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灼华说着解开了领子上的盘口,露出白皙纤细的颈子,上面还有两处淡淡的樱色红痕,如今已经消退了许多,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但刘衍自然是能看到自己的指痕。
慕灼华委屈控诉道:“可这痕迹,分明是王爷留下的。”
刘衍竟无言以对……
而且这指痕是他掐着她的脖子留下的,却被她说得如此暧昧。
慕灼华哀哀切切地叹了口气:“下官不敢辩驳,也是为了维护王爷的名声,王爷却反过来怪人,下官这心里,实在是委屈得很……”
这人强词夺理的本事着实无人能敌了,刘衍发现自己实在是说不过这个女人。
“罢了,以后注意点。”刘衍捏了捏眉心,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慕灼华脸色一变,换上了一副真诚的笑容:“王爷千万不要生气,更不要误会下官,下官对王爷赤诚一片,天地可鉴,沈惊鸿给王爷提鞋都不配!”
刘衍位高权重,平时没少遇到阿谀奉承之辈,但这么赤裸裸不要脸的奉承,他还是头一回听到。
“下去吧……”
刘衍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把她调到眼皮底下,是不是一个错误?
朝堂上关于沈惊鸿和慕灼华的流言蜚语是一刻也不曾停息,慕灼华因此事受到的最大影响就是宫女们都暗中排挤她了……
这从每日的午膳就能看出来。
理蕃寺事务繁忙,因此午膳都是统一做好了分到各人手上,慕灼华的食盒一打开,明显就比旁人少了一半的分量。
慕灼华笑着问送饭的宫女:“这位姐姐,为何我的饭菜比别人少了这么多啊?”
宫女翻了个白眼,冷冷道:“就是这么多了,你一个女子,难道跟男人吃一样多吗?”
说着扭着腰离开。
慕灼华摸了摸鼻子,暗骂了沈惊鸿几句,这才吃起饭菜来。她桌上摆满了厚厚的账簿,今日她的工作就是把这三年的边贸记录看完,然后写一份感悟心得。而桌上摆着的三十几本账簿,仅仅是一年的记录。刘衍平日里看的都是户部总结过的数据,而慕灼华则要自己把一条条明细看完,然后自己写总结。
户部的同僚见慕灼华便吃饭便看账簿,忍不住劝了一句:“活是做不完的,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慕灼华冲对方笑了笑:“多谢关心,我很快就吃完了。”
说完又低下头去看账簿。
慕灼华看东西一目十行,又能过目不忘,因此看这些东西比旁人要快上许多。她一边看着,一边在纸上做着笔记,在椅子上一坐就是两个时辰,连茶都未曾喝过一口。
理蕃寺其他人见了慕灼华这拼命的模样,本来对她有些怀疑和看轻,此刻倒也有些扭转了看法。
到了傍晚,快到了宫门落闸的时候,慕灼华才最后一个跑出了宫门。
慕灼华满脑子都是各种数字,心无旁骛地走着,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慕灼华回头一看,却是执墨。
“执墨小哥,这么巧啊?”慕灼华展颜一笑。
执墨木着脸道:“王爷叫你。”
他叫了好多声,慕灼华都充耳不闻,他怀疑她是故意的。
慕灼华还真不是故意的,要早看到刘衍的马车,她爬也爬上去了。此刻在执墨的带领下,她高高兴兴地上了刘衍的马车。
“王爷,您是特意等我的吗?”慕灼华笑容灿烂,含情脉脉地望着刘衍。
刘衍轻咳一声:“本王陪陛下下棋,刚刚才出宫。”
“既然不是特意等的,那便是缘分了!”慕灼华自说自话,让别人无话可说。
刘衍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问道:“今日观政如何?”
慕灼华道:“三年的边贸明细都看完了,晚上便写一份报告给王爷。”
刘衍诧异地挑眉:“都看完了?”
慕灼华点点头,又撒娇道:“可辛苦了,我连口茶都没喝呢。”
刘衍问道:“昭明十二年九月十三日的记录。”
慕灼华自信满满道:“买入马匹三十,牛五十,钢刀二百,卖出米粮五百石,棉布三百匹,茶一百斤,盐三十斤……”
刘衍早知慕灼华记忆力卓绝,却不想她竟然能把三年来的所有记录都记得一清二楚。
慕灼华盯着刘衍的神色,忽地扑哧一笑:“王爷,你当人人都能过目不忘呢……”
“难道你胡诌的?”
