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振兴脾气大,性子爆,但人却是一个公正客观的。
他明面上骂顾钊骂得不行,实际对顾钊爱护有加,不然顾老婆子不可能安生这么多年,这次顾老婆子进派出所,也不会这么顺利。
管春华有些女人的虚荣心,也有些小心思,但总体来说,人也是不错的人。
最起码有基本的是非观。
她来这一趟,就是想表达自己的意思,朱秋兰她绝对不原谅!
若有人真想从雷振兴这找突破口,也完全没门的!
最主要的是,以后她要在红旗公社赚钱,也需要雷振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管春华这回宿舍,还没进屋子,就看到辛文月和毛开元,两人在她房子外头站着,好似在专门等她。
“辛文月,你说要和我说朱秋兰的事,就打住!我今天累了,要休息。”
辛文月卡一肚子的话,直接生憋在喉咙。
毛开元拉了拉她,和舒宁笑着道,“我们不是要说这个。我们就只是想看看你,舒姐,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喊我们。”
“好。”
“那你先休息。我们也回宿舍了。”毛开元火速将辛文月拖走。
“文月,甭管谁求你说话,你嘴巴都闭好了!你要记住,舒宁才是你表姐!”
辛文月点头。
朱秋兰家人打电话过来找她,请她为朱秋兰求情。
现在想想,也对,舒宁才是她表姐。
幸好刚才她没开口,不然看舒宁那冷冷的脸,指不定连她一起翻脸。
舒宁离开后。
管春华一打开舒宁袋子里的东西,气息都深了。
里面竟然这么多东西。
除了一大桶精细面、一包白糖、和饼干,还有好几张布票和肉票。
这些东西,折算起来,差不多半张大团结。
她做半个月赚的工分钱!
都说舒知青是公社最大方的知青,还真一点都不夸张!
现在快过年了,家里孩子们新衣服还没着落。
有这几张布票,可以换不少布,刚好可以给孩子们做新衣服。
刚不动声色将布票和肉票捡好,雷振兴从外面回来了。
“咱们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吃得起精细面了?”雷振兴看着桌上的东西,略带揶揄地问。
“这面,这白糖,这饼干,是舒知青送过来的,说一定要感谢你。我推都推不回。”管春华轻叹一口气道。
一听是舒宁送过来,雷振兴眉头又紧锁了一点点。
“要不,我现在送回去?”管春华小心翼翼问。
“算了。留着吧,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送回去,她又会送回来。来来回回,别人不知道她送东西,都会搞得整个公社都知道。”雷振兴道。
“哎。”管春华脸一下就笑开了。
“她来这,除了说感谢,还有没有说其他的?”
“感觉她那态度是,坚决不放过朱秋兰。我觉得,这才是她的目的。”
管春华将舒宁刚说话的神情、态度原原本本说给雷振兴道。
“好,我知道了。”雷振兴点头。
这些个知青,虽都在他们公社干活。
但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
早晨孙国飞来找他,请他务必给朱秋兰走走关系,他含糊应付过去。
刚回来的时候,又接到了朱秋兰家那边的电话,说务必请他帮忙。
说毕竟没出人命,走一下关系,赔点钱应该就能解决。
幸好他机警,将所有事都推到派出所那边,他们若真解决,就让他们自己过来找警察同志、找舒宁谈。
他就一个大队长,又没通天本领,他爹说了,不要往自己身上强揽责任。
他一直谨记这点。
不过在想昨晚发生的事,毛开元一说陈大明家出大事,他一过去,就看到陈大明跪舒宁面前、说朱秋兰花钱让他推舒宁那一幕,他越想越觉得这些事发生得太过于巧合。
舒宁这丫头,心眼多,不简单!
可他随即又摇了摇头,她这若的心眼很多,怎么会被朱秋兰这么害?
