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在今夜共舞,却又知道,天亮后,你将属于别的女人。
穿透黑夜的悲伤,悬垂在薄暮中。
请赐我最后一吻,吻别我的眼泪。
我的心狂热而草率。
我的爱鲜艳而孤独。
我将等待你,在月亮湾,在黑夜中彻夜不眠。
凯洛林回头看我时,我反射性地露出哀愁,与她对视着唱出情深绵绵的高潮部分,这次我没能挤出眼泪,但凯洛林却很感动,她回望我的时候,我看到她苍白的脸颊上沾染了一滴泪珠,像镶嵌在白瓷上璀璨的珠宝一样明亮。
她向我微笑,又感激地点了点头,这一刻,我忽然有点动容。凯洛林正为了她深爱的男人而努力着,她无怨无悔地付出了一切,无论结果如何,就像歌里唱得那样,她正狂热而鲜艳地爱着。
我不曾体会过的东西,不代表这世上没有,更不代表它能让人耻笑,也许最该被耻笑的,是不曾被爱过,也不曾付出过爱的人吧。
想到这里,我第一次全心全意去唱这首歌,为了凯洛林,为了我不曾体会过,而又真实存在的情感……
琴声画下了休止符,寂静了几秒钟后,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掌声经久不息,还有人高喊‘再唱一曲’。
凯洛林向我伸出手,我知道该谢幕了,于是提着裙子站起来,走到凯洛林身边,学着她的样子行了个蹲身礼,也不敢看台下,就在热烈的掌声中匆匆退下了舞台。
一转身,凯洛林就激动地抱住了我,声音中带着哭腔:“太棒了!你唱得太好了!我中途失声,总想咳嗽,根本唱不出来,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也一样,直到现在噗通乱跳的心脏才算落到了肚子里,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我问凯洛林:“你要去宴会了吗?”
“嗯,我这就去了,你……耽误你这么久,我叫司机送你回去。”凯洛林又拥抱了我一下,才离开了后台。
我松了口气,正要去换衣服时,忽听背后有人叫我。
“安妮,安妮小姐?”约翰先生穿过人群,挤到我身边说,“您不去宴会上露个面吗?”
“我?我也可以进去宴会?”
“当然了,音乐剧的主演和歌手都可以进入宴会,您来吗?”
我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一时间,去宴会上见安竹拉·斯科蒂沃女士这个想法牢牢攫住了我的心。
我该怎么办?我可以去见她吗?见了她我该说什么?仿佛一团乱麻忽然钻进了脑海,互相撕扯挣扎着。
“安妮小姐?”约翰又问,“您去吗?”
“去!请带我去!”我决定什么都不想了,破釜沉舟一样抓住了约翰的手腕。
约翰似乎被这冒失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好笑地说:“那您挽住我的手臂,我带您进场。”
不一会儿,我挽着约翰先生走进了宴会大厅,可我太紧张了,岂止是心脏跳得太快,我觉得除了斯科蒂沃女士所在的那个方向,自己似乎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您还好吗?您喘得有点快。”约翰悄悄在我耳边说,“别紧张,这种宴会上男士是不能贸然找陌生女士搭话的,您不必害怕。”
“我觉得好像喘不动气了。”我气弱地说。
“镇定点,安妮小姐,该激动的可不是您,感受到这些视线了吗?所有人都在看您,都在期待我把您介绍给他们,认识您将是他们的荣幸,所以抬头挺胸就可以了。想获得别人的好感,您首先要有自信不是吗?”约翰说。
“对,自信,可是……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我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里是舞会,当然是请他跳舞,跳舞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有话题了。需要我推荐几位先生吗?我可以直接引荐你们认识,那边角落里穿灰色晚礼服的是市长秘书福乐先生,他旁边是……”
我听不清约翰都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已经紧张得反酸水了,只怕再犹豫下去,就要转身逃跑了。
“我去了,谢谢您,约翰先生。”
“呃……你……你自己去吗?这就定下目标了?不需要我给你引荐?还是我给你引荐吧,你自己去搭话不太礼貌吧。”
我深吸了口气,提起裙子就向斯科蒂沃女士的方向跑了过去,身后传来约翰先生的阻拦声:“你……你快停下,跑什么……”
我知道在这种场合奔跑很不礼貌,可我知道自己必须一口气冲到她面前才行,我根本没办法一步一步挪过去,在那之前,我恐怕就已经耗光勇气放弃了。
所以我不管不顾地穿过人群,站到了她面前。
斯科蒂沃女士正坐在一张长椅上和几位先生说话,见我冒失地冲到附近,他们停下交流,都把视线聚集到了我身上。
我紧张坏了,手心冒汗,口干舌燥,嘴唇颤抖不已,慌慌张张吐出一句不经大脑的话:“我……我可以请您跳舞吗?”
