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灼华抬手遮阳,叹为观止:“都说功名利禄为浮云,但这浮云啊,谁都想多多益善,跑来浮云寺求浮云,还真是有想法。”
郭巨力买了香,凭着一身蛮力在人群中来去自如,为慕灼华开疆拓土。
“小姐,跟我来!”郭巨力凭实力抢到了最佳上香点,“你跪在这,菩萨一眼就看到你了!”
慕灼华被郭巨力推着跪在了蒲团上,仰头看着面容慈悲的菩萨,拈着香在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拜倒。
旁边的郭巨力闭着眼碎碎念着:“菩萨啊菩萨,你一定要保佑小姐高中会元,不行的话榜眼也可以。你还要保佑小姐身体康泰,无病无灾。让小姐每天开开心心的,不要难过烦恼。”
慕灼华调笑道:“你就花了十个钱,就向菩萨求了这么多,未免太贪心了。”
郭巨力想了想:“菩萨,我没什么钱给你,不过我可以做牛做马报答你。”
慕灼华心头一热,揉了揉郭巨力的脑袋,笑道:“那可不行,我前天给你做了卤猪蹄,你还说要给我做牛做马,怎么就见异思迁了。”
郭巨力撅着嘴:“小姐,你这是为难我巨力啊,罢了,有个先来后到的,我下辈子再给菩萨做牛做马吧。”
慕灼华笑着起了身,走向香炉。
郭巨力追了上去:“小姐,你跟菩萨许了什么心愿啊。”
慕灼华头也不回道:“今天佛诞嘛,自然是愿菩萨生辰快乐了。”
慕灼华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声似曾相识的轻笑声,她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背对着自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慕灼华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不等她想追上去,便被人群给推着走散了。
浮云山上两大景,除了浮云寺,便是流云亭。流云亭正是浮云诗会举办之处。
流云亭在山巅,亭子不大,只能容十来人坐下,而流云亭外便是一大片空地,每年到了浮云诗会举办之日,便会有人在空地上放置满蒲团,供学子们落座。定京城中有名的文豪大家会受邀来到亭中,作为点评人点评与会学子的诗文。
慕灼华和郭巨力来得比较迟,今年的诗会人又特别多,因此到了流云亭外,早已经无插足之地了。场内的蒲团坐满了穿着文士服的今科考生,亭内坐了不少人,远远地却看不清是谁。
慕灼华扫了一眼,发现流云亭外站着不少士兵,顿时怔住,拉住了旁边一人问道:“今日流云亭来了哪位贵人?”
那人头也不回地答道:“大皇子殿下来了!”
慕灼华恍然。
这位大皇子,据说是非常喜欢诗文的,尤其喜欢边塞诗和军旅诗。当今昭明帝据说是个温文之人,性子极好,皇后也是端庄文静,而大皇子刘琛却是个尚武好战之人,民间传说,是因为刘琛自小与定王刘衍亲近,自刘琛记事起,刘衍便一直在军中打仗立功,听闻的都是定王战神般的事迹,自然对刘衍满心崇拜,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刘琛对刘衍的感情异常亲近,当初刘衍身陷埋伏,军中将士不出,就是刘琛带着亲兵驰援,救出了刘衍,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今日大皇子毫无预兆地突然驾临,打乱了诗会的步调,知道大皇子喜好边塞诗和军旅诗,那些准备了满肚子的风花雪月好诗好词都用不上了,士子们只能临时咬笔想新诗文。
流云亭中不时有佳作传出,便有人站在亭外高声朗诵诗文,以供众人赏析。郭巨力虽然不懂,却觉得很厉害,转头一看,却见慕灼华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不满地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小姐,听他们说这位大皇子是很看重诗文的,你若诗文不好,到时候岂不是吃了大亏了,你多听听别人的诗文学学呀。”
慕灼华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诗词歌赋讲究天赋与灵感,我是没有这才气了,不过我有别的门路。”慕灼华说着拍拍郭巨力的肩膀,“你在这听着诗文,熏陶熏陶,说不定你天赋比我强呢。”
慕灼华说着就要脚底开溜,郭巨力喊道:“小姐,你去哪里啊?”
