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宠妾—— by绿窗红袖
绿窗红袖  发于:2023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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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月顺从地退了出去。
夜幕上明月高悬,地上一片清辉。
菱月顺着抄手游廊慢慢地走回了西厢房,绿波远远地看见她回来,赶忙招呼了铃铛一起去厨房里取了菱月的晚饭回来。
一条红烧黄鱼,一盘炒鸡丁,一道炒香菇,还有一碗萝卜汤。
另还有一碗白米饭。
三菜一汤,是姨娘的份例。
菱月晚上胃口不大,只喝了一碗萝卜汤,吃了一点炒香菇,其他的都没动。
簌过口,菱月去庭院里走了走。
也不走远,就在自己屋子前头的一块地方。
一时又去了抄手游廊上,在栏杆上坐下来。
伶仃的身影,看上去有些寂寞,好像等着什么人似的。
终于,从正房里出来一个丫鬟,远远地就朝着菱月走来了,等到了菱月跟前,这丫鬟一福身,笑道:“请姨娘的安。七爷这会子去了书房,派我来请姨娘过去呢。”
菱月唇畔一牵,心头大定。

第52章
菱月跟着七爷派来的丫鬟, 顺着抄手游廊一路到了正房,书斋和外间隔了一扇镂空雕花的漆木月洞门,丫鬟把菱月送到外头就静悄悄地离开了, 菱月独自一人迈进七爷的书斋。
七爷在书案后头坐着。
菱月进门先行礼:“七爷。”
顾七招手让她过去, 等菱月走到他跟前, 顾七问她:“会不会磨墨?”
菱月回道:“以前老太太写字的时候, 多是我在旁边伺候的。”
顾七点点头, 满意道:“帮我磨墨。”
菱月笑微微地应了一声:“是。”
先在砚台上加了一点清水,而后执起石墨, 动作熟稔地在砚台上研磨起来。
砚是好砚,墨也是好墨,很快就发了墨,墨质细腻顺滑,又乌黑发亮。
顾七在桌案上铺好宣纸,又在两边压上镇纸, 菱月见状,知道七爷这是要写大字, 墨少了是不够用的, 菱月手上动作不停, 一直研磨。
顾七执起一支毛笔, 是一支笔锋粗大的大笔,菱月配合默契,把手中的石墨挪开, 先让顾七蘸墨, 等顾七手中的毛笔挪开, 菱月站在旁边,一边看着七爷写大字, 一边静悄悄地接着磨墨。
一个大字在七爷笔下渐渐成形。
菱月丫鬟出身,她本人的字虽然很一般,不过老太太处颇收藏了几张名家字帖,据说都是真迹,菱月这方面的眼力还是有几分的。
在她看来,七爷这张大字就写得很是不错。
菱月之前觉得老太太的字就写得很好了,如今一对比,方知道差距。
也不奇怪,七爷可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且又是一甲探花,要知道一手好字本就能给科考加分,七爷字写得好实属正常,一般人自然比不得他。
一张大字写完,七爷把大笔搁下。
之前菱月一直静悄悄的,这时候方笑问:“七爷怎么想起来写这个字?”
上好的宣纸上,乃是一个大大的“寿”字。
顾七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想到了老太太,有感而发罢了。”
老太太如今已是七十高寿,虽说如今身子看着还健朗,却如同那深秋时节梧桐树上的黄叶子,什么时候一夜秋风,第二日小径上就会落满了梧桐叶了。
何况,顾七也清楚,这两年老太太身子也不如以前了。
论及此处,顾七不免带出一点担忧之色。
菱月很清楚,七爷小时候养在老太太跟前,祖孙关系实属亲厚,没得说。
菱月手上研磨的动作也慢下来。
顾七注意到,转过脸来看她。
菱月脸上有的,只是对老太太的思念,她语气惆怅地道:“我如今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也不知道她老人家习不习惯呢。”
顾七看着她,虽然没说什么,目光却柔和。
菱月明明自己也在担心,却又来劝慰七爷:“七爷也不必过于忧虑了,老太太这样的善人,这一辈子都是只行好事的,老天爷都是看在眼里的,自然会给她老人家加福加寿。她老人家的福寿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顾七点点头,温声询问:“你跟在老太太身边多少年了?”
