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展厅一角,右下角署了她名字的那幅画一口一口把牛奶喝完后,骆书禾把空杯子扔了,抬脚准备离开。
师姐问她今晚都定好地方吃饭了,怎么这么早就走。
“今天说好了给家里人过生日,我就不去了。”
然后骆书禾在楼下等了段时间,这里算是东城艺术气息很浓厚一片艺术生活区。画廊和工作室都众多,随处可见的金属雕塑,印了大片英文的红色集装箱,来来往往的,多是脖子上挂着相机的游客。
一晃神,她看见了门廊下立着那人。
清瘦,个子很高,单手抄兜,在一众游人中鹤立鸡群。
好像头发又长了些,软软趴在额前。不似平时打扮,穿很薄的黑色夹克,抽绳露着,里面是纯白色T恤,下身一条运动裤,裤脚收进马丁靴,头戴顶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鸭舌帽。除了手上拎个粉嫩嫩的马卡龙色系的盒子,骆书禾觉得说是来这里街拍的潮人模特都有人信。
“东西拿到了吗。”她走过去。
“嗯。”
“你今天没上班吗,怎么穿成这样。”
晏池又不爽:“这样是哪样。”
注意到这边没什么人,骆书禾才过去抱他:“好帅。”
见他又要别过头去,骆书禾直接托着他的脸转过来:“你害羞什么,明明就是特地换了衣服才过来。”
晏池面无表情打掉她手,又晃晃手里盒子:“干嘛突然靠过来,奶油要被你撞掉了。”
“真的?”骆书禾去看他手里蛋糕盒子。
“煮的,说什么都信,傻不傻。”
又去了趟郊区的成衣店后,两人直接回了老宅。
对于骆书禾出的主意,晏池把着方向盘开口就是:“费这个心干嘛,绕这么远路,开车都得开一小时,打钱不行?”
骆书禾正低头翻着师兄师姐发的朋友圈,边一路点赞下去,边说:“我也没让你费心,所以我早和你说我自己来取,你又不乐意。”
晏池:“得了,我怕你走丢。”
但等进了老宅门,把硕大的礼物盒递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问他们:“怎么这么大一盒,这能拆吗。”
“拆吧拆吧。”骆书禾拍拍她的手背:“您顺便再上楼试试,我怕尺码不准,不合适的话,我再拿去改改。”
她买的是件特地从成衣店带回来的旗袍加披肩,改良版的,非常漂亮的水蓝色,手工绣花,老年人也能穿。
试衣服时,老太太难得害羞,扭扭捏捏半天才出来,边下楼边扯裙角:“颜色太花里胡哨了,一把老骨头,穿裙子哪里好看,不好看。”
“好看的,奶奶。”
自己说还不够,骆书禾悄悄拉了下晏池衣角,让他说两句:“对吧。”
“是是是,好看好看。”晏池敷衍。
他们早说好这天让张妈不用做饭,准备自己亲自下厨,故而厨房空空荡荡,只有一箱才叫人送来的新鲜食材。
但不等骆书禾蹲在地上掀开那密封箱盖子,就被晏池拎到一旁:“谁让你进来了。”
骆书禾试图:“那你一个人做?太累了,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用不着。”
老太太也凑过来要拉她出去:“你别管他,给他帮忙在这挑三拣四的,就是作死。”
晏池直接黑着脸把厨房门一关。
“你少管。”
再回头,听见一阵水声,骆书禾自觉拿了把绿叶菜和小篮子在一旁择菜。她今天穿的灰色开衫,里面是件圆领衬衫配毛呢半身裙,头发随便团了两下垂在耳旁,耳边散落几缕碎发,看着确实温婉乖巧。
莫名,就没了脾气。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个日子,晏渡会回来。时机尤其不对,那时,晏池手里拿了个小勺子舀汤准备给她尝尝咸淡。
第一口,骆书禾皱眉:“淡了。”
第二口,她依然:“淡了。”
到第三回 ,晏池狐疑瞥她:“你什么时候口味这么重了。”
骆书禾把小勺子推回他面前:“要不信,你自己尝尝。”
“算了。”他把勺子一扔,瓦锅盖上盖,不打算在这浪费时间了。然后,就在骆书禾准备帮他洗个碟子时,晏池突然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煞有介事说:“是淡了。”
“干嘛你,不怕奶奶进来?”骆书禾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正好就看见了立在客厅的晏渡。其实只有模模糊糊一道人影,但光凭身形,不难猜到是谁。
她被吓到,潜意识里还是怕他,第一反应就是向晏池看去,朝他做了个“是小叔”的嘴型。
“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所幸晏渡在这待的时间依旧不长,送完生日礼物,问了问老太太身体状况后,他看了眼腕表就打算走。
听见晏池问,不吃点东西再走时。晏渡罕见流露出了一丝惊讶,似是没想到晏池会主动留他。
但还是说:“不了,你们吃,有个饭局。”
饭后,两人在厨房收拾碗筷。一个擦碗,一个将碗碟放进洗碗机。
骆书禾是今天才发现,晏池做饭其实挺好吃的,平时不做或许是因为懒得动弹。问他是怎么学的,他只是瞥她一眼。
“看菜谱,这都学不会?”