慕灼华头也不回地说:“我再跟菩萨拜拜。”
郭巨力欣慰地点点头:“小姐也算是长进了。”
慕灼华走出了人群,却没往浮云寺去,而是往人少的后山方向跑去,一直走了一里地,才停下了脚步,左右张望。
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林中走出。
慕灼华迎了上去,一脸谦卑讨好:“拜见王爷。”
今日刘衍依旧戴着那张五官平庸模糊的人皮面具,但这身段背影,在人群中依然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慕灼华一看便知。
刘衍兴味盎然地看着慕灼华:“你为何来后山?”
慕灼华道:“我寻思着,王爷给我露个后脑勺,莫不是暗示我后山见的意思?”
刘衍唇角微扬:“未免太牵强附会了。”
慕灼华道:“好吧,我其实是觉得除了后山,其他地方都太过拥挤,王爷应该不会想在拥挤的人潮中与我谈事吧,便来后山碰碰运气,看来我的运气真是不错。”
“你也信运气这等虚无之事?”刘衍却是不信,“本王方才见你对菩萨可一丝虔诚也无。”
慕灼华辩解道:“王爷这是冤枉我了,人人都香菩萨求富贵,只有我祝菩萨生辰快乐,这般算来,我才是真正对菩萨好的人呢。”
“那为何人人都向菩萨求富贵,你却不求?”
慕灼华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眼巴巴看着刘衍:“向菩萨求不如向王爷求,主考官就在眼前,小人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刘衍失笑摇头,转身便走。
慕灼华急忙追了上去。
“王爷,你找我可是有要事?”
刘衍边走边说道:“今日本王本不是专程来找你,不过既然凑巧遇到了,便想问问你。那个还阳散的药方,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慕灼华道:“这药方是我小时候听我母亲说过的,不过她知道的药方也不全。”
刘衍惊讶地看向慕灼华:“那你可知道……本王让人问遍所有名医,无一人听说过还阳散。”
慕灼华也有些诧异。
“太医院也没有吗?”
刘衍反问道:“你为何认为太医院会有药方?”
慕灼华道:“还阳散的完整药方我虽然不知道,但是就仅知的几味药便十分名贵。一种新药方要配置成功,绝对不是一次两次能成的,而是经过许多次的失败才能试出最合适的比例。还阳散配置一副,不包括至仙果,便需要几百金,要从无到有研制出来,便需要投入数千金的损耗,除了太医院,还有哪个神医能这么财大气粗?而且这药方,我也确实从未在民间见过,便猜测太医院才有这药方。”
刘衍道:“然而太医院所有药方都查过了,确实没有你说的还阳散,或许你母亲说的有误。”
“不可能。”慕灼华断然摇头,“虽然我母亲也忘了自己从何处听来,但她对童年之事记忆不多,因此能够记住的少数几件事,反而加倍清楚。她能把还阳散的药性说得这么清楚,可见是确有其事的。尤其是至仙果……对了,至仙果!”慕灼华眼睛一亮,“王爷找不到还阳散的药方,不如找找至仙果的来源和消耗。至仙果也是十分稀有,只在天山之巅生有三株,三年才能结果一次,至仙果生食便有奇异药效,基本只在各国皇室中才有。”
刘衍怀疑地看着慕灼华:“那你如何能一闻便知云想月身上有至仙果的味道。”
慕灼华脸上一红,干咳两声:“这个嘛……王爷知道的,小人出身江南慕家,家父有钱又风流,听人说至仙果入药可以壮阳,便重金求得一颗,我这才有幸能见识到……”
刘衍失笑道:“你倒是沾了慕家的光,什么奇珍异宝都见识过。”
“这个不重要。”慕灼华转移话题,“王爷可以查查宫中至仙果的出入,便能有些眉目。”
刘衍道:“这是一条线索,另外……”刘衍目光落在慕灼华脸上,“你也很可疑。”
慕灼华眨巴着杏眼,一脸无辜。
“为什么这张药方世上只有你们母女知道,你的母亲究竟是什么人?”
慕灼华老实交代:“不瞒王爷,我母亲人称顾一笑,但这并不是她的本名。她年幼之时家里遭逢了巨变,大受打击,便忘了许多事情,因为长得貌美,被人卖进了烟花之地,取了花名顾一笑。”
这信息实在有限,刘衍眉头微皱,说道:“我会另外派人去查这条线索。”
“嗯嗯!”慕灼华连连点头,眼睛又大又亮,讨好地望着刘衍,“王爷,我可是你的人啊!”
