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宝云不敢回想当时的场景,那是她死前最后一幕,充满了血腥与杀戮。
卢宝云三言两语说完,顾又笙却从她颤抖的双手中,看到了她的恐惧。
卢宝云说自己是逃到山崖边,被踢下山崖身亡的。
可是她在边关长大,应该早就对厮杀并不陌生。
顾又笙拧了拧眉,能令女子死后还如此恐惧,那些匪徒……
卢宝云不算是个美人,但是英气率真,很有几分不一般的气质。
顾又笙不再多问,有些事,还得自己去查。
“宝云,你魂力不稳,不要生怨,等到真相查清楚了,再做定夺。”
顾又笙劝了一句。
怨气重,魂力稳,魂力稳了,杀气就重。
她与卢宝云素不相识,若她说的是真话,那她只是个可怜的冤死鬼。
如果因为怨恨伤了人命,得不偿失。
这般新生的鬼怪,若造杀孽,到了地府,必然撑不过刑罚。
卢宝云也不想魂飞魄散,顾又笙难得对自己多说几句,她笑着一口应承下来,
顾又笙是带着如真去的,红豆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而且还要看着溯洄伞,她便让她待在房间里。
卢宝云虽然想去,但也知道顾又笙带着一把雨伞太过扎眼,便跟着红豆留在房里。
事实上,侯府煞气很重,她也不敢离了溯洄伞。
顾又笙到的时候,所有人都齐了。
其他几个倒是都见过,赵今应该是回去了,多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长得很是精致,小小年纪说不出的矜贵。
应该就是永宁侯的小儿子晏尧。
晏尧是出了名的神童,读书很厉害,小小年纪就入了国子监,而晏岳,虽然也在国子监求学,却是个混日子的,他更喜欢的是习武。
晏尧除了在国子监,还在薛氏学堂上课,那是他原来的书院,即便入了国子监,他也还是偶尔要去学堂听课。
因为学堂讲课的,是他的恩师薛直,出自天下第一文人世家,柳州薛家,曾官至太傅。
如真将顾又笙带到她的座位上。
顾又笙知道自己应该先和晏佐夫妇行礼,但她到底没学过什么礼仪规矩,便只是颔首示意。
晏佐自己就是个大老粗,根本不在意这些,姚芊倒是觉着不妥,但是这个女儿才刚回来,她便也当做没看见。
永宁侯府虽然深得帝宠,但是规矩没有其他人家多。
晏佐是靠军功上位的,家世并不显赫,姚芊倒是个书香门第出来的,但也不是什么大世家,侯府的规矩便没有其他府邸来得严格。
第25章 晚食
姚芊:“听府医说你的身子还需要静养,你刚回来,娘想着你就先养好身体,等大好了再开祠堂,叫其他族人过来参宴。”
下个月就是晏安和赵今的婚期,那时候晏安出嫁,族人又都在京城,刚好可以跟大家说清楚这件事。
顾又笙不愿见客,正合她意,便点了点头。
肖娘去府里闲逛了,跟着过来的是幺妹,幺妹倒是听到很多消息,但还没来得及告诉顾又笙。
幺妹是个修为深厚的鬼怪,晏家人在用饭,她便站到顾又笙的身后。
她魂力强势,并不惧怕晏佐身上的煞气。
晏岳:“宝云妹妹,这是小弟晏尧,刚从学堂回来,是个读书顶厉害的。”
晏尧没有因为晏岳夸自己,而露出什么骄傲的表情,平静地叫了一声:“宝云姐姐。”
顾又笙看了他一眼,微微怔了下,然后颔首示意。
饭桌上,晏佐倒是时不时与两个儿子说上两句,姚芊和晏安没有再出声。
顾又笙便静静地吃饭。
姚芊虽然不说话,但是一直关注着顾又笙的情况,见她多吃了一口哪道菜,便立刻示意丫鬟将菜移到她的面前。
幺妹在后边说道:“下午晏佐他们在书房里谈了一点事情。”
顾又笙吃了一口虾仁。
“如今大楚军力,晏佐手下十万永安军,其他杂七杂八的军队加起来大概也还有四十几万,只是未必全都听楚皇号令,而齐家,一家就掌三十万大军……”
顾又笙咽了一口米饭。
“听晏佐他们的意思,楚皇似乎不满齐家已久,正在积蓄实力,恐有内战。”
幺妹不关心国家大事,所以对于大楚的国情并不清楚,但是顾又笙明白,齐家握着军权历经三朝,楚皇想要收回,难于登天。