菱月回道:“自从我八岁进了内院,几乎就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有八年了。”
八年,真的是一段很长的时光了,长到足以占据菱月一半的人生。
顾七点点头,温声道:“我听祖母说过,你对她老人家一向很孝顺。”
对于这番夸赞,菱月似乎有些害羞,也可能是接下来要说的话让她有些羞怯,顾七就听见她低声道:
“我再怎么孝顺她老人家也都是应该应分的。这么多年,老太太待我,一向就跟待亲孙女一样的。说句逾矩的话,在我心里头,一向是拿老太太当亲祖母一样来敬爱的。我也知道我出身卑微,实在不配说这样的话。可是在我的心目中,除了我娘,第二个就是老太太,别人都比不了的。”
菱月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一个对老太太最有感情的人。
顾七默默地注视着菱月,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彼此之间氛围却十分柔软。
时移世易,菱月以前绝对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这一天,她竟然拿着老太太做筹码,在别人面前邀宠。
菱月把多余的心思压下去,又道:“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虽多,可是她老人家有什么好的,头一个就要想到我。就比如说……七爷的事,她老人家也是头一个我。只是那时候七爷看不上我,不肯要我罢了。”
菱月说着低下头去,话里意味丰富,似埋怨,似撒娇,又似调.情。
就像一只小猫,伸出爪子在主人心上挠了一把,还是有一点小脾气的。
顾七微笑起来。
放松的一刻过去,顾七打开一本空白的奏折,他有一封奏折要写,明日要呈给圣人的。
菱月见此,便低下头专注地研起磨来,并不往奏折上乱瞟乱看。
顾七写完奏折,又拿起书案上的一本书,翻到其中一页在灯烛下看了起来。
菱月静悄悄地伺候着他,其实就是在书斋里周全着,七爷什么时候要用些茶水,丫鬟们都有数,都会及时送来,菱月接过来给七爷奉上,再适时提醒一下七爷就是,再就是偶尔剪一剪烛花,省得烛光暗下来伤眼。
不过更多时候,菱月还是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不去打扰七爷。
老太太也有秉烛夜读的时候,这些于菱月都是做惯的事儿,如今换个主子,也是一样的得心应手。
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七爷方把书合上,捏了捏鼻梁,这时候他想起菱月,转过脸来问她:“你是不是也累了?”
菱月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奇道:“妾身又没做什么事,怎么会累着?”
顾七心中却清楚,在书房伺候的最高境界,就是默默地把一些小事做好,同时又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心中这般想着,顾七却也没有多说,只道:“光是站着也累人。”
菱月道:“这些都是妾身以前做惯的事儿,并不觉着什么。只是看七爷一直在灯下看书,中间也不说歇一歇,妾身就怕烛火伤了七爷的眼睛。有心想提醒一下七爷,又怕打扰了七爷,不敢出声罢了。”
顾七把书推到一边,有些明白这么多丫鬟里头,老太太为什么独独钟爱她了。
她服侍得很周到,又这么乖巧,也贴心。
顾七一时有些怜惜,怜惜她卑微的出身,怜惜她这些年的丫鬟生涯,怜惜她身为丫鬟,却养出这样一副乖巧伶俐讨人喜欢的性情。
虽说这么些年,她是跟在老太太身边,应该是没有吃太多苦的。
不过,便是做主子的宽和,丫鬟毕竟是丫鬟。
顾七一时有些叹息,有心想问一问她,不过,如今天色已晚,顾七最终只是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早点歇着。”
菱月心中一动。
其实已经到了这个时辰,她接着服侍七爷做些洗漱之类的事情说起来也是顺理成章的,可是七爷却并不留她。
显然更没有让她侍寝的打算。
菱月为人妾室,能做的也只有顺从而已。
把这些心思都压在心里,菱月反过来叮嘱七爷早点歇着,而后盈盈一福身,姿态好看地退了出去。
虽说已到春日,早晚依旧寒凉,绿波不知今晚会是什么情形,有备无患地抱着她一件月白色的褙子在耳房里等候,见菱月出来,绿波无声地帮着菱月把褙子穿上。
