无声说:“大学霸,你好不好追呀?”
大学霸——
你好不好追呀。
没有声音,即便有那么点气音,也被彻底埋没在人海里。
夏鸣,微响。
绿色枝桠在剩下的声音中疯长,操场青草的味道随风蔓延,少年们的青春哄闹声回荡在天地之间,千万双眼睛在这里。
少年身上的红白色运动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谈灼表情淡淡,站在原地没说话。
距离比赛还有五分钟,赛场上维护秩序的老师,开始用小蜜蜂扩音器到处喊人。
“清17号参赛队员谈灼,赶快回到跑道准备比赛!”
谈灼收回目光,回了赛道。
......
枪声破膛,冲向天际,少年们鲜活的身影在操场上急速穿梭,潇洒放肆的身姿,成为一道道青春的剪影。
十八岁的年纪,每一帧,都是珍贵的回忆。
一千五百米不是轻松的事情,想要跑完,还要匀速跑完最后夺得第一,挑战性不小。
梁凯自予体能不错,加上经常练球,体力在一众朋友中算是拔尖的,几乎没人能够比得过他。
前几天那学妹,追他是追得紧,但玩起暧昧来还挺有一套,勾得人心痒难耐。说这次一千五百米必须拿个第一回来,不然她之前承诺的惊喜,他也别想。
可他没想到,有人能比他更快。
在第一圈的时候,谈灼的身影几乎和梁凯持平,两人速度大差不差。
一直到第三圈刚开始的时候,谈灼依旧保持着最开始的速度,没有一点加速的架势。
梁凯心里冷笑,他不认为只会做题、只会考试的人,跑步能比他更快。
就在他准备发力的时候,突然,身旁一个箭影冲了出去。
少年利落的短发,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淡淡的棕栗色光晕,浓密的长睫,簌簌打下一片阴影。
他跑得轻松,姿势潇洒,甚至呼吸均匀到加速前说了一句话。
整个操场和赛道,只有梁凯一人听见了。
他说:“是你不配。”
梁凯加速的同时,思绪开始放空,看着前面那道背影超越他大半圈,他才后知后觉醒悟过来。
谈灼回应的是那句“我就玩玩而已,她哪配”。
谈灼在明晃晃地告诉他,是他不配。
是他梁凯配不上沈诱。
眼睁睁看着红色终点线与少年那道放纵的身姿,越来越近,梁凯好像明白了。
谈灼不是不能,是太能了,他甚至从比赛开始前就藏着自己真正的实力,一直都在猫捉老鼠般的......耍他玩!
比赛足足有四圈,刚开始还算安静,等到最后半圈的时候,人群重新开始喧哗,一声更比一声高。
“那个人是谁啊,怎么突然加速!”
“高三理科班的谈灼,爆发力好强啊。”
温辞帮沈诱拿着水,让她空出手来发力踮脚,就在沈诱努力往上一蹦的时候。
穿着红白色运动球服的少年,标准随性的跑步姿势,在斑驳的光影下,光芒万丈。
谈灼神色平静,在距离终点线仅有几米距离时,他忽然转头,望向人群一眼,而后漫不经心地扯一下嘴角。
肆意,放纵,又有点混。
他张开双手,穿过红色终点线,夺得第一。
全场几近沸腾。
他赢了。
沈诱脸色怔松,久久陷在刚刚谈灼望过来的眼神里,手里的水被她几乎捏变了形。
他刚刚是在看她吗?
......
赛场还沉浸在刚刚结束的一场比赛中,人海嘈杂纷乱的喧闹声还没远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只比刚才消散了一点。
候场区的陈宴和章西寻两个人乐得直蹦跶,谈灼拿了第一,代表着明天一班只要其他比赛不出差错,绝对能进前三,扬眉吐气。
“酷毙了。”
陈宴忽然摸下巴,“谈灼刚刚是不是冲刺的时候往操场看了一眼?”
“好像是,”章西寻纳闷,“他看操场干嘛?”
