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风流/灼灼风流—— by随宇而安
随宇而安  发于:2023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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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鸿道:“那一剑没有伤到骨头,等一下,放火烧了这座宫殿,烧得彻底一点,就看不出皮肉伤。”
太后感觉到生命正在缓缓流逝,她沙哑着声音喊:“沈惊鸿……你背叛琛儿……”
柔嘉公主笑了笑:“太后说笑了,沈惊鸿,从来都是我的人。”
沈惊鸿低笑一声:“不错,从十年前开始,我就是你的人。”
“难道你觉得我兴建济善堂,布局十几年,只是为了找你复仇吗?”柔嘉公主淡淡一笑,看向了高台之上的所在,“三岁那年,你杀了我母亲,教会我一个道理。只有至高的权力,才能保证自己不被人随意碾死。你坐到了女人最高的位置,当上太后,而我是公主,我的至高位,便是女帝。”
太后的气息已经极其微弱了,她无声地哀求着:“放过……琛儿……”
柔嘉公主勾了勾嘴唇,忽然鼻子一酸:“真感人……当年,我母亲喝下毒酒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放过皎皎……
她其实不太记得母亲的模样了,可是她死死地记住了那个声音,还有那双眼睛——眷恋的、不舍的、疼惜的……
柔嘉公主缓缓走上前,她看着太后至死没有合上的眼,俯身拔出了太后身上的剑。
她居高临下,俯视这张苍老枯萎的脸,她是她的噩梦,无数次在梦里,不是太后杀了她,就是她杀了太后,直到今天,她从梦中醒来,看到了她真真切切死在自己面前,心中涌上来的更多的不是快意,而是疲倦和怅惘。
她报仇了,母亲泉下有知,会开心吗……
可是父皇竟然会选择喝下毒酒……
柔嘉公主握紧了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公主,我在这里。”沈惊鸿走到她身后,接过了她手中的剑。
男人低着头看她苍白的脸色,克制不住心中的怜惜,轻轻握住了她单薄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这一回,她没有拒绝。
每一次见到她,他都只能克制自己心中的冲动,不敢在眼中泄露丝毫的情绪,生怕让人发现他与柔嘉公主的关系。然而她在人前疏远客气,人后却是更加的冷漠无情,他十年寒窗,只想走到她身边,她却将他推到了刘琛身边……
只有此时此刻,她精疲力竭了,闭上眼睛流露出软弱的一面,轻声说:“沈惊鸿,我好累。”
他一手执剑,一手圈住了她单薄的身体,将她拥在怀里,低声说:“公主,这条路,我陪着你。”
一辆马车在深沉的夜色中疾行,穿街过巷,奔向朱雀后街。
慕灼华垂下眼,担忧地看着刘衍的脸色,回想起方才看到的画面,心中仍然一阵惊悸。
她从未见过刘衍露出那样茫然而脆弱的神情,他漆黑的双眸失焦地望着前方,脚步虚浮地走向她,任由她含着他的名字,也做不出一丝回应。
慕灼华扣住刘衍的脉搏,触手一惊,立刻便知道刘衍必然是在宫中遭逢巨变,心神失守,有走火入魔之势。她从腰带内抽出金针,正想刺向刘衍的昏睡穴,便觉得颈间一热,肩上一沉——刘衍呕出一口心头血,喷洒在慕灼华的颈间,随后整个人向前倾去,压在了慕灼华身上。
慕灼华急忙抬手抱住刘衍,右手的金针快准狠地落在他的头上。
执剑执墨急忙驱车前来,将刘衍抬到了马车上。
上了马车后,慕灼华立刻褪去刘衍的上衣,封住他周身大穴,遏制住肆虐的真气,但刘衍心脉已然受损,鲜血自唇角溢出,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更加衬得唇上的鲜血殷红刺眼。
慕灼华轻轻拭去他唇角的鲜血,便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执剑打开车门,将刘衍抱下车,送进了朱雀后街的小院子。慕灼华将自己方才写好的药方递给执墨:“你现在立刻去抓药,按照药方上写的煎好,送来给我。”
执墨慎重地接过,转身便奔向最近的药房。
慕灼华赶到房中,继续为刘衍施针诊治,不多时执墨便抓了药回来,在院子里熬着,执剑将另一半的药草放入铁桶之中熬煮,倒入药池之中等待放凉让刘衍浸浴。
刘衍眉心紧锁,昏迷中身上止不住地轻颤,雪尘丹和渊罗花的药性在体内冲撞着,让他一会儿如坠冰窟,一会儿烈火焚身。
执剑探头看了一眼,焦急问道:“你到底行不行!”