两人默默无言地走在抄手游廊上。
菱月走得很慢,她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明明一切都好端端的,结果七爷却不肯留她。
菱月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如此一连几日,七爷虽说每日下了值都往院子里来,也允许菱月近身服侍他,可是到了晚上,七爷却并不留人,更不往菱月屋子里去,一向只独自一人歇在正房里。
西厢房里绿波等人倒还稳得住,只因自家主子还是能近七爷的身的,七爷虽不令自家主子侍寝,待菱月却也与别个不同。
梨白院中众人看在眼中,待菱月也热络。
这一日外头天还没亮,菱月像前几日一样,早早地就起了床,梳洗打扮完毕,铃铛提着灯笼,顺着抄手游廊一路把菱月送进了正房。
菱月去了偏厅,如今虽说名分已定,到底她和七爷不曾肌肤相亲,且七爷晚上洗漱也从不留她伺候,所以菱月把握着分寸,从不往七爷卧房里去。
七爷梳洗穿戴整齐,过来偏厅用早饭。
饭桌上放了两个大食盒,菱月见七爷来了,忙打开食盒,把七爷的早饭一样一样地都拿出来,在饭桌上摆好盘。
因七爷每日里要参加早朝,梨白院里每日早上都是最匆忙的,以前丫鬟们怕误了七爷的时辰,都是宁愿早一点把早饭端过来摆好,只是春日早晚天气寒凉,饭食早早地摆出来,等入口的时候,难免凉掉几分。
菱月就想出来这样的法子,让丫鬟们用食盒把七爷的早饭提来,等七爷人到了,她再现摆出来,这样既不会误了七爷的时辰,又能让七爷吃上一口热乎的。
早饭也很丰盛。
一盅红米粥,一碗阳春面,一道油煎小黄花鱼,一道红烧毛豆腐,一道四喜丸子,还有一道甜食,是鲜豌豆糕。
摆在桌面上,都还冒着热气。
七爷坐下来用饭,七爷用起早饭来总比晚饭要快一些,菱月立在一旁默默地伺候着他。
七爷用过早饭,起身嘱咐菱月道:“记着回去睡个回笼觉。”
菱月一双眼睛都弯成月牙形:“知道了。”
丫鬟送来七爷外穿的披风,菱月接过来,踮起脚尖服侍七爷穿戴好,最后在七爷领口处打了一个好看的结扣。
菱月服侍七爷穿戴的时候,顾七默默地垂眸注视着她。
菱月头上只简单梳了一个发髻,发髻上只简简单单地挽着一枚发簪,蛾眉淡扫,唇瓣上不施口脂,是自然的樱粉色。
这样清淡的妆扮,大早上的显得分外宜人。
这些日子,她服侍他一向用心。
做事也周到,多一分嫌满,少一分则缺,而她一向是恰到好处的。
她也一向乖巧,从来都是顺着他的心意的,十分体贴。
只是……
这一刻,顾七脑中忽然闪过一丝什么。
这一丝什么,却像一丝闪电一样,一晃而逝,快得让人捕捉不住。
顾七心头略过一丝疑惑。
只是天色已经不早,顾七没有时间多想,只能带着这一丝偶然闪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迈进了黎明前的夜色里。

一向如此,菱月竟然也很习惯了。
菱月笑道:“妾身算着日子, 明日好像是七爷休沐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呢?”
上次菱月进门就选在了顾七休沐的日子, 一晃十天都过去了。
顾七点头道是。
菱月很高兴的样子, 道:“七爷辛苦了这么些日子, 是该歇一歇了。那明日七爷不用早起了,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顾七其实没有睡懒觉的爱好, 多年早起的习惯,让他一到时辰自己就会清醒,顾七又从不赖床,便是休沐日也是如此。
不过,这一刻顾七想到什么,把话咽了下去, 顺着这话点头道:“明日你也不用起那么早了,早上多睡一会儿。”
菱月笑着答应一声, 又问:“那七爷休沐日都是什么时辰起床呢?”
顾七想了想, 道:“比平日晚半个时辰。”
菱月嘟了嘟嘴, 表情可爱:“七爷该再多睡一会儿的。”
这些日子下来, 两人之间已经熟悉了许多,也亲近了许多。
顾七有意逗她:“让你多睡半个时辰还不足?这么贪睡。”
菱月瞬间睁圆了眼睛,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猫, 神情十分可爱。
顾七小时候是养在老太太屋子里的, 老太太又素来钟爱养猫, 因此顾七对猫的各种表情神态十分熟悉,见状不禁一笑。
菱月看明白七爷是在逗她, 原本要自证清白的话变成了嘀咕:“人家一心为七爷着想,七爷可真是的……”
顾七话语间有自己的道理:“我多睡一会儿,你就能多睡一会儿,谁知道你是为我着想,还是自己一心贪睡?”