“哦,我们这里有好几位先生,您要请谁跳?”斯科蒂沃女士发笑道。
我的脸刷得一下热了,连耳根都火烧一般,如果地上有个洞,我一定二话不说就跳进去了,只磕磕绊绊说道:“是您,我想请您跳,斯科蒂沃女士……”
“哦,请我吗?”斯科蒂沃女士抬眼看了看身侧说,“这不太合适吧,有这么多先生在当壁花呢,我领走这么漂亮的姑娘可不行啊。”我身边响起了笑声,斯科蒂沃女士也跟着呵呵笑。
她的眼神满是戏谑,我认为她知道我在对她说话,可她还是故意逗我,是不是这冒失的举动惹她不满了呢,想到这里,冲动过后的委屈和后悔涌上心头,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唉……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一只温热的手忽然牵住我的手,我抬头就撞进了斯科蒂沃女士有些温柔的眼神里,她靠近我,低声说:“你不是要请我跳舞吗?走吧。”
她牵着我走进舞池,用男步带我跳舞。随着音乐旋转了几圈后,我才有了一丝真实的感受,只是仍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来这里做什么?小姑娘。”斯科蒂沃女士应是察觉到了我的窘迫,率先发问道。
“我来见您。”我冷静下来说。
“我有什么好见的?实话实话,别拐弯抹角,看在这张漂亮脸蛋的份上,兴许我可以帮你。”她视线移开了一瞬,又转回来,低声道:“你说呢?”
“我的确是为了见您。”
“见我做什么?”
我抿抿嘴唇,万分认真地说:“我……我想上大学!您可以推荐我吗?”
斯科蒂沃女士愣住了,盯着我看了半响,干巴巴地说:“我还以为……呃……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你……你高中毕业了吗?”
“我是今年毕业的,我们老师说女孩子想上大学必须有专人推荐,我查阅了报纸,去年圣安慕斯大学的女学生都是您推荐的。我是学校的优秀毕业生,老师会给我写推荐信的,我太想上大学了,可以求您给我一个机会吗?”我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是个女明星呢,你歌唱得不错……”斯科蒂沃女士仍然愣愣的。
“我是来演唱的,可听说能见到您之后,我就鼓起勇气来见您了。我也知道自己很冒失,可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如果我失败了,最多被嘲笑,被赶出去,可如果成功了,今晚我就赢得了一切。”
“一切?呵呵……”斯科蒂沃女士被逗笑了,她摇摇头说:“我可给不了你一切,大学也给不了你一切。”她向四周看了看,调侃说:“反倒是今晚的宴会,你或许可以找到一个能给你一切的男人。”
“有人想要黄金大厦,有人想要王座权杖,还有人想要晴空明月,想要晚风纱帐,每个人想要的一切都不一样,您怎么能确定您不是那个能给我一切的人呢?”
斯科蒂沃女士又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用西语说了几句诗:“果里有种,花上有刺,有人寻找星星,有人寻找太阳。”
我立即反应道:“希望即是生命,死亡也是永生,孟尔德斯的《铁树集》。”
“真有意思……”她停下了跳舞的脚步,盯着我的眼睛说:“跟我来,我们找个说话的地方。”
她率先离开了舞池,留在原地的我激动地蹦了两下,转了两圈,才兴奋地提起裙子跟上去。
“安妮……”
恍惚中有人叫我,我偏头一看,才发现海涅就站在不远处,一位陌生的漂亮女士正挽着他的胳膊,他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说:“安妮,你……”
“海涅,你认识这位小姐?”挽着他的女士问。
我看了远去的斯科蒂沃女士一眼,急忙绕过他,回头摆摆手说:“那个……我有急事……”
第36章 番外一
“格林亲爱的,这个月9号,我要和你父亲去参加皮耶罗·狄德力希法官的晚宴,你来吗?”