慕灼华抿着唇角不答,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刘衍。
执墨将执剑拉了出去,低声道:“不要打扰王爷治病。”
执剑气急道:“可惜现在万神医不在定京……”
执墨神色凝重:“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慕灼华既然敢给王爷治,应该有几分把握。”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远远传来喧嚣声,执剑怔了一下,飞上屋顶远远一望,顿时大惊失色。
“皇宫起火了!”
执墨倏地瞪大了眼睛,飞到执剑身旁落下,目光紧紧盯着皇宫方向。
“这火势也太大了……”执墨眉头紧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如今昏迷不醒,我们也无从得知……”执剑心中忐忑,总觉得不安,“执墨,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探听一下。”
执墨点点头,便见执剑向着皇宫方向飞奔而去。
慕灼华将刘衍身上的金针全部拔出,才长长舒了口气。
刘衍体内的真气总算是稳住了,只是他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经此重创,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只能慢慢调养。
慕灼华端起床边的药碗,里面的药正是可以入口的温度,她舀了一勺想要灌入刘衍口中,然而对方双唇紧闭,丝毫没有吞咽的举动。
慕灼华纠结地皱着眉头,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自己含住了一口汤药,俯身渡入刘衍口中。
刘衍的双唇苍白而柔软,慕灼华此时心中却没有那些旖旎,汤药苦涩到了极致,她只觉得自己舌头都快麻了。黑褐色的汤药顺着刘衍的唇角流下,落在了颈间领口,慕灼华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帮他擦拭汤药,白色的帕子很快也染上了黑褐色,她轻轻按压着他柔软的唇角,失神地看着刘衍苍白的面孔,心口莫名地酸疼。
其实她没必要救他的……
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何必为了他冒着生命危险呢?
可是当时自己好像没想那么多,知道刘衍有生命危险,她立刻想到的就是去行宫找昭明帝,搬救兵。所幸她手上有一枚太后宫中的通行令牌,靠着这枚令牌,她才能畅通无阻地出城,进到行宫面圣。
她是在赌,赌刘衍和昭明帝的手足之情。到这时,她便已猜出了八成的真相,幕后主谋是太后,想要杀刘衍的是太后,而昭明帝,一面要保护刘衍,另一面也要保护自己的母亲,他是一个仁君,却也杀了那么多有罪的、无辜的人,就是为了包庇周太后。而她慕灼华,一个小小的官员,知道了陈国皇室最见不得光的丑闻,昭明帝会放过她吗?
她偶尔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想要救刘衍的心稳稳地占据了上风,她不能看着他死在太后手上,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执剑突然破门而入,打断了慕灼华的思绪,慕灼华回过头,看到执剑一脸惊慌道:“不好了,皇宫失火,陛下与太后被困在火场,消息已经传往行宫,皇子们很快就会赶回来了。”
慕灼华眼皮一跳:“难道陛下出事了……这件事不能被人发现与王爷有关。执墨,你把王爷抱去药池,浸浴两刻钟后起来。执剑,你暗中调集王爷的亲卫,做好防卫措施。”
执剑道:“王爷在城中有紫衣卫,人数不多,但每个都是高手,我让他们留在王府保护王爷。居凉关的二十万守军皆听王爷号令,我手持王爷的兵符前往调遣。”
慕灼华点点头道:“你点齐五万精锐前来,驻守在城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执剑听了慕灼华的指示立刻出发,执墨将刘衍放入药池之中看着,转头见慕灼华肩上一片腥红,面上难掩倦意,便道:“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慕灼华想到天亮之后还有一场硬仗,便也不推辞了。
“我回去休息片刻,王爷有任何情况你立刻喊我。”

第四十二章
慕灼华回到自己的房中,换下了染着血污的衣服,稍微擦洗了一番便上床休息。她想着眯一会儿养足精神,但却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一片纷乱,甚至连静下心来思考问题也做不到。
皇宫的大火已经惊醒了许多人了,定京这一夜,注定无人入眠。
慕灼华翻身坐起,换上了官袍,对着镜子修饰自己苍白的容颜,取了参片压在舌底提神。郭巨力被外间的声音吵醒了,起身见到慕灼华房中灯火通明,便来敲门问道:“小姐,你也被吵醒了吗?”
