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如今的病人除了严重的外疽,还有内疽,病情实在复杂,恐怕不能照搬书上所述针法。”施菀说。
施菀满面焦急,一旁的陆璘却已觉察出来,秦太医是并不想将这针法教给施菀。
她自己是一颗急于救人的赤诚之心,哪里明白太医局里这些老太医藏技的心思。
陆璘这时道:“秦太医,实不相瞒,施大夫口中所说的病人,便是家母,如今家母卧病在床,已是命悬一线,早先家中便想入宫请旨求秦太医救治,可家母倔强不肯依,竟以死相逼,家中无奈,只请城中医婆来看,最后就拖到了这步田地。
“如今有施大夫,却毕竟是后辈,哪及秦太医这般着手回春之术,所以我特地带她来向秦太医请教,只求秦太医救救家母。”
此番,便是他代表陆家出面求秦太医了,秦太医若是拒绝,多少有些不讲情面。
秦太医便道:“我行医四十余载,有二十年都在研习针法,这其中许多细节太过复杂,多一针少一针根据伤情效果截然不同,照理来说,不看见病人、不是亲手扎针,我绝不会多说,但陆公子既如此说,我姑且只能试试了。”
陆璘起身道:“多谢秦太医。”
秦太医便问施菀:“你详细说说陆夫人的病情。”
施菀将陆夫人病情详细道来。
秦太医一边听着,一边眉头就皱了起来,果然在他看来也是极难治的病。
最后他思索许久,叹声道:“我说的针法,也只能一试。头两天未生肌时,便取承山,昆仑……”
他说,施菀认真听着,却并没有用纸笔,而是默默记下,偶尔也问一两句。
后来他说完,又补充道:“这些也不过是辅助,施大夫还是细细察看,对症调整。”
施菀点点头,认真道:“我明白了,多谢秦太医。”
这时秦太医似乎想起了什么,问:“施大夫是女子,可是擅长女科?”
施菀回道:“太医面前不敢说擅长,只是确实行医以来,看女科更多。”
秦太医问:“我倒遇到个久治不愈的女科病,要问问施大夫。”
施菀连忙道:“秦太医请问。”
秦太医说:“宫中一位娘娘,产后月事不顺,我按其说的症状开方,自认绝无差错,却久治不愈,娘娘隔两日便要我拿出新药方,我实在是黔驴技穷,找不到应对之法。”
“总会有些效果吧,而不是一点改善都没有?”施菀问。
秦太医摇摇头:“娘娘说三个月以来,药全是白喝了,一点用也没用。”
施菀又想了想,问:“太医说娘娘隔两日就要太医拿出新药方?”
“是啊,前几天换了新药,昨日却又被传了过去,说是服药后胸闷,又让换药,还发了顿脾气。”
“这样不合理。”施菀说:“月事不顺是我看得比较多的病,大多数病人都是服药一个月以上才会反应有效或是无效,就算是血热经期超前者,也是半个月以上,这本就是月事病的规律,病人绝不会隔两天便要来看,以太医的医术,也绝不会治月事不顺反倒引起胸闷。”
说到这里,施菀问:“敢问,这位娘娘是否十分受宠,皇上去娘娘宫中多吗?”
秦太医说道:“盛宠。”
施菀接着道:“听说在宫里,皇上去哪个娘娘宫中,都是有记载的?”她问着,也不由自主看向了陆璘,陆璘点头道:“是这样。”
施菀:“太医若有办法,可以看看这记载的册子,是否皇上去过娘娘宫中,娘娘第二日便会找太医,若是这样,那兴许不是月事不顺的病。”
秦太医稍一琢磨便觉得也许对得上,连忙问:“是什么病?”
施菀认真道:“娘娘在产后,据我所知,产后的许多女子会有合阴阳辄痛,也许娘娘便是,但因身份尊贵,又恐被皇上知晓影响荣宠,所以不敢张扬,也不对太医明说,太医以月事不顺来治,自然不对症。”
合阴阳辄痛,便是房事疼痛,这的确是产后常见的症状,也并不难治,秦太医回想种种,瞬间茅塞顿开,重重拍一下自己大腿,恍然道:“我竟没想到这里!”说着不由站起身来,朝施菀抱拳道:“我也要多谢施大夫,替我解惑!”