在骆书禾将清洁剂倒进洗碗机后,晏池突然把她的脸掰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刚刚一直在往哪个方向看。”
“没有啊。”
但他太执着,骆书禾只好叹口气:“你不觉得小叔有点像放大版的你吗。”
“其实我觉得,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你们明明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行了,不想听。”他直接打断。
骆书禾点头,是知道他肯定不会听人说教,这反应也猜到了。之后,两人回了房间,晏池嫌弃身上一股油烟味进去洗澡,她就盘腿坐在书架边看书。
手机忽地进来一条消息,她心不在焉随手翻了翻,发现是裴姐发来的,是在问她下个月能不能抽个空出来,想带她去见几个老朋友。
“有护照吗,没有的话加急去办一个。”
“有。”她回。
晏池洗完澡出来后就发现她反应不对,一直在直勾勾盯着他瞧,低头看了下,穿戴整齐,没什么不对的。
“看我干嘛。”
骆书禾摇头,书竖起来挡脸,这才把夹在书里的十来张照片递过去:“看我发现了什么。”
晏池接过来翻了翻,发现居然是他以前的照片,看模样是高中时候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夹进去的。
“你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我都快忘了。”
“书里。”她晃晃手里的一本英文原籍。
晏池顺势在她旁边坐下,两人背靠着书架,骆书禾好奇倾身过去,时不时点两下照片:“原来杨老板会弹钢琴。”
“嗯,不过他自己并不喜欢,是家里人逼着练的,听说柳条都被抽断过三根。”
“你们学校以前篮球场这么大吗。”
“还行吧。”晏池想了会儿:“你高中不是更大。”
“你去过?”
“和同学去过几次,打球。”
“可是我没什么印象。”骆书禾试图猜测:“是不是因为隔太久了,翻新过?”
“有完没完了。”晏池无奈敲了她额头一记,其实是恨不得直接掐死:“没比你大多少吧,怎么动不动就攻击年龄。”
说到后头,两人甚至一人从楼下偷了罐啤酒。
老太太早睡下了,整座房子安安静静,只有他们窝在房间一角低低说话声。
晏池不让她喝太多,给她倒掉了大半。故而她只能挺节省的,捧着小半罐酒小口小口喝着,边问他:“除了杨老板,就没别的朋友了吗?”
“有。”晏池发觉她今晚好像对他以前的事情特别上心,多少有点反常,但还是说了:“有,关系还行,后来不常见面了就淡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晏池一捏啤酒罐子:“我有那个闲心?不喜欢发消息,行不行。”
“那之后呢?就不联系了?”