母亲告知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打算和朋友们前往西国的红湖度假,每年九月份,从北方南迁至红湖的天鹅群是一大盛景,我们还带足了猎枪弹药,准备去高原上猎鹿。
“太麻烦,我不去了。”我说。
“你和你的朋友们有的是时间聚会,但大法官举办的晚宴一年才有一次,今年宴会上有很多政府新贵,都是葳蕤党高官。”
我受的家庭教育就是这样,父母从不强迫我做什么,他们只是告知利弊,让你自己做选择,当然有什么后果也只能自己承担。
我只得放下行李,打电话通知朋友们,我将晚些和他们碰面,然后吩咐裁缝做新礼服。
裁缝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总是带着水晶眼镜,说话温文有礼,他已经为我家服务了几十年,彼此还算熟稔,所以跪在脚下为我量身的时候,试探地说了一句:“少爷您又长壮了,两个月前定做的那身礼服不合身了吧。”
“非常合身,只是妈妈反感我穿相同款式的礼服出席不同的宴会,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注意到的。”
“女士们的眼光都是很敏锐的。”
“她们该把八卦男人穿什么的时间放到别的事情上。”
和平饭店在去年重新装修了,整个建筑在夜色中显得耀眼辉煌,格外醒目庄严,我跟在父母身后,并挽着我今晚的女伴戴安娜·特里斯小姐。她是妈妈建议我邀请的一位闺秀,妈妈认为如果我向她求婚,那将是一个非常理智的选择。但很遗憾,我对这位戴安娜小姐的兴趣还不如对饭后甜点里的水果多,吃与不吃都无所谓,她有着平凡无奇的脸,平凡无奇的性格,以及平凡无奇的思想,有时候还有点心胸狭隘,尖酸刻薄,不过她父亲是新上任的财政大臣,这一点足以弥补全部的平凡和刻薄。
今年皮耶罗大法官的晚宴不仅聘用了夏丹特交响乐团,还包下了整个狄修斯剧院,歌舞表演都不错,某些节目还获得了满堂彩。
宴会上来了很多大人物,我还看到了两个朋友,于是辞别了戴安娜小姐和他们打招呼。
“格林,一个夏天没见你,去哪儿了?”罗伯特捶了捶我的胸口说。
“去沙滩上猎艳了吧,我听说他们几个一直在墨尼本,瞧这小子,晒得真黑。”莫里斯笑道,“不过玩得时候小心点,沙滩上的妞都太开放,别染了病。”
“比你们强,我听说这次社团招新又玩那个了,你们疯了吗?”我对他们的某些行为很不满,所以口气也重了些。
“这是社团传统,已经几百年历史了,不是说要保护传统吗?”莫里斯耸耸肩说。
“是啊,所以三年前的学长们搞出了人命,所以求求你们告诉我,今年搞的是个妓女,对吗?”
“你就像个守旧的老头子。”莫里斯摇摇头,“没错,是个妓女,一个剧团小明星,事后也给了她足够的钱。”
“不是我没提醒,那个新上台的葳蕤党很难缠,到处定罪经济犯不说,一上来就严打妓院这种场所,如果有良家妇女状告你强奸,在过去花点钱就没事了,可现在却难办了,我可不想我们大学因为你们声名远播,明白吗?不要闹出事来,否则无法收场。”
莫里斯无所谓地笑了笑。
罗伯特却忽然使了个眼色:“喂,那个就是乔纳森吧?”