施菀连忙站起身来:“秦太医折煞我了,太医不过是没猜到娘娘心思,与医术无关,而我医术虽浅,但在乡下看得最多的便是这种隐秘之病,所以才能想到。”秦太医此时态度热情了许多,夸她道:“施大夫医术也不浅,我像施大夫这么大年纪时,远不如施大夫,实在是后生可畏。”
说完,他突然看向陆璘:“陆公子,我怎么记得,之前安陆大疫,助官府一起清除瘟疫的,一个是济宁府上官世家的后人,一个便姓施?莫非……”
“正是这位施大夫。”陆璘看一看施菀,缓声道。
秦太医这时深深看一眼施菀,又是叹息:“原来正是我眼前的施大夫,倒是我眼拙了。”
施菀说道:“上官大夫是疫病防治大家,我不过是在一旁相助一二而已。”
陆璘笑了笑:若是旁人,一定要趁此机会将功劳揽在自己手里,跻身名医之列,她却总是藏拙。
秦太医却再也不信她说的这话,也笑道:“施大夫谦虚了。”
说完,陆璘与施菀将要离去,秦太医又道:“还有个问题,敢问施大夫给陆夫人上的什么药?”
施菀回道:“以煅石膏八钱,升丹二钱所配的提脓去腐药,加黄金膏外涂。”
秦太医点点头,然后道:“稍等。”
说着喊来仆人,让仆人去自己房中拿一个青瓷药瓶。没一会儿那仆人拿来了药瓶,他将药瓶递给施菀道:“若生肌不如预期,可加入这一味药,由我自己研治,对治疮疡有些效用。”
一听他这话,施菀便知道他这药一定是在普通治痈法不管用时起作用的,也绝非是他说的“有些效用”,说不定真能解决她担心的疮疡问题。
施菀与陆璘同时道:“多谢秦太医!”
离开秦家,施菀小心将瓷瓶打开,见里面是浅黄色药粉,确实是自己没见过的成方,再闻一闻,好像有田七的味道。
她不由说道:“这秦太医只愿给药粉我,是怕我将药方学去么?”
陆璘说道:“若非他赏识你,连这药粉也不会给。”
说完,他问:“是否觉得太医们太喜欢藏技,保留太多,与你想象的不同?”
施菀摇摇头:“他是太医,在宫中讨生活,想的自然多一些。我就是觉得太医果然就是太医,医术的确了得,我在安陆,医术并不比那些长辈差,可到了京城,到了这太医面前,才发现自己不懂的实在太多。”
她总是如此,从不会怨怪人的。陆璘看着她,说道:“今日还没来得及去问岐黄班的事,待有空我马上便去安排。”
施菀收好了瓷瓶,抬起头来温声道:“不着急,你才回来,陆夫人情况又还危急,先不挂念这些事。”
陆璘又看着她轻轻一笑,神色温煦,如春风拂面。
那意思似乎在说,她果然关心他。
但她不过是正常和手上病患的家人说话而已。她收敛了神色,不再看他,只朝前面马车上去。
第102章
陆夫人的伤口在第三日有再次化脓的迹象,施菀重新换了药粉,又以秦太医的针法施了针,果然施针效果并不大,便停了针,只开汤剂,外敷内服之下,伤口不再化脓了,却迟迟不生肌。
不生肌,便又有疮疡化脓的可能,实在找不到办法的时候,施菀便用了一些秦太医给药粉,一夜之后,竟真见奇效,陆夫人的伤开始长新肉了。
待外疽情况稳定,施菀便开了几剂重药,尽快将内疽拔除。
到第七日一早,施菀来看陆夫人,她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焦妈妈神色也带着几分轻松的喜色,见了施菀,立刻道:“昨日夜里,夫人如厕时果真排出了许多脓液,就像那日挤外疽一样的,是不是内疽要好了?”