慕灼华嬉笑道:“下官自然是过目不忘,可是王爷您记得吗,下官就是骗了您,您也不知道啊。”
刘衍见慕灼华抱膝坐着,两眼亮晶晶的,一脸坏笑,不禁心生无力,无奈摇头,却又不自觉含了几分宠溺,收起折扇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怎么这么皮……”
慕灼华噫了一声,抬手捂住脑门,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刘衍,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咕噜”。
慕灼华惨兮兮道:“王爷,下官饿了……”
刘衍自然是知道她为何肚子饿,因为与沈惊鸿的那点流言蜚语得罪了派食的宫女,被克扣了口粮,如今肚子饿也是活该。
刘衍充耳不闻,慕灼华暗自哀叹一声,忽然鼻尖抽了抽,转身趴在门边,打开了一道缝隙,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便飘了进来。
“是千酥包的味道。”慕灼华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前面转角处就是一品阁了,他们家这个点刚好有千酥包出炉,每次都大排长龙,不过若是王爷您的马车驾临,必然是不用排队的……”
刘衍闭目养神,全然不理会她的念叨。
慕灼华小心翼翼地捏着刘衍的袖子一脚,轻轻晃了晃:“王爷……千酥包可好吃了,他们挑选上等精肉,剁碎之后,用独门酱料腌制,包起来油炸,因表皮经过特殊的工序油炸,咬一口便会展开一层一层的酥皮,肉汁从酥皮中溢出来,鲜香微辣,肉香扑鼻……”
刘衍腹中忽地响起一声“咕噜”……
慕灼华憋不住笑,转头冲外面的执墨喊道:“王爷肚子饿了,执墨小哥,去买千酥包。”
执墨疑惑地唤了一声:“王爷?”
刘衍缓缓睁开眼,无奈道:“去吧。”
王爷的车马一品阁的人自然是认得的,立刻就包好了十个包子送到马车上。
包子被封在梨花木食盒里,慕灼华欣喜地抱在怀里,刘衍见她抱着食盒却不打开,好奇问道:“你不是饿了么,怎么又不吃了?”
慕灼华陪着笑道:“这马车上熏的是千金难买的伽罗香,怎么好让这凡俗之物玷污了王爷的仙气呢。”
刘衍失笑摇头:“这千酥包还堵不上你的嘴吗,既然买了,便打开来吃吧。本王岂会在意这些小事。”
既然车主都这么发话了,慕灼华便也不推辞了,笑嘻嘻地打开食盒,先拿出了一个送到刘衍手中,乖巧说道:“请王爷先尝。”
千酥包用油纸包着,还微微有些烫手,刘衍倒是不怕这点温度,慕灼华手嫩,只能换着手拿,刘衍笑着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倒也颇有意思。在理蕃寺她端的是一本正经,庄重自持的模样,在他面前却又惯会撒娇卖乖,古灵精怪,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少张面具,哪个才是真的她。
慕灼华此刻心思都在包子上,也没去留意刘衍打量的目光,她小心翼翼在酥皮上咬了一口,顿时肉汁溢出,齿颊留香,又烫又鲜美。她满足地眯起眼,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了腥的猫儿,吃得十分满足。
刘衍也被她的吃相勾起了食欲,举起手中的包子,慢条斯理地吃着,姿态优雅,不时抬起眼,扫过慕灼华油亮的粉色唇瓣。
慕灼华却是狼吞虎咽吃了三个,才缓下来看刘衍。
“王爷,下官能带走两个吗……”慕灼华讨好地问道,“我家巨力最喜欢这个包子了,下官想给她带两个。”
刘衍记得那个丫鬟,也是瘦瘦小小的,却有个名字叫巨力。
“都带走吧。”刘衍说道。
“王爷真是大好人!”慕灼华也不客气,笑嘻嘻地打包起来,“真不愧是下官倾慕之人!”
刘衍险些被噎住,他还不能适应慕灼华随时随地的拍马屁献殷勤,偏偏这人还张口就来,不打草稿。
马车在定王府门口停下,慕灼华跳下马车,冲执墨说道:“多谢相送!”
定王府的马车若是停在了朱雀后街,便显得太过显眼了,这个道理慕灼华懂得,便带上包子自己走了回去。
刘衍下了马车,看了一眼慕灼华轻快愉悦的背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转身朝大门走去。
郭巨力吃下了六个包子,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定王殿下真是个大好人……”郭巨力摸着肚皮说,“小姐,下回吃牡丹卷吧。”
慕灼华正埋首案前写着报告,听郭巨力这么一说,忍不住笑道:“你当王爷是厨子,由着你点菜呢!”