没朱秋兰在的宿舍,舒宁一觉睡到大天亮。
舒服又舒坦。
外头阳光透过窗棱白纸照射进来,暖暖的。
看着火红火红的阳光,舒宁狠狠拍了一下自己脑袋。
昨天下午说好让顾钊陪她一早一起去上镇上表姨家的,看这时间,都七八点了。
完了完了。
不知道顾钊还有没有在等她。
完了完了。
不知道顾钊有没有生气。
赶紧穿衣,刷牙洗脸梳头发,披上围巾,火速出门。
好顾钊,宝顾钊,千万要等我。
舒宁火急火燎往村尾赶。
还没走到顾钊家,就看到顾钊院子门口的香樟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不能熟悉的人。
年轻汉子一只脚靠香樟树,倚靠在香樟树下。
浓密的头发有一丢丢凌乱,额头头发已经快到眉毛处,大概是他自己抓了抓,他的整个发型看起来很有层次感。
这头发配上他那粗糙麦色却极为立体的脸庞,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的俊朗感。
天气寒色渐浓,他依然只穿了一件白褂子,一条黑色长裤子,一双破草鞋,嘴里叼着一根被择得光溜溜的稻草。
看着这模样的他,舒宁第一印象就是,这家伙像极了漫画中走出来的不羁少年。
舒宁原本焦急的心,也在见到他那一瞬间放松下来,嘴角扬起,眸眼里都是笑意。
他身边放了一个木桶。
不出意外,木桶里装的肯定是泥鳅。
顾钊见她走过来,吐掉嘴里的稻草,声音淡淡道,“走吧。”
舒宁欢喜跟上来。
他在等她!
他甚至没因为她迟到多说她一句。
“你等了很久,是不是?”舒宁跟上他脚步,不好意思问道。
“没有。”
他才不想说,他从天没亮就起来等!
“我今天起晚了,一下子睡过头。以后若出现这种情况,你可以来宿舍喊我的。”舒宁心头依然有些过意不去。
“我闲着也是闲着。不碍事。”顾钊回答的声音依然淡淡的,没其他多余表情,脚步飞快。
舒宁自信自己不矮,女生中也算是大长腿。
可在差不多一米八的顾钊面前,她这大长腿也不顶用。
一路小跑都跟不上。
追了好一会儿,舒宁直接被气笑。
这家伙怎么是这么个玩意?
丝毫不考虑她能不能走动。
不走了!
舒宁拿着自己身上背着的小挎包,不停地扇了扇。
地面结着小霜的早晨,她却已经大汗淋漓。
可见顾钊走得有多快。
反正她也追不上,还不如原地休息。
让他走!
顾钊走着走着,感觉后面空落落,啥声音都没有。
回头一看,舒宁在后面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坐在头上,一边喘气,一边扇风。
“……”顾钊回望舒宁好一会儿,陷入深思,他真走得很快吗?
他往常也是这样走的。
凝思好一会儿,他一下想了起来。
他今天不是去黑市偷偷卖东西,不需要这样飞快走。
人家舒宁是女娇娃,娇滴滴的,这点路,平常去县城,都要坐公社的马车。
走路的时间很少。
意识到自己没注意的顾钊,拎着泥鳅慢慢走回来。
石头上坐着的舒宁对他回来置若罔闻。
别开脑袋不看他,手拿着军绿色书包不断扇啊扇,乌黑发丝不断飘扬,脸蛋红扑扑的,阳光下,侧影中的她鼻梁小巧精致,微微上翘,粉粉的唇微微往下弯。
她虽什么都没说,但他已经感觉她有些气呼呼的了。
“那个……你是不是累了?”
顾钊看着有些微微生气的人儿,舔了舔嘴角,声音低沉地问。
舒宁没理他。
不转头。
别着脑袋看另外一边。
“你累了的话,不要坐在地上,凉!也不要扇风,容易生病。”顾钊继续道。
这话还算中听。
舒宁弯下的嘴角终于掀起向上的弧度,嘴角抿满笑意。
只不过,在她转头的瞬间,她小脸蛋立马紧绷起来,嘟起不满意的嘴儿,道,“你还知道我坐在石头凉?还是知道我出汗一扇就生病?”
“……”顾钊。
“你啥都知道,为什么走这么快嘛?”