施菀看看陆夫人神色,又把过脉,点头道:“情况还算好,眼前算是最惊险的时候过去了,好好调理,若不出意外,便会慢慢好起来。”
陆夫人分外高兴,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活下来,侧身躺在床上看向施菀道:“这一遭,多亏了你,几年不见,不成想你竟有了这样高的医术。”
施菀平静道:“是陆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这一场大病之后,必有后福。”
她说的话好听,却分明就是十分陌生的客套话,可以说就算换了别人,她也仍是这样说。
甚至最初陆夫人按习惯喊了她一声“菀菀”,她也说“夫人叫我施大夫就好”,似乎并不想显露出和陆家很熟的样子。
这时施菀吩咐枇杷:“给陆夫人换药吧。”
陆夫人知道枇杷是她带的徒弟,确实哪怕是换个药,手法也不如施菀利落。
她心里更愿意施菀亲自帮她换,但施菀才救她一命,又一副和她并不熟的样子,她终究不好要求太多,忍住了。
枇杷给陆夫人拆了绵纱,细细洒上药粉,施菀到一旁去写药方,写好,交给焦妈妈道:“今日按这个去抓药,下午就换药。”
“好。”焦妈妈连忙将药方收起来。
这时丫鬟从外面进来,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待枇杷上好药,缠好纱布,便过去替陆夫人盖好了被子,然后道:“夫人,二公子过来了。”
“我这里已经好了,快让他进来。”陆夫人很快说。
她这边话音才落,施菀已经拿起了药箱:“陆夫人,那我就先回房了,后面有不舒服,随时让人去叫我来。”
“好,施大夫慢走。”陆夫人道,焦妈妈直接将她送出了里间。
从正房出来,便见到站在外面的陆璘,看见她,陆璘很快问:“母亲今日怎么样?”
施菀回道:“外疽的伤暂时没有化脓,内疽的脓已经排了些出来,暂且是在好转。”
陆璘松了口气:“那便好。”
施菀已经要往后面去,陆璘急忙叫住她:“明日你在这里等我,我送你去国子监。”
施菀回过头来:“不必劳烦陆大人了,我知道国子监的路,自己过去就好。”
陆璘上前一步,解释道:“进那里的学生都是男子,就你一个女子我怕他们对你不敬,由我亲自送你去好一些。”
施菀想了想,的确是这样,她还不知道歧黄班是什么情况,陆璘送她,虽说有托关系走后门之嫌,但背靠大树,确实会少很多麻烦。
“那劳烦陆大人了。”她说。
陆璘温声道:“施大夫今日先去休息吧。”
施菀点点头,与枇杷一同离开了,陆璘目送她离开,这才进屋里去。
陆夫人今日精神好一点,拉着他的手和他说了许多话,最后问他:“听说你在安陆时,遇到的那个瘟疫也是和施大夫一起治理的?你和她……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一句在安陆遇到她?还有上次你突然告假去安陆,莫非就是因为她?”
陆璘回道:“母亲果然精神好了,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
陆夫人不理他这个,继续问:“说说,你和她是怎么回事?”
陆璘回答:“没有怎么回事,她在安陆开着全县城最大的药铺,并不愿来京城,也不愿进陆家的门,我出重金请她过来,又以让她进太医局开的歧黄班为条件,她才答应过来。所以母亲最好让全府都知道,对她要客客气气的,要不然她随时有可能离开。”
“哪有不客气,我都对她客气的。”陆夫人说。随后又问:“致沉说她在安陆没嫁人,是么?”
“是。”
“为什么没嫁?照她这条件,虽说难找到像我们这样的官宦人家,但只要不太挑,应该是好嫁才是。”陆夫人说。
陆璘沉默半晌回道:“据我所知,的确有许多人想求娶她,但她一心行医,似乎有终生不嫁的意思。”
“是这样?”陆夫人一时觉得有些惋惜,沉吟一会儿,突然问:“她是不是,嫁过你这样的夫君,便再看不上别人了?所以才要终生不嫁?”
陆璘看着陆夫人一笑,似乎听了句好笑的笑话,半晌那笑意都没退去:“母亲是不是忘了,当初可是她要同我和离的,这话要是被她听到,我真怕她气得转身回安陆,不给母亲治病了。”
陆夫人被他弄得都要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是这么悄悄一说,我这房里也没人会传话。”说完,似乎想起了以前,叹息道:“听说你回来时碰到卿若了?”
