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生活日志—— by清越流歌
清越流歌  发于:2023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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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丽姝笑道,“大头叔那是在打趣二舅呢,我记得您上回说过,他最近去朱砂镇陈叔叔他们那边帮忙了,忙得连说好的进城捧场都抽不出空,怕也没少赚呢。”
“那可不,你们大头叔最近走路都带风,不过他也说是托姝娘你的福,光是咱们这摊子,每日都要上百斤木炭了,还带动城里这么多人跟着做烧烤,连带着大头他舅子家的木炭也格外紧俏,陈家眼瞧着忙不过来,就把大头也喊去帮忙了。”
沈丽姝觉得,陈家兄弟忙不过来只是明面上的借口。要知道古代宗族观念极强,陈家虽是后面发家才搬到镇上定居,可也不是什么外来人,他们原先就世代生活在朱砂镇下头某个村子,一大堆宗亲,以当前的三观来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烧制木炭这种技术活,同姓的亲戚总比异性的妹夫来得靠谱。
陈家发达了,可以给妹夫财物或者其他方面的好处,拉个“外人”跟他们一块发财,似乎有些耐人寻味,不是谁都跟她老爹一样开明,至少那次短暂的接触,她没从陈家兄弟身上看到这种特质。
所以她琢磨了一下,认为陈家兄弟此举也有一点点向她示好的意味,她这单生意算是大头叔叔介绍给陈家的,而他们如今每日高达近百斤的木炭消耗量,说一句是陈家的大客户也不为过吧,陈家在意识到他们的重要性后,第一时间把中间人拉入他们的团队,已经表现得颇为明显了。
不过沈丽姝不是很在意动机,她更看重结果,大头叔叔加入陈家的生意,她觉得安心很多,不只是因为二舅和大头叔的关系,这个年代,好朋友之间可能互相捅刀,亲戚之间至少要扯一块遮羞布。
是的,他们跟林家严格来说也能论上亲戚,沈丽姝也是后来听她娘介绍才知道的,二舅母的娘家林家,竟然跟林里正家是刚出五服的亲戚,林里正父亲和林姥爷的爷爷,拥有同一位高祖,关系有点绕,总之二舅母和大头叔叔是表表表表表叔侄的关系,想要拉关系,徐二舅就可以喊大头叔叔一句表叔了,不过他从来没有喊过。
沈徐氏悄悄告诉闺女,大头叔叔比二舅还小好几岁,小时候都是大头叔追在二舅屁股后头喊哥的,叫他现在冲儿时的玩伴喊叔,他哪里喊得出口。
所以,徐二舅不但不喊叔,也从来不提媳妇娘家和林大头家的亲戚关系。
沈丽姝吃长辈的瓜吃得很快乐,没过几天又得知了大头叔叔去陈家帮忙烧制木炭,这让她倍感踏实。
真要有一天陈家因为利益跟她闹翻,身为她二舅表叔叔的大头叔叔掌握了技术,随时可以另起炉灶帮她供货,长辈就要有长辈的担当。
到那时候,让她喊大头叔叔一声表爷爷,她反正是张口就来的,才不会像徐二舅一样倔强= =
不过沈丽姝也认为,陈家兄弟如此精通人情世故,反而越能证明他们闹翻的可能性不大。
那只要对方不毁约也不闹幺蛾子,她是很愿意长久合作下去的。

等待发工资的过程总是漫长又短暂。
不过从沈丽姝宣布提前发工资的好消息, 到真正发工资的日子,也不过相隔了四五天,无论小伙伴在这期间是煎熬还是激动, 这一天终究是被他们盼来了。
沈丽姝和小伙伴们假如减去备货、收拾搬运等准备工作, 每天真正摆摊的时间,其实满打满算都没超过八个小时。
提前一个时辰收摊, 就相当于比平时缩短了四分之一的工时, 沈丽姝便简单粗暴的叮嘱徐二舅,今日采购的食材减少四分之一。
但事实上,需要准备的东西少了, 让小伙伴们今晚搬砖都显得游刃有余许多, 加上干完这票立刻就能收到工钱的刺激, 他们的工作效率竟是大大提升, 还不到十点, 所有烤串全部售空。
于是, 在以往大家都忙到飞起的高峰时段, 沈丽姝和小伙伴们却在马不停蹄的收拾桌椅工具, 一副随时就能搬空摊子跑路的架势, 让许多走到夜市附近、习惯性想来撸几串的客人都傻了眼。
比如现在,就有客人扑了个空,却不愿意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转身离开, 拉着小摊主们絮絮叨叨的一通抱怨,大概意思就是他远远瞧着,见这摊子前竟罕见的不需要排队, 遂满心欢喜快步赶过来, 都想好了至少要十串肉和十串馒头, 走近一看他们竟然什么都没了, 马上就要人去楼空,他之前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失望,小摊主们摆摊时辰如此随心所欲,实在伤透了他们这些食客的心,必须予以谴责抗议。