“也不是,回国会一起吃顿饭。”晏池见她自己手里的酒喝完了,目光灼灼盯着他,直接给她无情推开:“不给喝了,待会你再喝醉了。而且问这些干什么,都这么久了,我都要忘了。”
骆书禾心说这么小气,随便问问都不行,本来都已经准备好的问题好像也有了答案,他本身就不像是努力去维系一段关系的人。
只好靠着他说:“没有,就是觉得,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声音越来越低,尾音几乎都要听不见。
但晏池低头睨着她,淡淡开口:“其实不晚。”
那时,骆书禾把手里的书合上,正好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看人时总是满不在乎,像是什么都不太往心里去,大多数时候都是困倦懒散的,没什么攻击性。
但这时,骆书禾又想到了那阵吹得人站不稳的台风。
“我,我去洗澡。”她几乎是结巴着说出这句话。
不等她起身,晏池又把她拉了回去:“今天不是买了件新衣服?去,试给我看看。”
她想起了白天在成衣店等衣服时,晏池随手给她拎了一套比划了两下。她都没打算试,就因为老板娘过来打量了她两眼,说定做这套的姑娘体型身高都和她差不多,他就直接买了下来。
“现在穿?太冷了。”
然后晏池直接拎起空调遥控器给她调高了五度。
骆书禾:“……”
对比买给老太太的那件,这件要简单很多,月白色,盘扣复古立领设计。骆书禾握着门把许久,在晏池敲了两下门,问她要不要进来帮忙时,她才微红了脸反驳:“用不着,我换好了。”
然后,只探了个头出来:“你先转过身去,别看。”
“你又干嘛。”语气无奈,但还是面朝房门站好了。
“别看啊,不许看。”
骆书禾几步挪出来,在抽屉里翻了两下,她记得之前在这里漏了一副珍珠耳环。
结果太久没打扮,骆书禾对着镜子,半天戳不进去。好不容易戴好,发现晏池早转过身来,意味深长看着她。
骆书禾有点窘迫,抚了抚衣服上褶皱:“你看看,合适吗。”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他走过来,将她堵在镜子前。
“什么。”
晏池评价:“还是买便宜了。”
这回,晏池将她从头到脚扫一眼。
其实很合身,那件月白色旗袍就正正好好裹着她匀称纤瘦的身体。平时看着是瘦,但或是宽松衣服穿多了,总是会让人下意识忽视她的身材。从脖颈那颗松绿色盘扣一路看下去,每条曲线都美得心惊。
“衣服。”他补充:“应该再加个零。”
哪有人自己上赶着往上贴钱的。
骆书禾手撑在身后桌子,正捋了下耳边头发,他直接捧着脸亲了下来。极尽温柔,手还垫在她的脑袋和镜子间。只骆书禾下意识往后退,背触到镜子被冰了下。
“买了吗。”他突然问。
骆书禾被亲得晕晕乎乎,下唇还被他咬着,只能迷糊问:“买什么。”
“套。”他轻笑:“不是说好了你买吗。”
“做不做啊。”
不得不说,当他说出这句话时,骆书禾感觉好似有股电流穿身而过,从发丝麻到了脚趾。也奇怪,明明那时候是与以往再相似不过的一个黑夜,她好像能透过厚重窗帘看见院子里那棵掉光了叶子的木棉树枝被微风吹到轻轻晃动,有南飞的鸟在此地栖息。
那天晚上,她只感觉彻底被台风卷了进去,身上每一根神经都不再属于自己。
她只能努力眨眼睛试图看清面前的人,看他鬓角的汗珠,肩膀上被他咬出的一排细小牙印。
他同样也在看着她,眼睛全红,骆书禾握着他的手,烫得吓人。
最后,是骆书禾眼见着他俯下身来,汗水滴到枕头,低声说:
“疼的话告诉我。”
好像就是由此,一夜之间步入了冬天。
东城的秋天和冬天界限一向不太分明,但许是昨晚那场风刮得太急太猛,有人一早起来,发现街道上铺了一地金黄落叶。
“又变天了啊。”他感叹。
骆书禾是快中午十二点才醒来,天光大盛,但好像谁都没有起床的意思。她侧头去看,发现晏池还好好睡着,是那种蒙头的睡法,枕头上鼓起一个大包。她拎起被角直接往下拉,没过多久人醒了,动了下,又是往被子里钻。
“干嘛你。”
声音很哑,带着些没睡醒的惺忪懒散。
骆书禾笑了下,不再逗他,就侧躺着看着。
是那团东西自己动了下,没等骆书禾反应过来就被拉了过去,整个人被半压在身下。
“你怎么才睡完就不认账。”
“瞎说什么。”骆书禾简直哭笑不得,她都没说他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你自己起床气重,怪我?”