“嗯。”
“你前脚走,她后脚就来京城了,可惜我那时病得严重,没见她,倒是听说她已有了一儿一女,女儿大一些,带过来了,儿子还小,就放在家里。”
陆璘没回话。
陆夫人继续道:“看人家多好,儿女都有了,也大了,不像你……我之前还以为就你是这样,现在才知道连施菀也是这样,不知你们怎么想的,一把年纪了,不成家,也没个儿……”
“女”字没说出口,她突然想起了以前那桩旧事。
陆夫人叹息了一声:“大概是,儿女缘来得晚一些吧。”
陆璘道:“母亲要实在想从我这里得孙子,改日我写信给族里问一问,有没有人愿意过继个孩子到我名下,母亲是想要孙儿还是孙女?”
“你这是胡说八道什么!好好的人,说什么过继的话,回头传出去人家以为你怎么了,还当真要一辈子不再娶了?”
陆夫人情绪激动起来,陆璘温声道:“只是说着玩,母亲怎么动这么大气。”
“说也不许说,等我好了,我是一定要把你这事解决的。”陆夫人说。
陆璘默然不出声,只是看着母亲,若有似无地笑了笑。
不知怎么,因为这笑,陆夫人觉得他说的就是真的。
说什么过继就是七分假三分真,他原本就不是爱开玩笑的人。
而且说到娶妻的事,他就不搭话,那样子,似乎他就真准备不娶妻。
陆夫人弄不懂他,说是为王卿若也不像,为施菀也不像,就不知他是为什么。
“好了,母亲好好休息,我去衙署了。”陆璘说。
陆夫人点点头:“去吧,早些回来,不要太累着自己。”
送走了陆璘,陆夫人又是一阵叹息。
这时焦妈妈在一旁劝道:“公子这还年轻呢,说不定是一心仕途,夫人要操这份心,也等身体好了再说。”
陆夫人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遇了什么邪障,等我好了,找个师父替他问问。”
焦妈妈神色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后道:“不过,看公子这样子,似乎施大夫在安陆也没和他说以前那事。”
陆夫人一听便知道是什么事,她刚才也想起过的,那时她瞒着儿子,给施菀堕胎的事。
施菀没说,倒确实出乎她意料,换了任何人都要提起的吧,若是那样,儿子势必要过来质问她。
这时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施菀不嫁人了,儿子也不娶妻了,该不会他们两个都是中了邪吧?
她以前曾听过一些巫医的故事,说是有一家的男人,一直好好的,等人到中年,突然就魔怔了一样,开始拈花惹草,花天酒地,官也不做了,妻儿也不要了,就天天宿在青楼,后来他家夫人找巫医看,才知是那男人前世的情人过来找他,这才让他性情大变,人不人鬼不鬼。
还有人家,为了招来弟弟而领养了女婴,果真招来亲生儿子后,便把女孩溺死了,结果第二年,亲生的儿子也在同一个水塘落水淹死了,旁人便说,这是他们家太作孽,那女孩就来带走了弟弟。
施菀与儿子都这样,是不是被从前堕掉的那个孩子给缠上了?但才两三个月的胎儿,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怨气吧,再说当时也是无可奈何……
陆夫人想着,又想起了自己身上的疽,想起在鬼门关徘徊的这两个月,最后叹声道:“等好了,去相国寺好好拜拜吧。”
施菀才回房没多久,有个女子找了过来,她从沉香院的角门进来,到她门外踌躇一会儿,最后进门来,分外客气又急切地求她替自己看病。
施菀见她穿得富贵,像主人家的样子,自己却又并不认识,问她:“你是……”
那女子回道:“我是大公子的姨娘,姓乔名芝,平日也难见到大夫,听说施大夫擅长女科,所以来找大夫看看。”说着将一对用手帕包的玉镯子拿了出来:“我那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镯子成色还不错,配得上施大夫清婉的气质,还望大夫不嫌弃,帮我看看。”
施菀这才明白,这是陆恒新纳的姨娘。
她知道在她当初离开陆家时萧惠贞似乎将自己陪嫁丫鬟抬作了姨娘,那丫鬟姿色才气都不如萧惠贞,陆恒对她态度也一般,但眼前的女子却有一幅玲珑却不失娇媚的脸庞,目光灵动清澈,明显也有一颗慧心,也许是陆恒自己从外面纳进房中的。
她回道:“敢问姨娘要看什么?”