营业十来天,收银和烧烤等工作,小伙伴们也都渐渐熟练上手,但唯独跟形形色色的客人打交道这个活儿,让他们焦头烂额,恨不得退避三尺。
偏偏这个也确实是技术活,还需要给他们多一些时间学习适应,小伙伴们已经很努力了,沈丽姝也不想过多苛求,于是她依然是烧烤摊上硕果仅存的小客服。
面对客人喋喋不休的抱怨,她当仁不让站出来。
沈丽姝全程面带灿烂笑容对着客人,但其实对方说了什么,她根本没耐心听,只需要走流程的时不时点头,再道个歉,这真诚又明理的人设就立起来了。
不过眼前的客人实在太能唠,沈丽姝也跟小伙伴们一样归心似箭着,不想再耗下去,就想了个法子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她笑眯眯道,“客人是好几日都忙着,今儿才有空来捧场的吗?那有件小事好叫您知道,从明儿起,我们暂时就不来夜市了,客人若是需要,可去大相国寺庙会上寻我们,这是我们做的新招子,上边的字比之前的还大些,您只要抬头留意下招子,找到我们想是不难。”
“对了,我们在大相国寺摆摊的时辰,也跟现在不同,约莫最晚从午后开始,收摊的话,就比今日还要早一两个时辰罢。”
她这一招堪称以毒攻毒,顾客都无法接受扑空的现实,又得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深夜都吃不到这么美味宵夜的噩耗,一时间只觉得晴天霹雳,槽多到无从下口,最后竟是忿忿看了不着调的小摊主们一眼,失魂落魄转身离开了,晚风中,依稀传来他对小摊主们的幽幽控诉,“好冷酷好无情好无理取闹……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了……”
沈丽姝囧囧有神目送着这位浑身都是戏的顾客远去,这时徐力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表姊,那客人走了?”
她点了点头,还以为他们多少会对这事产生些忧虑、担心此举影响到日后生意之类的,沈丽姝都准备好如何安抚他们了,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目送顾客失魂落魄的离去,她的小伙伴们却是一个比一个的欢喜,“嗨呀,终于走了,快快快,咱们把最后一张茶几搬上车也赶紧跑,再不能被缠上了。”
沈丽姝:……
她想了想,自己确实不能再让话唠顾客绊住了,于是愉快点头,“好的,咱们抓紧回家。”
比起迫不及待的小伙伴们,沈丽姝才应该是最激动的那个,毕竟发完工钱,再减去成本和支出,就能知道她这十来天的究竟赚了多少钱。
这一次的她,远不如小伙伴们对各自的奖金心中有数,因为烧烤摊需要支出的项目又多又杂,就算每日账本都由她记录,这么些天下来,也有些懵圈了。
但沈丽姝认为不需要掌握这些,她只要记住一个原则,小伙伴们领的奖金越多,就代表着她的分红越可观。
总之,他们可能血赚,但她永远不亏。
今晚只有她姝娘是最大赢家。
带着马上就要发大财的兴奋,沈丽姝和小伙伴们飞快完成了收尾工作,将他们的摊位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火速跑路,正常的收摊,甚至被他们弄出了卷款潜逃的味道。
走出夜市的范围,他们也没恢复正常,一个个的闷头赶路,都顾不上说话了,整个队伍严肃又高效,把回家所需的时间几乎缩短了一半,最后成功把估摸着时间提前出门接人的沈家旺,给堵在了巷子口。
狭路相逢,沈家旺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的茫然,但这里是他们家附近,周围都是认识的人,有些事反而不好宣扬,他及时把险些脱口而出“今晚生意也这般顺利”的问题咽回去,迅速转身成为领路人。
他们触不及防在家门口相遇,气氛有一秒凝滞,但大家反应都很迅速,也没有谁出声叫破,沈爹掉头,其他人就拉着车子继续往前走,堪称配合默契,一秒钟都没耽搁。
其实正常反应,该是侧身让路的,不过沈家旺还没忘记他出门又顺手落锁了,钥匙还在自己身上,就只能当仁不让的带路了。
迅速开了锁推开大门,沈家旺才回身和沈四伯一起合力,将几百斤重的推车搬过门槛送进室内,孩子们也紧随其后进门、落锁,终于可以放心说话了。
沈丽姝和小伙伴们第一时间把背包放桌上,就提了油灯回各自屋里,沈丽姝去取账本和装金银锭的钱匣,小伙伴则搬装铜钱的大箱子。