他的视线对准了一群人,那群人正在恭维一个金发蓝眸的高个男人,他就是短短几年时间里,随着葳蕤党势头一跃而起,成为巴巴利亚新贵的黑加尔·乔纳森。事实上,几年前他不过是个小地方的混混,靠收保护费,放高利贷为生,而现在他掌控着整个巴巴利亚的葳蕤党成员。
他和他的几个兄弟都是典型的安大略人种,身高体壮,五官深邃,发色浅淡,说话时声音低沉而有力,单单外表就让他们很快融入了上流社会的圈子,瞧瞧这些对他们趋之若鹜的家伙们吧。妈妈也曾建议父亲去联络一下这个党派,但父亲至今仍看不上那些下贱出身的泥腿子,他原话是这么说的,“不过是刚刚掌握了权利而已,竟然就嚣张成这样,谁知道再过几年会是什么样子,也许会像他们的迅速崛起一样,很快就销声匿迹了呢。”
“卡梅伦先生没来吗?”罗伯特问。
“他们现在斗得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来。”我说。
礼堂的舞台被灯光照得通明,一个穿粉色丝绸礼服的胖女人唱了一段不知所云的歌剧后下台了,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接着,走上来一位穿浅蓝色裙子的姑娘,她低垂着头,也不与观众见礼,甚至看都没看台下一眼,就坐在了钢琴旁。
我忽然发现这个姑娘的侧颜有些漂亮,是那种一眼望去就把人吸引住的漂亮。
她有着白皙的肌肤和凹凸有致的身形,犹如金色瀑布一样垂至腰间的长发,没有任何饰品,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还有那如同艺术家绘制出来的五官,仿佛只在画里见过的精致容颜,而那双如湖水般碧绿的眼睛似乎有些慌乱,始终低垂着,却让人不由得生出些怜爱。至少我发现自己忽然移不开眼睛了,她好像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把时间定格了,也把我的思维拉走了。
“这姑娘长得挺漂亮啊。”一旁的罗伯特低声呢喃。
我们都没说话,专注地望着舞台。
很快又走上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也很漂亮性感,如果没有她身后弹琴的姑娘做比较,我也会称赞一句尤物,而现在我只想让她让一让,她把身后那漂亮小妞挡住了。
女人启唱了一首《月亮湾》,音色挺美,可真正让我动容的还是她身后那个姑娘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柔美极了,我忽然有种从骨头到肉里都酥了一把的感觉,那声音好像化作一只柔嫩的小手在我后背和胸口摸了两下,让人不由得战栗起来。
当她唱着‘我静静地看着你,却不敢走近你,我躺在你怀抱中,却不敢抱紧你’时,偶然抬头看了眼台下,神情中满是哀愁和祈求,那双如湖水般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噙满了泪水,我忽然就喘不上气了,心头也微微发紧。如果她此刻就在我身边,我一定……
“她叫什么名字?是狄修斯剧院的新人吗?”莫里斯愣愣地问。
“嘘嘘……”罗伯特不满道,“等会儿再说。”
这几分钟过得飞快,仿佛眨眼就结束了,姑娘唱完后,热烈的掌声响彻全场。
“她一定是新人。”莫里斯又说,“以前没见过她。”
“急什么?等会儿她一定会来宴会的。”罗伯特说,“你认识狄修斯里的经纪人吧,让他把这姑娘介绍给我们。”
罗伯特说得没错,没过多久,那姑娘就挽着一位先生出现在了宴会大厅,她一出现就吸引了大批视线。
莫里斯低笑了笑,用暗示的口吻说:“呵呵,我总觉得过了今晚,她就要门庭若市了。”
“她挺可爱的啊,看上去有点紧张。”罗伯特说,“可惜了,这种场合不能主动找她搭话。也不知道她会被介绍给哪个蠢货,可千万别一个晚上就失了童真啊。”
“等一下,她干嘛呢!”莫里斯瞪大了眼睛。
我惊讶地看到那姑娘忽然提起裙角,向着我们跑了过来。
我的心随着她的步伐越跳越快,像十几岁时第一次陷入恋爱般悸动,她是冲着我来的吗?她明明就在望着我啊……
她一步步迈进,漂亮的绿眼睛始终凝视着我,靠近的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连呼吸都凝固了,开始思索要和她说什么。
然而,她轻盈地略过我,像一阵风带走了花香一样了无痕迹。我的心也像颠簸在海上的小船一样,从顶点一落而下,回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难言的失落感掠过心头。
“呵,底层的野姑娘就是胆大,目光明确啊,她去找斯科蒂沃了。”莫里斯的口气听上去有些恼怒。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奔向了路易·斯科蒂沃的方向,然后停在了他面前,对方似乎也很惊讶,但脸上感兴趣的神色表露了他惊喜的心情。
“切!”莫里斯不屑地哼了一声,“真主动啊,这么积极的女人也是少见,就是选男人的眼光有点蠢。”
我也这么想,可过了一会儿,令我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她没有邀请路易·斯科蒂沃,她被路易·斯科蒂沃的姑姑牵进了舞池。
怎么回事?