刘衍噎了一下,皱着眉头看慕灼华。
慕灼华紧接着道:“既是如此,王爷也多提携提携小人嘛。”
刘衍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慕灼华:“你想要什么好处。”
慕灼华道:“王爷可知今日大皇子来了浮云诗会。”
刘衍道:“他向来喜好诗文,这并不稀奇。”
慕灼华不以为然:“按说他身为主考官,是该避嫌的,可他却来了,这其中定然有所图谋。”
“你接着说。”
慕灼华笑嘻嘻道:“近日来,沈惊鸿的名声可不太好。”
刘衍眼中闪过一丝锐意,笑意敛起:“怎么扯到他身上了?”
“像惊鸿公子这样有才华的人,却着实肆意妄为了一些,靠着打脸在定京把名声混大了,却在文人圈里把名声混臭了,以后毕竟是要为大皇子效力的,大皇子自然是要提携他,让他的名声又响又好才是。今日这浮云诗会的盛况远胜从前,大皇子又亲自驾临,想必是要助沈惊鸿扬名雪耻。沈惊鸿已经证明了他的文才与口才,却还没有证明他的文人气节,试问还有什么比边塞军旅诗更加让人热血沸腾,肃然起敬的呢?”
刘衍凝视着慕灼华,不由得又看重了她几分。
“王爷啊,大皇子对他的人可上心了,您也对我好些呗。”慕灼华眨巴眼。
刘衍又收回对她的看重。
慕灼华对着手指道:“近来定京什么东西都涨价了,尤其是笔墨纸砚,小人虽然是慕家的人,却是不得宠的庶女,来定京也没带多少钱。这几日好说也帮了王爷一点点小忙,别的不说吧,那晚上的诊金小秦宫的姑娘们都给了两锭银子……”
慕灼华话没说完,一张银票便飘了下来,慕灼华急忙接住了,定睛一看——五百两!
“多谢王爷!王爷出手就是阔绰!”慕灼华喜不自胜笑容满面地把银票收进怀里,“下次犯了病尽管找我!”
刘衍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甩甩袖,扭头就走,一步不停。
第十二章
慕灼华哼着歌回到流云亭,已经错过了高潮部分了。场外观众兴奋而热切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一幕,慕灼华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来来去去都是“沈惊鸿”三个字。
郭巨力见慕灼华来了,埋怨道:“小姐,你怎么才来啊,刚才惊鸿公子温酒斗诗战群儒,可精彩了!”
慕灼华笑眯眯道:“我去拜菩萨了嘛,这才一会儿没见,你就改口叫惊鸿公子了?”
郭巨力两眼放光,满是崇拜:“他好厉害啊,方才十几个人与他斗诗,他不紧不慢地倒了杯酒,双手执笔,左手写诗右手写词,酒还没凉,他就写了十首诗词,篇篇都是惊世之作,豪气干云!”
慕灼华侧目道:“你也学了不少词嘛,都四个字四个字的。”
郭巨力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看来这诗魔的名声得改口了啊。”慕灼华若有所思道。
“这你也知道了啊,现在大家都叫他诗圣了。”郭巨力满脸憧憬,忽地脸色一变,“小姐,大事不好!”
慕灼华一惊:“我怎么不好了?”
郭巨力严肃道:“定京的纸又要涨价了,咱们多囤点吧。”
慕灼华哈哈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你看看这个。”
慕灼华说着将五百两的银票塞到郭巨力手中,郭巨力低头一看,嘴巴张得老大,不敢置信。
“这……这……”郭巨力吓得赶紧把银票塞到怀里,脸色发白地看着慕灼华,“小姐,伪造银票,是要杀头啊……”
慕灼华翻了个白眼,弹了下郭巨力的额头:“你想什么呢,这可是真的。”
郭巨力不信:“你哪来这么多钱!”