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沈家旺也趁机去查看了推车里装烤串的木桶,几只定做的大桶一如既往的空空如也,他彻底安心下来,朝一盘的他哥笑道:“这么早竟也卖空了,看来今晚生意也很不错。”
沈四伯从孩子们各回各屋时,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了,两只粗糙的大手也无意间搓动着,完美诠释什么叫喜形于色,根本没主意老五说了什么,只剩点头的本能了。
沈家旺知道四哥为何如此激动,这不姝娘发工钱么,连他哥和二舅子,以及明日才正式带着行李来家住的大侄子统统有份,他们坐得住才奇怪呢。
事实上也不只是参与其中的当事人这般期待欢喜,见证了烧烤摊从无到有的沈家旺,内心的参与感和代入感也一点不比他们少,所以他能理解四哥,就不强行拉着他没话找话了,沈家旺一边翘首以盼,一边将孩子没来得及处理的今日收入,一一都倒在了桌子上。
沈丽姝和小伙伴们带着全部家当回到爹娘的屋里,第一件事也是先清点今晚的收入。
今天减少了货品,相应的收入也跟着骤减,加上数钱这玩意儿熟能生巧,以他们如今的效率,不消半个时辰也就清点明白了,今晚收入十八贯出头。
沈丽姝一丝不苟记都在账本上,底下再一条条罗列明细,总营业额中,哪部分是赏钱,分别又属于谁的业绩,再旁边是每日支出。
采购交由徐二舅全权负责后,沈丽姝只需要提前一天给钱。
她其实觉得这样太麻烦,还不如向之前取木炭一样,直接给二舅一笔大的,他快用完了再来找她要。
这个提议却意外遭到了徐二舅的强烈反对,他表示木炭可不能跟食材比,每天的食材消耗实属巨大,自从他接手后,最少的一次也就是今天,仍花了一贯钱,平时更是一千好几百文,他觉得这数目已经很不少了,外甥女还想把十天半个月的菜钱一次性给他,十好几两的,他走在路上、晚上在家睡觉,心里不会踏实。
徐二舅不怕麻烦,他更愿意外甥女每天将第二日所需的菜钱算好给他。
沈丽姝会那么提议,主要也是担心每日一结,会给徐二舅带来不便,她自己很无所谓,甚至这样还方便记账呢,那自然是尊重员工的意愿。
至于将第二天所需的采购费用提前算好,对之前和小伙伴们采购了好些天、颇为了解行情的沈丽姝而言,也不算有难度,她自己心里有数,再问问每天都需要买菜的徐二舅和她娘的意见,就能算出大概数目。
考虑到突发状况之类的,她一般都会多给二十文,这让徐二舅的采购工作十分愉快,从没发生过捉襟见肘的尴尬情况。
沈丽姝从来没提过采购多余的钱怎么办,但每次只要剩了钱,徐二舅都会第一时间给沈丽姝报账并退还,就像今天这批货,徐二舅兴高采烈跟她说特意凑了个吉利数字,总计九百九十八文,象征着“久久发”,然后非要把剩下的二十二文还给她。
所以沈丽姝在今日的支出上,记了一笔九百九十八的采购费用。
至于木炭、调料和签子,因为明日他们要去大相国寺大干一场,以沈丽姝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性格,自然是早两天就备足了货,这些都能支持一段时间,跳过跳过,沈丽姝最后在市金那栏填上数目,一百文。
这里是市金就是摊位费,而且还是按天算。
汴京的地摊经济不但繁茂昌盛,还很正规,摊位都是名为“街道司”部门划分好的,为了方便管理和创收的目的,摊贩租摊位都要向街道司交市金,这个部门的服务也相当到位,每晚七点到九点,就会有一群由彪形大汉们组成的街道司差役,来夜市上挨家挨户收租金。
听起来很像是收保费的邪恶组织,但被催收的沈丽姝反而认为这个定价堪称良心,在这相当于首都CBD黄金地段的州桥夜市,人流量巨大,大部分摊位每日租金却只要三五十文。
他们需要上缴一百文,是因为占地面积大,大概是隔壁摊位的四倍,这个价格已经是优惠价了。
搞到优惠价,还得感谢齐孔目。
齐家在京城颇有些产业,少不了常跟主管单位打交道,随着齐大人的走马上任,以及齐孔目空降衙门,跟街道司成了一个系统的兄弟,关系打得火热,所以齐孔目有还没通气就带沈丽姝看摊位的底气,而她说这个位置面积很可以,他们当晚就找到了在夜市上值班的小头目,顺利把摊位定下来。
其实沈丽姝欠齐孔目的这份人情,本意是想找个人罩着他们,太阳底下无新事,他们外行看夜市觉得各种正规文明繁华,内行也有自己的门道,打好关系好办事,只是跟一看就是油水衙门的街道司比起来,她老爹的能量远远不够,请他上级出马比较稳妥。
没想到齐孔目给了她这么多惊喜。
沈丽姝真心实意认为他们的摊位每天一百文超便宜的,因为本朝对他们这种摊贩不立商税,二舅每天挑这么多东西进城,也无需交过路费,可以说朝廷对小老百姓相当宽厚了,如果连摊位费都不收,沈丽姝都要过意不去了,上辈子她可是依法纳税的好公民!