郭巨力有些遗憾,又马上豁达了起来:“不行就算了……小姐,那么晚了,你还不就寝吗?”
“快了,我这里写完就睡,你先睡吧。”
郭巨力打了个哈欠:“当官真辛苦。”
“做什么事,做什么人都辛苦,辛苦若有了回报,便不觉得辛苦了。”慕灼华说道。
郭巨力道:“今日我洒扫中庭,员外郎家的奶娘来串门,同我聊了许久,我瞧她那样子,好像是要给小姐你做媒。”
慕灼华头也不抬道:“你知道怎么推的。”
郭巨力点点头:“我当然明白小姐的心意了,那个奶娘却不死心呢,一个劲地说,姑娘家最要紧的是找个好男人嫁了。”
慕灼华嗤笑道:“找个好男人,可比考状元难多了。”
郭巨力深以为然,又觉得不太对劲,扭头道:“小姐,对你来说,考状元也不见得多难啊,只差一点点……”
“去去去,睡觉去,别打扰我升官发财!”
第二天一早,刘衍果然在自己桌上看到了慕灼华提交的报告,他拿起来五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看了看,又向外面看了一眼。
慕灼华今日在刑部观政,要把这些年对的番邦管理律例都看完,也是不得空闲的一天。
理蕃寺的人很快就发现了,慕灼华这个小姑娘做起事来十分拼命,为人也和气好说话,渐渐地也就接纳了她,耐心地给她答疑解惑。刘衍交给慕灼华任务却没有减轻,既然知道了她能耐大,便加倍地压榨她了,换了旁人恐怕要叫苦不迭暗自腹诽,慕灼华却还是每天笑嘻嘻的,准时高效地完成刘衍交代的任务。
除了理蕃寺的工作,她依旧要每三日去给皇子讲学一次,有了在理蕃寺观政的经验,她讲起北凉诸国的事务来就更加信手拈来了。刘瑾对她显得越加佩服,刘琛却看她更不顺眼,原因便是她与沈惊鸿的流言污了他的视听,对慕灼华的挑衅也更加过火,导致了课堂上经常出现刘瑾与刘琛争执。刘瑜脾气好,夹在中间却是左右为难,拉不住两个暴脾气的。
这日慕灼华讲到了北凉的兵事,说起北凉丰产铁矿,有钢刀之利,悍马之勇,又惹了刘琛不快,冷笑道:“北凉不过陈国的手下败将,谈何利勇?”
慕灼华道:“历史上,陈国对北凉用兵不下千次,却从未真正打服北凉,北凉人看似粗莽,却十分狡诈,他们拼死也要打一场胜仗,来换得议和的条件。”
刘瑾插嘴道:“慕先生所言极是,大哥,当年你们便是打了一场败仗,北凉才以此为借口,在和谈条件上讨价还价。”
这事正中刘琛的痛点,刘琛当即大怒:“你说什么!你在宫中养尊处优,又懂什么行军打仗之事?当年若不是军中出了叛徒,我与皇叔早就荡平北凉了。”
刘瑾道:“这倒是和慕先生说的一致,北凉人狡诈,竟在大哥你眼皮底下塞奸细,蒙蔽了你和皇叔。”
刘瑾表面上说北凉狡诈,言外之意却是说刘琛与刘衍无能,遭人蒙蔽,刘琛怒不可遏,冲到刘瑾跟前攥住了他的衣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和皇叔,你们不过是躲在皇城里,我们却是在前线浴血奋战!”
刘瑾丝毫不惧:“我也可以上前线,只不过没有机会罢了,大哥,论武功我可未必比不过你!”
刘琛被刘瑾一激,冷笑道:“好啊,那咱们就较量较量,谁认输就是懦夫!”
说罢用力推开刘瑾,自己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刘瑾不屑一笑,立刻跟了上去。
慕灼华瞠目结舌,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急忙对刘瑜说道:“二殿下,您赶紧劝劝他们啊!”
刘瑜苦笑道:“我不懂武功,如何劝得住他们?”
“陛下呢?”慕灼华边往外追边问道。
“此事不能让父皇知道,否则父皇动怒,会伤了身子。”
慕灼华咬牙道:“那只能把定王殿下叫来了,他的话,大殿下该是会听的。”
刘瑜点点头,立刻叫自己的侍读去理蕃寺找定王求救。
而这边的刘琛刘瑾二人,已经各自挑好了武器,一触即发了。
御书房前的空地极大,两人各据一方,各执一剑。
刘瑜喊道:“大家都是兄弟,点到为止,千万不要伤了对方!”