“还有,那叫赵今的小子,和晏安的婚事就定在下个月。”
顾又笙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那小子四月才出了孝期,不到一个月走完了请期,婚期又定得这么近……”
幺妹不怀好意地冷笑一声。
顾又笙看了一眼晏安,她正优雅地吃着,细嚼慢咽。
晏安是个书香气很重,端庄文雅的,一看就是好人家娇养出来的。
而卢宝云……
顾又笙又看晏佐。
相较之下,若是卢宝云回来了,一眼便能看出她才是晏家人。
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顾又笙敏锐地看过去,原以为是姚芊,却没想到是姚芊身边的晏尧。
晏尧年纪小,但是一双眼,似能将人看穿一般清透。
顾又笙没有避开。
晏尧的睫毛抖了抖,落了下去。
这新姐姐好凶。
幺妹:“呵,老太婆有预感,卢宝云在这里得不了自己想要的。”
顾又笙不是滋味地吃了一口菜。
卢宝云想要的……
她说是回来见见亲生父母,可是想当然的,并不会这么简单。
她的死是否真有蹊跷呢?
她在南阳城外出事,南阳城靠近京城,又是什么样的匪徒敢在天子脚下如此行事?
她死前又经历过什么,直到如今还是那般恐惧?
她回到侯府,想复仇,还是只是不甘心?
被人顶了十六年的富贵,她却连家门都未能踏入,她能放下吗?
家人、未婚夫,都被抢了,她会甘心吗?
顾又笙自认是个性子平淡的,但是设身处地想来,她是放不下、不甘心的。
若这些年她在边关过得不好,那就更恨了。
恨了该怎么办?
杀了晏安?
还是对晏家人下手……
顾又笙不算了解卢宝云,不知道她会作何决定。
但是自己要做的,很清楚。
第一,帮卢宝云查清楚路上下药的主使;第二,确认匪徒的由来。
还有,按照卢宝云所说,侯府去年底就该派人去接她的,为什么推迟到了年后?
期间这两个月,又发生了什么事?
赵今与晏安的婚事这么急,是不想卢宝云横插一脚,还是有其他原因?
顾又笙放下碗筷。
出来做事,她一般都只喝白粥,因为见过太多恶心事,她吐怕了,只是这次不知道要在侯府耗上多久,也只好跟着吃了。
晏岳:“宝云妹妹,你吃得不多,可是菜不合口味?”
顾又笙摇摇头:“我来时吃过点心了,并不饿。”
这算是顾又笙对晏家人说的第一句话。
“那就少吃点,晚了要是饿了,就让下人再做。”
接话的是晏佐,他笑眯眯地看着她。
顾又笙乖巧地点了点头。
姚芊见她开口说话,也跟着放下筷子,和她说起话来。
“宝云,绣娘之后会给你新做一些衣裳,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再去铺子里挑。”
顾又笙穿着素净的月牙白衣服,是她自己带来的。
她素来不喜欢打扮,所以头上只有一根玉钗。
姚芊:“那些首饰你要是不中意的,明天娘带你去珍宝阁选。”
晏岳:“娘,府医说了,宝云妹妹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姚芊:“哦,对对,我给忘了,那就让铺子里的人送到府里,我也是怕宝云在府里闷。”
晏佐:“就让他们送过来,宝云要是喜欢就都留下。”
钱财乱人心。
顾又笙想说什么,瞄到晏安正在打量自己,便大方看了过去。
晏安没想到她的眼神,会这么直直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干干地扯出一个笑来。
她只是好奇,初到富贵地的卢宝云会是什么模样?
只是没想到,卢宝云竟好似没起半点涟漪。
顾又笙不是卢宝云,钱财也罢,晏家人的关心也罢,她不过是个旁观者。
幺妹:“唉,卢宝云要是在这,恐怕得感动哭了。”
顾又笙:“谢谢。”
她轻声说完,便朝着如真看了眼。
如真凛了凛,上前一步。
“小姐可是累了,要不奴婢先扶你回去?”