说回账目,今日营业额十八贯三百二十文,减去支出一千零九十八文,盈利十七贯二百二十二。
沈丽姝记完今日的账,迅速翻回第一页,又取出一张白纸随时准备做笔记。
这张纸和账本的颜色大相径庭,质地也颇为细腻,书写起来很顺畅,虽然称不上多么极品,但质量也是很能拿得出手了,对需要攒钱开店并买小别墅的沈丽姝来说,这显然不是她目前能消费起的。
但如果有好心人愿意给她品质上乘的笔墨纸砚,姝娘也不会客气的。
秦公子就是这样一位体贴善良的好心人。
他那天在夜摊上跟沈丽姝闲聊,随口说要给好学上进的她送几本书,但之后两天没动静,也没在夜市上碰过,沈丽姝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她也不是真小孩,很明白成年人的场面话,并不往心里去。
可事实上,秦叔叔当真是个体面人,知道他们每天摆摊就很辛苦了,没有把书送夜市上增加他们的工作量,以他那样的身份,更不适合频繁亲自去金柳巷那种平民聚集地,其实大可让随从小厮跑一趟腿,但秦叔叔也没有这么做,他请同他们家关系更好的齐孔目转交了。
齐孔目隔三差五光顾烧烤摊,同样很清楚他们每天的工作量,没有特意登门,而是让沈家旺下班去他家取,顺便还留沈爹在齐家吃了顿饭。
几经周折,说好的礼物才终于到了沈丽姝手上。
沈丽姝那天接过盒子,还没来得及听老爹感叹官宦人家对细节的讲究和掌控。
他发现不仅是秦公子处事滴水不漏,就连看似大大咧咧的齐孔目,细节之处也比自诩圆滑的他强上许多倍,因为帮人转交的换成他自己,可能就不动脑直接带衙门里了,这要是被人发现并咬上一口私相授受,就算最后清者自清,岂不也平白惹了一场风波?
秦公子和齐孔目的做法看似多此一举,实则才是不惹眼的稳妥之举。
沈爹不禁直呼学废了学废了!