刘瑾道:“二哥放心,我不会伤了大哥的。”
刘琛冷笑:“你还是小心自己吧!”
说罢提剑而上,杀气腾腾,竟丝毫没有回撤之力。
慕灼华不懂武功,但也看得懂情形,如今双方都在气头上,根本是不死不休的打法,在场之人都不懂武功,只能干瞪眼看着,而侍卫更是不敢插手皇子之间的决斗,以刘琛的脾气,谁敢插手,必然会被杖责一百。
慕灼华焦急地看着,大喊道:“两位殿下快住手,今日上的是文课,不是武课!一会儿陛下过来看到了会大发雷霆的!”
庭中剑影如织,两个人都是充耳不闻,慕灼华无可奈何,只能盼着刘衍来得快一点。
刘瑜的侍读很快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定王殿下不在理蕃寺!我给他们留了信,若定王殿下回来了他们会转达。”
慕灼华心想,那时就来不及了!
果然,庭中场面更加难看,刘瑾一剑刺向刘琛右肩,刘琛虽然避过,却被破了衣服,刘琛大怒,出招更加凌厉,刘瑾也被逼得步步后退。
刘瑜急道:“够了!三弟,你快停手认输!”
刘瑾咬着牙不肯认输,刘琛冷笑道:“不要认输,我要打得你心服口服!”
这时刘瑾眼睛一亮,在刘琛说话之时发现了一个破绽,一个闪身避过来剑,便刺向刘琛的破绽之处。刘琛仓皇回剑,剑身挡住了刘瑾的来剑,被逼得后退了几步,刘瑾趁机欺身上前,打得刘琛措手不及,眼看就要落败,
刘琛岂能接受这样的失败,忽地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竟是舍弃了防御,使出了两败俱伤,一剑刺向刘瑾腹部。刘瑾也被刘琛玩命的打法吓了一跳,躲闪不及,剑身在腰侧擦过,顿时鲜血涌了出来,而刘瑾的剑也回收不及,刺穿了刘琛的右腿。
慕灼华脑中“嗡”的一声,仿佛听到了自己的丧钟……
两个皇子在她的课上大打出手,两败俱伤……
众人尖叫着围了上去,刘瑜扶起倒在地上的刘瑾,急切查看他的伤势。
“我没事。”刘瑾脸色微白,摇了摇头,“皮外伤。”
刘瑜又赶紧跑过去看刘琛,刘琛的伤势比刘瑾严重许多,鲜血如泉水一样涌出,显然是伤到了要害。
“快传太医啊!”刘瑜大吼一声,惊呆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来不及了!”慕灼华蹲在刘琛身前,伸手查探大腿上的伤势,“刺破了血管,必须立刻止血!”
刘瑜怔怔看着慕灼华,慕灼华方才还慌乱着,此时却十分镇定,她拿起地上的剑,抬手挥下,割下外衫,在刘琛的伤口部位之上缠了一圈,用力地勒紧了。“二殿下,你把这边勒紧了。”
刘瑜闻言,按照慕灼华的吩咐勒紧了伤口,果然出血小了许多。慕灼华又从腰间取出一个羊皮卷轴,打开放在了地上,里面摆放的是一根根银针。
“我给殿下施针止血,殿下不要动。”慕灼华说着拈起一根长针。
刘琛浑身无力地瞪着慕灼华,慕灼华出手迅疾,很快便落下几针,果然片刻后血便止住了。
“你们把殿下抬回房间,放在榻上,取热水来。”慕灼华说着,补充道,“小心别碰到银针。”
众人见慕灼华果真止住了血,都听她的命令行事。
慕灼华又对刘瑾道:“三殿下,让我看看您的伤势。”
刘瑾回过神来,摆手道:“不用,我只是皮外伤,血已经止住了。”
慕灼华看了刘瑾一眼,也不再坚持,转身跑进了刘琛所在的房间。
御书房里就有热水,太监们很快送了过来,刘瑜用剪子剪开了伤口处的布料,小心擦拭血污。这时外间传来仓皇的脚步声,有人喊着:“太医来了!”
慕灼华回头,便看到三个太医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她便站起身来,让开了位置。
“老臣来迟……”
太医还要请罪,就听到刘琛不耐烦地说:“少说废话,过来!”