“……”顾钊。
“你就不知道等等我,就不问问我,我走不走得动?你怎么一点都体贴姑娘家呢?”舒宁凶巴巴地问。
“我……”顾钊也是一脸无辜,看着舒宁这模样,眉头蹙了蹙。
其实多年前,他也和一位这样的城市姑娘相处过。
那姑娘娇滴滴的,蛮横不讲理,得理不饶人。
他被磨得够呛。
以后见到姑娘就想跑。
舒宁这……蛮横的姿态,和她真有几分相像。
“好了,好了,我不生气了。”只是转眼间,原本气呼呼的姑娘瞬间绽放笑脸,似乎还带着赌气的成分,道,“我就是想告诉你,和姑娘家走路,你可以适当的放慢步伐。”
“你慢一点,我快一点。这样,咱们不就走在一起了?”
“你若总走那么快?我怎么追得上你啊。追不上你,我会被自己气死!”
“……”顾钊又那么一瞬间差点被舒宁逗笑。
这姑娘怎么能这样毫不遮掩地说自己在她在追他?
她不知道她这话很让人浮想联翩吗?
这话一出,他瞬间觉得舒宁和他之前认识那个姑娘还真不一样。
之前那位,很娇气很凶,刁蛮任性,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感觉,只会骂他,为难他。
舒宁有些小刁蛮,有些小任性,可她会告诉他,她为什么生气,还会告诉他,她希望他怎么做。
这样的相处,让他很轻松。
哪怕被她骂了一顿,他都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其实我也挺开心的,你走这么快。说明以前你真没处过对象!我是第一份,独一份,对不对?”舒宁转眼一想,瞬间被自己这个推测治愈了。
没谈过对象的汉子,怎么会知道体贴?
顾钊父母去世很多年,他也没人教,肯定不知道要如何和姑娘相处。
既然他不知道,那她慢慢教就好了。
“……”顾钊莫名觉得舒宁有些可爱。
“你的这个问题,是我发现的,是我提出来,是我告诉你如何解决的。所以!以后只有和我走路的时候,你才能这么慢,和我同频率走路。若是其他的姑娘,你该走多快就走多快,知道没?”
后面提这个要求的时候,舒宁的语气霸道极了。
“……”顾钊嘴角笑意这次是怎么都掩藏不住了,慢吞吞,好半天后吐了两个字,“好吧。”
舒宁笑容顿时绽放,笑得好似春天的花儿一样。
榆木脑袋虽愚钝了一点,但是孺子可教。
“那咱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顾钊声音低沉地轻声问。
舒宁笑容不减,道,“自然可以。我们现在可以快点了,等去了我姨妈家,其实我还想你陪我再去一个地方。”
“……”顾钊。
她要和他呆一整天?
“我算好的,我表姨今天调休的。”
表姨是百货公司的员工,是她母亲一个远方表妹,得知她下乡在红旗公社后,一直对她照顾有加。
下乡这些日子,她只要没事就会来她这。
表姨也很舍得,若添置什么东西,觉得她需要的,也会给她多备一份。
“要不,我们等等?”
反正已经到这了,顾钊也不急。
可能看出她的担忧,顾钊继续道,“桶里有水,泥鳅不会死。”
桶子一直被顾钊用一块湿的纱布盖着,舒宁想起自己从头到尾还没见过他捉的泥鳅。
走近,掀开薄纱,探出脑袋,道,“我瞧瞧。”
这一瞧,瞧得舒宁倒抽一口气。
里面泥鳅这么多!!
大半桶!
这么多泥鳅,用水养着。
顾钊竟然还能走路走得那么飞快。
他走那么飞快,她一直以为是一两斤。
她真以为只有一两斤。
这一眼看过来,没个六七斤!
顾钊见舒宁眉头微微蹙起,问,“不够吗?”
“家里本来有小三四斤,你说不够,所以我昨晚又去捉了几斤。”
“若不够,我今晚再去捉几斤?”
舒宁转头,一双漂亮眸子瞪得大大的,道,“是我肤浅了。”
“你说家里有些,我以为只有一点点。谁能想到,家里存了这么多?”
“太够了!只是这么多泥鳅,姨妈肯定不收。”
“……”顾钊。
还有人嫌泥鳅多的?
要不是顾凯和顾瑶挑食,这些泥鳅他早扔锅里炖完了。
“这会姨妈还没回来,要不,咱们先去卖一部分泥鳅?”舒宁抬眸,眸光狡黠和他轻轻道。
“?”顾钊惊讶看着她,脸色微微一变,道,“今天没赶集。”
舒宁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顾钊心中瞬间警觉起来。
他摸不准舒宁为什么突然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是在试探他?