平时很捧老爹场的沈丽姝当时却全然顾不上老爹的万千感慨,对满满一匣子书和笔墨纸砚表示爱不释手,尤其是其中那几支小狼毫笔。
据说齐孔目的转诉,秦公子见家中女眷多用小楷字抄写佛经,此字体也端庄秀丽,更适合女子,就顺便准备了字帖,小楷字用小狼毫笔较为适宜,于是也添了几支。
沈丽姝目前对那两张十分精美端庄的小楷字帖没多大兴趣,主要是也忙得没时间练字,却意外发现小狼毫笔的大小和硬度,特别符合她的书写习惯,自从试着用它记过一次账,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每天晚上都离不开它。
小狼毫笔搭配秦公子送来的墨砚和白纸使用更是绝佳,沈丽姝只觉得下笔如有神,一串串数字跃然于纸上。
先统计再计算,其他人从沈丽姝进入工作状态,就一直屏气凝神看着,谁也不敢出声干扰,一时间满室全是拨弄算盘的清脆声音、或毛笔在纸张上摩擦发出的刷刷声。
因为她动作顺畅流利,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连带着这些声音也格外动听起来。
但大家公认世上最动听的声音,还是从姝娘红润小嘴中说出他们工钱和奖金数目的声音。
沈丽姝口齿清晰的道:“按照从高到低的来念,第一名是大路哥,这十三日的奖金和工钱总计五贯三百二十五文;第二名表哥,总计四贯四百五十,第三名大柳哥,总计四贯两百三十文……大山哥,总计三贯三百五十文;四伯总计八百文;我自己的工钱六百五十文;二舅和大金哥不在,但他们的分别是四百和三百五十文。”
到沈丽姝宣布播报完毕,一直屏住呼吸的众人才开始大口喘气,放心欢笑。
今晚小伙伴们毫无疑问是大丰收,他们中垫底的四堂哥都有三贯多收入,要说差距真算不上大,二堂哥遥遥领先是因为他运气好撞见开门红,一收就是二两金子的打赏,换算成二十两银子,让他一晚上就收获了二两银子的奖金,这种好事可遇不可求,以至于开业十几天,始终无人能打破他的记录。
那是狗屎运,羡慕不来,大家都很惊喜短短十三天狂赚几贯钱,就连遭遇数据断崖式下跌的沈四伯,拿着属于自己的那八百文,也激动的不停开始揉眼睛。
沈四伯没有哭,他只是觉得眼睛有点酸酸的,他农闲时到处帮人做零工,不是没赚过这么多钱,但他从来没有在这么短时间内、且如此轻松的赚到这么多钱。
哪怕爹娘他们发话,工钱的一半要上交公中,那他还能托徐老二把这四百文带给孩子她娘,叫她趁着过年,给自己和孩子们都做两身新衣裳。
是的,姝娘提前发工钱,本意是让大家愉快的游玩庙会,但沈四伯默认这是孩子们想玩,他一个大人就没必要掺和了,毕竟他作为顶梁柱,赚了钱,应该想着给家里默默妻女
他们还没分家,所以在外赚的钱大部分要上交公中,但相应的吃喝拉撒也是公中负责,这个年节他娘手里也有余钱,年货那些必不会亏待孩子们,他也只需让孩子她娘给自己和孩子们添置些东西。做衣裳花不了这么多,剩下的自是叫孩子她娘好生收起来。
女人管钱本就天经地义。
想到媳妇和闺女们收到钱将是如何欢喜雀跃,沈四伯心里就觉得比吃了蜜还甜,真真是甜到了心底。
哪怕赚的钱一文不花自己身上,他也心满意足。
不过沈四伯的想法,跟其他正在兴致勃勃商量,去庙会要买什么的小伙伴们,本质上并无区别,都是在规划财产。
只有沈丽姝还在继续疯狂计算属于自己的财产,最后得出了一个震惊她全家的数字,这十三天的净利润二百四十两——后面的零头她没有再算,准备放在匣子当备用金。
以她和徐家四兄弟约定的股份,她拿百分八十,就是一百九十二两,徐虎他们四兄弟平分四十八两。
沈丽姝拨完算盘都难得目瞪口呆了,“这……这么多的吗?”
那是不是过完元宵,就可以直接去找店铺准备开店了啊?
沈丽姝惊喜又激动,立刻扭头看向一旁还张大嘴巴无法言语的沈家旺和沈徐氏,“爹娘,帮我个忙?”

第48章
这一刻, 沈丽姝满脑子都是即将拥有店铺的兴奋和激动,可她请父母帮忙的内容,却跟这个伟大计划无关。
或者说这其中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她不挑明, 他们就一无所知。
沈丽姝是想请父母帮她留意自家方圆一里内的租房信息,要求比较繁琐, 由他们出面打听最合适, “我想要干净整洁的屋子,床铺门窗完好,大门也要结实些, 哦对了, 边上一起住的, 不能有太爱管别家闲事的人……我知道要求有些高, 符合条件的想是别人也想要, 所以爹娘若是遇上了, 可以先交定金。”
说话间, 她好不含糊从刚扒拉到自己怀里、还没捂热的巨款中, 取出一贯递过去。
沈家旺和沈徐氏虽然还没完全从闺女这么小就发大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但夫妻俩下意识的态度却是南辕北辙、毫无默契可言。
沈家旺条件反射的点头:“可以可以,包在爹身上。”
说话间还不忘去看妻子,示意她收钱。
沈徐氏的动作当然也很快, 看到钱的那一刻,就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接,与此同时眉头也皱起来, “家里有地方, 又要租房做什么?”