太医急忙爬到床前,细细查看刘琛的伤势之后,松了口气道:“殿下伤到此处,出血如泉,若不是及时止血,只怕危险了,不知道是哪个太医出的手?”
众人齐齐看向了慕灼华。
此时慕灼华袖子上,衣服上一大片鲜红,她冲太医笑了笑道:“事急从权,本官略懂医术,便斗胆给殿下止血了,余下之事,就交给诸位了。”
太医和善地笑了笑,转过身去为刘琛处理伤口。
慕灼华见刘琛有了太医照料,而自己满身血污,便想着回理蕃寺换身衣服,不想刚走出门,就与一人迎面撞上,慕灼华倒退了两步,抬头一看,惊喜道:“王爷。”
刘衍看到慕灼华身上的血污,也是一惊,下意识地上前抓住她的手:“你哪里受伤了,怎么这么多血?”
慕灼华看到刘衍眼底的急切,不禁有些恍惚,笑道:“不是下官,是大皇子,这是为殿下医治时不慎被染上的。”
刘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便放下慕灼华,往里面走去。
慕灼华回理蕃寺换了身干净衣服,她一身的血污把众人都吓坏了,打听之下才知道两位皇子比剑之事,都是心惊胆战。
慕灼华换了衣服回到御书房,刘琛和刘瑾的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太医正往外走。
慕灼华走到门口就听到刘衍在教训刘琛,下意识地收回了脚,停在门外。
“你今日行事太过鲁莽了!”刘衍坐在床边,沉着脸训斥刘琛,“你是兄长,今日之事责任便在于你。”
刘琛嘴硬道:“是他出言不逊,说皇叔用人不明,遭人蒙蔽,我气不过才……”
刘衍按了按额角,按捺着怒气道:“别人就是知道你的脾气,才故意激怒你,今日陛下不在宫中,我也不在理蕃寺,难道你以为是巧合吗?”
刘琛一惊,随即怒道:“他们故意的。”
刘衍道:“你与刘瑾两败俱伤,必然要遭到陛下训斥。”
刘琛冷笑道:“我懂了,刘瑜故意让刘瑾拉我下水,我俩鹬蚌相争,他倒舍得让亲弟弟涉险。”
“琛儿,你们三人都叫我一声皇叔,我原不该有偏颇。”刘衍轻叹一声,“你们如此相争,伤的是陛下的心。”
刘琛道:“那他们便不要想着与我争!”
刘衍知道刘琛脾气如此,听不进自己的劝,只能道:“你乃嫡长子,不必争,这一切都会是你的,你越是争,就离你越远。你只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便不会轻易被人利用了。”
刘琛还要反驳,却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殿下,慕灼华求见。”
刘琛收回了满肚子的话,冷冷道:“进来。”
慕灼华推开了门,走到床前关切问道:“殿下的伤势如何了?”
刘琛道:“无碍。”
刘衍看了慕灼华一眼:“听说是你及时为大皇子止血。”
慕灼华微笑道:“这是臣子的本分。”
刘琛冷眼看着慕灼华:“你应该知道,我很不喜欢你。”
慕灼华讪笑:“下官但行己事,管不住他人的喜恶。”
刘琛又道:“没有人知道你会医术,你不救我,没人会怪你。”
慕灼华轻叹了口气:“殿下若要这么问,那就容下官说句实话了。下官自然知道殿下不喜欢,但两位殿下在我的课上出事,我难辞其咎,所以必须竭尽全力去救。这是其一。其二,医者仁心,见死不救,下官问心有愧。”
刘琛冷冷说道:“其三,你想着救了我,我便欠了你人情,不再为难你。”
慕灼华苦笑:“这其三,不敢奢求。”
刘琛道:“我从不欠人,你救我一命,我现在便还你,说出你的条件。”
慕灼华小心翼翼地看了刘琛一眼,又用余光偷瞄刘衍,这才低下头说道:“那殿下给些诊金就好了。”
“什么?”刘琛狐疑道,“诊金?你要什么诊金。”
慕灼华道:“下官给人看病,收多少诊金就看对方什么身份,若是普通百姓,便只收一点铜钱,若是达官贵人,便要多收一些。殿下尊贵,下官斗胆,要五百两诊金。”
刘衍闻言,扬眉看向慕灼华。
刘琛嗤笑一声,大喊了一声:“来人,拿一千两来!”