乔芝低声道:“我进门已近两年,却迟迟没有身孕,大夫知道我们做妾室的全靠儿女傍身,所以我这心里实在是……”
说着,她几乎要哭出来。
施菀问:“平日月事正常么?”
乔芝点头道:“正常,都是每月十三十四开始,到二十的样子就结束了。”
施菀:“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乔芝摇头:“都没有,只是不孕。”
施菀伸手替她把过脉,问:“那你夫君到你房中时候多么?”
乔芝回道:“大约不算多也不算少吧,夫君除我之外也只有大少夫人一个正妻和一个姨娘,大少夫人为人贤惠,为了后宅少生纷争,安排了每月前十四天在大少夫人房中,后面八天是比我早进门的方姨娘,最后是我。这样的话,每月也有八天,不会碰到月事,夫君又是壮年,所以……”
她最后低声道:“照理来说,时间是够的,但大少夫人有一儿一女,方姨娘也有一女,只有我……”
她说着垂下头去。
施菀问:“所以你从进门到现在,都是每月二十二到三十,与你夫君同房?”
乔芝点头:“是。”
施菀说道:“你身体没事,只是与夫君同房的时间正好是最不易怀孕的时间,改了日子就好了,比如在月事结束十天后,到下次月事来的十天前。”
“会这样吗?这个,还有时间的区别?”乔芝大吃一惊。
施菀:“先试试,目前来看,你身体是没有问题的,其次是要放宽心,若常有忧心事,也会影响怀孕。”
乔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是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怔怔坐在那里,半晌才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施菀这时道:“姨娘将镯子拿回去吧,既没有开药方,我只收诊金50文,只收现钱,不收财物。”
“这……”乔芝见她说得认真,知道是真话,便只好收了镯子,又连忙在身上拿出50枚钱来,递给施菀,施菀接下那钱,淡声道:“多谢。”
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乔芝知道不该再打扰她,便起身道:“多谢大夫,我先回去了。”
施菀抬头道:“乔姨娘慢走。”
待乔芝离开,一直在旁边辨穴位施针似乎并没关注这边的枇杷立刻坐到施菀身旁,悄声道:“师父,你说这会不会是那大少夫人故意安排的?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
作为正室夫人,萧惠贞也有足够多的机会去见到外人和大夫,得到这些知识,但乔芝却不同,她无从得知这些。
枇杷觉得真是想不到,那大少夫人可一副贤惠和气的样子,看着是个极善良的人。
施菀回道:“这不关我们的事,也不该我们议论。”
枇杷这才想起师父曾经是这家的二少夫人,对这种别人房头的妻妾斗确实不该多议论,免得引火上身,便住了嘴,隔一会儿,却想起另一道关节,突然道:“可是,师父是不是应该不和她说实情,这样的话,这个乔姨娘一定会猜是大少夫人故意的,也一定会去找大公子要求改日子,到时候这事捅穿,会不会影响到师父?”施菀抬眼看她:“我不过是个大夫,看了个病人,难不成我问诊之前还要打听病人家里有无纷争?我做的职责内的事,怕什么影响?”
这样说,枇杷便明白了,的确是这样,她们是大夫,不过正常的看病而已,别的事一概不管。
所以,她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退还镯子,还分文不少收诊金了,为的就是一个收钱看病,不问其他事的态度!
陆璘的脸色霎地陡变,不敢置信看着她。
他明白她对他的怨,甚至可能有恨,也想过,或许她那一晚是真的醉酒糊涂,其实她对他早已没有太多感情,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会让她这么抗拒。
他静静看着她,将一切的安慰的话咽了下去,强迫自己不去靠近她。
国子监离陆府本就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施菀却依然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擦干了眼泪,只迟迟不下去。
不知是怕人发现她的泪眼,还是不想下去。她就那么坐着,而他就在旁边看着,静静陪着她。
后来似乎是作好了准备,她从马车上下去了,一言不发,低着头就进了后院。陆璘在后院门口看着她远处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再也看不见。
他驻足片刻,吩咐身旁长喜道:“去将……”他想了想,说道:“以前二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叫锦心的,你可知如今被派到了哪里?”