突然,话筒传出一道刺耳的电流声,滋啦一下冲击着在场每一个的耳朵。
紧接着,电流声消失,而是响起几下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音,像是有人在测试话筒音量。
章西寻探头一看,双目圆睁:“卧槽......谈灼要干什么。”
操场中心正在疏散人群,音响里传出微弱声音。
沈诱心跳忽然加速,有所感应般,猛地回过头。
和站在终点前,单手拿着话筒的谈灼,双眼对视。
一千五百米跑完,正是中场休息时间,全场的人都停止比赛准备歇息,陡然闻得音响声,不约而同看向声源处。
谈灼抬手随便用胳膊擦了下汗,短发清爽利落,修长指节轻扣了下筒,缓缓靠近唇边,疏离冷淡的声音,响彻整个操场。
“刚刚有人问了我一个问题,一千五百米的时间,我想了会儿。”
谈灼单手插兜,眉骨上的汗缓缓坠落到他的鼻尖小痣,他笑得不太正经:“我的答案是,难度挺大但能酌情降低,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
“第16号参赛队员。”
一场暧昧至极的话语,瞬间点燃整个操场,尖叫声震耳欲聋。
几乎全场都在寻找16号参赛队员,尽在猜测究竟是什么问题。
突如其来的骚|操作,不仅是中场休息时间的老师震惊的张口结舌,就连候场区的陈宴和章西寻都说不出话来。
“卧槽,他疯了这是。”
“16号参赛队员是谁啊?”
沈诱站在操场正中心,她怔怔地看向谈灼,左胸口袋里的16号数字的号码牌,如同起了火一般,灼烧着整个胸腔。
他说,难度挺大但能酌情降低,如果那个人是第16号参赛队员。
16号参赛队员是谁?
田昕薇站在候场区,手中握着矿泉水瓶,久久回不过神来。
16号参赛队员......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第16号参赛队员是谁。
因为前不久她才跟那个人用一场比赛,她站在最内道,获得了女子组八百米第一名。
李嘉雪最先从这场堪称意外的意外中抽身出来,她下意识看向田昕薇,只见她怔愣着双眼,神色是从未露出过得茫然和无措。
“昕薇......”
田昕薇抓住李嘉雪的胳膊,有些失神:“嘉雪,刚刚是不是我们听错了,还是也许谈灼没那个意思,他只是兴致使然才会说那样的话,对不对?”
李嘉雪欲言又止,老半天才说:“你心里应该清楚的。”
田昕薇怔住。
片刻,她轻轻松开李嘉雪被她抓得通红的胳膊。
是啊,她明明心里已经足够清楚了不是吗?
谈灼那样一个冷淡理智的人,竟然也会在全校师生的面前,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
所以不主动,就是不喜欢。
他不喜欢她,甚至没一点在意,田昕薇第一次如此清晰认知到这个结果。
被一个后来者居上。
甘心吗?
两天的运动会比赛告一段落,比赛结束,光是赛区和候场区的清场整理就用了半天时间。
好不容易清扫完,年级部接着通知各班加速归还比赛服,以及各类参赛物品,池佳佳累成狗:“这个班长当得,比牛马还累。”
“办公楼和学生办两头跑,这学没法上了。”
池佳佳脑门上的汗打湿了刘海,气喘吁吁,手里揣着一堆号码牌,是待会儿要送去年级部的。
她半死不活地偷瞄了眼教室角落的人,慢腾腾地磨蹭过去:“......仙女。”
沈诱:“......”
她无语凝噎,懒懒托腮,“咱能换个称呼吗?”
仙女什么的,怎么听怎么别扭,不知道的还以为玩什么无聊的cosplay。
池佳佳虚脱地笑一下,小鹿眼可怜兮兮:“温辞忙广播去了人不在,你能帮我送个东西吗,就这堆号码牌,我实在是没力气了。”
“行啊。”沈诱不假思索道,这种小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运动会结束不上课,虽然不能出校,只能在学校里闲逛,但也算是跟放假无异了。
“送哪?”