菱月又睁圆了眼睛。
不过这话却不好反驳。
菱月想了想,下定决心般的道:“既然七爷这么说,那我明日还是寅时正就过来,七爷只管睡到卯时去,不用管我,就让妾身在偏厅里干等着倒也罢了。”
如果说前头半句还有那么点对味儿,后头就明显带上埋怨和撒娇的意味了。
顾七微笑起来,菱月说到后头自己也笑了。
菱月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第二日,顾七说话算话,果然卯时才起床,身边伺候的丫鬟们不知个中缘故,一个个都暗暗纳罕。
昨晚说的都是玩笑话,菱月也是卯时初过来的。
许是院子里添了新人的缘故,顾七一早起来确实很有消闲的心境,与往日都格外不同些。
见到菱月,顾七不忙着吃早饭,先命菱月泡茶来喝,说想尝尝她的手艺。
菱月莞尔一笑:“七爷喝过一次的,那时候老太太命我用梅花雪水泡茶给七爷喝,当时七爷还赞过一声好呢,这才过了多长时间,难道七爷就忘了?”
正是那一次,老太太有意把菱月赏给七爷,七爷却想法子推了。
菱月虽然没有明言,却用话尾扫了一下这个事儿。
顾七眼底染上一点笑意,她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一次两次地拿话调侃他。
倒还挺记仇。
菱月笑问:“七爷今个儿想喝什么茶?还喝大红袍么?”
大红袍就是七爷惯爱喝的茶,荣怡堂里都是长年备着的。
顾七道:“今儿不喝大红袍,喝武夷茶吧。”
菱月答应一声,笑着去了。
过了一会儿,菱月端着茶盘重新进来,茶盘上是七爷惯用的紫砂壶,茶盘放在乌木圆桌上,菱月执起壶柄,橙黄的茶汤高高地、流畅地注入紫砂杯中,在空中激起淼淼的茶香气。
菱月双手擎起紫砂杯,送到七爷面前道:“请七爷品鉴。”
顾七喝惯了好茶的人,其实只凭汤色和茶香就能下判断,顾七端起来品了一口,点头道:“手艺不错。”
说起来菱月之前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她能泡得一手好茶并不值得惊奇。
这茶好就好在它冷热上也很适宜,顾七就喜欢喝这样七分烫的茶,一向觉得再烫一分则难以入口,再冷一分又失了茶香,这杯茶在这一点上就恰到好处。
顾七总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感受到菱月的细心和体贴。
菱月唇畔一牵:“七爷喜欢就好。”
顾七温声道:“你也坐下吧,别站着了。”
菱月一时睁大了眼睛。
顾府规矩一向严明,一句尊卑有别不是说说的,主子跟前,哪能有下人的座儿?
便是以前老太太那么宠她,也不会说赏她坐下什么的。
也不是说做主子的不兴给下人赏座儿,可那得是伺候多年的老人儿,还必得是上了年纪的,比如说老太太跟前的蔡妈妈,或者樊老姨娘。
菱月如今的身份便是与往日不同,也得分在什么人面前,在下人面前,菱月身份上是略高一等,可是在七爷面前,她其实就是个下人,是伺候他的人。
故此,七爷的一句话,实在让菱月有受宠若惊之感。
菱月面带难色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杌子,想了想,到底还是摇了头:“七爷还是让我站着吧,真让我坐下,我倒不自在呢。”
顾七见她如此,心中越发怜惜。
顾七只得下命令:“坐下,别让我说第三遍。”
菱月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在杌子上坐了半边。
顾七这才放缓了表情,他似乎谈兴颇高,又问她:“你以前喝过武夷茶没有?”