慕灼华道:“我刚才不是拜菩萨嘛,许是菩萨见我诚心,竟叫我捡到了钱。”
郭巨力仍是一脸狐疑:“这可不是一两二两,五百两啊。”
慕灼华点头道:“是啊,你看今日山上那么多名门贵族,他们身上也没零钱,你看我父亲,难道出门会带碎银子吗?随便掉一张都是几百两。”
郭巨力听了,深以为然:“那是,老爷身上就不带低于五百两的银票。”
“所以啊,我就是运气这么好,捡到了一张五百两的。”慕灼华洋洋得意。
郭巨力仍有疑虑:“那……咱要不要找到失主啊。”
慕灼华摆摆手:“能有这么多银子丢的人,也不会在乎这五百两,我父亲什么时候会因为丢了五百两心疼。”
郭巨力又被说服了。
慕灼华双手合十道:“丢了钱的人,一定是对菩萨不敬,所以菩萨就让我捡到了钱,这一切都是菩萨的安排。”
郭巨力简直心服口服,小姐果然是最接近神仙的人,就是能明白菩萨的心意。
主仆俩心满意足地下山。
郭巨力说:“小姐,明年我也要祝菩萨生辰快乐。”
慕灼华:“哈哈哈哈哈……”
为着慕灼华捡了五百两,郭巨力置办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笔墨纸砚也买了两大筐,比平时买的档次都高了不少,五百两一眨眼就去了几十,剩下的叫郭巨力分成了几份,藏在了家里每个让人想象不到的角落。
慕灼华边啃着蹄子边说:“巨力啊,别到头来你自己给忘了。”
郭巨力认真道:“别的能忘,这个可忘不了的,我每天查看一次。”
慕灼华“噗”的一声笑出来:“别废这个心了,等着小姐带你飞黄腾达,以后咱出门都不带五百两以下的票子。”
郭巨力翻翻白眼:“小姐你就吹吧,菩萨还能让你天天捡钱呢。”
慕灼华笑而不语。
她和定王如今关系说不上牢靠,一开始她还是有些惧怕这个传说中的大魔神,不过这几次三番试探下来,她大概可以确定一件事——定王不但不嗜杀,还有点好说话。
她今日既给定王展现了她的长,也给他卖了自己的短——一个有点本事又贪财的下属,用起来会更顺手。
慕灼华从她父亲那里明白一个道理,对大人物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两人相识不久,关系微妙,若是得寸进尺想让定王如大皇子那般捧她,定王必然会心生不满,而只是要些银钱,他定然给得爽快,同时也会产生“这人好打发”的错觉。定王得到安心,她得到钱财,各得所需。
接下来,定王应该会同时追查三条线索。第一,是至仙果的记录,第二,是顾一笑的身世,第三,是袁副将的尸骸。
慕灼华并不清楚自己生母的身世,甚至顾字都未必是她的真姓,但母亲失忆后竟然还记得许多医理,可见这是家庭自幼熏陶,慕灼华猜测她的外祖父极有可能与太医院有关。但这一点,她没有告诉定王,毕竟这事她自己都不清楚,万一定王查出来发现她外祖父就是谋害他的人,一回头把她杀了怎么办?
慕灼华寻思着,自己得赶快去查母亲的身世了,起码得赶在定王之前。
春闱之期渐近,定京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一种紧张的气氛在读书人之间蔓延。
慕灼华是唯一一个例外,别人都在闭门读书的时候,她却在四处晃荡。
慕灼华记得小时候顾一笑给她讲过的一些事,那都是一些碎片般的回忆,却深深印在顾一笑的脑海里。
顾一笑记得,她小时候很怕她的父亲,父亲很严厉,背错了医书会打她的手。母亲却很温柔,她会一边给她的手擦药,一边陪着她背书。她记得家里很大,她喜欢和丫鬟们躲猫猫,有一次她躲在假山的缝隙里,躲到睡着了,也没人找到她,半夜醒来看到了一只猫绿油油的眼睛,把她吓坏了,直到长大了也还是怕猫。顾一笑还记得家里有一个温泉,泉边有一棵杏树,有一回她爬到树上摘杏子,却掉进了水里,险些送了命,她自此怕水……
慕灼华分析过了,可知她的外祖父很可能是个太医,而且地位不低,否则不可能在定京能住得起带院子、有假山、有温泉的大宅子。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顾一笑清楚地记得,有一天深夜她醒来,看到父亲在杏树下挖坑,似乎在藏什么东西。
会被藏起来的,大多是了不得的秘密。慕灼华原想着等自己当了官,再去挖掘这个秘密,但定王这件事让她隐隐有种不安,只怕这个秘密会惹来杀身之祸。
慕灼华只知道顾一笑大约是二十年前沦落青楼的,那么外祖出事的时间至少是在二十年前,时间距离太远,她作为一个普通百姓打听消息便有了难度。慕灼华花了不少时间往老城区钻,和一些大娘们打听,她长得脸嫩老实,说话又嘴甜,买菜都能多送两把葱,更何况只是闲话八卦,倒是得到了一些不知真假的传闻。
原来太医真不是个好活计,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医们医术不精,宫里每年都要死些贵人,妃子皇子公主都有,皇帝悲愤之下就要迁怒,这些庸医就只能以死谢罪了,这么算来也是每隔几年就有太医给贵人陪葬了,而最惨烈的有两次。一次是二十六年前,先帝的云妃难产血崩,太医院多人引咎辞职。另一次是二十年前,如今的昭明帝,当时的太子刘俱重病,太医院照顾不利,也是多人被摘了乌纱帽。
这些太医大多住在皇城根上,以便有个急诊可以迅速到位,也就是东城区最靠近皇宫的一排屋子。太医们来来去去,流水的太医铁打的屋子,大致就在那个范围。
慕灼华又打听哪个院子里有温泉。
大娘们都笑了:“太医又不是公爵侯爷,哪配用得起汤池子哟。”
慕灼华愣了——难道自己推测错误了?