“学生办。”
“好。”
“沈诱。”池佳佳一个鲤鱼打挺地复活过来,八卦地凑上去小声说,“你跟谈灼怎么回事儿啊,操场喊话那事儿实在是太太太——”
沈诱挑眉,“太荒唐?”
池佳佳磕糖:“太甜了!”
沈诱:“......”
运动会操场喊话的骚操作,着实刷新了一波一班对那位冷淡学神的新印象,原以为给他立块牌就能清心寡欲的修仙了,没想到学霸就是学霸。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上来就搞这么大的,写进校史了都。
沈诱笑笑,没回话。
拿上一堆红条条状的号码牌,沈诱闲哉哉地晃荡到学生办公室。
可能是不定时有班级来归还东西的原因,办公室的门半开着,里面只开了吊顶上的一盏白灯。
沈诱没多想便直接走了进去,没走几步倏地停下。
她偏头看向一侧,角落里站着一个人,身形修长没个正形样儿的半坐在桌角,他背对着正门,手里撕拉透明胶带的声音格外刺耳。
沈诱唇角勾起,露出一个坏笑。
没想到啊,见不着人一天了,被她在这里逮着了。
白炽灯光下,谈灼身上的校服短袖松松垮垮,脊背和肩胛骨处隐隐渗出汗迹。因背对着的姿势看不到正脸,只能捕捉到灯光下冷白的耳垂,泛着淡粉色。
与他平日里的冷淡和疏离不同,那抹淡粉色......怎么看怎么都觉着,好涩气。
沈诱放轻脚步,速度缓慢地踱步在谈灼身后,趁着他没什么防备心忙活事情,忽然踮起脚尖。
“大学霸,你耳朵好红啊。”
揶揄一句还嫌不够,沈诱眼尾的弧度上扬,话说得比谁都坏,“不会是一个人偷偷躲这看小电影了吧?”
她佯装惊讶,煞有其事地拍拍桌上的电脑。
“还是热得呢。”
女孩儿樱红的唇瓣,吐露出温热的清浅气息,尽数打在谈灼的耳垂后颈处,如同一个羽毛轻轻拂过,又痒又热。
谈灼猛地转过身,朝后退两步。
他眼里有些无奈:“你游魂来的,走路没声儿,吓死人得偿命。”
“偿命?也不是不可以。”
沈诱把号码牌随手放桌上,拉开凳子自顾自坐下去,仰视着谈灼,即使这种死亡角度,少年依然无死角。
真挺帅的。
原来她这么肤浅啊,光图色了。
沈诱一只手懒懒地托起下巴,笑了笑,语调没起伏地开始瞎掰:“看大学霸长这么帅的份儿上,偿命也不是不行啊,不过我这个人一向大方得很,偿命之前,其他的也能偿偿。”
毕竟,她有时候,真挺好色的。
谈灼:“......”
服了她了。
他把手里的透明胶带卷成一个圈,匀亭指节弯曲伸直,眼睛随便扫视一下,定格在几米开外的垃圾桶。
谈灼动也懒得动,手臂一扬,透明胶带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桶中,他问:“来这儿什么事?”
“送东西,运动会的号码牌。”
沈诱恢复了点正经,将一堆号码牌递过去,视线接触到他摆弄的胶带和红条条,“你已经在打包封装了?”
刚刚斯拉斯拉的胶带声,是谈灼在封箱,里面都是些运动会的琐碎零杂物。
“还没。”
“很多吗?”沈诱望了望,无比自然道,“要不要我帮你?”
谈灼忽然笑一声,“行,帮,只要你想,整个学生办的活没人跟你抢。”
沈诱瞪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
两人封装着运动会的横幅,工作服,还有不少的号码牌,装了大半个小时才勉强装完,只剩下最后一个箱子。
谈灼半屈着膝盖蹲下,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伸出来,“拿来。”
沈诱蹲在旁边,将几沓红条条递过去,传到最后只剩下她前不久拿来的号码牌。
上面用金色的字体,明晃晃印着数字“16”,本来没什么特别意义的两个阿拉伯数字,可经过昨天操场上谈灼那番话后,它好像变得有意义了起来。
16不仅仅是个数字,还是他对她的回应。
她明明问得那么随便,谈灼却回答得比什么都认真。
谈灼见她半天没动,“怎么了。”
沈诱把号码上的两个数字举起来给他看,想听他说点什么,或者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反应。
漫长的十几秒过去,谈灼神色淡淡半点起伏都没,甚至目光中带了点疑惑。
眼神仿佛在问:你有事?