晏池并不理,把她当人形玩偶一样抱在怀里。骆书禾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热烘烘的气息,觉得安心。
忽而,骆书禾想起什么,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推了他把:“你怎么不叫我起来,我本来说和奶奶早起去爬山的。”
晏池便懒懒笑了声:“早起什么,你起得来?”
“但总得和奶奶说一声吧,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用不着,她知道。”
骆书禾瞬间瞪大双眼:“知道什么。”
“你自己想。”晏池靠在她颈窝:“忘了?明明叫成那样,你是真不怕奶奶听见。”
骆书禾只觉得血液都要倒流,恨不得拿块豆腐块给他拍死。
“哪样?”
其实很轻很轻,像小猫的叫声。
声音细细的,弱到几不可闻。晏池担心她把唇咬破,哄她别咬。
“骗你的。”晏池手指绕着她的长发:“我和她说过了,她和张妈出门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骆书禾坐在流理台旁等她的早餐,煎蛋吐司配热牛奶,她是真饿了,一口咬掉半个煎蛋,结果被噎到,忙喝了口牛奶。
晏池注意到动静,煎锅只用厨房纸随便擦了两下。他洗了手走过来,伸手指擦了下她嘴边的一圈奶沫。
“多大个人了,吃东西还和小孩似的。”
骆书禾并不理,又咬了口吐司,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睡眼惺忪,还是觉得困。
“衣服都被你弄坏了。”她忍不住抱怨,洗衣服时,发现旗袍开叉处被撕出了一道口子。
好可惜,不便宜呢。
“怪我?昨晚你比我急。”晏池喝了口水看她:“再给你买。”
骆书禾是觉得这个话题不能深入了,忙转移话题:“你今天没有其他事吗,待会是不是回榕树里。”
“嗯,奶奶估计等会就得回来了。”他应,然后,深深看她眼:“没,今天陪你。”
骆书禾哦了声,低头吃东西。
那晚,外面是真天寒地冻,东城的冷风刮起来是真的像刀子,众人都纷纷戴好帽子和手套,人行道上人影寥寥。
然而就在榕树里一隅,仿佛是回了春。
骆书禾被抵在沙发一角,难受得要哭出来:“晏池!”
“嗯?”他懒懒回应声,动作却一点没停。
她带着哭腔提醒:“你别闹了,我明天早上有事。”
他并不理:“我送你去。”
“我和人约好了,要出门。”
“我给你买轮椅。”
“……”
但事后,晏池抱她去浴室清理,看着蒸腾热气里他专注神情,眉眼英俊挺拔,只有浴袍领子下淡粉色的痕迹在提醒她刚刚干了什么。突然就感觉心软了下来,她把头靠过去。
大概是反应慢了半拍,他先是淡淡嗯了句,后面惊觉,直接把人薅起来:“……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骆书禾把脸埋进他衣服里,是怎么都不肯再叫了:“你抱我去睡吧。”
那晚,骆书禾罕见没做任何光怪陆离的梦,那些东西曾在很长时间内困扰她很久,每次醒来都是一身冷汗。
她在凌晨醒来过一次,那时候天都没亮,她只感觉浑身暖融融,腰上横亘着一只手臂。小心翼翼转身,忍不住贴过去亲他的眼睛。他睫毛颤了颤,像是蝴蝶轻颤翅膀,最终只是轻声:“别闹。”
邬瑗最近报名了个公益旅游项目,据她说总是在东城窝着太无趣,正好借这个机会多出去走走。
骆书禾对此挺支持,整个大学生涯,邬瑗有一大半都在围着刘穆阳转,能这么想挺好的。
但渐渐,面对着空荡荡的寝室,她不像邬瑗,即使一个人在学校也总喜欢各个寝室乱窜,完全不会孤单。
而就是在又一天晚上,骆书禾坐在电脑前摘下耳机,打算打开蓝牙音箱放歌。手机就响了,陌生号码,她接了起来,对方完全公事公办语气,通知她到派出所去一趟。
电话里说得很模糊,一路上骆书禾都在猜测杨云天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等真正见到,情况比她想象的还严重。第一眼她几乎没认出来,出声叫人时她才注意到眼前这人真是杨云天。
“你脸怎么伤成这样。”
“不止。”他开始撸袖子了,委委屈屈的:“身上也有。”
骆书禾看了眼,不仅是一张脸和被打翻了的颜料盘一样精彩,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
“就是他们!他们打的!”杨云天一指角落那群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开始告状了。
那群人是真的崩溃,被盘问半天已经很让人头大,重点是这小子根本就不说实话!满嘴胡言!