房门打开,郭巨力看到穿着官袍的慕灼华,不由得愣了一下:“小姐你这么早穿着官袍要做什么?不是说陛下去行宫,暂时不用上朝了吗?”
慕灼华神色凝重道:“巨力,皇宫失火了,恐怕是发生了大事,你在家好好呆着,我出去看看。”
郭巨力吓了一跳:“皇宫失火?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慕灼华没有回答,看了一眼被映红的夜色,这场大火映红了黎明前的黑暗。
“你在家守着,别的不需要知道太多。”
慕灼华说完便拎起一个小包裹下了楼,进了隔壁的院落。
刘衍已经浸浴完,执墨帮他擦洗干净换上了新衣服,此时他呼吸平稳地躺在床上,脉象有好转的迹象,但脸色却依然苍白难看。
慕灼华又给刘衍施针一次,让执墨再去皇宫打探消息。
执墨匆匆来回,对慕灼华说道:“陛下和太后……恐怕都葬身火场了。”
慕灼华手指动了动,感觉心脏都快停了。
这场火来得莫名其妙,更可怕的是,陛下和太后为何而死?
慕灼华的目光落在刘衍面上,却听执墨斩钉截铁道:“王爷对陛下手足情深,绝对不可能加害陛下。”
慕灼华道:“我们如何猜测都无济于事,真相如何,只等王爷醒来就知道了。”
慕灼华也不信刘衍会杀害昭明帝,但是太后……
还有这场火,是谁放的。
“王爷必须在皇子们赶来之前醒来主持大局。”慕灼华沉声道,“陛下驾崩,群龙无首,如今也只有王爷能压得住局面了。”
执墨看着刘衍苍白的脸色,怀疑道:“王爷受伤这么重,赶得及吗?”
慕灼华深吸一口气道:“相信他,可以的。”
慕灼华让执墨备好朝服和马车,她施针刺激穴位,想要唤醒刘衍。
如今局面凶险,刘衍及时醒来,不仅仅是为了镇压蠢蠢欲动的众人,更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个时候他要是昏睡不醒,恐怕只能任人鱼肉了。
慕灼华伏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王爷,你快醒来……”
“你若不醒来,这天下,就乱了……”
“王爷……”
“王爷……”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与脸颊,却没有唤醒他。
慕灼华叹了口气,垂着眸子看着苍白的脸,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指尖。他的指尖微凉,被她柔软的掌心缓缓捂热了。
慕灼华总觉得自己有许多的话想对他说,但最终也只是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缓缓叹息。
“刘衍……”
刘衍的手指轻轻一动,划过她的掌心。
慕灼华惊喜地握紧了他的手指:“王爷,你醒了!”
刘衍的睫毛轻轻一颤,似乎费了极大的力气才睁开双眼,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慕灼华面上,双眸漆黑而茫然,似乎记不起今夕何夕,许久之后,那些痛苦的记忆才如山崩海啸一般涌来,让他皱起眉头,眼中掠过一丝痛楚。
“王爷,你醒来就好了!”慕灼华欣喜地露出笑脸。
刘衍看着慕灼华,声音沙哑着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慕灼华道:“王爷你心神受创昏迷不醒,我在这里为王爷医治。”
刘衍看了眼大门,问道:“执剑执墨呢?”
慕灼华道:“王爷,皇宫失火,陛下与太后葬身火场了。”
刘衍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慕灼华的手:“什么时候的事?”
慕灼华道:“就在王爷离宫后一两个时辰。”
刘衍想要坐起身来,却虚弱得无法使力,慕灼华立刻上前扶他坐起,同时将眼下的情况告诉他:“王爷,定京怕是要乱了。已经有人去行宫告知皇子们消息,京中守军也动起来了,我自作主张,让执剑拿了王爷的兵符去居凉关调兵,以免定京发生意外,还请王爷恕罪。”
刘衍瞥了慕灼华一眼,道:“你做得没错。”
慕灼华又道:“算着路程,三位皇子应该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该进城了,王爷务必尽快赶到宫中主持大局,因此我斗胆唤醒了王爷,此刻执墨已经备好了马车在外面了。”
刘衍轻轻点头:“即刻出发吧。”
慕灼华从一旁桌上取来刘衍的朝服,说道:“王爷,让我服侍你更衣吧。”
刘衍此时虽然醒转,但身上十分虚弱,只能让慕灼华搀扶着换上朝服。两人的距离极近,慕灼华却可以感受到刘衍的疏远,这让她莫名有些心酸,自己明明帮了他啊,怎么就这个态度呢?