话虽然是问得顾又笙,却是对着晏家人说的。
姚芊第一个站起身来:“要不要让府医再看看?”
顾又笙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苍白如雪,唇色也是惨白的。
想着她是跌落山崖侥幸存活的,姚芊的心又拎了起来。
“没事,我去歇歇就好了。”
顾又笙浅浅地笑着。
“扰了大家的兴致,不好意思,我先回房了。”
顾又笙想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来。
如真已经机灵地上前搀扶住她:“小姐,奴婢扶着,您慢慢走。”
顾又笙走后,幺妹留了下来。
晏佐提议:“要不弄顶小轿?”
他是个武人,夫人虽然文弱,但也不是个病秧子,家里就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见女儿这副模样,他想着不如弄个轿子抬着。
晏岳:“宝云妹妹大伤未愈,还是要多在床上卧养,以后还是让她在自己房里用饭吧。”
姚芊眉心紧锁:“就怕她多想,觉得自己与我们隔了一层。”
晏岳听完挠了挠头,那他没办法了。
“那要不……就还是按父亲说的,弄顶小轿吧。”
这个话题,晏安不便参与,便没有开口。
晏尧吃着饭,若有所思,也没有说话。
姚芊叹了一口气:“只能先这样了。”
姚芊艰难地张开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梦境里,宝云被人割了一刀又一刀,然后跌落了山崖,她流着眼泪,求着自己快把她接回家。
姚芊的眼泪落了下来。
“宝云……宝云真的还活着吗?”
那个拿着信物来的,真的是她的女儿卢宝云吗?
晏佐:“你不相信她的身份?”
晏佐倒是没有怀疑顾又笙,毕竟她与姚芊看上去挺像的。
晏佐沉吟片刻,说道:“你若是不信,我让人去查。”
姚芊抓住他的手,用力地摇了摇头。
她心乱如麻,却还是安慰道:“你别担心,可能是我多想了。”
姚芊与晏佐又躺回到床上,晏佐很快睡了,姚芊却睁着眼睛,呆愣愣地躺着没有入睡。
顾又笙睡了前半夜,后半夜就醒了。
这个时辰,本是归来时最忙碌的时候。
顾又笙抓了抓手。
好想炒菜。
夜色浓郁,卢宝云的魂力也到了最高的时候,但是她仍然没敢离开溯洄伞太远。
倒是个惜命的鬼。
不知幺妹和肖娘去哪了?
姐姐应该看到她留下的信了吧,姐姐本想借着查案的事到京城来的,没想到自己先行一步,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永宁侯府离顾府不算太远,她却不能回去。
“顾姑娘?”
顾又笙回神,是肖娘。
“怎么了?”
肖娘像白日一样,隔绝了卢宝云,然后才开口:“我经过晏安的房间,她做了噩梦,叫嚷着我没有害你,什么我也不想的,可是什么什么的,听不真切。”
“说的梦话?”
“是,还说什么自己没有错,错的是卢氏,后来那丫鬟把她叫醒了,就没再说什么,不过我见她吓得够呛,搞不好……”
搞不好害过卢宝云。
也搞不好只是内疚。
“嗯,多盯着她,还有……姚芊。”
顾又笙沉声道。
肖娘挑了挑眉:“虎毒不食子,那夫人看上去是个软性子,不至于吧?”
顾又笙看了眼那边被黑雾团住的卢宝云。
“一个是养了十六年的女儿,一个是从没见过的亲生女儿,心会往哪边偏,谁知道呢?”
顾又笙没有多说,如今所有都是猜测。
肖娘点了点头,抹去那片黑雾,跟着消失在了房中。
红豆安稳地睡在小榻上,她是有自己的房间的,不过她不放心顾又笙,便在小榻上铺了床褥,打算这段时间一直睡在那里。
顾又笙躺了回去,没有去看卢宝云疑惑的眼神。
卢宝云见她不说话,便垂下脑袋没有吭声。
那就是还没有证据的消息,这些她不需要知道。
就像顾姑娘说的,没有证实过的话,听到耳朵里,不过是增加怨气罢了,她还想要投胎,她还想要再好好活一次,所以自然不愿意怨气横生,长长久久地做着鬼怪。
顾姑娘晚间,也和她说起了用饭时的事情,如果她能顺利回到侯府,父母亲人也都能如此关心她吗?