还是她也和他们一样,想赚钱?
若是试探,那就麻烦了。
若是也想赚钱,他觉得他和她还可以再走近一下。
“没事。我知道黑市在哪。”舒宁神秘兮兮的道。
“……”顾钊脸色又变了变,黑市位置她都知道?本着谨慎原则,顾钊提醒道,“被人抓到就不好了。”
而且这会他真不想她去黑市,今天二狗子说又想尝试一下零售卖豆腐,若在黑市碰到他,就更不好说了。
“那有什么的?我们交易的时候,让别人用粮票布票或者其他东西换,比如用豆子豆腐换也行。给姨妈留给两三斤,其他的咱们都卖掉。走,咱们速战速决!”
“天大地大,票子最大。”
本想将泥鳅送给姨妈后,让顾钊陪她去黑市走一圈,看一看行情。
现在有泥鳅,她更好可以去黑市里探探卖货的感觉。
货好不好卖,进去卖一次就知道了。
“老李,你们领导也太过分了!这么一大批布料出问题,怎么就将责任全部推到你身上?还要你解决这些问题。咱们怎么解决?”
“你看这些布料,这么烂!印染的颜色都出了问题。怎么整?怎么整?”
“我还能怎么整?我就小半夜没盯着看,那些工人就乱来。好好的布匹,搞出这么多废料。”
“卖又卖不出,这可咋整。你这眼看着要升职,咋就搞出这种事。真是气死人!你给所有经销商都打电话了吗?他们真不一点都不通融。”
“若能通融,我还着什么急?”
两人拎着桶子刚要离开的时候,听到表姨家旁边的门口传来愤懑的声音。
现在宿舍大楼只是有职工住就给职工住,还没完全细分。
舒宁表姨是百货公司的,住这边。
刚说话的陈大伟的夫妻是纺织公司的,也住这里。
舒宁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内容。
还真让她碰上这事了。
上辈子她听表姨说起陈大伟夫妇的一些事,说陈大伟在纺织厂,本来从生产部管理人升为副厂长的,但关键时候,生产出了问题,废了很多布匹,这事被陈大伟的竞争对手揪出来追责,最后差不多到手的副厂长,愣是被人挤出了局。
印染的布匹出了问题,经销商拒绝收货。
剪裁出问题的布料,每个就半米一米长,工厂不能单独卖,他们想自己兜底,但是这么多废料,财力却不够。
陈大伟夫妇一.夜间愁白头。
可哪怕愁白了头,还是被降职了。
不仅被降职,最后被打压后,还成为第一批下岗职工。
这种事,她上辈子听着,就只觉得热闹。
这辈子她却不觉得热闹,因为,她看上这些称之为废料的布匹了。
“哦,舒宁你来了呀!”陈大伟媳妇何梅看到舒宁站在自家隔壁,笑着和她打招呼,“来找表姨的吗?你姨今天本来是休息的,但她同事临时有事,那同事让她和她调了班。你稍微等等,她应该很快就下班了。”
何梅四十来岁的样子,长得挺富态,她每次来,她都很热情。
看到她就笑,只是今天她的笑很不自然,都是苦笑。
“谢谢何姨。”
“你若觉得有些累,要不来我家坐坐?”何梅客气邀请道。
若平时见别人家有事,情绪不对,舒宁肯定不去。
可今天不一样,舒宁一口答应,笑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走,我们一起去何姨家坐一下。”舒宁转头和顾钊道。
“……”不是说要去黑市吗?
怎么还转眼去别人坐着了?