慕灼华帮刘衍穿好了官袍,又从小包裹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了一粒琥珀色的药丸。
“王爷服下这粒药丸,能让您恢复一些力气。”
刘衍没有多问,接过慕灼华的药丸便送进口中吞下。
执墨便在这时进来,看到刘衍已经醒来,而且换好了官袍,不禁喜出望外道:“王爷,您真的醒来了!”
刘衍朝执墨点了点头:“立刻进宫。”
马车上,刘衍背靠着垫子,闭目恢复精力。慕灼华给他的那里药丸在胃里暖洋洋地燃着,让他冰凉的四肢缓缓回过劲来。
慕灼华跪坐在刘衍身旁,抿着唇一言不发,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角。方才她想上车,刘衍是拒绝的,是她固执地坚持,说是担心刘衍的身体,又有执墨帮衬着说话,刘衍才让她上车。
刘衍摆明了是想和她划清界限,是她慕灼华死皮赖脸跟上来的。慕灼华见刘衍这态度,心里明白了这次事情的严重性,远比之前更甚了……
慕灼华心上仿佛扎了根刺般难受,忽然听到刘衍开口问道:“是你把陛下请来的。”
刘衍没有用问句,而是平淡的陈述。
慕灼华抬起头,迎向了刘衍漆黑幽深的双眼,她僵硬地点点头道:“我……我在薛笑棠的住处发现了一个太后宫中的腰牌,联系其他证据,便猜到是太后主使了一切。我担心太后对王爷不利,就自作主张去行宫向陛下求援。”
刘衍听了慕灼华的解释,神色依旧淡漠,让人猜不出他的想法。
慕灼华小心翼翼问道:“王爷,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衍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要知道太多。”
慕灼华咬了咬唇,低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我知道……王爷不想我牵涉其中,但是……王爷说过的,无论我们怎么做,在旁人看来,我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刘衍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她的侧脸上,那微微抿着的唇角流露出了一丝委屈和不满。
“我是王爷的人,这一点,在旁人眼里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不是王爷疏远我就能否定的。”慕灼华说着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刘衍,小脸上满是倔强和不忿,“王爷不愿说出昨夜宫中发生的事,想要独自一人面对凶险的朝局,但王爷若真出了事,我也得不到好下场。既然早已注定祸福与共,为什么不并肩面对。我虽然本事有限,但好歹也能为王爷分忧解难!”
今日若不是她聪明机警,当机立断,刘衍恐怕就要被太后害死了,就是执剑也承了她的恩,刘衍却这样把她推开……
刘衍怔怔看着慕灼华,以她的聪慧,应该能察觉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的性子可以说是自私,无利不起早,为什么非要跟着他站到局势不利的一面?
慕灼华伸出手抓住了刘衍的袖子,固执道:“王爷别想把我踢下船,是你逼着我站到你这边,如今我去抱他人的大腿也是来不及了,你得对我负责!”
刘衍垂下眸子,看着攥着自己袖口的小手,忽地勾唇一笑:“好。”
慕灼华一喜,笑道:“那王爷告诉我,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慕灼华扶着刘衍靠在软垫之上,才听刘衍道:“太后欲以还阳散毒杀我,陛下赶来,替我饮下了那杯酒。”
慕灼华倒抽一口凉气,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刘衍说得简单,但她顷刻间便勾画出了事情的前后。
“那太后呢?这场火又是怎么回事?”慕灼华追问道。
刘衍眉头一皱,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时我已出宫,我出宫之时,太后仍在。”
慕灼华疑惑道:“难道是太后放了火?”