卢宝云没有被人爱护关心过,她都想象不出那是种怎样的感觉。
顾又笙是在自己房里用早食的,如真在一旁轻声说着话。
“原本府里的规矩,小姐早上要去夫人那里的。只是昨日府医说了,小姐的身子还需静养一段时日,夫人舍不得小姐受累,就免了这些礼数,让小姐在院子里用早午食便可,晚食也给小姐备好了小轿,可以抬着小姐去主院。若是小姐不喜的,也可以在自己房里吃,没有那么多规矩,小姐随着喜好来便是。”
顾又笙一边吃着,一边点了点头。
在府里坐轿子,嗯,还没有过此等体验呢。
“夫人今日叫铺子里的人送来了布料、首饰,待会小姐用完早食,可以挑选挑选。”
如真没说,晏安与赵今的婚事在即,姚芊之前又大病一场,如今手里还有很多账本要看,还有许多婚宴的事要准备。
顾又笙:“夫……娘在做什么?”
如真布菜的手顿了一下,转而立刻夹了另一道菜。
“夫人之前大病一场,如今好些了,便有许多账册要看。”
顾又笙垂下了眼:“也是我不孝,不能为她分忧了。”
“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小姐能回来就是解了夫人的心结了。之前听说匪徒的事情,夫人当场就晕了,这一病到现在都还没有大好。”
如真是府里的家生丫鬟,之前是姚芊院子里的。
顾又笙:“听说父亲将那些贼匪一窝端了?”
如真应道:“是啊,听说小姐出事的时候,侯爷都气疯了,领了永安军就出发了。小姐别怕,侯爷记着你的仇呢。”
“那些人都死了吗?”
“嗯,好像有两个贼匪头子被押了回来,其他都死了。小姐放心,侯爷说了,一个都没放跑。”
一个都没放跑,嗯,很好。
“那两个人被关在哪里?”
如真疑惑地看了眼顾又笙,还是回道:“应该是在府里的地牢。”
就在这?
顾又笙眸子亮了:“如果我求父亲让我见见他们,他会同意吗?”
如真哆嗦了下,对于差点害死自己的人,小姐居然还想再见?
“……应当……会吧。”
女儿失而复得,侯爷自然是宠着的,不过两个匪徒,哪有不同意的?
莫不是小姐记着仇恨,想要自己动手?
如真不敢多想,问道:“需要奴婢去和侯爷说吗?”
顾又笙淡淡地笑了,很是文弱的模样。
如真却不知为何,大白天有了一种阴森的寒意。
“不用了,等我身子好些,再与父亲说。”
让幺妹去一趟便是。
幺妹本就是玄门中人,成了鬼怪后也没有放弃修行。
她在,又何必再找永宁侯?
“那小姐先吃,我让掌柜的先准备一下,待会好带着东西过来。”
顾又笙平静地点了头,算是答应。
她不懂,为何从昨天到现在,全是做衣服、送首饰的,这大家小姐莫非每天就做这两件事?
还是晏家不知如何补偿这个在外多年的女儿,便想着先从外物上弥补?
顾又笙是不懂布料,也不懂首饰的。
她喜欢下厨,戴不了那些叮呤当啷的,但是不好拂了姚芊的好意,便选了一些。
选首饰的时候,姚芊也匆匆赶来见了她一面,还让府医给她重新把了脉,府医说无甚大碍,姚芊才放心地离去。
姚芊看她的眼神,忐忑、不安,又有说不出的温情。
顾又笙不知道姚芊很忙,是趁着早食的时间过来的,帮着顾又笙挑选了一些首饰,便又匆匆离去,二人都来不及好好说上一句。
顾又笙敏感地察觉到,她对自己有了猜疑。
既然不说破,那就耗着,看看谁的速度更快。
顾又笙打发了下人出去,红豆帮她关好门,吐了吐舌。
“小姐,这深宅大院,我真是连一口气都喘不上了。”
红豆抱怨的,也是顾又笙想抱怨的。
出了房门到处都是下人,还好她现在用着身子虚弱的借口,可以整日在房间里窝着,时间一长,要是还要去个什么宴会的,那还不直接憋死?