两个女人在舞池里翩翩起舞,她们跳得还挺不错。也不是没有两个女人在宴会上跳舞的事,这并不少见,只是今晚这一对的确出乎意料,她竟然是冲着安竹拉·斯科蒂沃去的,两个人明显在一边跳舞,一边聊天。
少女脚步轻盈,腰肢柔软,旋转时发丝和裙摆轻轻扬起,可以看到她纤细的脚踝和洁白光滑的脊背,她被那个老女人环绕着腰部,眼睛对着眼睛,红唇对着红唇,她仿佛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引得老女人不顾仪态,大笑起来。
紧接着,安竹拉·斯科蒂沃放开了她,先行离开了舞池,那姑娘呆滞了一会儿后,脸上忽然露出了令人迷醉的笑容,她孩子气地蹦了两下,似乎还不够表达她的欢喜,又牵着裙子,踮起脚尖转了两圈,这才跟着离开了舞池。
看着她那纯净的笑脸,我在心情变好的同时也不由得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这么高兴。
只是她离去的时候,仍有不长眼的上前搭讪。
新城那个泥腿子黑加尔·乔纳森经常带在身边的亲兄弟,似乎叫海涅·乔纳森的,竟然鲁莽得在这种场合拦截一位女士的去路,还与她说话。果然是没教养的东西,一点规矩都不讲,亏他还搭上了道路部长夏洛特大人的女儿呢,就算想找女明星,也至少在私下里寻觅,竟然在这种场合就迫不及待了,可笑至极,当这里是下三滥的酒馆吗?
这时,罗伯特对莫里斯说:“你有狄修斯剧团经纪人的电话吧,给我一下。”
“你做什么?”
“这还用问,我要见见那姑娘。”
“凭什么,我也想见。”
“真小气,她是女明星,自然认为追捧她的男人越多越好,不会拒绝多见我一个的。”
罗伯特又和莫里斯说了什么,我一点也不想听了。
我只是想,这个秋天我不去西国的红湖度假了。
原来这里就有一只漂亮的天鹅,我可以带上枪支和子弹,前去狩猎。
我在花边新闻上读过安竹拉·斯科蒂沃女士的事。
她今年48岁了,在国王被赶下王位前,她还有女爵爵位呢,是一位超级富有的女继承人。三十年前,18岁的女爵艳名响彻整个社交圈,当时几乎数得上名号的未婚贵族青年都追求过她。
女爵曾谈过几次恋爱,但都不了了之,最后一次恋爱还闹出了丑闻,因为即将谈婚论嫁的男子偷偷出入高级娼寮,几年后的某一天,她忽然宣布自己将终生不嫁。
因为没有结婚,所以父母留给她做嫁妆的遗产不能被随意取用,绝大部分只能存入银行。虽然没有结婚生子,可她的生活依然多姿多彩,她从商赚钱、到处旅行、热衷慈善、广交友人,最让我钦佩的就是她对女性教育的鼓励和支持了,许多年间,由她牵头开办的各类女校就有二十多所,这也是我鼓起勇气来见她的根本原因,我想,这样一位女性或许不会拒绝我的请求。
斯科蒂沃女士问了我的学业,还当场考校了几个话题,她涉及的范围很广,从语言文学到社会政治,从哲学辩证到数学逻辑,她提的问题我只能回答一小部分,因为大部分她涉及的书籍我都没读过。
尽管我回答得磕磕绊绊,斯科蒂沃女士却很满意,她当场写了份推荐书给我,还说她会在今年的推荐名单上添加我的名字。
“推荐只是推荐,你仍然要参加大学录取考试,不过关就不会被录取,你明白吗?”她问。
“是的,女士,我会尽全力准备这场考试。”我认真地说。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今年没被录取也没关系,明年我仍然会为你写推荐信,直到你考上为止。”她又给了我一张名片和一个电话,“有任何需求,联系我。”
至此,时间已经不早了,斯科蒂沃女士要向大法官夫妇告辞,我也准备换衣服回家了。
然而,穿过宴会大厅的时候,我还是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黑加尔·乔纳森先生面带微笑地走到了我面前,他仿佛特意在等我,因为此时宴会厅里已经没有多少宾客了,比尔、海涅和迈克却都在,他们站在不远处,视线露骨地盯着这边。
“安妮·纳西斯小姐,好久不见,您最近好吗?”黑加尔先生十分娴熟地牵起我的手,弯腰吻了一下。
这个动作吓了我一跳,虽然经常看到女士被吻手,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呢,以至于我仓惶地抽回来,下意识地摩擦了下手背。
也许我的做法逗笑了他,黑加尔先生蓝色的眼眸里含着某种愉悦的情绪,笑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为了能和你说句话,我特意等到了现在,希望没有惊扰到你。”
他表现得太有绅士风度了,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仍然对我这样一个小姑娘保持彬彬有礼的态度,说实话,我有些受宠若惊,忙回礼说:“不知道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一只戴白手套的手忽然伸向我,黑加尔先生微微弯腰,嘴角挂着浅笑:“我有这个荣幸,请你跳支舞吗?”