这天晚上,慕灼华正在书桌前绘制东城区的地图,忽然听到房顶上传来异响,她急忙盖住了画纸。
不等她有反应,外面门就开了,站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剑客,就是叫执墨的那个。
执墨说:“王爷要见你。”
慕灼华被冷风吹得一个哆嗦,道:“我换身衣服。”
执墨说:“不必了,王爷在等。”
说着抓住慕灼华的袖子就往外走,慕灼华被拉扯着不由自主地往外踉跄。
门口停着两匹马,执墨翻身上了其中一匹,居高临下看着慕灼华。
慕灼华抽了口凉气:“小兄弟,我文弱书生,哪里像会骑马的样子?”
执墨皱了下眉头,说道:“这马很温顺,你抓紧了缰绳,双腿夹紧马腹,它自然会跑。”
“说得容易……”
慕灼华话未说完,执墨便不耐烦地从马上跃下,拎起慕灼华的后领,把她抛到了马上。
“抓紧!”执墨说了一声,便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马儿立刻撒开了腿跑。
慕灼华惊恐地瞪大眼睛,立刻趴在马背上,整个人紧紧贴着马,四肢用力扒住。
执墨也翻身上马,即刻追了上去,两匹马迅速地消失在长街尽头。
刘衍和执剑在城门口等了不到片刻,便看到两匹马疾速地跑来,他凝神一看,顿时愕然。
执墨勒马停下,向刘衍行礼:“王爷,人带到了。”
另一匹马上,慕灼华一脸鼻涕眼泪,小脸煞白,双股战战。
“我、我……我不行了……”慕灼华声音都在抖。
刘衍沉默了片刻,方道:“我让你把她带来,也不是用这种方式……”
执墨无奈:“我原先不知道她不会骑马,大半夜,马车也太过显眼。”
刘衍道:“你可以带着她。”
执墨一脸抗拒:“王爷,她是女人。”
刘衍看了下执剑杀气腾腾的脸,在心里叹了口气,向慕灼华伸出手:“你过来我马上。”
慕灼华声音都在抖:“我动不了……”
刘衍一夹马腹,来到慕灼华身旁,长臂一捞,将慕灼华从马背上提起,落在自己身前。
慕灼华侧着坐上马背,便双手用力抱住刘衍。
“去、去哪里……我能不能不去……我胃都快颠出来了……”慕灼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刘衍道:“找到袁副将的尸骸了,快马加鞭,一日可到。”
“一日……”慕灼华险些晕过去。
刘衍将慕灼华抱紧了一些,低头看了看她的脸色,又道:“撑着点。”
四匹马在夜风中狂奔起来,慕灼华双目紧闭,把头埋在刘衍怀中,冷风吹得她瑟瑟发抖,她本打算穿厚些出来,偏偏执墨等不及,她只穿了两件单衣,丝毫不能抵御寒风侵袭。
刘衍感受到慕灼华单薄的身子在颤抖,便将披风拢了拢,将她整个人罩住。过了许久,披风里才渐渐暖和了起来,带着刘衍体温的伽罗香缓解了慕灼华的不适感,她忍不住用力嗅了嗅——好贵的味道……
天亮的时候,四人才抵达一个驿站。刘衍发现慕灼华不知何时睡着,便抱着她翻身下马。
这番动静吵醒了慕灼华,她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只见执剑在喂马,执墨敲开了驿站的门,吩咐他们准备热食。
慕灼华跟着刘衍进了驿站,找了桌椅坐下,执墨很快泡了壶茶来。
慕灼华打了个喷嚏,鼻子和眼睛都有些发红。
“忍忍,晚上便到了。”刘衍说着,将刚倒好的茶推到慕灼华跟前。
慕灼华捧起茶杯吹了吹,一口气喝光。
不多时,四碗热汤面和烙饼也端上来了。
慕灼华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碗汤面和两个烙饼,这才轻轻打了个饱嗝。刘衍坐在她对面,吃饭的速度倒也不慢,却显得不疾不徐,姿态优雅。
“王爷……”慕灼华说话间带着轻轻的鼻音,显然是有些着凉了,“你们就非得带着我去嘛,我过几天可就要参加会试了,这几天可要闭门读书。”