沈诱被他盯着,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昨天操场喊话是不是故意的啊?”
故意让她彻彻底底陷在里面,彻彻底底的......喜欢他了。
谈灼长睫垂下,半晌没说话。
他伸手接过红条号码牌,指腹轻轻磨挲抚平到没有一丝褶皱,工工整整地摆在箱子里,认真严谨到像在完成一张重要的试题卷。
箱子中,16号旁边,是17号。
偌大的学生办只有两个人,此时静谧无声,又靠得极近,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但也只能听见呼吸声。
他为什么不说话。
沈诱垂下眼,失落难掩。
她其实想问的话比刚才那句更直白,但看着谈灼冷淡沉默的样子,忽然就不想问了。
“不说算了。”她假装不在乎,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沈诱转身朝外走几步,心里却在倒数,心跳随着默数的数字逐渐加速。
没错,她在赌,她在赌他会不会叫住她。
三、二、一......
“沈诱。”
谈灼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单手拿起“17”号的号码牌,喊她。
沈诱脚步停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因为她知道她赌赢了。
“干什么。”她故作镇定地转身问。
“这个认识吗?”谈灼举起手里的东西。
“认识啊,你的号码牌,17号......”话音刚说出口,沈诱蓦地停下,神色有些呆愣。
16号和17号,是巧合吗?
当时参赛的时候号码牌随即分发,沈诱无所谓,哪个给她都行,看着没人要的16号,她才最后一个捡起来。
事后她天马行空的想,16竟然是她名字的笔画,还挺有缘。
而17这个数字,是谈灼姓名的笔画,她闲着没事儿偷偷数过。
他俩正好连一块儿。
沈诱抿唇,装得那副死淡定样儿:“是我想的那样儿吗?”
谈灼半边身子懒懒地靠在桌沿,他微垂着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东西,“你想的哪样儿?”
他一向混蛋,懂得先发制人,反客为主。
“当然是大学霸暗恋苦心,对我爱而不得,没办法只能卑微的用这种方法来靠近我。唉,都怪我魅力太大,又难追。”
沈诱啧啧两声,装模作样地说着太可怜了,眼里的坏笑比谁都欠揍。
她无厘头的说一堆,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弯腰笑。
谈灼觑她一眼,好笑道:“要点脸啊?”
他半坐在那边,嘴角的笑意,张扬又透着点淡淡的浑劲儿。
沈诱目光定在他身上几瞬,心跳砰砰砰地乱撞,她笑意盈盈:“不要脸了。”
谈灼:“这么敢的吗。”
沈诱边“嗯”两声边点几下头,两手捧着下巴,双眸莹亮澄澈,“不要脸的话,能降低难度追到你吗?”