刘琛话落,外面就有个小太监拿了一千两的银票进来。
“给她。”刘琛不屑地说道,“我的命,还是要更贵一些的。”
慕灼华毕恭毕敬地收下了一千两,拱手道:“多谢殿下。”
刘琛嫌恶地挥挥手,道:“你走吧。”
慕灼华弓着身子退下了。
待慕灼华走远,刘琛才对刘衍说道:“这个女人,贪生怕死,贪财怕事,她救了我的命,功名利禄唾手可得,却只要了五百两,你说她是不是又贪又傻?”
刘衍微笑不语,他知道的慕灼华,可不是这样的人。
“就这样的人,也配和沈惊鸿齐名?”
刘衍无奈道:“你这几日就好好休息,不要再大动肝火了,稍晚陛下来看你,记得认错,不要找借口。”
“知道了,皇叔越来越啰嗦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刘琛不满地咕哝了一句。
刘衍瞬间有些恍惚,他以前是怎么样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样子……曾经的他,又比刘琛好多少呢……
可有些教训,着实太沉重了……
太监端着药碗进来,刘衍扶着刘琛坐起喝药,这时又跑进来一个太监,跪下说道:“殿下,奴才方才跟踪慕灼华,她确实说了一些关于殿下的话。”
刘琛脸色一冷:“她在背后说我什么?”
慕灼华怀揣着银子刚走没几步,便看到宋濂锡跑了过来。
“我都听说了。”宋濂锡一脸惊恐,“竟然发生这样可怕的事,好在你会医术,给大殿下止血了,不然殿下们有个万一,你也是危险了。”
慕灼华微笑道:“我也是后怕得很呢。”
宋濂锡又问道:“不过你救了殿下这么大的功劳,殿下应该会给你不少赏赐吧,苟富贵,莫相忘啊!”
慕灼华从怀里抽出银票,说道:“我本只要五百两的诊金,殿下给了我一千两。”
宋濂锡瞠目结舌:“你!你!你!唉,我说你什么好啊!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找殿下要了五百两!”宋濂锡气得拍大腿,“我的慕大人啊,你多聪明一个人,怎么就干了糊涂事,你这是吃力不讨好,殿下恐怕要更讨厌你了!”
慕灼华悠悠道:“殿下本就不喜欢我,我若是要了高官厚禄,殿下就是给了,心里也不会痛快,回头找个理由,还不是把我贬下来了。”
宋濂锡哑然:“这……”
慕灼华又道:“殿下若不给我点什么,他心里也不舒服,总记挂着欠我的人情,既然如此,我不如要些实惠的,这样一来,殿下心里也能舒坦一些。”
宋濂锡失笑:“殿下心里舒坦了,你又舒坦了吗?殿下还不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你。”
慕灼华淡淡一笑:“殿下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殿下只是口头上说我几句,他性情爽直磊落,并没有真正恶我害我。宋兄你曾经教我,为人臣子,莫过于一个纯字,我今日便是但行己事,莫问前程了。不能讨殿下喜欢,是我的不足,能为殿下排忧解难,也算为臣的一点本分了。”
刘琛听完这话,沉默良久。
“她真这么说?”
小太监点点头:“奴才听得真切,虽然记不住每句话,但大致便是这个意思了。”
刘琛摆摆手道:“下去吧。”
当着刘衍的面,刘琛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本以为慕灼华会心存怨怼,没想到……反而是自己显得心胸狭窄了一些……
自己先前对刘衍说的那番话,如今便被慕灼华打脸了,他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却不觉得恼恨。
刘衍唇角含笑,催促道:“殿下,喝药了。”
刘琛不是滋味地喝下药,问道:“皇叔,这慕灼华,好像也没那么不堪……”
刘衍眼中笑意浓浓,轻轻点头道:“她的心思,确实玲珑。”
御书房的风波很快就传遍了皇宫,慕灼华回到理蕃寺,便看到同僚们都聚在了一起,绘声绘色地描述那凶险的画面。众人见慕灼华进来,立刻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起状况。
慕灼华笑着道:“两位殿下都无大碍,更何况有定王殿下在呢,大家还是回去做事吧,一会儿定王殿下回来,看到我们议论殿下的是非,怕是要动怒的。”
众人一听,便也没趣地散了。
慕灼华今日的工作便是给三位皇子讲学,出了这档子事,讲学也只能停下了,她便又回到理蕃寺筹备下回在礼部观政需要的材料,正忙到一半,又来了个宫女传话。
“慕大人,公主殿下有请。”宫女毕恭毕敬地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