“明明就是你先动手的!哥们几个好好喝着酒就来砸场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挨了脸上这么一下,说好的打人不打脸呢!”
“而且什么叫被打,互殴,互殴明白吗,我们身上这些伤难不成是自己撞的?”
“就是自己撞的,你们没看清撞桌角了!”杨云天委屈道,配上那张惨兮兮的脸,确实很有说服力。
“放你妈的——”
“安静!这是你们吵架的地方吗!”一旁穿着制服的民警端着瓷杯,才喝了一口,嘴里的茶叶沫子都没来得及吐掉,脸色铁青。
一见他开口了,那群大汉立马讨好地:“冤枉啊警察同志,您一定要好好查查附近监控什么的,我们是清白的……”说着,他习惯性就从口袋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
抽的还挺好,软中华。
然而民警当然根本不吃他们这套:“收回去收回去,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收保护费呢?不是我说你们这群人,整天正事不干工作不找就在这条街上游手好闲,你们自己算算,光这个月就进来几回了,你让人怎么信?”
“行了行了,既然人来了,来商量一下赔偿的事情。看这脸都伤成什么样了。再严重点都毁容了,出去赶紧送医院去。”
又是一顿吵。
在七嘴八舌的“警察叔叔你听我说根本不是这样的”和“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先动手的”声音中,民警也是一个头两个大。那家大排档是有监控,但就真那么不巧,调出来才发现正正好卡在监控的死角,没法判到底是谁先动的手。问过那家店老板,老板也不知道,说是那天生意太好,他们在后厨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心思去关注他们吃饭发生事情。
骆书禾始终静静听着,将杨云天单独拎出去,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是你先惹事的吧。”
“不是!不是我,我不是说了是我和我朋友吃得好好的,他们就……”
骆书禾已经把手机拿了出来:“行,你要不说实话,我叫你哥来了。”
“别别别,你别叫他。”
杨云天败下阵来,承认了:“对,是我先动的手。”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很多,骆书禾先是拎着杨云天和人道了歉,她边翻着手机扫付款码边说:“我看你们这伤势不重,都是一些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一人两千,如果后续有什么额外费用的话,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然而,看着她手机页面上才输进去的一万,几人对视了一眼,估计也是明白这是个机会,立马有人捂着胳膊瞎叫:“小姐姐等会,我手也伤到了,不知道是不是骨折,好歹得加个五千吧。”
骆书禾都懒得和他们掰扯,把手机一收:“不要算了,这样,正好我现在有空,陪你们上医院看看,医药费我全包了,剩下的一分也不会给。”
直到收了钱,一群人稀稀拉拉往派出所门口走,隐约能听见后头嘀咕的声音:“你们不觉得这妞儿有意思吗,看样子也是个挺有钱的富二代,有钱又野,你们看那脸蛋那腿,要是把她搞到手……”
骆书禾在叫车,全程看着手机没注意,但跟在后头的杨云天落后了两步看向他们:“你们别打她主意。”
那人嘿一声,不管是在派出所门口了:“你这小兔崽子,今天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
杨云天置若罔闻,居然真像模像样威胁起他们来了:“我哥很妻管严的,我话先说在前面,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敢保证你们都没法在东城混下去。”
这个点,省医院急诊室就几个在拍苍蝇的值班护士。不得不说杨云天装可怜实在是有一手,骆书禾就去洗个手的功夫,回来时发现那些闲着的护士几乎都围了过来嘘寒问暖。
包括在包扎时,一旁端着医用托盘的护士满脸都是心疼,乍一看都分不清谁是患者家属:“陈医生你轻点,没看人家弟弟疼到脸上都冒汗了。怎么被人打成这样啊,现在的小混混真没素质。”
只有知道前因后果的骆书禾冷眼看着他在那扮无辜,提醒医生:“背上和腰上也有。”
杨云天就是典型的少年身材,身上都没什么肉,腰背很薄。骆书禾若有若无咳一声:“我出去打个电话。”
杨云天忙叫住她。
骆书禾朝他晃晃手机:“放心,不是打给你哥告状。”
现在有点晚,加上晏池这段时候都在忙市养老中心项目,就骆书禾知道的,夜就没少熬。也问过几次伊芙,伊芙对她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诚实地说小晏总能做到现在这样很不容易的,别看他整天好像就是游手好闲,都没怎么在公司待着。但该工作工作,该熬的夜该跑的饭局就没怎么落下。不然这么大个公司谁养,谁家的钱又是大风刮来的。
“今晚又喝酒了?”