十一月末的尾巴匆匆过去, 十二月的第一天,将迎来港城一中第一次省级大型联考。
按照往年的经验,出题试卷难度与高考较为接近, 考出来的分数也是与高考大抵差不了太多。
因此,不管是学校领导还是师生都极为重视。
刘大华三年如一日地在考前充当“心灵鸡汤”灌溉大师,从第一名一直到最后一名,每个人都要“照顾”到办公室喝茶。
“你的情况——”刘大华喝口茶,慢慢出声, 话才刚起个头就被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接下去。
“各科均匀, 没分可提,注意语文作文。”谈灼耷拉着眼皮, 恹恹地接话。
那浑样儿,恨不得叫刘大华踹他一脚。
“你小子, 没大没小。”刘大华瞪他两眼, 没好气地说,“竞赛题刷完了吗, 别光顾着刷题, 语文作文你也得上上心, 总不能每回都考个四十五, 你也争口气上个四十六给我看看。”
谈灼语文成绩挺好, 作文也还算可以, 但气人就气人在他十次考试里边儿, 起码有八次作文得的都是四十五分。
一分不多, 一分不少,邪了门了。
那四十六分跟他有仇似的, 硬是拿不到。
回回拎个四十五回来。
要不是知道改卷的严谨性,也知道谈灼没那么大本事, 刘大华还真怀疑这小子故意控分。
就因为这事儿,教数学的老毕不知道笑他多少回了。
谈灼掀开眼皮,散漫地笑一下,“这也不是我把控的了啊,智商就这样,少一分不可能,多一分不行。”
“嘿你还越说越来劲了。”刘大华气得摆手,直呼他出去别惹他烦。
谈灼“嗯”一声,转身就要走。
“英语怎么就提不上来呢。”
刘大华抽出一份成绩单,自言自语。
上面用红色圈圈点点,是她对沈诱近些日子成绩的分析。
进步很大,但仍有短板,尤其是英语方面。
“英语一门,拉掉几十分,排名怎么上的来,”刘大华愁。
谈灼个儿高,单手揣兜一步都没动,下巴扬起瞥一眼就能看到,“沈诱的?”
“嗯,这孩子英语太差了,稍微考个三位数本科线稳当当的。”刘大华指了指理综,“物理和化学再提点,下半年高考一本都不成问题。”
说实话,谈灼挺意外的。
没想到刘大华竟然单独为沈诱拟出了一份成绩分析。
别的不说,这样的事儿放在一中里是绝对不常见的,更何况还是一个众人眼中的成绩吊车尾、不开窍的差学生。
尽管谈灼并不这么认为。
他教过沈诱,脑子很灵,只是缺少引导,要么方法太过急功近利,要么就是太过迂回不知变通。
只要给她一定的指导,她能迅速反应过来并举一反三,她离优秀缺少的只是时间。
谈灼放松下来的时候,神色偏淡,眼里的情绪也很少藏着。
“是不是挺意外?”
“嗯。”
“呵,我就知道你小子想的什么。”说着,刘大华拧开保温杯,喝了好几口,没有发出像往常一向的喟叹声,而是皱了皱眉。
缓过舌苔上的苦药味儿,他继续道:“没什么意外的,沈诱转来了一中,来到了我的班,那就是我的学生,就有我的一份责任。”
他不管以前的沈诱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管那些传言是真还是假。
他只知道一个学生走入学校,那么她能倚靠的所有人中,一定有一个名字——老师。
刘大华笑笑:“不怕你笑话,想当年我高低也算个县城小状元,来教书就抱着一点。”
“能让每一个学生高考有个好分数,毕业上个好大学。”
他们那个年代经济没现在这么发达,家里穷得很,吃饭和上学都是难事。
读书,是人生一大幸事,高考上大学是很多普通人改变命运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一条路。
这一点,刘大华这种老一辈的人都深有体会。
是以,他从踏入教育行业那一刻起,就从没有放弃学生这种念头,一次也没有。
他发自内心感慨:“还是读书好啊。”
刘大华靠坐在办公椅背上,鬓角的白发比之两年前多了好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保温杯里溢出来的不再是茶香,而是淡淡的中药苦味。
谈灼缓缓垂下长睫,走出办公室前,忽然转头:“老班。”
“干什么,还不去上课!”
“县城状元很厉害。”谈灼由衷地钦佩。
刘大华有些意外,这小子什么时候还学会恭维起他来了。
见了鬼了。
只见谈灼闲哉哉地笑一下,很不要脸地说,“老班,省状元要不要,要的话给你拿个回来?”