“只能进宫再查证了。”
说话间马车放缓了速度,执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爷,宫门口围了许多人,马车无法靠近。”
刘衍道:“就在这里停下。”
刘衍撩起衣袍便要下车,却被慕灼华拉住了袖子,他疑惑地回过头看向慕灼华。
慕灼华拉扯着刘衍的袖子让他坐下:“王爷等等,你面色太差了,会让人看出破绽,我帮你修饰一下。”
慕灼华说着打开她的小包裹,取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盒子里是一盘各种色彩的粉膏。
“这是……”刘衍皱着眉问道。
“我独门秘制的易容膏,无害无味,不会让人看出破绽。”
慕灼华说着用右手指腹沾取了一些浅黄色的粉膏,对刘衍说道:“王爷先闭上眼。”
刘衍虽有些疑虑,但还是依言闭上眼,慕灼华温热的指腹落在他眼下的肌肤,轻柔地按压着,遮盖住他眼下的乌青,片刻后,感受到她放下手,刘衍才重新睁开了眼。
慕灼华换了食指指腹沾取红色的胭脂,指腹落在了刘衍柔软的唇瓣之上,双方俱是一怔。
慕灼华跪在刘衍身前,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彼此的呼吸和温度都分外清晰,也让骤然乱了的心跳无处遁形。慕灼华强迫自己盯着刘衍的唇,看着苍白的唇色在自己轻柔的涂抹下染上淡淡血色,柔软的触感,以及上方投射而来的深沉凝视让她忍不住心尖轻颤。昨夜为他以口哺药,当时只记得苦涩与担忧,如今才回味过来旖旎和暧昧,明明按着他的唇的是自己的手,唇上却传来不该有的酥麻,让她无意识地抿了抿唇,做出吞咽的动作。
慕灼华本来素白的面颊上,此时染上了绯红的艳色,每一丝微小的变化都没有逃过刘衍的注视。他无声一笑,拉下了慕灼华的手腕,轻声道:“足够了。”
慕灼华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干咳两声道:“王爷先下去吧,我随后就到。”
见刘衍下了马车,慕灼华这才舒了口气。明明是很正经一件事,怎么她脑子都想歪了呢?
慕灼华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又晃了晃脑袋,好不容易才平复了情绪。
宫门口挤满了大臣,有的穿着朝服,有的似乎来得匆忙,衣冠不整,想要冲进去却被守将拦住了。
刘衍的到来让众人终于有了主心骨,众人纷纷向刘衍俯首行礼。
刘衍面容冷沉来到宫门口,守在宫门口的是周家的人,时任殿前司都指挥使的周奎。周奎五十来岁,双目如炬,不怒自威,有他把守在门口,众人都不敢多言。此人与周太后乃是堂亲,也参与过对刘衍的迫害,但此时他尚不知道周家对刘衍所作所为已被刘衍知晓,因此面上仍维持着对刘衍的友好与恭敬。
“见过定王殿下。”周奎一拱手,面色凝重道,“王爷怎么来得这么迟,宫中发生大事了。”
刘衍不答反问道:“大火扑灭了吗?”
周奎答道:“我已调集守军参与灭火,还有一半尚未扑灭,所幸陛下和皇子们都在行宫,只是太后宫中……”
昭明帝回宫之事属于机密,因此此时尚无人知晓,但太后的寝宫火势极大,已经付之一炬,众人未见到太后逃出火海,心里已经做出了不祥的猜测。
“先进宫吧,让这么多人堵在宫门外只会引起更大的恐慌。”刘衍说着领着众位官员进了宫门。
一具具焦黑的尸体从火海中抬了出来,因为这火是半夜烧起的,多数人都在睡梦之中,正值夏日燥热之时,火烧得又急又凶,导致了许多人逃生不及葬身火海。
刘衍听人上报火情,说是这场火从后宫烧起,猜测是烛台倒下少了纱幔引起。昭明帝离宫带走了皇后嫔妃,后宫便疏于防范,宦官宫女也都懈怠下来,这才导致大火没被及时察觉,越烧越大,不可收拾。
太后宫中的火势总算被扑灭了,刘衍和周奎让众官员留在原地待命,自己前往太后寝宫查探。
昔日华美的宫殿此时已成废墟,宫殿之中倒着不少焦尸,难辨面目,但太后身份尊贵,佩戴着不怕火侵的宝石,在一片废墟之中便显得醒目了。
周奎一眼看到了台阶之上一个镶嵌着华丽宝石的凤钗,顿时踉跄了一下,脸色刷的变得惨白,疾行两步,跪倒在尸体之前。
“太后娘娘……”周奎哽咽着垂下脑袋。
刘衍屏住了呼吸,一步步走到他昨日坐着的地方,也是昭明帝葬身之处。那具尸体还在那里,却早已看不清了面目。刘衍只觉得心上一阵锥痛,眼前发黑,他咬破了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走到了尸体旁边蹲下,颤着手捡起了尸体旁的一块金玉印章。
“皇兄……”刘衍颤声轻轻唤道。
周奎耳力非常,立刻便捕捉到了刘衍这一声呼唤,他吓了一跳回过身来,却见刘衍神色悲痛地半跪在一具尸体之前,手上握着一枚有些眼熟的印章,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奔向刘衍。
“王爷,这是……”周奎不敢置信地看着刘衍手中的印章,“这是陛下的私印!”