速战速决。
姚芊看似文弱,实则比晏佐机敏多了,她得加快速度。
幺妹被派去找地牢了,肖娘跟着姚芊走了,顾又笙刚好躺回床上补觉。
“好红豆,帮我看着点,我先补个觉。”
顾又笙打了个哈欠,合衣躺到床上。
“小姐,快睡吧,我看着呢。”
卢宝云魂力不足,此刻正安静地睡着。
顾又笙看了看她,才安心地闭上了眼。
午食的时候,如真被红豆拦了。
顾又笙还在睡,红豆自己要了个包子,便将人打发了。
如真没敢吵顾又笙,便退了下去。
卢宝云倒是早醒了,但是顾又笙睡着,她便也不敢出声。
红豆啃着包子,窝在小榻上看医书。
顾又笙醒的时候,已经快未时了。
红豆见她醒来,便立刻去叫了守在门口的如真。
顾又笙的午食在小厨房热着,如真赶去拿了。
顾又笙自己洗漱完,午食也端了回来。
她不太有胃口,随意吃了一些。
如真又去端了药,是昨日府医开的。
顾又笙看一眼红豆,红豆拿起勺子舀了舀。
接着,她将药碗放到顾又笙的手里。
“小姐,不烫了。”
顾又笙嫌弃地看了眼黑乎乎的药,闭着眼灌了下去。
如真这会才看到这位新主子,也有着孩子气的一面,她笑着将备好的梅子端过来。
“小姐,甜甜嘴。”
顾又笙拿了一颗,是甜的,微微带点酸味。
如真笑了笑,将东西收拾好,退下。
屋内没了人,红豆才道:“都是滋补的药材,贵着呢,小姐喝一些也不是坏事。”
这时候,幺妹回来了。
卢宝云还没来得及和顾又笙聊上一句,便又被一团黑雾围住。
“问出来了。”
幺妹不是个喜欢讲废话的,直接说道:“我用了搜魂。”
顾又笙的梅子卡在喉咙间,险些没噎死。
搜魂是对活人用的,可以读取记忆,但是有让人变疯傻的危险,所以玄门中人视此为邪术。
虽然被归为邪术,但是一旦搜魂成功,那得到的记忆也必然是属实的。
顾又笙灌了一口水,然后又拿了颗梅子塞进嘴里。
“红豆,你去门外守着。”
红豆早已察觉到熟悉的阴凉感,没有多问半句,心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跑到了门口,将门带上。
院落里的下人们朝她这边看来,红豆假装看不见。
看什么看,没见过大白天关门跟鬼聊天吗?
幺妹:“那贼匪头子就是杀了卢宝云的人。”
顾又笙的手一紧,原本甜甜的梅子瞬间变得有些腻味,她将梅子吐出来,又喝了一口水。
顾又笙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她看向幺妹。
幺妹的脸上是一片冷意。
她伸出手来,握住了顾又笙的。
顾又笙只觉一片冰凉,眼前化作了一片血色的场景。
那是卢宝云一行遇到劫匪时的场景,倒有不少护卫奋战,只是匪徒人数众多,终究还是都死在了匪徒刀下。
然后,她看到了卢宝云。
她与如今的模样几乎一样,她跪在那里,求匪徒放她一命。
贼匪头子动了色心,卢宝云看出他眼中的深意,便说愿意跟他回去好好侍候。
贼匪头子将她拖到林子里,要了她的身子。
卢宝云睁着眼,怔怔地望天,却没有反抗。
事后,贼匪头子反悔要杀她,卢宝云踢了他的子孙根,才有了机会逃跑。
可惜她慌不择路,逃去了悬崖边。
顾又笙将刚吃下的药和午食全吐了出来,红豆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
顾又笙又喝了一口水漱口,面容平静地擦了擦嘴,手却微微颤栗着。
这就是为什么,她出门办事总是喝白粥,实在是糟心事太多。
幺妹静静站着,她见多了人间丑陋。
幺妹的声音有些粗,她看着卢宝云的方向:“她只想活呢。”
只想活而已,却这么难。
顾又笙看着满屋子富贵的摆设,嗤笑出声。
“有人富贵荣华尚嫌不够,有人只想存活却难于登天。”
幺妹:“那两个贼匪头子被人审问过。”
顾又笙手一抖。
只听幺妹继续道:“倒不是晏佐,而是姚芊。”
看姚芊那斯文娇弱的模样,要不是搜了魂,幺妹都不相信审问的人会是她,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世间总是如此。
“他说了什么?”