沈丽姝心想但凡她娘抓钱的手不那么紧, 这反对的话才有几分可信度。
但现在嘛, 老母亲已经被她长时间糖衣炮弹腐蚀得差不多,越来越无法坚持过去的原则,说服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沈丽姝丝毫不慌,还有心情娓娓道来,“租房的原因很多,娘容我慢慢说。”
沈徐氏总觉得姝娘这慢悠悠的态度,仿佛充满了对她嘲弄,让她觉得自己这个长辈做的很没有面子,又无法堵着耳朵不听不听,所以她努力板起脸表现严肃,“有话快说,别扯那些。”
沈丽姝看她娘还是这么不经逗,只能见好就收,麻溜的开口道,“首先快过年了,家家都在准备年货,咱们家却至今还没有动静,是因为家里堆满了我们要摆摊的东西,根本没有地方再放年货了吧?”
她这个切入点,让沈徐氏脸上严肃的神情松动了些,这样确实是她近日感到为难的地方。
他们倒不用自己置办太多东西,因为孩子他爹衙门十分大方,每年过年前,都会发很多米面肉菜,其中鸡鸭鱼肉蛋都有不少,够让他们过一个丰盛的年。
只要有方法将这些年货不占位置的收好,其他倒也不难,过年还差些什么,随时可以买了回家用。
城里不像乡下,只要你有钱,大年三十甚至不必在家开火,上外边的酒楼就能吃上年夜饭。
当然过年过节,城里什么东西都跟着涨价,沈徐氏往年是不肯花这个冤枉钱的,只今年情况特殊,她不想承认,事实就是自己已经不把涨的那两三钱放在心上了。
比起专门为这租房的花费,沈徐氏更愿意多出几个冤枉钱。
沈丽姝好像有读心术一般,她娘刚产生宁愿舍小钱省大钱的想法,她便针对性的击破了,“若只是担心无法置办年货的问题,以爹娘丰富的见识和阅历,最后总能想到妥善的解决办法,只是我认为,咱们自己可以挤一挤,那正月里,亲戚们好友远道而来拜年,又要如何招待他们?娘应该知道,大相国寺庙会从腊月一直持续到元宵,过年我们也不准备打烊的,咱们要以现在乱糟糟的局面,去招待亲戚长辈,和我爹的朋友同僚吗?”说着,她又状似不经意的提醒道:“我记得齐叔叔他们以前还常来做客,自从家里越来越乱,他们可是一次都没来了。”
吃瓜到这里,沈家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旁人不知道,姝娘还不清楚么,自从烧烤摊开起来,他那些知道内情的同僚朋友们,都跑州桥夜市光顾生意去了,哪还有心情来他家做客?
但沈家旺看破了闺女的危言耸听,沈徐氏却没有,主要是因为沈丽姝太会对症下药,她娘除了把心思都放在丈夫儿女上,本人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爱好”,也大概是从待字闺中至今一直享受着周围美誉的关系,她娘就很爱面子,自己在家吃糠咽菜没关系,出门就要收拾的体体面面、光鲜亮丽。
她都从老爹在单位的形象、和乡下的亲朋好友对他们的看法,这两个方面双管齐下,堪称精准捏住了她娘的命门,沈徐氏还能不妥协吗?
必然是不能的。
随着姝娘的话落音,沈徐氏神色几经变化,最后点头,“确有几分道理,那就再租一间屋子吧。”
这话一出,本来还在捧着钱各种欢喜雀跃的小伙伴们,都下意识将目光从自己的财产上移开,纷纷看向沈徐氏,显然都没想到三姑/婶娘这次竟会如此爽快应允。
徐虎和徐力倒是对姑母的了解更多一些,知道她最后还是逃不过被姝娘说服的命运,却也没料到三姑竟如此简单就放弃挣扎了。
小伙伴们知道不好明着看长辈的热闹,便只是纷纷抬头行注目礼,那些惊诧疑惑都憋在了心里。
作为亲女儿的沈丽姝却百无禁忌,用一个“咦”字完美表达了她对此事的震惊。
沈家旺忍不住敲了敲闺女的小脑瓜,就当是她忽悠她娘的小小教训了,“你咦什么咦,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沈丽姝一点也不痛,但还是歪了歪头以示尊重,十分坦诚说:“是我想要的的结果,过程却不是,我才阐述了第一个租房理由,娘就一口答应,岂不是很神奇?”
沈徐氏:……
她有点想黑脸,敢情答应太快还是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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