顾钊心头有些疑惑,却什么都没说,跟着舒宁进了何梅家。
刚何梅和他男人说的话,他也听到了。
他一直都在做黑市生意,但他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以后若要赚大钱,就必须要认识更多的人,接触更多的行业。
“哦,对了。何姨,我们刚好从农村搞了一些好菜。您也尝尝鲜!你家盆借我用用。”
一进何梅家,舒宁非常熟络地将何梅家脸盆从洗脸架上拿出来,掀开盖水桶的纱布,顾钊立马了然,双手伸进水桶,两手抱出斤把泥鳅。
“何姨,就一点点泥鳅。不多,也就够你们吃一顿吧。”
舒宁笑盈盈将小半盆鲜活的泥鳅递给何梅。
何梅一直阴云密布的脸,终于多了一些笑脸,道,“你这孩子,这只是一点点泥鳅吗?这起码有一斤多,可以吃好几顿呢。”
现在泥鳅价钱和肉一样贵,要六七毛一斤。
舒宁这事真大方。
“你都给我了,你姨妈怎么办?”
“还有好多给我姨妈。给我姨妈了,还有好多。等会我们还想去卖一点。”舒宁笑着答。
何梅这才看到顾钊,小伙子高高瘦瘦,不苟言笑,一脸严肃,不过看他这捞泥鳅的手法,肯定是个勤快的。
更不像有些人,给别人东西,还会让东西从指缝间溜走。
这男青年确实实在在将泥鳅抱出来,两下抱这么多,实诚!
以前舒宁来他们这,从不带男青年来。
但她依稀听到舒宁表姨说起过,舒宁在公社里有个喜欢的男子。
莫不是就是个?
八卦心一下就作祟了,何梅笑眯眯问,“舒宁,这小年轻是谁?我咋没见过?”
舒宁就等她这句话。
大大方方将顾钊拉到她身边,郑重介绍道,“何姨,我都忘记介绍了。顾钊,我们红旗公社信息联络员。”
“……”顾钊。
顾钊内心惊讶不已,舒宁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可见舒宁这一本正经模样,他微扬嘴角冲两人笑了一下,礼貌且非常有分寸打招呼,“二位好!请多多关照。”
陈大伟和何梅里两夫妻也是面面相觑,也很是疑惑。
公社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职务?
他们怎么都没听说过。
但见顾钊神情巍然不动,一副坦然得不能坦然、不卑不亢的模样,都暗忖,难道真是他们和公社脱节了?
“小伙子真是年轻有为,看着年纪不大,已经是公社的干部了啊。”
顾钊微低头,笑了笑,谦虚且稳重地回答,“虚职而已。”
他从未听过的职位,可不就是虚职?
“真是谦虚。”何梅笑着回话。
见寒暄得差不多,舒宁坐下,询问坐一边的何梅,“何姨,我刚听你和叔在说什么工厂布料的事,挺上火的。你们这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一说这事,何梅立马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和上辈子表姨和她说的情况差不多。
“你说怎么办?”
“现在废了的料,统统变成下脚料。”
“经销商那边死活不要,这边供销社也不要,说印染出了问题,供销社若是卖不掉,就要供销社兜底。”
“我也想过,若是拿到黑市上去卖一部分,倒是能卖掉一部分。可这么多布料,怎么去卖?这一卖,不就破坏集体经济了?”
“你看你陈叔,头发都急白了。”
舒宁转头抬眸看了一眼陈叔,陈大伟耳鬓头发确实白了不少。
“哎,我和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呢?你还是小丫头。”何梅说完立马叹了一口气。
开口的时候,就知道舒宁解决不了。
但这事憋着更难受,还不如说出来。
坐一边的顾钊开始迅速地计算。
何梅说的,这匹布的折合成本价,起码上千块。
他瞄了一眼她带回来的布匹,有平棉布,有斜纹棉布,这些布料都很厚,印染虽出了问题,被裁剪得很不规整。
但现在农村的人,用布料根本不讲究。
只要能穿着温暖、用着温暖就行。
他若能将所有布料全部盘下来,然后放到所有黑市的小百货去卖,赚个大几百千百块完全没问题。
钱是肯定能赚。
票子他现在也不是很缺。
可关键,何梅说的,他们不能卖给私人。
大家都从私人这买便宜的布料,供销社的生意谁做?
那边生意一差,就肯定会告他们破坏集体经济发展。
这一条路,行不通……
“听姨妈说,你们之前和经销商、还有供销社关系挺好的。这次他们故意不收购这些东西,怕不是只是布料有问题这么简单吧?”舒宁听完何梅的话,眉头皱了皱问。
何梅往舒宁腿上一拍,道,“要不你姨娘说你聪明。这事确实没这么简单!”