姚芊知道,卢宝云已死吗?
“他说是有人送了信,附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让他们将这一行人全部杀死。”
顾又笙的手又是一抖。
“他说卢宝云,已经坠落山崖。”
顾又笙看向幺妹,幺妹也正看着自己。
她们都在想,是谁给了那一千两?
“你如今的身份应该还不惹人怀疑,那贼匪头子没敢交代卢宝云究竟是怎么死的,只说她跌落了山崖,所以侥幸活着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姚芊恐怕并不简单,那银票现在在她手里,她却没有告诉别人。”
顾又笙站了起来,房间里一股酸臭味。
晏佐手下掌着十万大军,姚芊一个弱质女流,敢跟着去边关的,自然不会普通。
更何况,永宁侯府如此富贵,晏佐身边却只有一个姨娘,若说姚芊没有什么手段,顾又笙也是不信的。
“姚芊既然知道有人花了一千两买自己女儿的命,她为什么不告诉晏佐,为什么不查?”
一千两……
恐怕只是姚芊随手买些首饰的价格。
谁不想卢宝云回来,是姚芊自己,还是……
屋子里一片狼藉,如真进来的时候,赶紧叫人去找府医。
小姐吃的竟都吐了,如今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那惨白的脸色,如真险些没被吓晕。
红豆等着她冲出去叫人,才上前把了顾又笙的脉。
想到什么,红豆心疼地给顾又笙盖上被子。
心里默默念着阿弥陀佛。
卢宝云就在一边看着,隐隐猜到了什么。
“顾姑娘……”
顾又笙对着她摇了摇头。
还没查出来。
卢宝云回到溯洄伞中。
她没有看到,顾又笙看着她的眼神里,不再是一片平淡。
顾又笙闭上眼。
不能生同情。
不能生。
府医过来把了脉,又开了一副更温和的药。
府医交代如真:“小姐的身子虚,我稍后开些药膳的方子,你去夫人那里把刘嬷嬷请来,照顾小姐一些时日。”
如真应声,刘嬷嬷懂医理,也很擅长做药膳,只是夫人的身体也不好,不知道会不会放人?
如真拿不准数。
见顾又笙睡下,她便去了夫人的院子。
红豆将门一关,坐到床边。
顾又笙自然没睡。
屋里已经被清理过,还熏了香,没了之前的臭味。
“小姐受苦了。”
红豆不放心,又摸了摸顾又笙的脉。
顾又笙没有拒绝,只是笑着:“放心吧,我没事。”
只不过是被恶心到了。
如真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嬷嬷,连着姚芊也跟着一道过来。
姚芊心疼地看了看顾又笙:“这早上气色还没这么差,如今怎么就成这样了?”
顾又笙作势要起身,姚芊忙让她躺了回去。
如真在一旁说着:“夫人,府医说了,小姐只是比较虚弱,没有大碍的。”
“嗯。”姚芊将跟来的嬷嬷招了过来,“这是我身边的刘嬷嬷,最是擅长做药膳,我将她留下,你好生养着。”
顾又笙点头,本想笑一笑,可是卢宝云惨死的一幕尚在眼前,她对着姚芊,实在生不出笑意来。
不知道,姚芊审问贼人,得知亲生女儿坠崖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她大病一场,是放不下卢宝云,还是因为做了恶事怕遭报应?
姚芊见她面色冷淡,心里不由想起昨夜的噩梦,她没有露出什么异色,只关心地替顾又笙拉了拉被子。
“你好好休息,娘先回去了,有事就吩咐下人,晚食就在房里用吧。”
“好。”
如真带着刘嬷嬷下去了,房里又安静下来。
红豆送走了人,带上门,回到床边。
“小姐,你……”
顾又笙摇了摇头。
“我没事,这刚回来还好,后面恐怕会有人到你这来打听,你小心些。”
“我只不过是山里一个小农家女,恰好学过一些医术罢了,救了你,便跟着你来了这侯府。其他的,别人休想从我嘴里多挖出半个字。”
红豆自进了侯府,话就少了很多,她也怕自己多说多错,被人抓了把柄,所以其他下人不管是打量还是打听,她都当做看不见,听不见。