菱月闻言莞尔一笑:“这样的好茶,都是府里专供主子们享用的。妾身以前是丫鬟,这样的好东西哪里是我能用的。”
便是以前老太太赏她,也多是吃食、布料或者银钱之类的实用之物,茶叶再好,对下人来说也不实用。
不过,话虽如此,菱月神情间却并不自苦,也不见瑟缩或羞愧之色。
话语间坦荡自如,让顾七感觉到她的可爱之处。
顾七执起紫砂壶壶柄,鲜亮的茶汤汩汩地注入茶盏,却不是他自己的那杯,而是一个新的茶杯。
顾七端起茶杯送到菱月面前,声音温润:“你自己泡的茶,尝尝看和你以前喝的茶有什么不同。”
这又是一个菱月没有料到的举动。
菱月呆了一小下,这才小心地双手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小心地喝了一小口,品了品味道,又抿了一口。
和菱月以前喝的茶水比起来,这一杯在口感上确实有一点不同,可是具体怎么个不同法,一时却又说不出,至于更多的,菱月就觉不出了。
顾七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这让菱月有一点苦恼,菱月想了想,最后回答道:“这个茶……它有一种香气,我觉得它挺好喝的,喝着挺香的。”
顾七嘴角微勾,倒觉得她很可爱。
菱月看出来,颇有一点不好意思:“嗐,这么好的茶,给我喝也是糟蹋了,我都喝不出来的。”
顾七温声道:“茶这种东西,本就是要多喝才能喝得出来的。这样,回头让丫鬟送二两武夷茶到你屋子里,你平日里就喝这个,时日一长许就品出味道来了。过段时间我再考你。”
菱月有点无辜的样子:“七爷赏东西就说赏东西,怎么还带出考题的?哪有这样的。”
顾七“唔”了一声,道:“就是这样。我的东西总不能让你白得了去。”
菱月低头一笑。
外头天光慢慢亮了起来,两个人在春日的清晨里说着这些闲话,彼此都觉得挺有意思。
一时,菱月又服侍七爷用过早饭,七爷漱过口,丫鬟们开始收拾桌子,七爷一边用热棉巾擦手一边让菱月也下去用饭。
菱月答应一声,转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什么,菱月转过头来,试探性地问道:“那,我一会儿再过来?”
今日七爷休沐,有一整天的时间。
清晨的阳光洒在美丽出众的少女身上,少女眉眼生动,一脸期盼的神色。
顾七点头说好。
菱月安心地一笑,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回到西厢房用过早饭,菱月正要出门往正房去,这时候正房里派来一个丫鬟,这丫鬟一脸的喜气,是来给西厢房送七爷赏下的好茶叶的。
绿波和铃铛这两个丫头一听,忙不迭地把茶罐子接了过来,两人俱是一脸的欢喜。
菱月给绿波使了个眼色,绿波会意,进屋子拿银钱出来打赏了这个丫鬟。
菱月在梨白院立足未稳,眼下正是该拉拢人心的时候。
况且毕竟是件喜事,是该让人沾沾喜气的。
这丫鬟得了赏钱,高高兴兴地去了。
铃铛双手捧着茶罐子,就像捧着什么大宝贝一样,高兴道:“可见姨娘得七爷的欢心,七爷才会赏下这样的好东西来!”
二两茶叶看着不多,可耐不住这茶叶顶尖,真论起来,可是价比黄金的。
绿波欢喜道:“这还用说。”
陈婆子听见动静,也一脸笑容地过来凑趣。
许是早就知道的缘故,西厢房主仆四人当中,菱月倒是反应最平淡的一个。
菱月只是吩咐下去:“以后泡茶就用这个,什么时候用完什么时候算。”
铃铛抱着茶罐子嗅了嗅,笑叹道:“好茶就是好茶,闻着香气都不一样。我还怪舍不得的。”
因菱月这个做主子的脾气好,待她们也和气,现在铃铛等人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小心翼翼的,有什么话慢慢也敢说了。
菱月本来都要出门了,被这事一耽搁,一时又在屋子里坐下来。
西厢房里一片欢声笑语,菱月脸上笑意浅淡,她这个正主其实做不到与她们同乐。
七爷赏下的自然是好东西,菱月这辈子也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叶。
只是,话又说回来,茶叶好一点,或者差一点,又能如何呢?