“出去出去,你小子还大言不惭,省状元是你说拿就能拿的吗。”
刘大华笑骂,没个正形。
自从联考公布考试日期后,将近两周的日子都没出去,几乎是放了学各回各家。
联考安排在周三和周四,周一下课后取消了晚自习,特意留给学生自己调整心态。
一中的这一点,与其他抓时间抓得很紧的高中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比起时间,一中更在乎的是学生心态,一个人只有心态平稳,才能够保证在正常发挥得基础之上,超越发挥。
没有一个稳定的心态,再简单的卷子也可能出现百般纰漏。
沈诱低着头,看着又一次毫无进步可言的英语成绩,心里忽然烦躁起来。
她已经试过很多回了,但还是毫无成效。
“还不回去吗?”温辞背好书包,没着急走,学着沈诱的样子趴在位子上,声音很轻,“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要我陪你去找校医吗?”
她能感觉的出来,今天一天,沈诱肉眼可见的魂不守舍和烦躁。
“没事儿。”沈诱强撑着直起身子,摸摸温辞的头,“你先回去吧,我再做会儿题。”
温辞不放心,再三叮嘱几句有事联系她才肯离开。
教室里重回寂静,只能偶尔听见窗外几声蝉鸣。
沈诱重新提起笔,一手翻阅着英语字典查找单词,像是跟她作对似的,怎么找都找不出来中文意思。
靠,更烦了。
“怎么还没走。”
谈灼从后门进来,书包松松垮垮地挂着一侧肩膀上,身上的浅色外套淋了雨的地方,颜色变得有些深。
他稍微低头,看清沈诱桌上那张错了很多题的英语卷子。
察觉到他的视线,沈诱眼睫一颤,两只胳膊蓦地挡住卷子,她觉得有些丢脸,“没什么。”
“不会做?”他直白问。
“没有,我在收拾东西。”沈诱敷衍两句。
话刚说完,谈灼就伸手将她的胳膊拨开,少年人的力道劲很大,轻轻松松就把她拂在一边,抽出那张满是红叉叉的卷子。
谈灼随手翻两下便放回原地,没有点评什么。
“一起走吗?”
见他似乎不太关心她那没眼看的英语成绩,沈诱松了口气,一股脑的将英语试卷揉成团,塞进桌子里。
“走吧。”
出了学校,才走过西路街口,停歇没一会儿的天又突然下起了雨。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谈灼和沈诱刚躲进路边的站牌,见到一个人跑进来。
女生乖顺的齐肩短发上沾着雨珠,身上的衣服倒一点没湿,连脚上的白鞋也干净得没一点泥水。
沈诱挑眉,有意思。
“同学,打扰一下。”
女生脸红地走到谈灼身边,自动忽略旁边的沈诱,轻声细语:“能和你一起撑一下伞吗?外面雨太大了。”
她双颊微红,用手抚了抚头发,“刚刚没有伞被淋湿了。”
谈灼撑伞的动作停住,拒绝的话刚要脱口而出,他又停下,转而看向旁边的沈诱。
他唇角勾起,“问她。”
女生脸色一僵,皱着眉看过去。
沈诱懒懒地靠在旁边,正饶有兴致地看女生演戏,看看大学霸怎么应对,结果那混蛋竟然推给她了?
他妈混蛋一个。
迎上谈灼冷淡中带着点戏谑的眼神,沈诱刚欲让女生走开的话缓缓咽下。
推给她了,那她就得好好接戏啊。
沈诱走到谈灼身边,装模作样地拽了下他的袖子:“你怎么又这样啊。”
“明晃晃的藏都不藏一下,要是我男朋友知道了就完蛋了。”
身边人骤然一僵。
对面的女生脸色茫然,似乎没太听懂,“你什么意思......”
沈诱无辜,淡声道:“他说他喜欢我喜欢的要死,没我就不行,可是我有男朋友怎么办呢?只能委屈一下自己,接受他为爱做三了。”
为爱做三。
谈灼:“......”
他转头瞥她一眼,眼神凉凉。
沈诱自动屏蔽,“同学,你今天可不要说见过我们,我们两个的关系不能见——”
“哦哦哦对不起!”女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一句话说不出来,急匆匆地跑出走廊。
刚踏入雨幕,就见她从一旁的长椅下抽出把伞,撑开后脚步飞快地跑走了。
看着慌不择路的背影,沈诱笑得耸肩。
谈灼眼神无语:“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