“……”舒宁苦笑。
何梅被她说中心事,但她拍她的大腿做什么?
“工厂销售部长在使绊子。他也在竞选副厂长。这短短半年和这些销售渠道的人,一下就搞熟了,现在就抓着你陈叔这点事,使命做文章。想把你陈叔挤下去,自己去做副厂长!”
“厂长和你陈叔挺熟的,他也在想办法帮忙解决这事。但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舒宁听到这,潋滟眼眸微微一转,问,“陈叔厂长那还挺好的。”
“好是好。可这事他也解决不了!经销商说不要货,他强压几次都没用。”何梅越说越着急,有些绝望道,“难道这真是天绝我陈家?”
“何姨,您先不要上火!这事,我们公社信息联络员可以帮你们解决。”舒宁转头,笑着看着顾钊。
“……”顾钊脑袋里十万个疑惑。
舒宁要他帮何梅他们解决这匹布料?
她已经知道他在黑市做生意的事?
但这中间,要如何操作?
他能看到这匹布料带着闪闪发光的黄金,可他啃不动,目前也不敢啃。
陈大伟本就急白了头,听舒宁这么一说,晦暗的眼神瞬间有了光亮,问,“舒丫头,你说真的?这小伙子能解决?他和供销社很熟悉?还是认识买布料的经销商?”
舒宁点头,转头问顾钊,道,“我说可以,自然可以。对吧?”
顾钊心头迷得不行,为了保持自己处事不变的风格,选择不应话。
舒宁有些佩服顾钊了。
她将他这样架上去,他愣可以不动声色。
原来一开始,他就有了做生意有的稳重,子弹没飞完之前,他可以一直等着,真能沉住气啊。
“顾联络员,咱们出来的时候,和大队长保证过,今天一定要确定秋收后创收项目。这两天,你也考察了不少地方,我觉得那啥竹篾工艺,那啥挖冬笋项目,还不如帮何姨他们解决这匹布料,你看,现在开始入冬,布料很碎,但做烤火盖脚被、袖套、围裙什么的,都很好。”
舒宁笑着和顾钊道。
听完这话,顾钊脑袋一转,福至心灵!
他怎么没想到这事?
对啊,这匹布,不能公对私,但是他可以公对公!
纺织厂,对他们红旗公社!
现在已经秋收完,公社里大把劳动力。
那些大妈大婶,奶奶们,干重活干不了多少,但是做手工活这种事却是一等一,没人不会做。
他若以公社的名义,让雷振兴将这匹布拿回去,做成烤火盖脚被、袖套、围裙、小孩围兜……甚至还能做一些孩子穿的衣服,然后以成品的模式卖出去。
只要价钱比现在市场价便宜,货肯定不愁卖。
农村生意这么大,大家日子过得紧,巴不得买便宜货。
能拿到布匹,还能卖出去。
这事不就成了?
这中间他可能赚不到太多钱,但可以让大家多赚钱,他心头也是愿意的。
顾钊抬眸看着舒宁,也瞬间明白了舒宁刚给他封的信息联络员原因。
这丫头脑袋转得比他还要快!
“虽然之前已经和卖竹子的公社谈了一下,但现在还没定下来。您这和舒知青这么熟,您也是舒知青介绍,我才认识的。听你们说了这么多,我等会回去就会和大队长报告,请他务必和您这边达成合作协议。我个人非常愿意为你们解决这个问题。”
顾钊声音低沉,徐徐开口,语调不缓不慢道。
舒宁微微一笑。
顾钊真是神赐的合作对象。
聪明,太聪明了。
听听这话。
看看这态度!
明里暗里表示自己确实有在联络很多项目,不缺这个项目,可态度却又是谦卑且真诚的。
他可以因为她说的一句话,立马想到公对公地做生意。
那此刻心头,肯定已经乐开了花。
可他却这般淡定。
万分期待这生意,却完全不激动不兴奋,丝毫没表露出自己半分过多激动的心情。
做生意就是这样,谈判时候,绝对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底牌。
别人不知道,谈判才能完全掌握主动权。
“那感情好!老陈,我觉得这是个解决方法!”何梅听完舒宁和顾钊的话,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和陈大伟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