我很惊讶,犹豫道:“是……是不是有点晚了,大家都离场了。”
“别担心,晚宴会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如果晚了,我会派人送你回家。”
他的手一直伸着,我知道这是不容人拒绝的意思,于是小心地握了上去。
楼上的乐队在演奏《月光曲》,那是一支非常缓慢柔美的曲子,伴随着舞步也有点缓慢缠绵。我盯着黑加尔先生胸前的钻石领夹,心中不由得焦虑起来,他要和我说什么呢?胡思乱想半天后,我悄悄抬眼看了他一下,结果发现他正微笑着垂眸看我。
“上次见你是在两年前吧,因为你一直拒绝,我至今都没能好好感谢过你。”他说。
“怎么会,我早就收到了您的礼物。”
“那时候你似乎一边上学,一边当女仆吧,现在毕业了吗?在做什么?”
我虽然拿到了大学推荐,但还没有通过考试,也不好说自己要去读大学,于是说:“之前打算去当小学□□。”
“那今晚怎么在这儿?海涅还以为你做了女明星呢,刚才就甩下了他的女伴,非要在这里等你。”黑加尔先生的嗓音低沉又温柔,听不出任何不悦的语气,我心里却咯噔一下。
迈克说过,海涅曾提出要跟我结婚,被黑加尔先生否决了,海涅还甩下了今晚的女伴,非要在这里等我……
“我和海涅先生没有任何联系,我发誓,上次见他还是一年前……”我忐忑地说。
“呵呵……”黑加尔先生笑道,“我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无论海涅做什么都跟你没关系,而且我还要请你原谅,我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兄弟。”
“恕我直言,我和海涅虽然是中学同学,可我们并不熟,根本没说过几句话。”
“那他为什么想娶你呢?”
我脸颊一热,窘迫道:“我……我不知道……可我真的没有接近过他。”
“那你觉得我该答应你们结婚吗?”
“当然不该,请您相信我,我们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黑加尔先生又发出了一阵低笑,他胸膛微微震动,向我倾身说:“知道吗?很久以前,我也对你的朋友问过这个问题,你猜她是怎么回答的。”
他靠得很近,呼吸洒在了我耳边,低语中‘你的朋友’几个字打在我的心房上,像擂鼓一样沉闷。我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是莉莉安。
也许我沉默了太久,他又靠近了一点,在我耳边说:“她当时也告诉我,她和比尔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不由得抬头看他,他始终是笑眯眯的,连眼神都带着和颜悦色的意味,只是在带我转圈的过程中,用一种凉凉的口吻说:“事实上,我对她没什么兴趣,奈何她太主动,我想给比尔看看,他想娶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就包养了她。”
我不知道真相如何,可此时我的心底一片冰凉,我想起了孤注一掷,把一切都压在这个男人身上的莉莉安,想起了和她打架那天,她饮下的苦酒和不安的眼神,这一切只换来‘我想给比尔看看,他想娶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吗?
“不是的!黑加尔先生,莉莉安是非常在意您的,她很爱您。”我冲动地脱口而出。
“是吗?你怎么知道?”
“您还记得吗?为了感谢我,您曾赠送我礼物,当时她误会了,还跟我发脾气,如果不是在意您,她怎么会那么难过呢?”
黑加尔先生不再微笑了,他深蓝色的眸子紧紧盯着我,用很低沉的声音说:“她误会了吗?也许她没有误会,是你误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