“嗯。”晏池的声音听着都有点黏糊了,看来喝了不少,但嘴上还是:“就一点点,”
“想吃你做的水蒸蛋了。”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可能只是因为骆书禾做好后习惯点几滴香油,而且只用那一个牌子。
她低声哄:“下回给你做。”声音听着格外温柔:“如果困就先去睡一觉,好不好。”
“嗯。”
等挂了电话,骆书禾回头正好看见杨云天鬼鬼祟祟躲在门口,那张五颜六色的脸笑起来格外贱兮兮:“我什么都没听到哦。”
骆书禾情绪收的很快,面无表情把手机扔进包里,提醒他:“我管你听没听见,你待会最好交代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不然我猜你待会应该还得上医院一趟。”
第44章
“可以啊。”杨云天听完,真就痛快地一口应下,不过很快摸摸肚子:“不过能找个地方吃饭吗,我肚子好饿,晚饭都没吃,快没力气说话了。”
而骆书禾也是没想到这晚这么奔波,不仅要给他赔钱,还要搭进去医药费和饭钱。
最终两人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骆书禾说太晚了不想吃东西,就要了杯鲜煮咖啡加奶油球。杨云天则是很童心地要了个儿童餐,把送的那只凯蒂猫钥匙扣推到骆书禾面前:“送你。”
骆书禾:“……谁送谁,我付的钱。”
“这不重要,不过你不喜欢?这不正常,哪有女生不喜欢凯蒂猫的。”
骆书禾满不在乎说:“又不是人民币,非得所有人都要喜欢。”
然后,给他把话题绕回来:“别打岔啊,吃你的东西,有正事要说。”
他看上去是真的饿了,吃了一个汉堡一个鸡肉卷都不够,骆书禾给他把鸡米花打开了,到底心软:“够不够啊,你慢点吃,喝口水,要不我再去给你买点。”
“不用不用,够了。”
杨云天随意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才开口:“真的不是我想惹他们,是他们先对云霓动手动脚的。”
骆书禾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眉头下意识皱起:“云霓?谁?”
“我女朋友。”
在杨云天的描述中,骆书禾得知了他这瘦胳膊瘦腿非要一打五的真实原因。云霓是他从高一谈到现在的女朋友,感情很好,在一所学校。但自从他发现云霓偷偷瞒着他在酒吧卖酒大吵了一架后,两人闹分手至今,是怎么都气不过。
刚巧这天他和朋友出来吃饭,注意到隔壁桌就是那天在酒吧玩的几人。他没有要偷听的意思,是他们聊天声太大,他光听见他们说酒吧那个穿粉裙子女的身材不错,上回就应该给她多灌点,酒不能白买。有人说好像是个大学生,立马就有人猥琐接:“大学生好啊,学生妹嘛,都比较……”嘿嘿笑一阵。
剩下的杨云天听不下去了。
在送走朋友后,他特意在这边逛了圈看了下监控位置,找了个监控死角。
听到这,骆书禾都不好定义他到底是谨慎还是冲动。
“你别误会,云霓也很不容易的,她高中的时候家里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高三都是借钱才读下来的,我其实说过她不用这么辛苦,反正我家有钱,学费和生活费都不是问题。她不同意,说到底是我家里的钱,我都不明白她到底在别扭什么,宁愿去卖酒都不接受我的好意。”
骆书禾视线落在托盘上良久。
杨云天直接把薯条往她面前推:“吃啊怎么不吃,可能有点凉了。”
“不吃。”骆书禾给他推回去:“就你这个脑子要想明白很难,你自己莽归莽,难道觉得打架光荣,打一顿就能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