刘衍道:“此时不宜太多人知晓,你精通医理和毒理,胆子也大,可以顺便充当仵作。至于会试……”刘衍轻笑一声,“你这几日天天在城里打转,也没见你闭门读书过。”
慕灼华噎了一下,迟钝了片刻才咕哝道:“我这不是怕一来一回,耽误了功夫,赶不上会试嘛。”
刘衍放下了筷子:“既然如此,咱们就立刻上路吧。”
刘衍说罢起身向外走去,慕灼华瞠目结舌:“诶,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旁边的执剑忽然刷地一下抽出一把利剑,一脸冷漠地看着慕灼华。
慕灼华看了看剑锋,又看了看执剑的眼睛,干笑两声:“我的意思是……我们还能再快点……”
再次上路,刘衍和沐灼华换了另一匹马,让先前那匹休息,如此轮换下来,四匹马始终保持着高速奔驰,终于在日落时到达了目的地。
今晚乌云蔽月,又有马蹄印扰乱视线,两人的行踪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被发现。
刘衍抱着慕灼华飞了一阵,便将她放在地上,自己坐下来调息。
慕灼华看刘衍脸色苍白,便道:“王爷,你气息阻滞,强行运功会很吃力。”
刘衍轻轻点头,表示知晓。
十来个身穿紫衣的男人围着一具枯骨,神情肃穆地望着定京的方向,终于,视野中出现了四匹马,三个人。
眼见马匹来到眼前,十几个紫衣人齐齐单膝跪下,沉声道:“参见王爷!”
刘衍身前的斗篷鼓囊囊的,忽然斗篷拉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张白净而疲倦的小脸。
“终于到了吗?”慕灼华舒了口气,“真要命啊……”
紫衣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表情。
刘衍将慕灼华带下马,看向为首的紫衣人:“何新,你们是在哪里发现袁副将的尸骸。”
慕灼华早就看到了地上的骸骨,一边留意着他们的谈话,一边走向骸骨。
何新回道:“回禀王爷,我们是在那边的悬崖下发现的这具尸骨。”
何新说着指向了不远处的悬崖。
“这些天我们搜遍了方圆二十里,最后才在那个悬崖下发现了这具尸体,尸体已经腐烂,衣服也大多侵蚀了,但是旁边有块腰牌,确认是袁副将所有,这盔甲也是军中制式,身份应该没有问题。”
何新一边说着,一边余光偷瞄慕灼华。
他有些怀疑这个小姑娘和王爷的关系,王爷不近女色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跟一个姑娘这么亲近。
慕灼华在尸骸前蹲了下来,打了个喷嚏,揉揉通红的鼻子,随手拿起旁边一根树枝挑起尸骸仔细端详。
刘衍发现了何新怀疑的目光,解释道:“她是来验尸的。”
慕灼华从头盖骨仔仔细细地看到了脚趾骨,拿着树枝指着骨头说道:“他身上一共是十三处伤痕,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慕灼华在尸体的肩膀和胸腹之间比划了一下,“这五处,有愈合过的痕迹,是生前所伤。”
刘衍点头道:“不错,这些是他在战场受过的伤。”
听慕灼华准确指出了几处旧伤,众人眼中的怀疑也淡了几分。
慕灼华又指了指肩膀:“剩下八处伤,应该有三种成因,先说这种伤痕,初初入骨极深,之后向内收缩,形成抓痕,这种兵器很特别,像是鹰爪,而且鹰爪的顶端涂有毒药,这种毒药毒性不强,所以你看只形成了淡淡的青黑色。这种伤不致命,应该只会抓捕之用。”
慕灼华一边说着,一边在旁边的沙地上画出自己想象中武器的样子,是一种金属鹰爪的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