昭明帝的私印从不离身,怎么会在这里?
周奎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具尸体,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他啊啊叫了两声,竟说不出话来。
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有人喊着:“柔嘉公主,您不能进去!”
刘衍和周奎侧目看向门口,只见柔嘉公主仪态尽失,仓皇跑了进来,在看到刘衍的时候,她顿住了脚步。“皇、皇叔……”柔嘉公主无措而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皇祖母呢……”
柔嘉公主缓缓走向刘衍和周奎。
刘衍没有回答,周奎站起身来,向柔嘉公主行礼:“公主殿下,请节哀。”
柔嘉公主脸色一白,闭上眼睛,身体晃了晃,她的贴身侍女蔓儿急忙上前扶住她。
刘衍对蔓儿道:“扶你们公主回去。”
“不!”柔嘉公主睁开眼,坚定地拒绝,“皇祖母出了事,我怎么能离开?父皇知道了吗?”
周奎听柔嘉公主说到昭明帝,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刘衍手上的印章之上。
不,也许那不是陛下,那只是巧合,等行宫的车驾到了,昭明帝也就到了。
周奎这样安慰自己,但是不久之后,他的幻想就被戳破了。
三位皇子与皇后、淑妃相携而来,奔进了太后寝宫,抓住了刘衍和周奎迫切地追问道:“宫里怎么会起火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奎没有在人群之中发现昭明帝的身影,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问道:“陛下呢……”
刘琛道:“父皇昨夜便回了宫。”
周奎整颗心都凉了,他看向刘衍,刘衍看向手中的印章,最后看向了地上的尸体。
所有人都沉默着,随着周奎的目光看到了那方被火烧过的印章,最后看到了地上的尸体。
只听到两声尖叫,皇后与淑妃相继晕了过去。
“父皇……”三位皇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双腿几乎软下。

昭明帝驾崩,丧钟响彻定京城,不过半日,满城缟素,炎炎夏日骤然阴冷了许多。
昭明帝顽病缠身多年,宫中早备好了国丧所需的一应器具,刘衍强撑着病体主持大局,安排昭明帝与周太后入殓事宜。
刘琛悲痛不已,但没有让悲痛吞噬自己的理智。昭明帝骤然回宫,便发生了这样蹊跷的一场大火,怎么看都透着可疑,因此刘衍安抚群臣之际,他便让沈惊鸿去调查皇宫起火的内幕。
偏殿之中,沈惊鸿站得笔挺,向刘衍和刘琛拱手回报道:“臣已查过城门记录,昨夜有人持太后宫中的令牌出城,而行宫那边也有记录,是太后让人召回了陛下。”
刘衍早已换上了一身白色衣袍,头上缠着白色抹额,眉眼半敛,不见悲喜,却自有一股慑人的威仪,让人不敢逼视。
“宫门记录呢?”刘琛急切问道。
沈惊鸿顿了顿,答道:“宫门记录因为大火而暂时没有找到,原来驻守宫门的侍卫也因为救火而葬身火海,因此无从查证。但就城门与行宫的记录来看,陛下应该是太后召回,没有可疑之处。”
刘琛眉头紧锁:“皇祖母为何半夜急召父皇?”
沈惊鸿道:“此事暂时无从得知。臣勘察过火场现场,在现场发现了一些焚烧过的碗盏,当时太后宫中应该是摆有酒席,而且仅有两副餐具,一副在太后的主位之上,另一副在陛下尸身身前,因此臣大胆推断,当时在场的,应该只有太后与陛下二人。”
刘衍闻言,眼神微动,但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内心的波动,让人丝毫察觉不到他的异常。
太后的精心安排,慕灼华的歪打正着,竟是构成了一个对他十分有利的局面,摘除了他的嫌疑。
刘琛也丝毫没有怀疑到刘衍身上,他转头问刘衍道:“皇叔,昨夜你在城里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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