反正菱月是不在乎的。
某种程度上,菱月在七爷面前说的也不全是假话,这样的好东西,用在她身上,的确是糟蹋了。
花架上摆了一盆杜鹃花,花色十分鲜艳,开得那样热烈,菱月单手托腮,一时看住了。
西厢房众人个个都是兴兴头头的,绿波带着笑容看向菱月,这一看就不觉安静下来。
绿波知道这是错觉。
可是菱月对着杜鹃花出神的样子,看上去似有几分寂寞。

第54章
菱月再回到正房偏厅的时候, 顾七略惊讶地发现,就这一会儿的工夫,菱月竟然换了一身妆扮。
秘色折枝花色的上衫外头套着石榴红的缎子比甲, 一水儿的石榴红长裙, 裙长曳地, 颜色娇艳, 又显出窈窕的身姿。
荷包上绣着鲜艳的牡丹花, 精致而富丽。
眉眼也重新描画过,黛眉红唇, 模样十分娇艳。
说一句人比花娇也不为过。
顾七一瞬间的惊讶过去,一双凤眼里染上一点笑意。
其实她方才的打扮虽说素净一些,说起来也是十分漂亮,原不必换的。
不过女为悦己者容,就是如此吧。
对上顾七打量的视线,菱月脸上显出一点羞赧之色。
顾七招呼她过去坐下。
一回生二回熟, 这回菱月没有推拒,石榴红的裙摆微动, 菱月走过去, 温婉而顺从地坐在了顾七旁边的杌子上。
清晨的光线透过窗纸洒进来, 透明的浮尘在阳光中闪烁, 屋子里颇有一种清闲的况味。
顾七好容易有了闲暇,似乎也很有谈兴,菱月进门已经整有十日, 顾七便问她这些日子白日里都做些什么。
菱月想了想, 回答道:“其实妾身白日里无事可做, 七爷早上走了之后,妾身会回去睡一个回笼觉, 起来之后外头天儿要是好呢,妾身就在咱们院子里逛一逛,看看花看看鱼什么的。中午会歇一会儿,醒来之后就做做针线,做累了就再去院子里逛逛。有时候府里的姐妹们也会来找我玩,她们要是来了,就和她们说说话。唔,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逛逛院子,看看花看看鱼,做做针线,和姐妹们说说话。
她描述的生活很悠闲,也很自在。
顾七满意地点点头。
这也正是顾七一开始所设想的,她会在他的庇护下,过着富贵清闲的日子。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
和菱月说话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他说什么她都能接得住。
她并不因为身份上的差距就谄媚于他,如果她有不同的看法,她会说出来,措辞既得体,话语又温婉,让人很难因此对她心生不悦。
不知怎么就说到了老太太身上。
菱月想到什么,她问顾七:“七爷等会儿是不是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顾七点头,反问道:“怎么问这个?”
菱月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凝视着他,好像会说话似的,有一点欲言又止的神气。
顾七有点奇怪:“这是怎么了?”
菱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低声道:“那个,不知道七爷方不方便……方不方便带我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顾七一怔。
就听菱月低着头又道:“自从进了梨白院,我还没去跟老太太请过安呢。再不去,就怕她老人家怪罪。”
顾七有些奇怪,确认似的又问一遍:“这些日子你从来没去过老太太那里么?”
菱月螓首低垂,乌鸦鸦的脑袋上下点了点。
这让顾七不解,只因她和老太太的亲近顾七是知道的,顾七不由问道:“那你怎么不去呢?”
要知道方氏又不在府中,菱月想出院门是随时可以出的。
菱月低着头,姣好的脸蛋上眉眼低垂,并不与他对视,石榴红的裙摆上一双素白的手,此时几根葱白似的手指头也紧紧绞在了一处。
好像这个问题很是让她为难,难以开口来回答他。
顾七不由奇怪。
因为菱月之前并不如此,她不是那一种在他面前有话也不敢说的人。
见菱月不回答,顾七也不去追问她。
他毕竟是个聪明人,自己琢磨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
她和老太太再亲近,到底身份上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在荣怡堂随进随出的丫鬟,她进了梨白院的门,现在是府上的新嫁娘,头一回没有做丈夫的领着,她自己一个人怎么好意思跑过去?
若是方氏在府中,有方氏领着,她也可以到处去串串门。
惟独现在她孤身一人,行动上确有许多不方便之处。
倒是他疏忽了。
顾七一时有些叹息。
如果他们之间不是夫主和妾室的关系,如果他们是正经的男婚女嫁,那么这些事情他就绝不会想不到,便是他想不到,身边这么多伺候的人,也自会有人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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