长喜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陆璘便回了自己的清舒阁,叫来丫鬟轻弦。
绿绮几年前外嫁了,轻弦便成了他身边资历最老的丫鬟,他也没有将人收入房中的打算,所以陆家也安排轻弦嫁人了,是府里当差的小厮,轻弦自己仍在这边侍候,只是不做贴身的活,更像个年轻的管事妈妈。
陆璘问她:“以前二少夫人身旁的锦心还在府上吧?”
乍然听到“二少夫人”这个称呼,轻弦愣了愣,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回道:“在。”
“如今她在哪里?”
“在乔姨娘院里。”轻弦说。
陆璘吩咐:“你去给她带个话,让她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有话要问她。”
“好,我现在就去。”轻弦说着就去了,没一会儿就带来了锦心。
锦心如今也变了模样,陆璘不曾踏足后院里除母亲住处之外的院子,所以也再不曾见过她,陡然相见,不自觉会想起以前来。
和以前相比,锦心明显憔悴了许多。
他看着她问:“你如今在乔姨娘那里做事?”
“是。”锦心回答。
“我想问你一些事,关于以前二少夫人的。”
锦心点头:“我知道,听说二少夫人现在在给夫人诊病,我那天远远看见她出门去。”
陆璘问:“在你的记忆里,她曾见过韦超吗?”
说完他解释道:“就是韦国舅的公子。”
锦心想了想:“大约……没见过?我就知道以前少夫人在清雪庵时,国舅夫人正好也在,有次那韦大人来看他娘亲……对,是重阳节,就顺道给我们家送了一盒重阳糕,当时夫人回来了,就二少夫人在那里,不知为什么,二少夫人不接东西,也不出来见面,韦大人却还是挺和气的样子,拿了重阳糕回去了。”
“你是说,她不接韦超的东西?”陆璘问。
锦心点头:“是的,我记得清楚,当时我还劝过二少夫人,这样是不是不好,可二少夫人很坚决的样子,还要我们让他快走。”
陆璘觉得不对劲,就算韦超这人是个衣冠禽兽,施菀却是不知道的,她对韦超这样的态度,除非之前就见过,而且韦超欺负过她。
他心中紧张,捏了拳头问:“在这之前呢?还有吗?”
“好像是……”锦心想说没有了,但看陆璘的样子,不敢说没有,又努力想了想,倒真想了起来,立刻道:“我想起来了,有,那还是公子奉旨修德春宫的时候,听说公子病了,夫人让少夫人带药去看公子,我们都一起去了,结果到德春宫门口,那里的守卫却不让进,我们说是陆家的人,韦大人便说只能进一个人,就带着少夫人进去了,再后来没过多久少夫人就出来了,似乎……
锦心回忆道:“似乎有些慌张的样子,出来时走得很快,绿绮姑娘问是不是见到了公子,少夫人也回得心不在焉,只上了马车,催我们快走,这些……不知道和那韦大人有没有关系,但这时候就是见过的。”
陆璘只觉胸腔一道血气上涌,不由紧紧捏住了身旁椅子的扶手,缓缓坐下来。
他猜到发生了什么,那时进德春宫的确要查验身份,但只是在建的宫殿,并没有禁中那么严,里面官员的家属是可以进去的,断然没有只放一个人进去的道理。
更何况,韦超不过凭父荫挂个闲职,既不看建造图,又不关注工事的进展,每日只是在里面闲逛一番,做做样子而已,他才不会管看守防卫的事。
他拦住陆家人,只带施菀进去,分明就是起了色心,故意的。
那他在送施菀进去的途中做了什么呢?时间太短,又是宫殿内,人多眼杂,他的确不能做什么,但若是像今日路上那样的轻薄,却是极有可能的……
她后来进去见到了他,却没和他提这事。
这时他想了起来,当时正好……王卿若来看她堂兄,然后两人一起过来他这里,让他点评她一首新诗。
但在她眼里就是,他和王卿若在一起。
所以她没和他说,因为觉得说了也没有意义。
可之后,她又是怎么回去的呢?韦超会不会在外面等着她,会不会再次试图接近她,轻薄她?
他不知道,甚至不敢去想当时是什么情形,她心里会有多怕,又有多失落,明明自己的丈夫就在咫尺,却要让她面对韦超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